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煌矿山。
吴靖远挖了一年多的矿, 距离五年的惩罚期限相隔甚远,从前有林辛夷和他斗嘴,倒不觉得怎么难熬, 自从她走了, 日子越发无聊。
他第三十六次打通吴父的传音石,委委屈屈:爹,我想回去, 你让我回去吧。
吴父波澜不惊:哼,说说你对姜初月是什么看法?这个嘛……吴靖远犹豫了一秒, 依旧说了实话, 女神她自然是清冷孤傲,如雪山上遥不可及的雪莲……没等他说完,吴父打断:瞧你这副德行, 我说过,你不断了对她的心思,我不会帮你的,当初是你要来矿山受苦, 如今时间未到, 我如何帮你, 又以什么名义帮你!吴父甩完这句话,冷着脸挂断。
吴靖远:……爹太小气了, 为什么要和女神计较呢。
吴靖远,有人给你送东西。
马管事吆喝一声,手上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以绳结固定, 非常牢靠。
吴靖远腾地站起身, 他爹刀子嘴豆腐心, 这一定是他爹送的,瞧着包装像是他上次和他爹提过的灵器。
他就知道他爹最疼他了。
吴靖远乐颠颠地跑过去:谢马管事。
马管事挥手:不客气。
这小子比起刚进矿山的时候客气多了,整个人看着也讨喜了。
这是传送阵盘传到咱们矿山的,包装上面有你的名字,既然送到了我就走了。
吴靖远胡乱点头两下,开心地拆起包装,一层一层剥开,啥也没有:(ΘへΘ)他不死心地继续拆,包装越来越小,直到变成巴掌大小:靠。
他一把捏住藏得特别严实的玉瓶,不解且惊讶,怎么是这个玩意?吴靖远转了下玉瓶,发现上面贴着张纸,纸上有字——美容丹。
脑海中仿佛被一道雷电击中,他瞬间心领神会:原来是他们传送过来的。
他嘴角不由上翘,本少爷就知道他们不敢吞了我的灵石。
这几个月丹药研发毫无音讯,他都默认花出去的灵石打了水漂。
有矿工路过,瞧见吴靖远呆在原地,拿着玉瓶不动,时不时地发出笑声,不由得加快脚步极速通过。
吴靖远嘟囔着就知道你们忘不了本少爷,边打开了玉瓶,顿时一股花香沁入鼻间,清新干净,宛若清晨生出的露珠。
哇靠,香味和女神的气质太搭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一个月后。
林辛夷,丹师炼制的美容丹特别管用,初月很喜欢,可惜只有一瓶,快用完了,你能不能再让他炼制几瓶。
吴靖远唯恐他们拒绝,又连忙补了一句:灵石不是问题。
林辛夷朝顾丹臣使了个眼色:生意来了。
顾丹臣骄傲抬头,他就是如此出众,吴靖远有眼光,接过传音石:我来和他说。
……吴靖远看着屏幕中的年轻人,愣了会,我找老丹师,你谁?顾丹臣:!!!林辛夷和周墨言纷纷身子一僵。
糟糕,忘记顾幺在明煌矿山的时候易容成了老头子。
顾丹臣:……暴露了。
不慌,他即兴瞎编:我是爷爷的孙子,他老人家最近感觉要突破了,正在闭生死关,没办法跟着我们到处跑。
吴靖远不作声,顾丹臣逐渐紧张。
噢,也是,你爷爷看着年纪蛮大的,身子骨不太健朗。
吴靖远觉得自己真是冒犯,生死关是大事,一不小心就去见阎王爷了,这位孙子肯定很伤心。
顾丹臣松了口气。
下一秒,吴靖远热心道:我去钱庄给你转点灵石,尽我的绵薄之力,一切等你爷爷渡过生死关之后再说。
顾丹臣:赶着送钱???还有这种好事?他瞬间不好意思了:咳咳,其实我得了我爷爷的真传,美容丹我会炼制,你要是不急的话,我抽空给你炼一下。
吴靖远未料到峰回路转,激动地声音都变形了:真的?顾丹臣颔首。
吴靖远兴奋道:打钱,必须打钱,我要大力支持你的炼丹事业!自从初月收到了美容丹,都主动和他通讯了,时不时问他过得怎么样,那一个月他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飘飘然落不到地,感觉连灵魂都轻了。
