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方觉等到心情彻底平复过来，他才打开门。
不出所料，封岚深正沉默地站在门外。
祝方觉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已经无意伪装，静静地问：有什么要说的吗？阿觉。
封岚深慌张地望着他。
黑发黑眸的青年此刻露出一些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看着祝方觉，隔了一会才回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祝方觉自然不客气。
他们面对面地站在这里，几乎形成奇异的对峙局面。
只是祝方觉对面的人，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气势，反而眼巴巴地望着他，恳求着一些仁慈。
那十二个世界，是你送我过去的。
祝方觉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
再不肯定，他也能猜出来。
游戏公司的官网上大剌剌地摆着那十二个游戏，而这又是最后一个世界。
封岚深的存在是如此的特殊和醒目，几乎让祝方觉不假思索地将目标定位在他的身上。
系统不会让他漫无目的地去怀疑，必然是他所认识的、他所能确定的目标之一。
这些攻略人物，毫无疑问就是了。
游戏主脑，觉醒的人工智能。
封岚深像是被刺了一下，他陡然苍白了面色，嘴唇颤抖着，嗫嚅着想要说话，可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为什么？祝方觉困惑地望着封岚深，他确实不明白封岚深在想些什么，你知道我在那些世界的遭遇，即便如此，你仍旧……是我的错。
封岚深把所有的过错都揽了过去，他没有解释他的动机，因为这还不是一个好的时机，阿觉，你相信我，我没有什么恶意。
他拼命地想要解释，可是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他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
他着急得额头冒汗。
祝方觉失笑。
他其实并不怀疑对方的目的。
某种程度上，封岚深对他的爱是一目了然的，他只是觉得……他只是觉得有点儿难受，不知道为了什么。
封岚深慢慢平静下来，他总算组织好了语言，然后说：我是为了救你，才把你投放进那十二个游戏的。
祝方觉疑惑又惊讶。
我不能……我不能提前告诉你，在时间到来之前。
封岚深解释，你得，完成一些事情……满足了一定的条件，我才能……你是系统吗？祝方觉抬眸，望着封岚深。
什、什么？封岚深茫然地望着他。
看来不是？祝方觉在心底权衡着。
封岚深到底是谁？他把他送到了那些世界，可他似乎并不知道系统和攻略任务的存在。
所以……祝方觉的心陡然一沉。
这最后一个世界，也不是真实吗？刚刚封岚深的说法和系统很像，所以他才出言试探，可封岚深否认了他是系统，甚至他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况且……再细想一下，封岚深这样的用词，更像是一个游戏。
满足了一定的条件，收集到了一定的线索，你才能发现真相。
一个解谜类游戏。
祝方觉深深地呼了口气：什么条件？封岚深悄悄把手伸过去，握住祝方觉的。
祝方觉没有拒绝，这让封岚深稍微放松了一点。
封岚深帮着他作弊，提前剧透了游戏环节：进入决赛，去找到岚的主线任务真相。
祝方觉皱眉。
封岚深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语气说：我会帮你的。
祝方觉叹了口气：不必，我应该能晋级。
他再不济，好歹也是末日里闯过来的，真要拼武力值，他也不会太过于紧张。
封岚深松了口气。
觉醒了的人工智能好像终究也不像人类那么细腻，他观察了一会祝方觉，感觉对方似乎心情好了些，就试探着问道：我去做饭了？祝方觉失笑：你去吧。
封岚深点点头，他在祝方觉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低喃着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我……没关系。
祝方觉这么说。
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好奇心，并不是那么重。
或许某一天当真相被人捧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会欣然接受。
但在此之前，他并不会逼迫知情者透露口风。
也许他更享受自己解密的过程。
在坐回电脑之后，他迟疑了一会，然后打开了一个暗网中的网站，那是用以购买情报的地方，以前他当黑客的时候碰见过，但没怎么在意，现在反而有些感兴趣了。
在和封岚深交流的时候，祝方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完全忽略了这个世界本身，而过于沉浸在过去那十二个世界了。
他思考了一会，然后在搜索框中输入生灵密码。
跳出来的东西多得让他有些惊讶。
他挑了其中一个比较眼熟的卖家，发了条消息过去：有和公司相关的吗？一起买。
那个卖家给他回了六个点。
