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洪水救援(完)

2025-03-26 12:13:49

陆适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扁烟盒给他:来,拿着抽。

高南推开:你自己留着吧。

陆适:既然释放了,就释放得彻底点儿。

高南:……陆适哈哈乐了两声,把烟塞回兜里,心情愉悦地搂着钟屏出门。

村子土路不好走,到处都是泥泞,得低头看着。

钟屏跨过一个水坑,问道:你刚才说高南释放天性,什么意思啊?陆适听她问起,嘴角一斜,笑得不怀好意,他这人呐,毛病,不抽烟不喝酒,来瘾的时候就嚼个口香糖。

钟屏说:好像嚼口香糖的确能戒烟。

陆适啧声,哪儿啊!他啊,早几年的时候,脾气上来了嚼口香糖,乐过头了嚼口香糖,高速没地方撒尿,连憋尿都靠嚼口香糖,这么些年来,我在他脸上就没看出过其他情绪,本事大不大?所以你说,他刚突然抽烟,够稀奇吧?是不是释放天性了?钟屏一愣。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能靠一枚口香糖压抑住,听起来,心里怪怪的。

钟屏:他这性格……好特别。

哈哈!陆适笑,是不是觉得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些瘆人?钟屏没想到陆适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再一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都忘了陆适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都不蠢。

钟屏也不口是心非,听你这样形容,是有点。

想到高南摔下山路时陆适紧张的样子,她问,你跟他关系特别要好吧?陆适道:我们俩是好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关系自然不用说。

那我怎么一直听他管你叫老板?还以为你们就上司跟下属的关系。

当年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外面吃喝拉撒一切开销都是我出,他那时候开玩笑叫我老板,叫惯了就当外号。

钟屏:……陆适看她说不出话的样子,好笑地揉了把她的头。

钟屏抬手挡开:哎哎哎,不要弄乱我发型。

我给你梳。

陆适用手指替她梳了几下,接着说,他以前性格也不这样,我跟他十多年的交情,你把他当我兄弟就成,跟他处久了你就知道他这人特别重义气。

他以前不是这样啊?那是受了什么刺激?陆适道:小时候喝酒误事,吃亏受了点教训,出来后……说到这里,一顿。

钟屏奇怪地看向他。

陆适话锋一转,也就是人长大了,慢慢变成熟了,别老说他,你不是说要抓紧时间么?钟屏一听,拉着陆适加快脚步,对啊,走快点。

两人手拉手,很快赶到一户村民家中,钟屏替昨晚生病的村民复查了一下,确定真的没有大碍,这才写下用药注意事项,写完跟陆适一道离开。

回到那间屋子,何队长还没回来,钟屏找到高南,说:我给你换下纱布吧,到楼上去。

高南嗯了声,跟着她上楼。

纱布拆开,伤口不见好转,钟屏皱眉道:等离开这里,还是要尽快去趟医院。

小伤,没关系。

高南开口。

这么长的口子……高南含笑,没有吭声。

钟屏一边替他处理,一边说:待会儿又要走二十公里路,路上要是不行,你一定要说,不能硬撑,知道吗?说完,等不到回答,钟屏抬眼看对方。

……知道了。

高南垂眸。

何队长终于处理完事情回来,整队集合,大家收拾好东西,队伍里多出十八个孩子和五名夏令营老师。

何队长跟他们讲完路上的注意事项,走到村口,后面追来七八个村民,拿着自家腌制的肉和菜,不住地向他们道谢。

何队长推辞半天,应该的应该的,这些东西我们不好拿,真不好拿。

村民硬往他和其他队友们的手里塞,钟屏还被塞了两颗咸鸭蛋,盯着看半天,比其他人干脆地多,直接道谢笑纳了。

最后其他人勉强拿了些东西,各个都不太好意思。

陆适凑钟屏边上:还有这回报呢?跟你送锦旗一样,大家都知道感恩。

陆适:……钟屏一笑,认真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热情的老乡,以前我们救人,没这样的待遇,感觉这是‘正规军’才有的。

