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赵靥回来了。
风尘仆仆,向来容光艳色惊人的脸上有疲惫的痕迹,他刚下了飞机就往薛淮这里赶——新年前这是难得的假期,他是个明星,年夜……向来是要奉献给工作的——这次挤出来的假期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只要能赶回来见他……他们一面,他就够满足的了。
画廊还没有到落锁的时候,他直接带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很温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温暖。
他一路走进去,听见陆之娇在嘻嘻笑笑地讲话,闻到番茄和鸡蛋的香气,听到薛淮低低地应声……以及低吟浅唱的歌声。
然后——然后他看见……有一个人,仿佛代替了他的位置,那么自然、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坐在薛淮和陆之娇的对面,抱着吉他笑着、低低唱着歌。
陆之娇在吃吃的笑,甚至连薛淮唇边都隐约可见淡淡的笑意。
真是——刺眼的画面。
他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那么愤怒,愤怒到……浑身都发冷。
蒋、信。
他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陆之娇正逗着蒋信说要听他唱儿歌,一侧头刚想撺掇小舅帮忙说两句却一下子收了声。
——卧槽阿靥怎么回来了我果然是作死才听听歌就说要把蒋信拉过来一起吃饭吧?阿靥?她大概只停顿了几分之一秒,然后就扬起一个自然又漂亮的笑,阿靥你也回来啦?正好我做了面,来尝尝我的手艺!赵靥是谁?他在镜头下演过无数场戏,琢磨过每一个表情的含义,懂得面部每一个肌肉的牵动表示的含义……他怎么会看不懂陆之娇那一个瞬间隐藏起来的尴尬和心虚?赵靥凉下来的目光终于对上这才向他望过来的薛淮,薛淮还是那个样子,眼眸极黑,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是对他淡淡点头笑了一下——是的、没错,他知道薛淮本就是那样冷淡疏离的人,可此时这样冷淡的招呼方式却让赵靥愈加控制不住情绪。
这位是?赵靥笑起来,下巴不自觉地抬了些,露出漂亮的下颔曲线,分明是问句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刚才就停下了弹唱,有些尴尬地看着赵靥的蒋信愣了一下,然后放下吉他站起来,不自觉地抿抿唇,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是蒋信……我们见过的。
哦——赵靥露出恍然的表情,嘴角扯出恶意的弧线,蒋信啊,我听过你……他不等一旁急着说话的陆之娇插嘴,便带着放肆的笑容说了下去,江山娱乐的新红人嘛……红的连我都有所耳闻了——前一天同制作人吃一晚上饭,后一天又去广告商那儿陪酒到天亮,可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啊。
陆之娇叹了口气,试图伸手去拉赵靥想让他别说了,却刚一碰到他冰凉的手就被狠狠甩开了。
蒋先生最近星途可是大顺啊,名声也是远播——圈子里可都知道蒋先生又好上手、滋味也好的很……怎么,今天没有约?怎么来了这儿?他笑意盎然,眼底却冰凉。
蒋信苍白着脸色退了一步,手即使握成了拳也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哦,我怎么给忘了。
赵靥上前两步,伸手拨动了一下吉他的琴弦,吉他的声音干净明澈,此刻却显得分外讽刺,蒋先生是想让薛淮给你画一幅画,好同我一样一夜成名……哦不,是更上一层楼。
他低头笑了笑,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可这么大的好事儿,蒋先生想用什么来换?薛淮放下了水杯,望向了笑容妖冶的赵靥和整个人毫无血色的蒋信。
啊,我又给忘了——蒋先生自然是按惯常的伎俩来的,赵靥刚还是笑着的,伸手轻轻在蒋信脸上拍了拍,下一秒却冷了面色,还未收回的手扬起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你、也、配?下一刻椅子上的木吉他也被狠狠砸到了蒋信面前,嘭——的一声支离破碎。
阿靥。
薛淮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漠清冷,就像他永远不会为什么事动怒一样。
赵靥顿了一下,侧了下脸,将表情埋在薛淮看不清的背面,然后他深吸了口气,转过来看薛淮,笑容璀璨容光绝艳得如此任意妄为,怎么?见赵靥停下来了,陆之娇赶紧跑过去看蒋信,小蒋你还好吗?蒋信此刻的样子苍白的叫人害怕,同方才带着清浅笑意抱着吉他唱歌的人仿佛两人——他的唇色同肤色一样惨白,黑色睫毛笼罩的眼睛死气沉沉像是被人推进了无底深渊。
他努力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就像——就像快要窒息一样。
然后他艰难地扯出一个似哭死笑的笑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劲了全身的力气,生生划破喉咙、压下淋漓的鲜血,才能那么若无其事,没事,我想,我该回去了。
薛淮终于低低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掠过明亮温暖的灯光,抵达蒋信的耳朵,然后仿佛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在他逞强撑出来的表情塌陷之前,他逃离了画廊。
陆之娇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一片狼藉,却发现赵靥沉默地看着薛淮。
不,他一点都不沉默。
他那双漂亮、妖冶如同宝石的眼睛直直望着薛淮,任性又放肆,骄横嚣张地愤怒着,还有他藏的那么深的自卑和不安。
没错,自卑。
这样一个骄傲无比、被众星捧月的人,时刻深藏在心的、仿佛永远摆脱不了的自卑。
他是赵靥,也是曾经那个被嘲笑、被唾弃、从来得不到肯定的赵业。
那个赵业扎根在他心里,即使被他上了无数重锁,却依然还是像雾气一样一点点蔓延出来纠缠着他。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挺直脊背一路跌爬打滚、一点一点离薛淮更近、更近一些——哈,蒋信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他怎么配、他怎么敢?!薛淮,我就是这样的人。
赵靥终于开口,这次他没有笑,眼眶悄然微红,一字一句仿佛高傲到目中无人,却分明是孩子的逞强,不可理喻吗?而薛淮静静看着他,那一双眼幽黑、清冷,恍如深渊,却让人想放弃所有抵抗——就这样吧……就这样沉沦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为何我写的控制不住开始虐了……一切都是写文时候背景乐的错,不怪我,当时是在听《你还要我怎样》……真的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