他还收到了初月的回礼——一条大气的项链。
听说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绑住他的脖子,初月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她想要栓住他!吴靖远摸着项链,发出了痴汉的笑声。
顾丹臣:……那我待会去钱庄办理下灵石卡,你转到卡上就行。
吴靖远热情地点头:好啊。
顺便把传送阵盘的费用结了。
林辛夷笑着补充。
吴靖远看到她,忍不住嘴欠:本少爷会少你那三瓜两枣?林辛夷耸肩:没我提醒,你早忘到天边去了,丹药在你手里一个月,没见你主动给我结算灵石。
穷得你。
吴靖远理亏,梗着脖子小小声道。
哗啦!吴靖远听到了水声,注意力从他们身上转移到后面的背景上:你们在游湖?好兴致。
宗门每年都有积分要求,你们做完了没?用你说,积分早够了。
林辛夷靠在船边,语气懒散。
从传音石的余光看去,可以看到她后面泛着涟漪的湖面,一圈圈随着船只的前进荡漾开来,微光铺上了一层金光,折射着晃人心神的质感。
她所在的地方是船尾,以点及面,可以想象到整艘船有多么庞大,上面的不止有他们三人,还有非常多的游客。
吴靖远嫉妒得质壁分离,想他堂堂吴家少爷,从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如今囿于一座小矿山,出个门都要跟马管事报备。
不就是游湖,本少爷从前去游过的湖不计其数,尤其是西域的冾鹤湖,那才是绝美,你们这是什么旮旯角?吴靖远用不屑掩饰着自己的酸意。
林辛夷早知他的德行,懒得和他计较:哦,那你真厉害,对了,今天矿石挖够了没?吴靖远:……没有,不仅如此,还倒欠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请假去无锡门见姜初月,欠下了不少债,如今正在吭哧吭哧地还债,说起来都得鞠一把泪。
不然他怎么那么积极想让吴父把他弄出矿山,可惜吴父铁了心要让他吃到教训,没管他。
吴靖远不甘心地看她,突然一个轮椅映入眼帘,他越看越眼熟,这个背影怎么那么像……周墨言?!说来奇怪,林辛夷素来和周墨言形影不离,此次他们更是一起接了任务,按理说,周墨言就在旁边,可他却没有见到。
难道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周墨言?!周墨言?他试探地叫了一句。
青年本在观察湖面动静,闻言,侧过脸。
金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了完美的弧度,从额头到下巴,都透露着凌厉之色,他眼眸一转,视线定格在吴靖远身上。
吴靖远被看得一个激灵,果然是他,那个轻松把他撞到手臂骨折的男人。
他喵的,对方一眼过来,怎么让人心突突的,吴靖远绷着身子不说话,全副心神都被他震慑住。
周墨言抬眸,似乎是在质疑他为什么不说话。
吴靖远硬着头皮打招呼:好久不见,你怎么做轮椅了,腿不行了吗?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真是哪壶不提开提哪壶,对方明摆着腿部有疾,他居然往对方伤口上戳。
周墨言眉心一跳,没有说话。
吴靖远瞬间自责,看,他一定是伤到对方了,都怪他说话没个把门,昔日战斗力爆表的青年,落到双腿残疾的地步,这是何等的悲怆。
侧面也说明历练太危险了,就连周墨言都难逃此劫,吴靖远拍了拍胸口,怕怕。
