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洪水救援(七)

2025-03-26 12:13:49

钟屏警告地瞪他一眼,显然没什么威慑力,陆适弯着嘴角,弹了下她红起的耳垂,一本正经地说:说好了啊,别失约。

我没答应。

钟屏道。

陆适掐了下她的腰,没的拒绝!钟屏拍了下腰上作怪的手,撩他一眼:不去,凭什么不能拒绝。

说完一甩腰,转身就走。

陆适又一次受了记她那眼神,原地站着,朝她背影笑了会儿,才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步子大,很快就追上她,凑过去小声说:不来我就进你帐篷收拾你。

又抛下一句,看我的脚。

直接超过她,走了。

钟屏莫名其妙低头,一眼就看到他球鞋里露出一抹白,是她给他的袜子……她抿唇一笑。

陆适回帐篷取东西,穿鞋子时高南迎面走来,注意到他的脚。

他们来时只记得收拾两件换洗衣服,原本打算最多两三天往返,两个大男人都忽视了袜子这东西。

这会儿见到陆适脚上崭新的袜子,高南问道:哪来的?钟屏帮我跟人要来的,他站起身,跳跃两下,精神抖擞地说,里头还有一双,你要好意思拿,就自个儿进去拿。

高南揶揄:你要真不介意,我就拿去穿了?陆适一挥手,行了去拿吧,我这双够了。

高南笑笑,最后也没动作。

救援指挥部发来指令,某山有三名群众被困,其中一位患有小儿麻痹,还有一位老人有脑梗,急需转移出来。

直升机往受困地点飞行,钟屏绑好绳索,扶着机舱门向下望。

天空和陆地最大的区别,是天空能俯瞰整一座城市的真相,千疮百孔一览无疑。

水淹、房塌、树断、道路凹陷,救援帐篷一个个竖立起来,无数人无家可归……钟屏没时间叹息,跟队友对视一眼,直升机悬停,她降下去,将已等候在那儿的三位受困村民一一带回直升机。

下午收队早,钟屏碰上词典和迈迈几人,问了问情况,帮他们一道将灾民送往安置点,在那儿遇到高南,几人互相打招呼,安顿完人,大家一块儿去找何队长他们。

何队长一行人刚交接完毕,水里泡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他们身上又脏又臭。

钟屏见到人,叫道:何队!来了?今天顺利吗?何队长问。

钟屏说:还行,不就那样,不过直升机太烧钱了,兴德分队那几个一直在嘀嘀咕咕。

哈哈,阿界开玩笑,肉疼死他们,让他们当初那么得瑟!边上的章欣怡好奇地问:直升机也要他们自费啊?阿界耐心解释:是啊,你知道飞行一小时要多少钱吗?我告诉你……陆适这回跟钟屏保持距离,太他妈臭了,你离我远点儿!钟屏笑呵呵地走近:是有点臭。

高南捂住鼻子,简洁明了:臭。

章欣怡凑来一句:何止有点,我们就跟捞垃圾似的,陆适还在水里踩到了一只死鸡。

钟屏皱眉,看向陆适道:回去消毒。

陆适靠近她,你嫌弃啊?……杀菌。

钟屏没好气地说。

正聊着,后面闹哄哄地跑来一群人,两个担架上搬运着什么东西。

啊——章欣怡尖叫,猛地转头躲开视线,身旁正站着陆适,她一头就撞了上去。

陆适正望着那边,下意识地把人推开,阿界在哄:没事没事,你别往那儿看。

高南瞄了章欣怡一眼。

陆适没看清楚,还要再看,突然有人遮住他双眼。

一双手又软又小,他眼前漆黑一片。

别看那里。

陆适一愣,什么东西?是尸体,顿了顿,你别怕。

陆适:……他心脏被踹了一脚,半晌,问:很吓人?嗯,在水里泡了几天,已经……不用钟屏形容,陆适已经闻到一股恶臭。

那头还在喊人,两具尸体需要处理,钟屏依旧伸长手臂,遮着陆适的眼睛,也没留意一旁的高南一直望着她。

陆适微笑着,覆上遮住眼睛的手,轻轻一握,拉下来,在嘴边快速亲了一口,背对着尸体,没有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起钟屏最后一次见到武叔叔的样子,他看向对方。

