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匆匆走进食堂。
他刚才跟老板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就过了中午饭点了。
这会儿有点饥肠辘辘，他一边想着刚才的谈话，一边准备往二楼上去。
哗的一声，一阵哄堂大笑猛地涌过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跟着很多人一起敲碗，大声笑道：喝，喝，喝！一个清朗的青年声音苦笑着说：行，那我就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马上有许多人一起反驳：不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喝酒就喝酒！这都已经过了饭点儿了，照往常来说食堂里应该没几个人，大家休息一会儿就准备等着下午上工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坐得满满当当。
老文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这下真的吃惊了。
留在食堂里的，基本上全是他手下木工厂房的，一群人有站有坐，正起哄在坐在最中间的那年轻人喝酒。
这年轻人，正是刚才才跟老板说到的机关学徒常鸣！这小子正在被人劝酒，满脸为难的表情。
他摸了摸鼻子，说：各位，不好意思，我真不能喝酒……有人起哄：你不是说来赔罪的吗？干了这杯酒，我们就没事了！常鸣淡淡地向那边扫了一眼，只是笑容微淡，就让人心里一凛。
这个人迅速想起头天晚上他面对曹老八时的举动，立刻意识到，这小子虽然一直笑嘻嘻的，但真不是个善茬……没过一会儿，常鸣又笑了起来：我是真心实意赔罪的，不过这酒，我的确不能喝。
不仅我不喝，我还建议大家也少喝。
他抬起手，认真地说，我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人，一分一毫都需要掌握在手里。
喝多了酒，手会抖。
没法控制自己的手的机关师，算什么机关师！大家都看出了他的认真，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过了老半天，才有人小声嘀咕说：喝多了会抖，喝一点没事的嘛……常鸣点头说：也许是这样，但是我想成为一个强大的机关师，这也是给我自己的戒律！这下，食堂里真的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常鸣，有点怔神。
成为一个强大的机关师吗……一些人在心里叨念着，心头有些发热。
不过更多的人表情麻木。
他们来工厂就是为了赚钱，只想着多做点活，多挣点儿钱，好减轻家庭的负担或者娶媳妇养孩子什么的。
对他们来说，机关学徒也好，初级机关师也好，都只是赚钱的一个凭证，根本就没想过要继续往上升。
他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心想：果然大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常鸣扫视一圈四周，又是一笑：当然，这说得比较远了。
说近点，多做点好活，也可以多挣点钱。
让我们好好爱护自己的生财工具，一起赚钱，一起发财！这话果然获得了更多人的响应，大家哄笑了起来：对，发财发财发财！常鸣说：上午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搅乱了大家的工作秩序，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礼道个歉，请大家多多谅解！说着，他把杯子里的清水一饮而尽，这会儿再没人劝酒，大家纷纷笑道：行行，鸣哥儿请了中午这顿饭，我们也得领情！没过一会儿，安静的食堂再次喧闹成一片。
老文略略扫过，发现大部分人还是把手里的酒干掉了，只有少部分人露出沉思的表情，把杯子放到了一边。
文先生，你还没吃饭吗？要不要跟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常鸣之前就看见了老文站在一边，这时走过来笑着邀请。
老文抬了抬下巴，问道：这是……常鸣不好意思地说：上午麻烦了大伙儿，中午请顿饭赔罪一下。
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多认识认识也挺好。
老文这才看见，每个桌上摆的都是小盘，上面摆放着食堂单做的菜肴。
这小子倒挺会做人的……他这样想着，终于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就蹭顿饭了！常鸣神情一展，笑道：蓬荜生辉，求之不得！看见管事也来了，工人们又起了阵哄，围着老文乱吵吵地说了几句话，看出老文要单独跟常鸣谈话，纷纷走开了。
