鹦鹉和柴大爷相冲, 闹得欢腾, 昨夜已经被宿阳紧急返送到专业人士走周那儿暂时寄存。
整理好柴大爷和其他东西,两人便准备告辞。
按宿阳的话做,瞿蔺没敲他门,没有同他话别。
叨扰过, 瞿蔺离开前将来时带来的另一份礼物放在了宿阳的卧室门前。
方方正正的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放的却是与外观不搭调的赛车模型。
外古,内现代, 是两种有冲突感的东西。
姜湖没过问, 但瞿蔺俯身放木盒前将周身雕了一圈藤蔓花纹的木盒打开,且回身问姜湖:看看?姜湖自然而然地扫上一眼,没有表示出格外的兴趣,只有那么点儿意外。
这类模型, 是姜行小时候有过的玩物。
姜湖以为木盒内会是个古董器物。
和瞿蔺包存狗粮一样,这种搭配让姜湖觉得意外。
瞿蔺随即将木盒关阖,小心下放, 并道:让你看, 是我想让你知道, 我是在做什么。
说好了改, 随时随地的坦诚交代, 是第一步。
瞿蔺说得认真, 黑眸一瞬不眨望着姜湖。
姜湖视线在他沉静的睫羽上定了定,末了眨眼问:他几岁?瞿蔺回:二十四。
已经不算小。
姜湖眉一皱,觉得他不仅惯狗, 还惯着人。
脑海里的印记一翻,姜湖想起在勒革那天的初见,瞿蔺也在惯人。
他为了哄挑食的战争孤儿唐云,扎一头红巾,出场时让她以为来的是个魁梧的女人。
那个时候,谁能预料到今天?瞿蔺见她眸底溢笑,问:你笑什么?姜湖回神:年纪算大,但人没长大。
她是评价这赛车模型,和喜欢赛车模型的宿阳。
瞿蔺微眯眼作思索状,也笑了下:宿阳的观点是,你们喜欢他这样儿的可人弟弟。
姜湖表情更冷静了些,微摇头,直直望着他说:有错误,别人不清楚,我喜欢你。
她没带羞怯,如同评论天气。
瞿蔺听后吸了口气,心初震,麻了下,后来跳得欢。
还提什么包裹?瞿蔺听从身体的召唤,松了手提的背包,一步一步坚定地靠向倚墙的姜湖。
姜湖迎眸看他。
瞿蔺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姜湖在猜他接下来的举动。
很快,瞿蔺抬手,屈指,指节蹭了姜湖唇一下,指蹭得既润又热。
粗粝的肌肤刮过来,姜湖拧眉:占我便宜?瞿蔺笑嗯了声:以后还。
姜湖问得清楚:还什么?离得近,瞿蔺能感觉到姜湖扑在他颈口和下颚的温热缠绵的呼吸,这么近下去,还真要按捺不住,把持无能。
瞿蔺淡淡道:我……您看成吗?成吧,勉勉强强的。
姜湖又眨了下眼,挑眉视线往他身后的宿阳起居室的窗一瞟:窗帘没拉,办你我不想让人围观。
瞿蔺呵笑了声,即刻抬手揉了她发顶一下:这就占回我便宜?你占回去了我再还可就是倒贴了。
姜湖凛目:不愿意?瞿蔺表态:瞿某不敢。
话是如此,可眼下地方不对,一开始不会停得下来,谁都没再过界。
只瞿蔺过分了下,重新去提他的背包前,探出手捏了姜湖腰一把。
姜湖牙一咬,一低头,见柴大爷正蹲在地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和柴大爷对视后,姜湖决定放弃跟瞿蔺计较。
**适才晴空普照,光如瀑。
他们要出门时,室外阴风已然刮来烟缭般的细雨,整座城市笼在低垂的雨幕间,如果不是建筑物的线条够硬,倒像古人留下的写意画里那些成片的青黛色。
晦暗,灰蒙。
瞿蔺从宿阳那儿顺了把长柄黑伞,两人一犬站在宿阳家楼底的玻璃感应门前,看雨。
视野内可见室外被风雨蹂/躏后与枝干分离坠地的叶,也可见因石板路不平,凹处存水形成的细小水洼。
姜湖将视线从雨幕中抽回来,又看了下近身处的瞿蔺,柴大爷,那把长柄伞,和那个军用背包。
这是眼下这小片儿世界里所有和她有关的全部。
不得不问,怎么走?姜湖特意审视了下柴大爷。
柴大爷这一身光亮细毛……很显然和雨无法和谐共存。
瞿蔺没在思考如何走,他在回忆。
相遇之后,和他以及姜湖有关的两场雨。
一次下在贝松火烧旅店的那个长夜,有血腥味,有欢愉感,他和她在那一夜里变成了他们。
但那会儿心还蒙着迷雾,很多东西不清不楚,不坚不定。
一次下在他离开时,车启程之后的那条他走她静立的公路。
那是他们的初次告别,一次不欢而散。
有涩,也夹着苦。
下雨时,姜湖目前能联想起的和他有关的记忆,似乎都是负面的。