钟屏皱眉望着那头,眼神中并没有悲痛。

章欣怡弯腰呕吐,阿界和两个队友在安抚她。

很快,传来一阵悲嚎,有老有小,叫着阿杰,或者爸爸,陆适忍不住望去,只见几人围着担架,哭得悲痛欲绝。

人群露出一条缝隙,露出被泡发肿胀、面目全非的尸体,陆适立刻转开视线,手随即被人握住。

叫你不要看。

钟屏道。

陆适吐气,点头道:嗯。

大家都没了聊天的兴致,回去的路上,章欣怡在小声抽泣,她看不得亲人哀痛的场面,心里酸疼不已。

众人都安慰着她,连钟屏也抚了抚她的背。

章欣怡摇着头说:谢谢,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

她见众人如常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铁石心肠。

她这句话说得轻,像在自言自语,边上没人听见,钟屏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一愣,放下了在她背上安抚的手。

章欣怡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措辞有误,忙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钟屏笑笑:没事,其实大家在救援现场,见到过很多比今天更凄惨的场面,所以……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说完,走到了陆适边上。

陆适还在跟高南讲话,看了钟屏一眼,转回头继续说,手却抬起,搭住钟屏的肩膀。

臭。

钟屏小声道。

陆适不理她,用力将她搂紧。

回去分批洗漱,起锅煮饭,天将黑时,营地来了一个人。

何队长惊喜上前,跟人交掌拥抱,稀客啊!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对方笑道:我早听说你在这儿,这几天一直没法过来,今天刚好来这里发放物资,这不,刚忙完,我就巴巴跑来了!何队长:你来得巧,再晚来一天,我们就不在这儿了。

对方:回去了?何队长:不是,这里群众转移得差不多了,我们得接着去其他地方。

寒暄完,何队长跟对方亲热地勾肩搭背,向众人介绍:这是咱们SR永广分队的胡队长,当年跟我一起加入的SR,一眨眼,现在都快十年了吧?胡队长:快了,再过一个月。

众人纷纷打招呼,胡队长笑呵呵地回应。

何队长一一指着他们:这是词典,加入SR四年了。

胡队长: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见过他。

词典扶了扶眼镜,憨笑:胡队长您记性真好,当年我刚大学毕业。

哈哈,现在都结婚生子了吧?没有,还单着,指着有人帮我做媒呢。

个人事业得抓紧啊!何队长听着笑,继续帮他介绍:这是阿界、迈迈、平安,都来了三年多,这是阿旺,不用我介绍了吧,六年的老人了。

一个个轮下去,章欣怡、陆适,是今年新加入的志愿者。

陆适正在吃面条,随意地跟对方点了下头,都不看人脸,完全不当回事。

胡队长笑了笑,小声说:这人有点意思。

何队长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小钟,这也不用我介绍了吧。

胡队长一愣,仔仔细细将钟屏从头打量到脚,看得陆适连面都不吃了。

胡队长惊叹:哎呀我的妈呀,小钟都长这么大了,当年穿着校服硬闯SR的时候,才这么点儿——他比划到自己嘴巴,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比划到鼻子。

钟屏筷子插在面碗里,大大方方伸手过去:老胡,你四年前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句话。

胡队长哈哈大笑,跟她握手,你呀,一点都没变,连长相都是,怎么还一副学生样啊!又看着她的面碗,怎么样,吃不吃得饱?吃不饱跟胡叔叔走,我那里有饭菜,够你吃撑。

钟屏说: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胡队长又大笑。

两个队长许久未见,到一边叙旧,钟屏继续吃着自己的面条。

陆适靠过去:老熟人?钟屏点头:我当年要求加入SR,岁数太小了,何队长他们都不肯,全都赶我走,就只有胡队长,他性格像老顽童,力排众议,把我留了下来。

陆适有心问当年的情况,见她大口大口的又吃上了面,摇头笑了笑。

两个队长在不远处抽烟聊天。

何队长:这边结束之后,要是有空,去南江市,大家聚一聚。

胡队长点头:是该聚聚,把你儿子也带出来,这么一算,他都快念高中了,长成大小伙子了吧。

何队长笑道:小孩子长得快,你路上碰见一定认不出他。

哈哈!胡队长又问,老霍这几年怎么样?何队长顿了顿,抽了口烟,叹气: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