陆适插着兜,斜眼笑她:你们这些‘杂牌军’也该享受一次了。

队伍出村,上了山路,因为多了一群城里的孩子,脚程变慢。

上了难走的山路,担心石块太滑,摔着这些人,何队长干脆让大人们一人背一个小孩。

钟屏轻轻松松背起一个小女生,小孩子好奇地盯着高南看,问:为什么叔叔不背啊,要姐姐背?叔叔受伤了,所以不能背人。

钟屏说。

啊,受伤啦!小女孩惊讶。

陆适背着一个小胖子,掂了一下,有些嫌弃,忍着没把话说出来。

小女孩不认生,知道很快就能回家,把这段路程当成春游,叽叽喳喳地跟钟屏咬耳朵,还跟陆适背上的小胖子聊聊这又聊聊那。

钟屏负责照顾高南,速度慢,陆适也自动降速。

前面章欣怡背着一个孩子,起初还好,后来体力吃不消,边上阿界想替她分担,自称扛两个孩子没问题,章欣怡没答应,实在撑不住时,把孩子放下,牵着她的手让她小心走。

队伍走一个小时就休息几分钟,下午吃干粮补充体力,钟屏把咸鸭蛋的蛋黄配上面包一起吃了,蛋白送给了陆适。

好吃吗?钟屏问。

好吃。

陆适点头。

钟屏笑笑,这个给你吧。

另一个咸鸭蛋给他。

太咸了,陆适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嫌弃,说,我这点够了。

你不是说好吃吗。

那个留着晚上吃,你放好。

高南的伙食尽量以清淡为主,钟屏没给他咸鸭蛋,让他光吃面包。

吃得差不多了,钟屏把剩下的面包片往嘴里一塞,又检查了一遍高南的伤口。

午饭结束,继续出发,直到傍晚,众人终于回到昨天下车的地方,肌肉一松,全都差点趴到地上。

提前通知的大巴早就等在那里,把夏令营的师生安全送上回城的车,这次的任务总算完成。

去市区的路已经打通,何队长跟大家一合计,决定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天黑时抵达市区,钟屏和陆适先带高南去了医院。

急诊医生见到高南的伤口,不停地哎哟几声,抓紧替他处理了,又开了单子让他去拍片。

过一个小时,钟屏去拿片子,医生没看出大问题,但还是让高南先留院观察一晚。

陆适想了想,跟钟屏说:我先送你回去,回头我来这儿陪着。

他身上衣服都是淤泥,又臭又脏,胡子拉渣,一脸疲惫,钟屏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陆适搭住她肩膀,推着她走:说了送你就送你。

回头叮嘱高南,有事先叫护士,我晚点过来。

我一个人没事。

高南道。

陆适挥挥手,直接带着钟屏走了。

陆适坐上驾驶座,扭了扭肩膀,才发动车子,钟屏道:你看你,都要疲劳驾驶了,我打个的自己回去吧。

你让我这么早就呆医院,我也呆不住。

陆适倒着车,侧头看了眼钟屏,还不如跟你多呆会儿。

钟屏:……何队长订的小旅馆离医院不算远,片刻抵达,钟屏联系迈迈,从前台那儿拿了钥匙上楼。

陆适把两个包往地上一扔,人往身后的床上一躺。

钟屏拉他起来:这是迈迈的床。

陆适一看,这张床上还扔着两个装衣袋,起来走两步,躺到了另一张空床上,闭着眼睛问:他们都吃饭去了?嗯,说是刚去,你饿了么,要不现在过去?你饿了?还好,我先休息会儿,待会再去吃饭,你要是饿了,我们就先去吃。

不饿。

陆适道。

钟屏把包理了一下,进了洗手间。

陆适累得不行,小腿像绑了铅,眼皮重,渐渐昏睡过去。

钟屏擦洗完,从洗手间里出来,见陆适像是睡着,走过去,弯腰打量他。

看了会儿,确定他真睡着了,她把房间空调温度调高两度,从迈迈床上搬来被子,轻手轻脚地替陆适盖住肚子。

刚刚盖上,她被人一箍,摔在了陆适身上。

哎——钟屏轻叫。

陆适半掀开眼皮,把钟屏往怀里搂,迷迷糊糊说:睡会儿。

你这样我怎么睡啊,钟屏手指蹭了下他下巴上的胡渣,问,你剃须刀带了吗?陆适眼睛没睁,嗯。

钟屏从他怀里出来,见陆适努力睁眼,又要抱她,她赶紧安抚:你先睡,我马上过来。

陆适还没清醒,听话地闭上眼睛。

钟屏走到包那儿,打开陆适的包,蹲下来翻找,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剃须刀片,又找了会儿,翻出一瓶剃须膏,没找到电动剃刀。

