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出停车场,经过餐厅时,高南侧头望去,夜晚的灯影一闪而过。
白天风和日丽,晚上飘起小雨,雨丝落在车窗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中似乎夹着雪。
高南打开雨刮器,又顺手开广播,交通台主持人刚好说到天气,果然是雨夹雪。
红灯路口,车队排起长龙,他缓缓停下车,手指轻敲了会儿方向盘。
前方似乎堵了,迟迟没有移动,高南有些不耐,掏了下口袋,空了,最后从车里翻出一盒口香糖,打开倒出两粒,放进嘴里,渐渐沉静下来。
许久,车队缓慢向前,高南跟上。
半小时后回到家,他坐沙发上,捧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电视机调静音,一直播放中央台的新闻,等零点之后换上新的主播上台时,他才阖上电脑,静坐片刻,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屏幕忽然一变,陆学儿的名字出现在面前,高南拧眉,过了会儿,接起,那头的女人尖声喊:高南,你快点来医院!高南眉头又皱紧几分,怎么了?陆学儿带着哭腔喊:滚滚起了一身红疹子,还、还浑身发烫,我送他来医院钱包落家里了,你快点过来,带钱过来!高南说:我帮你打给沈辉——没说完,被人打断。
沈辉沈辉!我他妈叫的是你,你马上给我送钱来!高南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陆学儿歇斯底里,转而六神无主地哭喊,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滚滚——高南看一眼时间,无奈道:哪家医院?陆学儿在外面疯玩半天,晚上回家陪滚滚,难得不让月嫂照顾,让滚滚睡在自己边上,又亲又逗哄他入睡,她自己看电视刷手机。
谁知临睡前听见滚滚哭了,哭声还有些异常,额头又发烫,拉下衣服一看,满身的红疹子。
她登时吓坏,把月嫂吵醒后匆匆忙忙就开车到了离别墅最近的一家医院,两人都忘记了钱包,保姆又放假,她把月嫂赶回去取钱,可是很快又慌张失措,孩子还在接受检查,她手脚发抖。
高南赶到时,看到陆学儿就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脚上是雪地靴,没化妆,褪成黄色的头发还没重新染过,蓬头垢面,不伦不类。
神情倒是正常。
陆学儿见到人,掖了掖宝宝的小被子,轻声说:先去把钱交了。
高南交钱回来,才问:孩子什么情况?陆学儿拍着宝宝,说:之前给滚滚打了疫苗,医生刚才说是疫苗过敏。
高南:严不严重?能不严重吗,孩子这一身疹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下去!陆学儿眼睛发红,低着头,边上的人也看不见,哭得脸都红了。
孩子还要再观察一阵才能离开,高南脱下大衣,坐边上陪着等,中途护士来了一次,陆学儿弄不清,高南帮着问一遍,再解释给她听。
等护士走了,陆学儿才舒口气,神色彻底松懈下来,抓着宝宝的小手,说:你看他的手,跟玩具一样,我小时候玩的那些洋娃娃就他这么点大。
陆学儿弯腰亲了口他的小手,又跟高南说:你看呀!高南随意扫了眼:嗯。
陆学儿偏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一勾,视线又落到宝宝身上,说:去给我买瓶水,走廊那边有自动贩卖机。
高南顿了顿,才站起来,出门给她去买水。
等人走了,陆学儿看向他座位旁的手机,指头一动,迟疑片刻,伸出手。
过了一会儿。
高南买完水,推门进来说:矿泉水——话一顿,他快步上前去抄手机,陆学儿躲开他,手机高举,屏幕正对,冷笑:我随便点开相册,你猜我看到的是什么?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模糊的钟屏的笑脸。
居然还是放大的,陆学儿侧看手机,缩了下屏幕,原来是大合照啊……是不是那什么登山活动?滑一下,哟,还有你们两个人的合照,想看人家何必放大照片,看这张不就好了。
高南沉着脸,大力抽回手机,你别太过分!我过分?!陆学儿嘲讽,你心思见不得人,有脸说我过分?!高南不理她,退出相册,你怎么解锁的?嗬——陆学儿抱臂,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你怎么解锁的!陆学儿勾唇:真想知道?高南不语。
陆学儿慢慢靠近他,握住他手里的手机,高南没松,她直视着对方,用力一拽,高南皱眉松开。
陆学儿瞥他一眼,大拇指放在home键上,一按,屏幕开启,指纹解锁。
你猜我什么时候录入的指纹?陆学儿说。
高南一把将手机抽回。
你猜我什么时候拿到的你手机?高南不语。
你猜,什么样的情况下,我能不知不觉拿到你手机,还有充足的时间录指纹?高南看向她。
陆学儿扬着嘴角,慢条斯理:你平常不喝酒,因为你知道自己的酒品,你一喝醉,会做错事……还记不记你上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高南阴着脸。