胡队长:什么意思?他的五金店经营的不错,吃喝不愁,有点小钱。

那不是挺好!我还没说完呢,他那个老婆——前妻!何队长道,得了癌症,他一直给她花着钱,自己的事也不着急,她那前妻前段时间听说快不行了,现在还撑着呢,不知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胡队长唏嘘:老霍这人……哎……等到时候,把他也叫出来。

吃饱喝足,钟屏洗漱一下,跟陆适道晚安。

陆适也没提再去小树林的事,拍拍她的头,说:早点睡,看你这黑眼圈。

钟屏:……昨晚为什么没睡好,她不愿再去想。

回帐篷收拾东西,把背包塞得满满的,确定明早离开时不会手忙脚乱,钟屏累瘫,往席子上一躺。

闭上眼,突然想起陆适,不知道他明天怎么安排……钟屏坐起来,呆了一会儿,钻出帐篷。

外面没见人,她走到陆适的窝,里面一团黑,叫了两声:陆适,陆适!没人应。

边上帐篷拉开,他还没回来。

钟屏问:他去哪儿了?高南说:不知道,估计就到处走走,你找他有事?他回来了我跟他说。

没事,你休息吧,晚安。

晚安。

钟屏在路上找了找,依旧不见他人影,突然想起什么,她望向小树林的方向。

陆适躺在一棵树下,枕着头,翘着二郎腿,也不嫌地上脏。

月亮高挂,头顶树叶都能看清,明天应该是个好天。

他东想一茬,西想一茬,头脑接着放空。

不多久,听见脚步声,和树叶摩擦声。

陆适撑起来一些,望向前方,小手电打出一束微弱的光,有人轻声唤道:陆适?陆适猛地翻身坐起:我在这儿,你怎么过来了?人影渐近,终于穿过小道,走到陆适跟前,我去你帐篷,没看见你。

钟屏道。

找我有事?陆适拉她,过来。

钟屏没答,问他:你跑这里来干什么,黑灯瞎火的。

陆适没正经地道:晒个月亮。

钟屏手电往他眼睛一照。

陆适躲开,笑了笑,拉住她说:陪我坐会儿。

又拍拍自己的腿,地上脏,坐这儿。

钟屏衣服裤子新换,睡觉还要穿这套,确实不想弄脏,陆适见她犹豫,干脆用力一拽。

啊——钟屏低叫,摔在他腿上。

陆适将人抱住,往树上一靠,说:你还是挺沉的啊。

……我有肌肉。

陆适捏她胳膊:哪儿呢?肱二头肌藏起来了?钟屏甩了下,挪一挪,在他腿上坐稳,手电引来飞虫,她把电筒关了,问:你真是来晒月亮啊?陆适一笑:你猜。

……钟屏说:是不是见到了今天打捞上来的……心里不舒服了?瞎猜什么呢。

第一次是这样,其实你看大家刚才照常聊天说笑,他们心里也都不太好受,你不是唯一的。

陆适戳她脸,你怎么不哭鼻子?人家哭得多惨。

人家显然指章欣怡,钟屏撇嘴,摸了下自己被戳的脸,说:我没那么脆弱,这些年下来生死常见,我心理素质要这么差,根本不能继续呆在SR。

她说着,摸摸陆适的脸,你是害怕,还是难受?她的手又软又暖,动作太温柔,声音又轻缓,陆适在她手心蹭了蹭,贴住她的脖子,喟叹:真舒服……钟屏:……陆适闷头笑了笑,在她下巴亲了一口,才正色道:不算害怕,也不叫难受,就心里有点不得劲。