拿着这两样东西,她去了洗手间,搓来一块热毛巾,回到床边,先替陆适敷脸,再在他下巴上抹一圈剃须膏,最后举起剃刀,小心翼翼刮下去。

陆适在热毛巾敷上脸的时候就已经醒来,只是还困着,意识没有完全清醒,此刻刀片轻轻刮下来,他眼皮一动,缓缓睁开。

弄醒你了?钟屏轻声问。

没事,你继续。

陆适声音沙哑,半垂着眼皮看着钟屏。

要不你自己来?你帮我。

我刮坏了你别怪我啊。

钟屏继续刮胡子。

陆适一笑:不怪。

哎,你别动啊。

陆适收起表情,一脸严肃样。

钟屏不熟练,刮得极慢,不过她毕竟拿过几年手术刀,力度掌控力不错,一番动作下来,没伤到陆适分毫,最后用毛巾一擦,下巴清清爽爽。

好了。

钟屏大功告成。

陆适将她一搂,拿下巴去蹭她的脸,验收成果。

钟屏笑着躲闪,别闹。

陆适不再闹她,朝她嘴上连亲几口,没一会儿,翻过身,将她搂在身下。

吻许久,终于放开,陆适把她的头发往后顺着,说:我当年第一次给自己刮胡子,流了一下巴血。

钟屏:这么笨手笨脚?陆适:买的刀不好,我是自学成才。

切,钟屏笑,你爸不教你啊?陆适挑眉,模棱两可地唔了声,说:人呐,还是得自力更生。

钟屏没察觉他的语气,手指拂了下他的下巴,陆适顺嘴往下,亲了她手指一口,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眯,问:你怎么会用刮胡刀?刮腿毛啊。

陆适:……钟屏:……钟屏眼神闪躲,陆适低声闷笑,又在她脸上胡乱亲了一通,亲完,翻身躺下,将她往胸口一抱,搂住喟叹:真好……陌生城市,小小客房,步履艰难,一切却无比美好。

休息够了,两人出去简单地吃了顿饭,钟屏打包了两份清淡的食物让陆适带去给高南。

陆适到了医院病房,把快餐盒递给高南,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后往隔壁空床上一躺,问:怎么样,合不合胃口?够清淡。

哈哈哈,陆适笑道,钟屏买的,我本来想给你再带份叉烧,她不让。

高南动作一缓,默默地又舀了一勺粥。

陆适手臂枕在头后,躺床上,瞧着二郎腿,神清气爽地一叹:真好啊……高南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旅馆里,钟屏还没能睡觉,何队长组织大家开会,敲定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会议结束已经过了一点,众人回房睡了没几个小时,一眨眼,天就亮了。

