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生也停下脚步,从远处观看,果真如此,这些杂乱的图形拼凑成了一副巨大的图景,看到图景的内容,他的身躯一震,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上古之神!他喃喃说道,这幅图景和他在双仪山地道中看到的极为相似,一个巨大的人形图案出现在最上方,下满排满了俯首膜拜的人。
那个神的头顶放出无数道光线,向四外发散而去,极深的线条延伸到墙壁的外面。
韩枫呆呆地看着这幅图景,当年和王三步在落日关外似乎看到了类似的东西,他看到江雪芹回头望着自己,从对方的眼神中他得出了确定的结论。
陈云生伸手在巨大的墙壁了摸了一下,潮湿的触觉沿着手心传到识海之中,抚摸着这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遗迹,一阵沧桑感突然浮于心间。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祭祀的地方,至于为何阴气极盛,毒瘴横行,恐怕是后人的作为。
韩枫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如此,这里的毒气虽然浓,但是还没有沁入基石之中,从大门上碎石的截面看来,这里的毒气也只有几十年的样子,和这种旷古的遗迹应该没有关系。
嘿嘿!正在这时,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道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司天阁?陈云生看着对方身上的司天阁修士特有的甲胄,轻声低吟道。
没错,我们就是司天阁的修士。
那道黑影在称谓后面加了一个们暗示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他声音刚刚落下,暗黑暗的角落中,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好久没有新人来了,好无聊啊,你们是新人吗?一个低矮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陈云生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司天阁的修士,看气息,对方仅仅是练气后期的修士,在司天阁中品阶基本是最低的。
但是此人脸上浮着一层灰灰的颜色,如同沾满了尘土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一双黑色的眼珠中偏生有一点朱砂,头的形状也不似寻常人,椭圆的过分。
他心中暗暗警觉,手上的金灵丝含而不露,在这种空间不大的所在,金灵盘丝手是最好的进攻和防御武器。
他们似乎不是新人。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修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长相和身材和第二个修士迥然相异,但是神情和脸色却极为相似,他们是入侵者。
说到这里,高个子没有半点慌张,却开始冷冷发笑,似乎遇到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
太妙了,这里居然也有入侵者,如果是我倒宁愿入侵自在宫,看来这三个人的脑子坏掉了。
低矮的修士徐徐说道,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看样子三个人的道行还不低。
高个子修士舔了舔下唇。
我们要轻一点对吗?不要惊动后面那群人,嘿嘿。
矮个子吊诡地笑道。
对,对,对,不要惊动那些……高个子修士还没说完,陈云生已经出手了,他没有时间听两个神经兮兮的人废话,对方的修为他已经端详的一清二楚,一个炼气后期,另一个更差一些。
如果对方有一百人,经过精心的排兵布阵,兴许还有些胜算,区区两个人却阴阳怪气的对白,令他颇为不爽。
那个高个子修士的脑袋被金灵丝戳烂,身体兀自在地上走来走去,矮个子丝毫不惊慌,反倒笑吟吟地看着陈云生,仿佛在看一件极为搞笑的事物。
江雪芹也出手了,一道青色的剑光直取矮个子的头颅,同样轻松得手。
两具无头尸体僵直地站立在地上,丝毫没有倒下去的迹象。
陈云生向后退了退,仔细观看这件诡异的事情,刚才他戳破高个子修士脑袋的时候就感到不对劲,居然没有半滴血流出。
江雪芹来到他身侧,低声说道:这是什么邪门的功法,脑袋掉了还不死。