他摸着钟屏的头,问,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胆这么肥,受这些罪干嘛?这不是受罪,钟屏说,我觉得挺好的。

陆适啧了声。

钟屏靠他怀里,抬眼能透过树叶看到月光,挠挠胳膊,说:明天天气应该不错。

嗯。

你明天……回南江,还是继续跟我们一起?陆适抬头看她,明亮月色下,她双眼水润,半晌,他问:你希望我跟着?……也不是,你来主要是为了捐献物资,公司里肯定一堆事等着呢,别耽误正事。

真心话?钟屏点头:嗯。

那我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大概……快的话三四天,应该不会超过十天,具体看上面安排。

……会想我么?……会不会想我?……掐住她的腰:说!……我怎么知道,你走了我才知道。

陆适贴着她的脖子笑了笑,手上移,又搂住她,突然摸到一个疙瘩,他抬起她胳膊,低头看。

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蚊子包。

陆适拇指蹭了几下,看向钟屏。

钟屏自个儿挠了挠,说:我被蚊子咬,包就这么大。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包。

……陆适又用拇指蹭了几下,突然低下头,贴住。

钟屏微微一颤。

陆适舔过,用牙齿轻轻地咬着蚊子包,过了会儿,嗑出一道印子,往下继续磕,像用指甲掐似的,留下密密麻麻的齿印。

原本蚊子包痒得难耐,这会儿,痒感渐渐消失。

还有蚊子包么?……没了。

陆适下巴搁她肩膀,轻轻嗅着她,手臂越收越紧。

底下被抵住,坚硬滚烫,钟屏无法忽视,仰头避开,小声说:回去了……嗯。

陆适答应,手臂却将她箍紧,嘴唇蹭着她,呼吸沉重。

半晌,他说:这里还有蚊子包……手握上柔软的一团。

钟屏:……树影随风摇晃,林间发出若有似无的低吟。

落了一地树叶,两人慢慢从林间走出,身上不知是汗还是露珠,钟屏碎发贴着脸颊,腿间有些不适,拍开陆适来搂她的手。

陆适强搂住,低声哄她:我给你去烧水,冲个澡就舒服了。

……到了浴室,像昨天一样,陆适帮钟屏把水烧上,自己将就着冲了一个冷水澡,时间已晚,路上没人,他真空回帐篷,总算穿上了干净的内裤。

第二天六点,整队集合,陆适也早早起来,收起帐篷,背上包。

词典见状,问道:你是跟我们走,还是回去了啊?陆适瞥向钟屏,钟屏在跟迈迈说话,听见声音,望向他。

陆适道:跟你们走。

词典笑道:行,就该这样,救援应该坚持到底!高南站在边上,钟屏问:高南,你呢?陆适直接替他回答:他当然得跟着我。

高南笑笑。

人员定下,九点不到,救援物资准备完毕,队伍坐上车,向余山镇出发。

这回钟屏坐陆适的车,往他车里搁了一堆米面。

手机信号已通,钟屏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

喂,妈——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你总算打电话回来了,你电话一直不通知不知道!车里静,边上的陆适和开车的高南将那高昂的喊声听得清清楚楚。

钟屏皱了下脸,赶紧安抚:山里信号不好,我刚找到信号,马上就打你电话了。

你说你去山里干什么,你们单位怎么这么折腾人!这是为了祖国的下一代,遗传学知识一定要进行普及,你知道有些山沟沟里的习俗,表兄妹堂兄妹之类的会近亲结婚,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这种现象必须要杜绝,我们单位也是响应国家号召……陆适听得目瞪口呆,连开车的高南也不停地看后视镜,嘴角时不时抽搐。

钟屏话讲到一半,突然被陆适一把抱住,她吓了一跳,转头看,陆适在闷头笑。

钟屏:……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红着耳朵,敷衍几句,匆匆结束通话。

手机刚挂断,陆适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钟屏低声说:你够了!哈哈哈哈——笑个没完,陆适狠狠抱住她,也不管前面有人,用力亲她一口。