今天大家要赶往建山镇,恢复到最初的十一人小组,留下陆适和章欣怡呆在这儿。

陆适得知消息时,人还在医院,想也不想就说:我马上过来!钟屏道:高南还要你陪着,这次运送物资我们人数够了,你还是和章欣怡留在这里帮忙吧。

你们还嫌人多?这次救援毕竟没派你,你和章欣怡纯属意外,安全第一,听话。

陆适:……再说这里也确实需要人帮忙,你可以跟着他们筹措物资。

陆适还沉浸在听话二字中,手机贴着耳朵,嗯嗯啊啊随口应着。

安排说定,钟屏一行人赶紧整合物资,往建山镇出发,陆适和章欣怡留下,高南还要留院观察一天。

庆州市区sr派人24小时值守,同时筹措爱心物资,早前来过营地的永广分队胡队长主要负责这块工作,陆适和他又照上了面。

两人握手,胡队长笑着拍打陆适的胳膊:我记得你,叫陆适是吧?小伙子挺有个性!……陆适也笑呵呵地说,我也记得你,胡队长,幸会幸会。

轮到章欣怡,胡队长一时叫不出名字,章欣怡自我介绍一遍,胡队长跟她客套了一下,很快给两人安排工作。

坐在大本营里,陆适有些不得劲,不知道自己怎么好好地来送趟物资,送着送着还滞留在这儿了。

章欣怡倒适应地快,马上就跟陆适商讨起了物资筹措的事情。

何队长一行人当天回不来,陆适在大本营呆了会儿,下午又荡去了医院,干脆守着高南。

高南做了全身检查,伤口又换了药,医生确定没大问题,让他回家修养两周,很快就能见好。

配了一堆药,陆适领他去了与餐饮集团有协议价的五星级酒店。

高南问:他们昨晚都睡这里?做梦呢,陆适往沙发上一躺,那小破旅馆环境太差,遭了这么多天罪,有条件干嘛不住好的。

……你让钟屏也住这了?她肯定不乐意搞特殊,我用不着提。

陆适让高南休息,他对着客房里的电脑办了会儿公,晚饭时接到章欣怡的电话,陆适皱了皱眉,喂?陆适吗?你在哪里啊,不在旅馆吗?嗯,不在,我换了地方。

你在哪里啊,方便告诉我吗,我有点事找你。

电话里说吧。

我不知道我钱包是不是放你那儿了啊,我记得我上午拿出来过,后来放包里了,结果我找到现在一直没找到,sr的包都一模一样,你早上包好像就放在我边上?陆适拖过包翻了翻,结果真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只粉红色的女士钱包。

陆适:……他报了酒店地址,让她自己来取。

边上高南吃下最后一口饭,问:章欣怡?嗯,陆适不耐道,事情真他妈多。

等了一会儿,手机又响,陆适出了门。

章欣怡等在酒店大堂,陆适穿着拖鞋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到沙发那儿,把钱包往她腿上一扔。

章欣怡接住,连忙站起来:谢谢你啊,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吃过了。

陆适转身就要走。

章欣怡起得快了,一阵晕眩,晃了晃,突然朝前倒下,刚好撞上陆适的肩膀。

陆适顺手一扶,喂——章欣怡手抓着他的肩膀袖子,面色苍白,有些虚弱地说:对不起,我低血糖……今天没吃东西。

陆适皱眉,给你叫救护车?……不用。

陆适推开她,让她坐下,左右一找,叫住一名工作人员。

酒店里有医务室,他让对方找个医生来看看,再替章欣怡点上一份餐。

等医生过来,确定章欣怡只是低血糖才晕倒,陆适不再多管,招呼一声,直接回去了。

陆适背影消失,餐点送到,工作人员说:女士,请慢用。

谢谢。

章欣怡道。

天明,陆适打着哈欠起床,泡过澡又睡了一个好觉,他精神抖擞,洗漱后直接去了大本营。

一到那儿,却见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神情对话间气氛紧张。

哟呵,怎么了这是?陆适问。

胡队长刚放下电话,快速回答:建山镇突发泥石流,你们南江分队现在处于失联状态。

陆适一怔,你说什么?!泥石流,南江分队失联!胡队长重复一遍,抓紧时间指挥调度,继续联络何队长。

陆适什么想法都没有,木然地掏出手机,拨打钟屏电话,只听到一句: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又打了三遍,听到的仍是那句话。

章欣怡也在打电话,电话也不通,她安慰陆适:你别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陆适没理她,抽出椅子,往上面一坐,搭起二郎腿,面色如常地继续拨打电话。

依旧不通。

胡队长皱着眉联络总部,结束通话,又焦急地派人再去跟救援指挥部沟通,召集众人召开紧急会议。

陆适闲闲地插嘴,慌什么,越慌越乱。

胡队长瞪他一眼,你倒坐得住!他们都在开着会,你一言我一语,陆适没再讲半句话,仍旧拨打钟屏的号码,打了几十遍,突然想到什么,又翻电话本,迈迈、词典、平安、阿界,一个个轮流打过去。

都是一个结果,要么已关机,要么不在服务区,全都打不通。

会议结束,胡队长定下前去支援的人数,……你负责领队,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是!我也去!嗯?突然有人插话,胡队长循声望去,一压手,你别瞎起哄。

陆适踢开椅子,冲那位领队说:走吧。

回来!胡队长喊了声,急步上前拽住陆适,你添什么乱呐。

陆适一把扣住他手腕,手劲狠,胡队长吃痛,竟然没能掰过。

胡队长气道:你他妈——你个龟儿子,敢耽误他们救人,老子剁了你!少给老子逞英雄,你这种孙子我在部队里没少收拾!他妈的——骂着骂着,一个反手,成功脱逃,将陆适制住,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忽视了下摆,又中了一招。

