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方觉一觉醒来，发现世界都变了。
要不是身体没变，他恐怕以为自己去了下一个世界。
他正处在一间极大的房屋中，或者说是宫殿，这地方没有窗户，祝方觉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宫殿墙壁上嵌着夜明珠，让祝方觉看得见周围。
他从床上坐起来，思考片刻，试探性地说：三卫？原本隐藏在空气中的三卫慢慢显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他吐字缓慢却清晰地说：觉少爷。
祝方觉稍松了口气，看来他没猜错。
想着，他便问：言叔呢？灵主去处理事情，吩咐我在这里守着您。
祝方觉心中奇怪，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有什么事……说出口的瞬间，却怔了怔。
他回忆起刚刚自己的感觉。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感受到了形似系统的力量，那种让他从一具身体中转移到另一具身体的力量……只是这是鉴魂的世界。
祝方觉想了会便明白过来，道：是傅氏做的？三卫道：是，灵主已经查明，此时正是在处理这件事情。
他要怎么处理啊……祝方觉苦笑。
在这种周围无一人，只有一个几乎称不上生灵的三卫在，祝方觉不自觉露出了他的本性。
要是原身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时的祝方觉指不定为言不恣的手段拍案叫绝呢。
只是祝方觉并非如此。
他有原身的潇洒，却无原身的狠辣。
终究是在演戏。
祝方觉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竟把这件事情扯到自己身上来，便由衷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称不上是个好演员，只是千年走下来，学了门技术罢了。
这么想着，祝方觉神色越发淡淡，他道：言叔是怎么处理的？灵主重开九州万象阁，此时人族已经失去了鉴魂的能力。
什么？！祝方觉登时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言不恣竟然愤怒到这种程度，硬生生断了人族的后路！九州万象阁地位特殊，是言不恣将自己曾经的居所拿出来，为当年的九州帝王提供的避难所，而当时九州王朝可以说是人族王朝，硬要说的，这便是人族的避难所。
但现在，言不恣收回了这个承诺，与此同时收回的，还有他对人族的教化。
也就是鉴魂。
人族必将大乱。
但这和正处在海底的祝方觉暂时没有关系。
当祝方觉得知他正处在海底的时候，他顿时就无语了：言叔真这么做了？不是吧，开个万象阁还不够，还要到海底藏着，言不恣受这么大刺激的吗？不过……祝方觉收回心思，轻叹一声，默然无语。
在他沉默的时候，三卫也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隔了会，三卫忽然说：觉少爷，我转达一下一卫和二卫的想法。
祝方觉意识到三卫语气中的沉重，便正色道：请讲。
灵主已然疯魔，若是您不能阻止他，必然不容于人族，而灵主本人也再无法走出这段阴影。
三卫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又道，灵主屠尽傅、冯二氏，已然背上无穷业障，若是再失去了对人族的教化之功……祝方觉又一次目瞪口呆，心里更是滋生了不少复杂的思绪。
他知道言不恣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甘愿雌伏，再怎么闹脾气也从未有过怨言，却没想到会为他做出这种事情来。
祝方觉是言不恣唯一的逆鳞。
触之者死。
祝方觉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语气冷静到极点，他想象着此刻大陆上会有的惨景，一边道：言叔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您先穿衣服吧。
……祝方觉一秒破功。
等他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在三卫把他带到言不恣所在的地方外面时，祝方觉才重新恢复了冷静。
言不恣在大殿之中，他端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神色漠然，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祝方觉过来了，言不恣的面色才柔和一些：觉儿，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我为你准备了些饭食，你要是饿的话，我便让一卫送过来。
祝方觉顿了顿，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言不恣这样的态度之下，顿时消融，只能无奈地叫了一声：言叔……言不恣恍若不知道祝方觉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一般，起身走到祝方觉身边，魂力探入祝方觉身体，细细查探祝方觉此时的状况。