老文和常鸣单独坐在角落一桌，常鸣专门给老文点了几个菜，老文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问道：你的配件做得这么好了，有开始做初级机关吗？常鸣挠了挠头：老实说，我觉得还不够好，来工厂就是想多做做活，磨练一下自己的手艺的。
在配件做好之前，我先没特别去想初级机关的事。
不过，说到初级机关，他的脑子里突然碰出了当初救命的那只机关小鸡，一啄就搞定了一个敌人，让人的印象极为深刻。
如果真要做初级机关的话，我一定要做一只这样的小鸡用来防身！常鸣心头一热，不过马上就又想起了全精良过关的诺言，迅速冷静了下去。
老文意外地看他一眼：基本配件成功率80％，标准以上比率40％，就已经足够了初级机关师标准了。
但是初级机关师的考核除了配件要求之外，还要能够成功制作三个初级机关……你不会做的话，是没办法晋级的。
常鸣摸了摸鼻子：我暂时没打算晋级……再过阵子吧。
我现在的目标就是把配件做得更好！老文忍不住说：40％标准，60％精良，就连我也不过如此了，你还要怎么更好？而且一个初级机关师和一个机关学徒的待遇，那可是没办法比较的！他可是中级机关师，还是晋升了十年的中级机关师。
连他也只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而已！常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曾经跟人放了话，我必须达到足够的配件质量水平才会去考下一步。
老文忍不住问道：什么水平？常鸣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灼热，坚定地说：百分百精良品质！老文倒吸一口凉气，瞪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常鸣又跟老文说了几句话，转头过去招呼其他人。
老文的目光缓缓从他的背影上收回，又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慢慢吃掉。
一开始知道常鸣的配件精度能达到这个水平时，他心里有些微酸。
自己练习了三十多年，也不过这个水平，这小子二十出头，就已经如此举重若轻。
后来知道他只会做配件，老文的心理略微平衡了一些，现在听到这个目标，所有的嫉恨全部消失无踪。
能这样坚持自己目标的人，还挺想看见他成大器的呢……嘿嘿，在这个时间段，厂里居然进了这么一个人。
也许老板说的没错，就是机关神保佑。
刚才他没跟常鸣说为什么，直接说老板让他不要把自己的真实水平告诉别人，对方爽快地答应，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嘿嘿嘿……老文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这下子，那些狗东西们肯定会吓一跳吧！吃完饭结完帐，正好是下午开工时间。
吃饭的时候，老文也把老板答应单独开房间的事情跟常鸣说了，常鸣眼睛一亮，笑道：太好了！开工前，常鸣来到大厂房外面的小隔间第一间，推门说：登记一个独立配件房！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好嘞，独立配件房，我看看……房间非常小，桌子后面只坐着一个小姑娘，正埋头翻着卷宗，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黄记第十二间空着，登记配置吗——咦，小常哥，怎么是你！常鸣也笑着说：小罗莉，你负责这块儿工作呢？大家这么熟了，快给我安排个好房间！罗小莉嘟着嘴说：我不叫小罗莉我叫罗小莉！而且谁跟你熟啊不是昨天才认识吗！常鸣含笑说：哦？昨天我喂谁吃了肉脯呢？罗小莉哼了一声甩头：吃完了不认了！常鸣大笑起来：这次不认，下次也没有了哦！罗小莉向他做个鬼脸：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哼，我告诉你，请客吃饭不请我，可是会遭报应的！常鸣这才明白过来，她是为中午没请她生气呢，顿时笑了起来：好嘛，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晚上请罗大小姐吃饭呢？罗小莉眼睛一亮，但又哼了一声，伸出了白嫩嫩的小手。
常鸣挠了挠头说：要折现吗……？罗小莉甩了甩手：什么折现，稀罕你的钱吗？身份牌啦，身份牌！常鸣这才恍然大悟，掏出那块铁牌，放到罗小莉手上。
白生生的小手配着黑色的铁牌，分外好看。
罗小莉迅速登记完了，说：好了，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啊！常鸣接过铁牌和钥匙，笑道：好好好，晚上一定请！工厂的独立工作间分为天地玄黄四列，黄记这一列全部都是制作配件的。
常鸣走到黄记十二间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在工厂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才算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