两人交手几个回合,终于被别人分开,章欣怡给陆适递了张纸巾,你没事吧?陆适把她挥开,阴沉着脸,往椅子上一坐。

胡队长揉了揉脸颊,指着他说:看来你打架斗殴的经验不少啊,这几下子明显打惯的胡招!陆适根本没理他。

救援还在继续,建山镇那头迟迟没有传来有用的消息。

陆适把电话打得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翻出充电器插上,开机继续打。

打得手机发烫,他扔开电话,往椅背一靠,仰头看天花板。

同一个姿势保持久了,他竟然昏昏欲睡,梦里一片杂乱无章,他一会儿又看见了那张大网一样的星空,一会儿看到老鼠,过了会儿,下巴微痒,仿佛有人在轻柔地替他刮胡子。

真好……陆适猛的弯腰,扶住桌子,呕吐出声。

大本营里的队友赶紧问他: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陆适只顾吐,吐得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儿,突然听到一声呼喊:电话通了,何队长电话通了!他立刻抬起头,喉咙里还在翻滚,干呕两声,听见了最新的消息。

他们早上刚好要经过那里,晚了一步,刚好躲开泥石流,现在正在那里协助救援,通讯还有问题,就是……陆适拿过手机,拨打那串号码,通了,但是没人接,他扶住大腿,低下头,闭上眼。

接下来的时间,他配合众人继续筹措物资,天黑之后,他再次拨打电话,这回等了许久,那头终于接通。

喂——陆适。

声音大,周围环境嘈杂。

陆适捏紧手机,你在哪里?我还在救援,这里发生泥石流了你知道吗?大晚上的还要救援?黄金七十二小时……喂?这里信号不好……我听得见,听得见!我听不清……不说了,迈迈在叫我,我挂了啊。

等会儿——陆适,我没事,你放心啊,我没事!陆适眼一热。

之后的两天两夜,陆适一直呆在大本营帮忙,24小时值守,期间他还排到一个晚班,当然有其他队员陪同,他还没资格独立参与。

到了第三天下午,陆适抽完五支烟,终于看到熟悉的车队从远处驶来,他立刻上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几辆车停好,胡队长一行人已经拥了上去,陆适看到第二辆车里走出一个人,满身泥浆,头发又灰又油,像要结块,鞋子已破,整个人形容狼狈。

钟屏下了车,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一笑:陆适!陆适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真他妈脏,你泥里打滚了?钟屏:……钟屏抓了抓头,抓到满手油……往后退开一步。