将近十点时,车队赶至余山镇,因道路被洪水冲毁,他们只能徒步进村。

第一梯队直升机,早前已经空投过食品和一些药品,此番他们要将更多的救援物资运送进这里的一个坐落在山间的村庄。

何队长将柴油、发电机、米面、卫生纸、蜡烛、食品药品等物资分配好,每人负重,徒步运送。

钟屏力气大,背包重量跟男队员的等同,迈迈的比她稍轻,章欣怡力气不够,负责的是卫生纸和药品一类较轻的物资。

陆适和高南也扛了一堆东西,一行人朝村子出发。

路程近二十公里,他们十点多开始徒步,中间休息两回,累得双腿打颤,仍要继续前行。

陆适满头大汗,见钟屏也一副狼狈样,道:你东西给我点。

不用,我没问题。

钟屏看向他,你行不行?还能坚持!走了将近五个小时,众人已经受不了了,何队长吆喝大家加油,钟屏见大伙儿实在提不上劲,叉着腰,缓了缓气,说:习主席不是说过么,‘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永葆党的青春活力’!迈迈大声接过话。

众人大笑。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队伍继续向受困村落出发。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离目的地已十分近了,山路难走,天色渐暗,何队长提醒大家注意脚下,话音刚落没多久,突然一声大叫,山石滚落。

高南——陆适摔下物资,立刻冲了过去。

钟屏反应极快,紧随其后。

山石湿滑,高南不慎滚落,压倒一片枝叶,最后卡在一株树前,疼得脸憋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适冲到他跟前,你别动!钟屏和其他人也已经赶到,钟屏上前查看,卷起对方的T恤,又检查手臂和腿,说:急救包拿过来。

接过包,看一眼天色,她沉着指挥:何队长,你带着他们先走,阿界留下,我们跟高南晚点赶来。

何队长听她的,陆适却说:我留下,阿界先走。

钟屏抬头看他,说:你跟队先在天黑前把物资送到,阿界比你专业,高南不会有大问题的,我向你保证。

高南忍痛开口:我没事。

片刻,陆适叮嘱钟屏:你当心。

嗯。

钟屏点头。

何队长领队,加快速度前行,钟屏帮高南脱掉T恤,肩膀上有被树枝割开的新鲜伤口,底下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旧刀疤……她看了一眼,立刻收回心神,替他先做简单的消毒包扎。

忍着,会有点痛。

钟屏冷静道。

高南看着她,轻轻点头,随即眉头一皱,忍住肩膀的刺痛。

止血包扎完,高南身上还有数道小伤口,钟屏不去管,抬起他的脚,轻轻掰动,试了数次,舒口气,还好,筋骨暂时没问题。

又检查一遍,询问他的感受,钟屏终于扶他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阿界掺着高南,钟屏背着东西在前面开路。