这不是瞿蔺乐见的,能有好的记忆在以后的每个雨天里被她念起,最好。
姜湖给出方案:伞罩不过来柴大爷,别出去,我叫车。
瞿蔺这才告诉她:我们在这儿有车。
姜湖看他。
瞿蔺解释:动物托运太麻烦,短期办不到,我自己带它过来的。
姜湖挑眉问及关键:车又是快要报废的?她不得不防。
那两辆瞿蔺经手的车,每一个都在姜湖的记忆里打下了很深的烙印。
原因无他,因为特色,因为传奇。
有弹孔永远在漏风的前档玻璃,副驾驶安全带锁扣变形,被人追尾车骑桥面濒临落水,飞车撞车让强盗车主跳脚骂娘,被烧成框架面目全非死不瞑目……姜湖几乎感觉那一路上是在给那前后两辆车送葬。
瞿蔺嘶笑了声:这回不是。
他强调:虽然停在室外后杠被蹭掉些了点儿漆,但不老不破。
姜湖:停在哪儿?瞿蔺回:宿阳多余的车位早就发扬爱心送了人,停在前面的公共停车场,不算近。
姜湖还没问,瞿蔺又接着说:走着去,你撑伞,我背你。
他又低头看犬:后面背你,前面抱它。
背人是因为想背,犬是脚湿不妥。
蹲在两人身侧的柴大爷很配合地摇了摇尾巴。
姜湖扫了眼身上的长衣短裤,被背倒无不妥,但其实并不需要。
一把伞,够顾及两个人至少半边身体。
人和狗是妥当了,那包呢?姜湖:包怎么办?瞿蔺指了指摇尾巴的柴大爷:它背。
那就是所有人和东西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在离开勒革的路上,姜湖亲眼见他抬车,知道他做得到。
姜湖问:真想背?瞿蔺点头。
姜湖于是同意:好。
**雨仍在落,细密,雨唰声络绎不绝。
瞿蔺脚下踩着灰石板,偶尔踩到小水汪里,溅出轻微的水花。
柴大爷在瞿蔺左臂弯里曲腿趴伏着,瞿蔺右臂拢托着背上姜湖的臀。
姜湖撑开那把长柄伞,罩在他头顶。
他脑后精短的发,带着他这个人身上的精神气。
硬,但让人觉得安全,离得越近,这硬越让人觉得软。
伞内的世界里有瞿蔺的温凉,也有姜湖的暖热,还有柴大爷的新奇懵懂。
不需要姜湖牺牲,也不需要瞿蔺牺牲,雨丝被隔绝在这把伞外,没有刮到两人身上,谁的肩头背脊都没被雨打湿。
瞿蔺身上挂着一犬一人,稳步走向黛青色更为深重的那个远方。
时间似乎都在脚上被踩慢了。
这一分一秒像一帧一帧的画面,慢慢在记忆的大幕上放映,洗刷着姜湖记忆中所有的下雨天,雨和瞿蔺的背,以及这把两人一犬的伞,就此连在了一起。
姜湖听着街边下水道里的潺潺流水声,听着树叶被敲打后窸窣翻滚的声音,听到漫无边际的唰唰雨声,也听着瞿蔺稳健的脚步声,和她自己的砰然心跳声。
他们离宿阳那栋楼越来越远。
姜湖伏在瞿蔺背上问:什么感觉?瞿蔺轻托了她一下,脚步未停:指什么?姜湖:背我什么感觉?此前也背过,抱过。
那时是因为关照,此刻是因为想背。
负重行走,瞿蔺呼吸声仍旧没乱,只此刻一顿:暖和。
因为心热。
把自己的柔软背在身上,心里的暖流四处喷发,漫过他所有的经脉。
姜湖闻言摸了瞿蔺后颈一把。
他劲后还是凉的。
姜湖手又去摸瞿蔺置于她臀底的那只手,他手背也凉。
瞿蔺笑问:摸不够了?姜湖收了手,肩轻耸:顺手。
体会清楚了?瞿蔺回:记住了。
背她什么感觉,他记得清清楚楚了。
姜湖嗯了声:那我下去。
姜湖让他背,是因为知道他想背。
但这条落雨的街,和此后的人生,比起让他负重前行,她更想他轻装上阵,她和他并肩齐走。
姜湖话落就往下挣,瞿蔺顾及臂弯里的柴大爷,没有制止她。
姜湖站到瞿蔺身旁,瞿蔺自然地接过她手中那个长柄黑伞,柴大爷往瞿蔺怀里缩了缩。
瞿蔺撑伞,抱柴大爷,和姜湖往前走。
走到停车场用时七分钟,姜湖最终看到了瞿蔺嘴里那辆不破不老的车。
是辆牧马人,后杠确如瞿蔺所言掉了漆。
但那漆,是掉了一点儿?骗子。
姜湖眼里看到的那块儿伤疤,面积大至单本书罩不住。
这人的车,简直如失常的人,永远只给人制造惊喜。
姜湖服。
瞿蔺见她眼神闪了几闪,开口解释:邻居技术不好,蹭得。
姜湖看他。
瞿蔺强调:男邻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晋江app好像连作话都开始抽了……残缺不全的。
发一下糖拐回家,开始走下一波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