林辛夷的手落在轮椅边上,白了吴靖远一眼:问的废话,显而易见的事。
果然啊,残疾了。
吴靖远叹息一声,努力地想着措辞:别气馁,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一直怀抱憧憬,好好加油,天道是不会亏待你的。
好大一碗鸡汤,小墨,你喝不喝?林辛夷笑眯眯地调侃道。
周墨言微摇头,转过脸,不作声。
吴靖远心神震撼,靠,能被打击得自闭了,看来对他的伤害真的很大。
他从始至终没有想过,周墨言只是单纯地说不出话。
好,那你们先游湖。
吴靖远干巴巴地说道,事情到这个哀伤的气氛,他已然没了絮叨的念头。
吴靖远回去,安慰着自己,但越想越不对味,林辛夷他们为了让周墨言散心特意带他出来游玩,他却暗戳戳指责他们不务正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白天:没事,我不是故意的。
晚上:我真该死,还是自尽谢罪吧。
顾丹臣失笑:真好玩。
吴靖远肯定是误会了,但他就是坏心眼地不戳破,让对方急去吧。
林辛夷知道他的意思,推着轮椅转换了下方向,方便周墨言看到这个角度的湖光风景:吴靖远就是人菜瘾大,偶尔斗斗嘴调剂下生活挺不错。
顾丹臣和她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笑了。
周墨言平静地抬了下手指,示意前方就快到插旗打卡的祁缘岛。
陆行州,和万青州中间隔了好几个州的距离,祁缘节是本州鼎鼎大名的节日,寓意获得美好的情缘。
传说只要踏上祁缘岛,很快就会迎来自己的正缘,船上有不少是未成婚的年轻修士,期待着自己的幸福。
噗通!林辛夷应声望去,发现有个老者甩了鱼钩下去,怪哉,别看船只动得慢,实则速度很快,在流速极快的情况下,能钓到鱼吗?老者好似没有看到众人的目光,我行我素地握着鱼钩,不动如山,心态稳得一批。
林辛夷起了一丝兴趣,老者仙风道骨,戴着斗笠蓑衣,风格鹤立鸡群,与周遭的热闹脱离开来,自成一世界,莫非是位隐世大能。
她静静看着,不知老者能否钓上鱼来。
下面有妖兽,危险。
清润的男音传入耳中,她愣了下,握着轮椅的手不由得缩紧,悄悄低下身子,凑到周墨言的耳旁,听他继续说。
二人凑得极近,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船上这般亲密的年轻男女修士不少。
只顾丹臣取椰子水回来的时候,愣了愣,旋即生气:你们两个又不带我玩。
林辛夷反驳:哪有,你过来呗。
顾丹臣给二人各递了一杯椰子水,吸溜一下,一口气喝完,点评道:味道不错,我刚已经喝了三杯,听说是祁缘岛的特产,里面含有特殊的力量,可以招来正缘。
所以……你思春了?周墨言一针见血。
顾丹臣脸皮发烫:什么思春,谁思春了,我才没有,你在乱说。
哥哥,你脸好红。
偏生顾丹姝在识海里面拆台。
顾丹臣:……我们两个是一体,我是给你喝的。
他灵机一动。
顾丹姝:……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这是哥哥应该做的。
顾丹臣道。
他问道:你们话说到哪里了?林辛夷瞥了眼老者,暗示:他在钓大鱼。
小墨刚才发现湖水下面有危险,这老者应该比小墨更早感知到了,所以看似傻乎乎地甩出鱼钩,其实是为了引出那头未知的妖兽!林辛夷慷慨激昂。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想多了。
顾丹臣支着下巴。
周墨言眸色变得幽深:自欺欺人不可取。
顾丹臣:……随着船只的前进,祁缘岛的全貌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比之一般的小岛,它要大百倍不止,初初看去,竟然看不到左右边缘。