走一阵换人,阿界负重,钟屏去掺高南。

天色全黑时,终于看见村落,远处立刻有人跑来,一把扶住高南,看向钟屏,从头打量到脚,才说:这么半天。

已经抓紧了。

钟屏道。

陆适看向高南:怎么样,有没有问题?高南摇头:还行。

钟屏说:先找地方让他躺下,他伤口比较深,我还要处理一下,明天一早抓紧出山。

村子受灾十分严重,物资紧缺,何队长已经带人在每家每户派发,又听说一个多礼拜前来了一队夏令营的孩子,这会儿已经在这困了数日,何队长决定明天将他们转移出去。

陆适将他们安排进一栋空荡荡的民房,说:这是村长家的老房子,地势还算高,水淹过一楼,现在住人没问题,有水没电。

钟屏点上蜡烛,让高南躺床上,又看了眼时间,说:你先去何队长那里帮忙,早忙完早回来。

你一个人有没有问题?没问题,你去吧。

陆适点头,让高南休息,匆匆走了。

钟屏将药品都摆出来,说:衣服脱了。

高南顿了会儿,才慢慢将T恤脱去。

肩膀上的伤口又绷出了血,钟屏皱眉,替他拆开纱布,重新止血消毒。

房间很小,土墙贴着报纸,蜡烛照明下隐约能看见霉斑,单人木板床极薄,一动就咯吱响。

高南有点疼,说话转移注意力:你是学医的?嗯,我学法医。

……难怪,看着尸体也不怕。

钟屏抬头。

高南笑着说:你昨天连脸色都没变。

也不是完全不怕,得看情况,钟屏继续给他处理伤口,你这伤口,我怕会发炎……要是晚上发热就麻烦了。

我运气没这么差。

但愿。

钟屏见他皱眉,继续跟他闲聊,我当初也是没学好,要不然就能当法医了,不过现在做DNA鉴定也不错。

高南疼痛减缓,最大一处的伤口包扎完,钟屏又给他处理小伤口,两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光线昏黄,眼前的人专心低着头,手指在他身上动作,高南看了会儿,突然问:有没有口香糖?嗯?钟屏一愣,想起他似乎经常吃口香糖,我没有……你口香糖吃完了?嗯,前天就吃完了。

……我还没见过男人喜欢吃口香糖的,我待会帮你去问问。

不用。

高南一笑,盯着她的脸,说,没有就算了,我不爱吃口香糖。

钟屏不解,高南却没解释。

处理完高南的伤口,钟屏又出去弄了点吃的,将高南扶起,给他垫一块毛巾,让他慢慢吃。

派送队伍陆续回来,陆适一来,就进来找高南,确定他没问题,总算松一口气,问钟屏:我的晚饭呢?自己去弄。

陆适啧了声。

钟屏问他:他们人呢?在附近扎寨。

不住进来?这里还没帐篷条件好,他们就拿这儿当个澡堂子。

陆适又跟她说了些这边的情况,一队孩子明天会跟他们一起走,物资已经分配完,何队长在教他们净水,有几个村民病了,头疼脑热,看起来不算严重。

钟屏拿上急救包,叮嘱高南早点休息,让陆适带路,准备去看生病的村民。

整个村子都没电,只有蜡烛和手电照明,钟屏走了几家,大致检查完,留下一些药物,这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往回走。

进了屋子,一个队友刚洗漱完准备离开,看见他们,打招呼:我好了,你们才回来?是啊,好累。

钟屏说。

队友笑笑:赶紧洗,洗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钟屏点头。

一楼厕所能使用,但是没有热水,陆适已经见过队友们的做法,挑了一桶水进厨房,倒进大铁锅。

可是他不会用土灶头。

钟屏也不会……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陆适把词典找来。

词典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替他们生火烧水,说:所以说,你们城里人就是没用,一旦世界末日,只能等着被丧尸吃。

钟屏:……陆适:……水烧完,又听词典讲了怎么灭火,陆适立刻将他赶走。

将热水搬进卫生间,钟屏打开手电,关上门,门没有锁,只能小心碰合。

然后脱衣服洗澡。

陆适拿着毛巾等在外面,视线一扫,突然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亮,还有光亮中,时隐时现的一抹肉体。

他一怔,立刻转开头。

之前一片漆黑,谁都没发现门上的大裂缝,这会儿手电一照,一切毕露。

哗哗水声传来,陆适忍不住,又转过头。

水从他眼前淋下,滑过细腰和翘臀,一只手缓缓地在上面抹着沐浴露。

小陆适觉醒,他努力做着深呼吸,好半天,他贴着门,轻敲两记。

嗯?门内的人声音轻软。

小陆适已经顶在门上,陆适握着门把,低哑道:你洗完了没?还没,你再等一下。

……热水够吗?够吧,还行。

陆适额头抵着门,半晌,道:我给你送点热水进来。

不用——话未完,门已被推开。

钟屏惊翻脸盆,拿毛巾捂住自己,陆适合上门,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大理石的冰凉台面上,埋下头,从上至下,留下他的记号。

最后将她双腿掰开,蹲了下去。

钟屏捂住嘴。

高南憋着尿,从床上起来,拿上手电,扶着墙壁,慢慢走下楼。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四下打量,猜测洗手间的方向,他扶着墙壁缓步过去。

浅浅的光线流泻出来,他脚步一顿,听见声音。

声声婉转,似幻非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