祝方觉也看着言不恣。
此时言不恣的身体和平常时候并不一样，看上去微微有些发亮和模糊，祝方觉一惊，脱口而出：言叔，你为什么回到书灵状态了？！言不恣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魂力，道：自然是因为我要动用鉴魂书的力量。
可是……祝方觉眉眼带着急色，言叔，你先前不说，可我也知道，你为了把我拉回这个世界，必然动用了鉴魂书的力量。
此番、此番又硬是屠尽了两个家族……你从不愿意以书灵的状态出现在我面前，现在却……言叔……他眼圈微红，显然急得几乎要落泪。
言不恣立刻软了下来，他无奈地叹口气，指腹在祝方觉眼尾轻轻一扫：别哭，言叔没事。
你说着没事，让我怎么相信！言不恣面露愧疚和后悔，但那后悔之情，显然不是因为他动用了本体的力量，致使现在魂力空虚，不得不以书灵形态现世。
他只是后悔，让祝方觉看了他现在虚弱的样子，引得祝方觉担心难过。
祝方觉无计可施。
他虽然答应了三卫要让言不恣收回念头，却不知该从何劝起，而时间拖得越久，言不恣的力量就会越发衰弱。
言不恣因鉴魂而生，因魂鉴师们的供奉而得到力量，此时他剥夺了人族的鉴魂，却终究是两败俱伤。
祝方觉眉间忧色更甚，根本想不到言不恣会因为自己而如此。
他抿着唇，让言不恣看着揪心。
言不恣带着祝方觉坐到椅子上。
这椅子虽然宽大，但坐下两个人却还是稍显狭窄，因此两个人靠得极近，祝方觉能够感受到言不恣身上微凉的温度。
祝方觉的身体因为两次魂灵离体，本就已经较为虚弱，体温偏凉，这时候却能感受到言不恣的身体明显比他还要冷，顿时就心中难过起来，只是他不愿让言不恣知道，就只能垂着眼，遮住眼中的哀色。
但言不恣自然知道。
他道：觉儿，你知我为何这么做。
他顿了顿，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低叹，你不要为此伤神。
我如何不？祝方觉声音微微颤抖，我竟一朝成了人族的罪人！怎么会？言不恣果然慌了，是我做出此事，若有天罚，也只会惩罚我一个人。
祝方觉仍不看言不恣，道：言叔，我终究是人族。
然而这么一说，言不恣的面色却猛地冰冷下来，语气也变硬了不少：觉儿，是你招惹了我，你别想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
祝方觉吃惊，终于看他，却被言不恣脸上的神色吓了一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这个世界深入魂灵的原因，祝方觉总感觉有什么在预警，或是暗示着某些东西。
他不懂，只能顾着眼前景象。
祝方觉呆了片刻，嘴里发苦，不知该说些什么。
言不恣抱着他，语气恢复温和：觉儿，只要你陪着我，我什么都好。
你不修鉴魂，寿命至多百年，而我本体力量也会逐渐削弱。
我陪着你慢慢变老，陪着你走下去，陪着你一起死去。
要是你魂灵又一次离开，我便用我最后的力量为你保驾护航。
空间缝隙中危险颇多，若是可以，我便……不行。
祝方觉声音微哑，语气却坚定，我不同意。
言不恣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抱着生命里最后的光，他苦笑：觉儿，你总不能连我最后一个愿望都不满足我。
祝方觉道：你脱胎于鉴魂书，历经万世而不灭，本应该受万族景仰，受人类供奉，不应该为我……不，言不恣喃喃道，我不要永生，不要神位……觉儿，我只要你。
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我便欣喜若狂，若是可以，我真希望……他竟是有些痴了。
祝方觉听着言不恣的话，表情顿时裂了，顿了顿，他咬牙切齿地说：我那个时候才十几岁！言不恣便笑，笑着笑着，越发搂紧了祝方觉的身体。
祝方觉妥协了，他们都知道。
但是祝方觉不甘心，他磨了磨牙，道：言叔，我十几岁的时候你便喜欢我了，结果我二十几岁你才愿意接受我！我追了你十年，你居然……！他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也就是娇生惯养的原身能生出气来，若是正常人，恐怕这时候早就被双向暗恋给乐疯了。
言不恣哄着他：你那时候年纪小，我不敢赌你是否愿意和我共度一生。
他叹了声，我性子冷淡，你那时候又年少，如果只是因为我的外貌对我有所好感，却不了解我的性格，况且你当时一无所有，若是因为我养着你便对我有所依赖，因而不愿意离开我……若是这样，还不如……祝方觉自然听得懂。
言不恣清心寡欲了一辈子，难得找到一个动心的对象，结果还是个十几岁的小破孩子，性格又跋扈又嚣张，还刚死了爹娘脆弱无比，谁知道生出来的感情是真是假。
但就算是这样……祝方觉咬牙：不行，我还是很生气！那要我怎么补偿你？祝方觉面露狡黠，刚刚还生着气，这会儿就是雨过天晴了，顿时让言不恣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言叔得主动坐上来，让我干你！再写两章肉，就走了。
下个世界已经设定好了。
那位大佬在下下个世界。
下个世界是个贴心小棉袄。
剖开是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