你和我哥把我所有的异性朋友都查了一遍,可到现在还查不出滚滚的爸爸是谁,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你?高南猛地提起她衣领,陆学儿被迫仰起头,笑容愉悦:我告诉你,就算钟屏哪天跟我哥分手,她也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不会跟她前男友外甥的亲生父亲在一起!陆学儿收起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高南,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高南提着陆学儿,将她抵向墙,阴鸷地盯着她,你以为我会信?你别信,不如让钟屏帮忙验个dna?高南一把甩开她,脸色黑得瘆人:疯子!头也不回就走。
陆学儿笑出声,等人消失,她笑地蹲下来,怕吵醒宝宝,又捂住嘴。
陆小姐,陆小姐?月嫂拿着钱包,气喘吁吁,终于赶到。
来了?你不如明年再来。
陆学儿抬头,抹去眼角泪痕,一如既往嘲讽。
那头钟屏回家,晚上没睡好,次日跟陆适吃饭时又心不在焉。
思前想后,过了数日,她提出去陆适家玩vr游戏。
陆适买回一堆吃的,一样一样摊在茶几上,调好vr设备,搂着钟屏,让她坐自己怀里,两人一块儿玩。
又是一个新游戏,恐怖场景太真实,钟屏低头躲进后头怀里,仍然躲不过眼前的鬼怪,她低叫连连,陆适哈哈大笑。
钟屏被人亲着,看见的却是丧尸一般的生物,又要去扯头盔:陆适!陆适!陆——嘴里被塞了一块小鱼干,她嚼了嚼,心里踏实一点,耳边有人说:啊——钟屏张嘴,又被塞了一块小鱼干。
玩过游戏,陆适把vr设备扔边上,抱着人说:我床单刚换。
钟屏:……卫生间里有新毛巾和牙刷。
钟屏:……洗澡?等等。
钟屏叫住人,还早呢,对了,你有没有相册?我想看你照片。
陆适挑眉:怎么突然想看照片?钟屏道:了解一下你的过去。
陆适马上去给她拿,只有一本相册,首页是他打篮球的照片。
钟屏一下被吸引住:这是大学的时候吗?是,陆适指着照片,这张是沈辉抓拍。
又指边上一张:我边上这人是高南,能不能认出来?那个时候开运动会,我让他过来做苦力,你看他板着张脸。
钟屏笑:你们不是一个大学的?我跟沈辉一个大学,高南没上大学。
嗯?钟屏意外。
陆适摸着她的头说:学历又不代表能力,我管他上没上大学,他能力强就行。
钟屏点头。
继续往下翻,陆适大学时的旅游照、活动照,高中照片,还有跟高南非主流的合影,居然还有两人对着路灯撒尿的场景,不知道拍照的是什么人。
钟屏偏头看边上的人。
陆适把照片一遮,看其他的。
钟屏说:你们还有那么‘轻舞飞扬’的时候?陆适拍了下她的头:看其他的!钟屏笑。
高中时期没有沈辉的身影,再往下,一下子就到了底,只剩陆适带红领巾的一张学生照。
钟屏:没了?啊,没了。
怎么就这么点?我不爱拍照。
那你还特意整理相册。
那是沈辉帮我弄的,我才懒得弄这个,陆适道,怎么样,看了我的照片,了解了什么?钟屏说:就知道你有过中二时期!陆适搂着她:你学生时代一定一直都是三好生。
下回给你看我照片,钟屏又问:哎,你这张几岁?陆适看向红领巾,道:七岁多吧,刚要念小学,外婆找人帮我拍的。
……哦。
陆适含着笑,揉一下她的头。
钟屏抱住他腰,在他胸口蹭了蹭。
过了会儿,钟屏问:没有再小一点的照片么?再小?陆适道,没吧,我小时候不拍照。
钟屏看向那张红领巾。
七岁的小孩,能看出如今陆适的模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唇,很像。
但无法与那张一岁照做对比。
钟屏正沉思,突然被人抱起:啊——陆适把人扛到肩头:走,带你看我卧室!钟屏在陆适家过了一夜,早上天没亮,又让陆适送她回去。
结果当天晚上又上了陆适家,她在那的私人物品也一点一点增多。
陆适没应酬的时候,就带她吃饭看电影,应酬回来晚了,一身酒气就钻被窝拱她,有时不闹,洗干净才上床,sr训练的时候两人同进同出,每天早晨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彼此。
钟屏还没跟小罗联络,一眨眼,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跨年夜,sr配合南江市各警力,安排两架直升机进行空中值守。
钟屏第一次作为飞行员参加任务,换上飞行服,她和陆适分别登上两架直升机,在南江市上空进行值守。
城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灯光如同宝石,五彩斑斓,她在南江生活多年,第一次在如此高空俯瞰夜景。
灯光造就的城市,气势恢弘,震撼人心。
天空的两端,钟屏和陆适实施监控,将情况汇报给地面。
钟屏戴着耳机,听不见欢呼,却能看见闹市区的跨年点人流密集,狂欢盛宴将一城的陌生人聚在一起。
中心南湖烟花盛放,造型千变,将黑夜点亮,与月同辉。
9……8……7………………3……2……烟花绘成数字。
1……钟屏看向遥远彼端,轻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陆适坐在驾驶舱里,摸着温暖的围巾,寻找天空另一头的人。
2019年,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