突然被人拽住,她抬眸。

陆适拽着她胳膊,伸出手,把她的油头揉得更乱。

哎哎哎——钟屏叫住。

陆适笑了笑。

一群从泥里过来的人赶紧回旅馆洗漱,几天下来总共睡眠不足六小时,洗完纷纷睡晕过去。

之前离开时他们都退了房,这次重开房间,陆适一手操办,钟屏睡了独间。

此刻钟屏躺在床上,头发半湿,抱着被子,蜷缩着身体,已然昏睡。

陆适坐在边上看着她,从头到脚……从头到脚……从头到脚……最后视线停在她脚上。

先前还只是发白起皱的脚,现在长了数个水泡。

陆适皱眉观察了一会儿,随即出门。

买回几样东西,他先去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出来后,轻轻地把钟屏的脚擦洗数遍。

擦得干干净净,他用酒精将针消毒,熟练地挑破几个大水泡,挤出里面的液体。

钟屏蹙眉呻吟一声,陆适见她没醒,拿起碘伏,快速替她消毒,最后给她包上纱布。

做完一切,床上的人依旧昏睡着,陆适坐在床尾,抱着钟屏包着纱布的脚,低头吻了几下,又把她卷起的睡裤往下拉了拉,遮严实了。

这一觉,钟屏从傍晚睡到清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隔壁床上传来轻微鼾声。

钟屏懵了懵,挠挠下巴,又闭眼睡过去,没一会儿,猛地睁眼,翻身起来,盯着隔壁床的陆适看。

察觉到双脚又异,她又慢慢转移视线。

两脚包着纱布,一下子胖了许多。

钟屏:……嗯……醒了?钟屏回头:嗯,还早,你再睡会儿。

你饿不饿?陆适撑着坐起。

还不饿,钟屏见他起来了,问道,你给我包的脚?啊。

包成这样……给你把水泡挑了,知道你脚成什么样了吗?……你会挑水泡吗?陆适下床,走过去拧了拧她的脸,你自己拆开看。

钟屏笑笑,懒洋洋地往后面一靠:我还要再躺会儿。

躺吧。

陆适上了她的床,直接把人抱住,钟屏挪了挪,往他怀里一靠。

跟我说说,这两天都干什么了,脚怎么成那样了?救援啊,洪水都慢慢退了,没想建山镇突发泥石流,大家都没准备,幸好我们那天走得慢了,要不然……就差了一点。

陆适抱紧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钟屏继续说:这几天轮班休息,睡眠实在不足,脚上又起了水泡,难受死了。

陆适亲亲她。

钟屏抱着他的腰,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

陆适替她盖好被子,睡不着,睁眼敲了会儿手机,等日上三杆,又替钟屏的脚换了一次纱布。

中午,钟屏终于起床,众人集合开会,总结任务,准备返程事宜。

此番洪水救援,sr共派出十六个分队,除去志愿者,共计队员六十一人,出动直升机两架,筹措爱心物资五万元,转移群众五百多人次。

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各自散去。

钟屏睡太久,这会儿精神十足,饭后消食,跟陆适到处闲逛。

她的脚裹着纱布,穿着拖鞋,陆适没允许她走远,搂着她沿着人行道笔直走,转过两个弯之后,说:差不多了?嗯……诶——钟屏突然一指,这是店名?什么意思?陆适顺着她的手指抬头——不认识,不是英语。

陆适道。

钟屏往里张望,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向门口,这是西餐厅……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刚吃饱……不用。

正说着,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引擎的响亮轰鸣声,一辆跑车猛的在他们边上停下,副驾驶下来一个男人,大高个,板寸头,戴耳钉。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女人……的门打开,身材高挑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拿着手机,跟那两人说:正好,不用打电话了,张妍溪在楼上等着呢。

那两人跟他们擦肩而过。

高挑女人转头看向钟屏和陆适二人,两位要用餐么?不用,谢谢。

钟屏说。

陆适突然指着招牌问:能问问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么?女人抬头一看,笑道:这意思,别人不能解释。

陆适挑眉:嗯?这是意大利语。

女人点到即止,礼貌地朝他们颔首,转身进去了。

钟屏看着她背影消失,又看了看路边那辆嚣张的跑车,说:这三个人……都好特别啊。

嗬——陆适一笑,朝里面示意,刚那女人提到张……好像张什么溪的,我听老胡提起过,这次洪水,她私人捐助了一万。

认识的?谁知道,不关我们的事,走吧。

陆适搂着钟屏折返,想起刚才那男人戴着的耳钉,突然问道:我送你的耳钉呢?丢了?她走时还戴着,回来后就消失了。

哦——钟屏摸出裤兜里的钱包,我怕丢了,救援的时候没地方放,就放里面了。

打开钱包,放照片的透明位,赫然就是那对钻石耳钉。

陆适将它们从钱包里拿出来,对着路灯,拨起钟屏的耳垂,眯着眼睛对准她耳孔,说:我来庆州那天在饭店吃饭,听到一个故事。

嗯?故事里一对男女,洪水来的当天,被冲到了河中央的一个草滩上,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来救援的人。

男的让女的先拉救生绳,女的获救之后,救援人员又投了抛投器过去,抛投器就投在地上,那男的却一直摸不到。

为什么摸不到?钟屏听得入迷。

陆适替她戴好一只耳钉,又戴另一只,戴完了,才说:因为那天,男的为了救那女的,眼睛当场瞎了,女的一直不知道,直到见对方摸不到抛投器,她才发现真相。

钟屏一怔,不知为何,听着这个陌生人的故事,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陆适摸着她的耳垂,垂眸对着她的眼睛,说:别人感动得要命,我那会儿觉得那男人蠢。

嗯?钟屏不解。

陆适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轻声叹息:现在不觉得了。

身后的门打开,轻柔的意大利歌曲飘荡在人耳边,听不懂歌词,曲调却如夜色般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