陈云生脸色凝重,不待他说话,那两句没有脑袋的尸骸产生了变异,二人的躯干变得浑圆鼓胀,不停有突起物在他们肋下起伏不定,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过后,两人身躯上长出了十几对长长的节肢。
分裂还在继续,两人的双腿长在了一起,皮肤变得僵硬,颜色从灰白变成了黝黑,衣服被撑裂,露出了一段段的黑色躯体,反射着幽暗的莹石光亮。
黑色的身躯不断增长,最后居然长到了五丈多长,在黑色的躯体下长满了节肢,小而密的脚爪扒入了脚下的岩石之中。
从两人断头之处,冒出了两个蜈蚣的头颅,头顶长着两个长长的触角,眼睛大如脸盆,上面布满了网格状的复眼。
两个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它们的嘴变得如同两片花瓣,不停地开合,从里面流出一丝丝晶莹的液滴。
韩枫打了一个冷战,惊悚地说道:好大两只蜈蚣!江雪芹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间惊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陈云生长啸一声,令四周的恐怖气氛有所缓解,他放出千万金灵丝,刺向左手边的那只蜈蚣。
蜈蚣长尾一摆,身子居然跳到涵洞的顶部,躲开万道金丝的攻击。
与此同时,它张开花瓣嘴,喷出一道乌黑的雾气,顷刻间原本就窄小的涵洞之中充满了黑烟。
韩枫早就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他急忙放出一团白色的烟雾,白雾和黑烟相互重叠,又泾渭分明,仿佛是两种永远也无法融合的事物。
另一只蜈蚣看到这种情形,也张开大嘴,喷出一团黑烟,在两团黑烟的夹击之下,那团白雾渐渐的缩成一团,三人被迫聚在一处。
陈云生神念一动,一道剑光刺出,穿透黑烟,刺向头顶的那只蜈蚣。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柄法宝的飞剑在黑烟之中没有坚持半息便化作虚无,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一般。
好强的腐蚀性。
陈云生喃喃说道,如果说法宝级的飞剑无法抵挡这样的黑烟,自己的金灵丝也必然没有办法。
此时,身旁的江雪芹轻轻哼一声,女子翻手之间无数青色的风刃脱手而出,风刃原本就是气息的凝结之物,黑色的烟气腐蚀能力再强也无法奈何,眼看着风刃切到蜈蚣的身体,对方却懒懒地摆了摆尾巴,似乎分毫未损。
那油亮的黑色甲壳上连个坑都没有留下。
江雪芹暗暗吃惊,她自知手上的风刃的威力,平素就算岩石也能切的石屑横飞,看来这一对怪物的甲壳比岩石还要坚硬。
若是平时,她的秋水剑一定能轻而易举的将对方切成几段,但外间黑烟弥漫,她恐秋水剑有失,焦急地望着一寸寸侵蚀着白雾的黑烟涌来,不敢轻易出剑。
陈云生手上掐诀,突然天空中的元磁涌动,黑烟纷纷向一旁涌来,腾出了一条没有毒烟的路。
陈云生早就洞悉到,黑烟也是由细小的黑色颗粒组成,这些物体也受元磁的影响,他迟迟不出手是为了麻痹两只虫子。
陈云生身子闪烁着一层金色的麒麟兽影,一眨眼便冲到洞顶的那只蜈蚣身前,抡起拳头,万道元磁凝结成为一个巨手,狠狠地将蜈蚣拍在洞顶的石壁之上。
一阵石头碎裂的声音响过,那只蜈蚣老实地镶在了墙壁上。
但是肢体却没有受多大的伤害,仅仅是断了几根节肢而已。
陈云生右手法诀不断,无数金灵丝围绕着他的拳头凝结成为一体,后半截裹住拳头,前半截尖细入矛。
随着陈云生一声闷喝,长矛狠狠刺入了蜈蚣的头颅,白色的汁水飞溅而出,这些汁水的腐蚀性极强,石壁上稍微沾上一点便吱吱地冒着白色泡沫。
可奇怪的是,汁水一滴也没有溅到陈云生的身上,仿佛他身上有一股巨大的阻力,将这些毒液推向一旁。
蜈蚣发出一阵惨烈的呼号,虽然脑袋被打烂了,身体却悠然在挣扎着。
陈云生手中的长矛被腐蚀殆尽,他急忙操纵神念,一柄法宝级的飞剑蹦在身前,他用力握住剑柄,自第一段身躯开始,从前往后划下,一阵支离破碎的割裂声响起,这只蜈蚣惨遭剖腹。
尸体镶在石壁上,如同一个刚刚完成的标本一样。
另外一只蜈蚣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打乱了,呆呆地看着陈云生施为,等它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同伴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它摇头摆尾之间冲向陈云生,两颗巨大的獠牙森然张开,露出一丝闪亮的口水。
陈云生将飞剑抛于空中,剑身已经被腐蚀的斑驳不堪,他使劲拍了一掌在剑尾,飞剑以平素两倍的速度刺向那只蜈蚣。
从虫子的头刺入,却没有从它的身体中飞出,想必在虫子的腹中便被腐蚀殆尽了。
