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缓步走近,直到离门不远,才停下来。
门上有条缝,光线从里流出,却看不见人。
婉转声断断续续,他不由自主地捏紧双拳,墙上石灰扑簌簌地掉落,浅淡光线中尘土飞杨。
突然咣当一声响,里面传来脚拖地的声音,高南回神,慢慢从黑暗中离开。
卫生间里,陆适踢到了地上的脸盆,咣当响后,他挪动脚,抬起头。
钟屏不着寸缕,身上水珠晶莹剔透,平坦小腹收缩着,极力捂紧嘴,神情看似痛苦。
陆适喉咙一动,鼻息加重,继续埋头。
陆……钟屏绷紧脚尖。
烛光悠黄,小小一簇火,烈而灼热,蜡泪无骨,很快,烧得瘫软。
钟屏终于下地,双脚一个趔趄,被陆适抱住。
心跳响雷一般剧烈,藏都藏不住。
陆适从脸红到脖子,死活都没料到自己的失控,竟然会做到这地步……钟屏抿紧唇,闭紧眼。
身上水已干,她还在颤抖。
一阵寂静,烛火仍在燃烧。
许久,钟屏推他一下,陆适却收紧双臂。
胸前触感明显……钟屏被勒得紧,仰着头说:你出去!陆适不动。
钟屏使劲挣开,一手遮着自己,一手推他,你给我出去!砰——陆适被关在门外,急忙说:我给你再去烧点热水,你先里面呆着。
里面没动静。
陆适敲敲门,脏衣服先穿上,门上有裂缝,守好门,听到没?门背后被人踹了一脚,陆适一笑,赶紧跑向厨房。
钟屏面红耳赤,盯着门上的裂缝看半天,回过神,赶紧翻出脏衣服。
胸口疼,腰上臀上还有大腿都是红指印。
被炸得死去活来,要命了!抖着手套上衣服,她揉了两把脸,终于镇定下来。
顶着小陆适匆匆烧好一锅水,陆适用脸盆盛着,送到卫生间,里面再次传出洗漱声,门缝那儿似乎遮了块布,只见光不见景。
他靠墙守着门,抱臂,手指轻轻蹭着嘴唇,好半天,小陆适才乖乖躺下。
钟屏洗完澡出来,擦着头,眼睛对上陆适。
两人默默地看了会儿彼此,陆适弯起嘴角,抽走她手上的毛巾,一把罩住她头发,轻轻搓着,说:楼上还有个空房间能住人,你是想睡帐篷,还是睡房间?……你搭好帐篷了?没,你要睡帐篷我现在去搭。
睡房间吧,反正有睡袋。
好。
擦完头,毛巾拿手上,陆适牵着她的手,打上手电,说:走。
你不洗?待会儿再下来,我先送你上去。
……我自己能走。
说了没用,陆适仍旧牵着她,把她带上楼。
高南的卧室大门紧闭,隔壁还有一间空屋,同样墙上贴着报纸,破破烂烂,靠窗的床就是一张木板。
陆适回隔壁把包取来,没吵醒高南。
进房间,他翻出睡袋,替钟屏铺好,说:你先别睡,头发还没干。
……嗯。
我去洗澡了?去吧。
说去洗澡,他却没动,钟屏奇怪地看一眼,见他抓着毛巾和换洗衣服,眼睛盯着自己,她不自在地偏过头,耳朵又热起来。
木板床咯吱一沉,边上靠来一具灼热的身体。
男女朋友,做这个……很平常。
钟屏惊怵,支支吾吾:你、你……是是是,我耍流氓。
钟屏:……过几秒,她扑哧一笑,赶他:快走吧你!陆适一乐,靠过去就要亲她,钟屏吓得立刻挡住他,张了张嘴,红着脸,半天也没把话讲出来。
陆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一声,挪开起来,说:我下去了。
嗯,去吧。
陆适进了洗手间,重新点上蜡烛,懒得烧热水,依旧用冷水冲洗,洗着洗着,忍不住动起手……释放后,舒了口气,刷牙冲头,三两下功夫,就回到了楼上。
一进门,钟屏指着地上的包跟他说:你去隔壁跟高南睡。
陆适:……钟屏:……你不是这么异想天开吧?钟屏道。
陆适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说:我待会儿过去,时间还早,我陪你呆会儿。
我不用你陪,钟屏下巴点了下隔壁,你去看看高南有没有热度,有热度告诉我。
不急。
他踢掉鞋子,翻身上床,一把搂住钟屏,将她往怀里一按,舒舒服服躺下。
累死我了,今天走了得有二十公里。
说着,眉头一皱,筋骨有点疼。
钟屏坐起来说:我给你喷点云南白药。
……哧,陆适一笑,你真像是卖云南白药的,我都听你提过几回了。