然后他的通讯号就跳出来几条消息：阿觉？阿觉你想知道生灵密码相关的事情？怎么不直接找我？哈哈哈没想到卖到自家人头上了……祝方觉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人。
是他当年做黑客的时候认识的朋友，网友。
这些年交集不多了，不过当年算是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没想到这家伙现在跑去卖情报了。
自家人？不错啊，来来来，有没有附赠的？祝方觉笑了笑。
那人给他翻了几个白眼，不过还是很快把资料发了过来，还十分体贴地给他解释：我看你对公司感兴趣，是不是你家那位出问题了？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生灵密码计划什么的都在里面了，你自己看。
祝方觉接受完那个挺大的文件，那人才继续说：有什么事儿，哥们儿在呢。
祝方觉笑了一下，回过去一个么么哒。
那哥们儿给他一个嫌弃的表情包：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啊，这黏糊劲儿……祝方觉啧了一声。
他怎么觉得谁都知道他和封岚深的事儿？等到他把那份资料看完，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还真是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
生灵密码实验，和JOE计划。
祝方觉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会想不出，这个JOE，和他的英文名碰巧一样，这是一个绝佳的暗示。
而且这个计划的内容……其实JOE这个计划本身，只是想要为那些异人提供更多的活动空间，让他们真正成为永生，在无数个精彩的世界里生活，也就是要让生灵密码成为一个通行证，在不同的游戏世界里，都要象征着同一个人格。
在此之前JOE也已经牵扯到了生灵密码实验。
这个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类能够脱离肉体的束缚，将意识上传到网络，且保持着人类本身的理智和情感——也就是生灵密码的作用。
祝方觉回忆起他这个英文名的由来。
来自于第一个世界，他和原成说一起拍的一部电影。
《最无辜的亡命之徒》。
而这是一部讲述人工智能的电影。
电影的主角是游戏中的NPC，他产生了自我意识，并开始怀疑自我的存在。
他的自我意识被游戏公司发现，这之后，他自身的代码和他的生灵密码被分离了开来。
原来的代码被投入新游戏成为一个BOSS，而生灵密码，则被注入到新游戏的一个NPC身上，用以进行实验。
剧本中对这个实验没有明确的描述，似乎是为了第二部做伏笔，但按照这些世界的尿性，这个实验，恐怕就是永生的实验了。
而那个新游戏中的NPC，那个被注入外来的生灵密码的NPC，名字就是Joe。
祝方觉陷入了沉默。
他意识到一些暗中的牵扯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庞大。
游戏公司、永生的实验、生灵密码、人工智能的自主觉醒……他到底在寻找怎样的真相啊！祝方觉苦笑着。
他正想关闭这些资料，却忽然一晃眼，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字眼。
他凝神在这片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寻找着，却在找到的瞬间，感到凉水从头浇了下来，一时间甚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在这里插播一条八卦，据说JOE之所以会被如此命名，就是因为第一个活体实验者的英文名，就是Joe……祝方觉愣在了那里。
事情，不会那么巧合的，不是吗？冻结的思维在慢慢地活泛，祝方觉盯着这行文字看了一会，然后慢慢眯起了眼睛。
这个Joe，是他吗？或者，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彩蛋？祝方觉想到封岚深刚刚的语焉不详，想到他所谓的为了救他，甚至想到了一些更加久远的记忆。
他想到他那所谓的前世。
时至今日，他对那份记忆的真实性，存在很大的怀疑。
一方面，系统给他提供的原身的记忆，也可以给他带来一定的代入感，这和那所谓的前世给他带来的感觉差不多。
另一方面，他那所谓的死亡，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甚至他本身对那个身份都没有太大的认同感。
有一定的认同，但那并不是……那更像是一场梦，梦中你操纵着的身体，真实而虚幻。
醒来之后你依旧觉得那是你，可那是……那不一样。
祝方觉终于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像是无根之萍。
他所有的记忆，都像是外来的。
他之前自我意识的崩溃，完全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自我的存在。
他苦笑了一声，却又有些无所谓了。
也许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向来散漫温和的目光，在电脑屏幕无机质的反光之下，显得冰冷而漠然。
他应该，去找找这个第一个活体实验者的身份。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