外围,海浪,沙滩,阳光,椰子树组合成美妙的夏日画面,内部,是茂密的树林,丛丛掩映,只有一条通往中心处的宽路。
众人不由得伸出脖子,试图看得更加仔细。
眼见快到了目的地,顾丹臣笑道:嘿嘿嘿,我赢了,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嘛。
话音刚落,船身疯狂晃动,人群中传来惊呼声:发生了什么,有人偷袭吗?我的头被磕到了,好痛。
宝贝不疼,我给你呼呼。
玛德,真黏糊。
顾丹臣抓着栏杆稳住了身形,心中吐槽。
快看!林辛夷指着老者的方向。
顾丹臣抬头,眼眸瞬间瞪大:卧槽!!!不仅是他,众人都是同样反应,卧槽声此起彼伏——只见老者飞到了空中,高高地扬起了鱼钩,湖面下挣扎的动静非常大,溅起来的水花足有二十米高,大部分回了水里,少部分洒进了船上。
老者手中发光,鱼钩不断收缩,任由对方如何挣扎,终究是被钓了上来。
鱼钩的另一端,挂着一个庞然大物,赫然是放大版的鱼兽,几乎等同于船体的一半,遮天蔽日,覆盖了船身。
广从体积上来说,就十分有压迫感。
众人抬眼,只能望见成堆的阴影。
它特别狡猾,谁也不知道,它悄悄潜伏在船下面,准备饱餐一顿,而如今,它却成了老者的掌中之物。
收!老者厉喝一声。
鱼兽被无形的咒术紧紧勒住,发出了痛苦的喘息,猛地从嘴里吐出一大泼水。
没有注意躲避的修士,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周墨言的双手都放在栏杆上,没有时间构筑灵力屏障,但他没有淋湿,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还好我反应及时。
周墨言眼底泛起一圈圈笑意的涟漪,经久不止歇。
老者再次念动咒语,鱼兽翻滚着缩小身体,变成了巴掌大小,他收起鱼钩,将鱼兽装进乾坤袋。
老者略有深意地划过船上的众人,方才鱼兽临死前挣扎的恐怖力气足以掀倒整艘船,他忙着对付鱼兽,无暇顾及,可转眼看来,船只却稳固非常,显然是有人出手了。
不管怎样,结果是好的。
老者不欲探究,闪身离去。
周墨言收回栏杆上的双手,谁也不知道,他阻止了船只倾倒,众人掉进水里的结局。
或许,只有他的小伙伴看到了。
林辛夷笃信:你刚才不是用栏杆借力,而是……借着栏杆稳固了整艘船!顾丹臣振振有词。
周墨言不是个张扬的人,闻言,嗯了一声。
999,简称6翻了!牛皮,这波操作我给满分!二人如同迷弟迷妹一般无脑夸赞。
周墨言咳一下,不好意思地撇过脑袋,避开他们火热的眼神。
哎呀喂,我的椰子水!顾丹臣瞧着满地散落的椰子水,心疼地叫唤,甚至伸出双手,作出挽留的姿态。
林辛夷拉了把他:地上都脏了,岛上全是椰子树,去上面摘新鲜的。
顾丹臣顺势收回手,毫不见留恋的意味:走走走,摘椰子去。
途中遇见海兽只是一个插曲。
祁缘岛禁空,众人下了灵舟,落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林辛夷神情微动,在轮椅上施加了灵力,以免轮子陷在沙地上,她推着周墨言往前走,不时有人侧眼,她浑不在意。
顾幺,跑错地方了,左边那颗椰子树熟透了,更好摘。
少女脆声道。
顾丹臣应道:好!他三两下爬下树,转而爬上林辛夷指的树,这椰子特别牢固,用力晃是晃不下来的,只能亲自掐掉它的根蒂。
一个,两个,三个……林辛夷见他摘着椰子,往四周看了看。
周墨言疑惑:怎么了?我怕这椰子是有主之物,顾幺待会被人抓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