钟屏拿脚踢他:我说真的,要不然明天早上起床,有的你受。
陆适一想,也是,那来点。
钟屏下床,在包里翻找。
就喷在疼的地方就行了?陆适问。
嗯,云南白药有好几种……你等会儿。
过了片刻,她拿出两盒,找到了。
一回头,愣了下。
陆适已经脱了上衣,翘着臀,整个人趴在睡袋上。
动作真快……钟屏坐到床边上,哪里疼?都疼,脖子,肩膀,腰,胳膊腿。
钟屏拿药盒敲他,认真点。
陆适突然回头看向她,钟屏不明所以。
半晌,反应过来,她那一记敲在了他的屁股上。
钟屏举着药盒,故作镇定道:说呀。
陆适笑了笑,胳膊伸长,拧了下她脸颊,才重新趴回去,说:小腿。
负重二十公里,连她们这些专业队员都不太受得了,更不用说陆适这种出道没多久的。
钟屏替他上好药,又替他捏了几下,床上的人一直不开口,大约是睡着了。
钟屏把药塞回盒子里,刚要起来,突然被人一抱,拽了下去。
去哪儿?……放东西。
待会儿再放,陆适把她手里的药盒抽出来,扔到一边,搂着她躺下,闭上眼说:陪我睡会儿,过一个小时我再回隔壁。
他是真累,连胡渣都出来了。
钟屏乖乖躺他胳膊上,不太睡得着,睁了半天眼睛,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胡子。
陆适半梦半醒,挠了挠下巴。
钟屏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陆适猛然惊醒,头发胀,腰酸背痛,看了眼怀里搂着的人,意识渐渐回笼,松了口气,亲上她的嘴。
钟屏睁开眼,闻到清凉的薄荷味,任由他吻了一会儿,半晌,才揉着眼睛看向未烧尽的蜡烛,说:才十几分钟吧……我再陪你睡会儿?……钟屏坐起来,扯扯他的衣服,回去吧,先看看高南有没有发热。
好……陆适打着哈欠,下了床,伸了一个大懒腰。
钟屏看着他往门口走,突然喊住: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嗯?陆适转身,笑了笑,走回去弯下腰,在她嘴上亲一口,好像是,忘了。
……陆适拿着睡袋进了隔壁,床上高南还睡着,他打着手电,把蜡烛点上,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贴了下自己的额头,貌似没发热。
四下打量,把睡袋往地上一铺,吹灭蜡烛,又打了一个哈欠,终于睡过去。
床上高南睁开眼,刮了刮手指,指甲里都是墙壁的石灰。
第二天,钟屏早早敲门,陆适睡眼惺忪,打开门,见到人,揉了下她的头说:起了?快去洗洗,下楼吃早饭。
又往里看,高南呢?高南刚坐起来,还没睡太醒,抬手跟她打招呼。
钟屏说:你感觉怎么样?高南:还可以,就是……酸疼。
忘了给你云南白药了,你等会儿,我给你去拿。
陆适嗤笑,头脑终于清醒过来,见她瞪来一眼,他立刻道:还真别说,挺管用的。
给完药,三人下楼洗漱吃早点。
高南走路没问题,就是走不快,昨天徒步二十公里,今天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加上身上还有伤,一扯动,哪哪都疼。
一楼厨房烧火煮饭,热热闹闹,人来人往,陆适到里面看了眼,见钟屏在拆榨菜,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往楼上跑。
进屋打开包,在里面一通翻找,没有找到,他把包整个颠倒一倒,一堆东西稀里哗啦落了地,很快,一只小盒子滚了出来。
陆适拾起,拿手上拍了拍看不见的灰尘,打开来,拿起里面的东西看了看。
今天仍要徒步几十公里,体力消耗大,早饭要吃饱,大锅煮了饭,老乡们送来一筐馒头,钟屏分配好,一个个递给人。
最后一只碗递给陆适,钟屏说:你跑哪儿去了?没哪儿。
陆适抓起馒头咬了一大口,看了圈周围的人,拉住钟屏的胳膊,说:跟我过来。
嗯?钟屏啃着馒头,被他带着往后门走,去哪儿?走到后门的一棵树旁,陆适叼住馒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盒子,直接在钟屏面前打开。
拿下馒头,顺便咬了一口,他边嚼边说:送你的。
盒子里是一对钻石耳钉,中间钻石,两边是一对极小的翅膀,做工精致,极其讨巧。
钟屏把馒头塞给陆适,拿出耳钉,对着太阳光打量。
陆适站她背后,贴过去问:喜不喜欢?嗯,喜欢。
好看?好看。
陆适一笑,又把手里的两个馒头塞回给她,抽走耳钉,我帮你戴上。
钟屏乖乖站着不动。
一戴——疼……陆适松开,我没经验,你别动。
你小心点,别乱戳。
你别动就行,头过去点。
陆适眯着眼睛,再次尝试。
这回成功,戴完一只耳朵,换另一只,陆适说:本来让你昨晚去小树林,就打算把这送你了。
钟屏:嗯?那怎么没给我?不是后来又说不去么。
……钟屏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考完私照理论之后。
咦,那怎么现在才给我?这回陆适没答。
钟屏等不到答案,正要在问,耳垂突然一热,被人含住。
陆适轻轻咬了两下,从背后将她搂住,低声说:真好看。
厨房里,词典吃完早饭,抽上香烟,顺手给队友分了两根,见到高南,他又抽出一根来,嗯,抽不抽烟?高南一顿,盯着烟,没有动作。
词典奇怪,再要问,烟突然被抽走。
谢了,高南说,借个火。
词典替他点上。
高南含住烟嘴,慢慢吸了一口,红光一闪,白色烟丝从他嘴里呼出。
他轻轻吐气,忍着伤口疼痛,随意地走了走,走到后门,远远地看见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他转过身。
客厅里都是洪水侵蚀过后留下的痕迹,墙皮脱落,水渍高过小腿。
队员们都在做离开前的准备工作,章欣怡坐在门槛边,前面站着小孩,吃着她的巧克力,章欣怡摸了摸他的头,又抽出两块给他,再给你两块。
小孩也不说谢谢,抓在手里,转身就跑。
一旁阿界笑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啊?小孩多可爱啊,谁会不喜欢。
迈迈就不喜欢,她最不耐烦小孩。
女孩子一般都喜欢的吧,小钟呢?小钟?阿界想了想,还好吧,她好像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基本上一视同仁。
阿界还要忙,没有空陪章欣怡聊,章欣怡闲了一会儿,边上突然坐下个人,烟雾袅袅飘来。
她偏过头,有点诧异,你是……陆适的朋友吧?嗯。
高南抽了口烟,道。
我叫章欣怡。
叫我高南。
你怎么会跟陆适一块来这儿?陪老板,高南说,他是我老板。
哦……你们是做餐饮的吧。
高南:是,你做什么的?章欣怡:我做财务的。
工作不忙?有时间做志愿者?还好,上个月我辞职了,打算再去考个证,所以现在比较空。
章欣怡关心道,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还好。
高南话不多,章欣怡还算健谈,时不时问上两句,起初高南还回答,后来渐渐不吭声,抽完大半根烟,他站了起来。
章欣怡也跟着起来:你走啦?我扶你进去?不用,谢谢。
走了几步,高南脚步一顿,转过身,问:手机在身上么?……在。
递过去。
伸手接过,高南低头输入,说:我名片没带身上,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们集团财务部也在招人,报我的名字就行。
输完号码,高南转身进屋。
客厅里碰到迎面走来的陆适和钟屏。
陆适见他手上燃着的香烟,挑眉笑道:哟,你这是要释放天性了?高南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钟屏耳朵上亮闪闪的陌生耳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