蜈蚣痛苦地在空中翻滚了一圈,身体却由于惯性砸向陈云生,面对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陈云生并没有闪躲,而是张开了五指。
韩枫看的触目惊心,惊呼道:他要干嘛,为什么不躲开。
第一百章 洞内的天变术肉眼可见的元磁线凝聚成为一个巨大的盾牌,盾牌上居然布满了黑色的法符,盾牌横在陈云生身前,一股凌然不破的气势霍然而出。
巨大的虫子撞向盾牌,无声无息之间,盾牌向后变形了数寸,眼看着虫子粗大的獠牙即将挨到陈云生的鼻子,盾牌的形变到了极致。
可那一指宽的距离却永远无法突破,又在无声无息之间,虫子被重重弹了出去,狠狠撞到洞壁之上,雪花一般的碎石纷纷下坠。
在碎石之间,陈云生犹如一条游鱼,三窜两跳切到虫子身前,一柄崭新的飞剑握在手中,在瞬息之间连刺二十三剑,每剑都刺入虫子身体最脆弱的腹部,直到将虫子的躯干刺成两段,而那柄飞剑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也彻底报废。
蜈蚣拼命扭动着身体,口中喷涌着黑色的毒烟和白色的粘液,两种物体一个具有剧毒,一个具有强烈的腐蚀性,都是致命的东西,却无法沾到陈云生的衣角。
尖锐的呼啸声灌满了不大的空间,韩枫满眼崇拜地看着如同战神一般师父,喃喃说道:原来这才是修士的战斗。
江雪芹不易激动的脸上也不由得泛出两抹红霞,陈云生的雷霆手段令她瞠目结舌,极为富有打击感的攻击思路,速度快到了极致,那层加身的金色兽影,仿佛将陈云生的速度和力量提高了不止一倍,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一个为战斗而生的人。
就在两人惊心动魄的时候,陈云生已经完成了战斗,他将一柄飞剑的剑柄丢在地上,宣告一切完结。
这场战斗下来,损了四柄法宝级的飞剑,这四柄飞剑虽然是从司天阁那位总管的手中得来的,但是放在市面上至少能卖到几块上品灵石。
就这么毁去了多少还有些心痛。
他转过身,迎着韩枫和江雪芹看自己的目光,木然摸了摸头发,说道:有什么不妥吗?女子摇了摇头,叹道:没有,是雪琴孤陋寡闻了。
韩枫表达感情更加直接,他来到陈云生身前,兴奋地说道:师父,刚才那个黑色的盾牌是什么法术,能不能教我?陈云生哦了一声,说道:刚才我施展了好几宗法术,你为何独独看中这一手?韩枫笑嘻嘻地说道:这手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当年和王老爷子探洞的时候就见一个和尚施展过,不过他当日的功力恐怕远远比不上师父您。
韩枫这句话却有些夸张,有拍马的嫌疑,他混迹冷月国多年,江湖习气一身,溜须拍马,无所不会,但是本性仍然纯良,这种情况下的油滑便是洒脱,倘若连本性都丧失了,那便是真的小人行径了。
陈云生奇道:这门法术除我之外你还见谁用过?莫非是僧人吗?韩枫拍了一下手掌,大呼道:对,就是一个和尚,叫做无念,好像来自于菩提林。
菩提林,重法寺,原来是他们。
陈云生喃喃说道。
这件事情想来也合情合理,他的元磁就是取自重法寺的老和尚手中,那么来自于菩提林的僧人会元磁也不奇怪。
看着韩枫一脸云山雾罩,陈云生笑道:既然你喜欢这手本事,有空时候我一定教你,不过要忙完这件事情。
韩枫乐得屁颠屁颠,哼着小曲率先跑到前面去了,可是也就十息的光景,他又匆匆回转而来,脸上写满了惶恐之色。
师父,他们来了,有十几个之多。
看到韩枫脸上的惶恐,陈云生心中便有了分寸,听到他口中的数字,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十个人都能变换蜈蚣,恐怕就连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洞内响起,十几个低阶修士聚拢到洞口,看到地上残存的蜈蚣尸体,为首的一个修士怒目横眉道:这两个兄弟是你杀死的吗?陈云生冷笑一声说道:亏你们还口口声声以人自居,甘于自堕身份,变身虫子,还好意思说兄弟二字,真是可耻之极。
为首的一个黄净面皮的修士目光一寒,冷冷说道:既然阁下杀了司天阁的人,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只见他们各个身体抖动,身形变得臃肿起来,江雪芹娇叱一声,不待众人变身完成,手上的法诀已然打出,无数风刃凝于空中,最后变成一股巨大的旋风,呼啸而出,直逼所有修士。
有些变身未完的修士顷刻间身体被四分五裂,有四五个人变身完成。
四五条巨大的黑色蜈蚣冲了上来,黑烟,粘液,还有尖锐的爪牙一并招呼上来。
江雪芹手上连掐十道法诀,洞内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陈云生安静地看着女子的动作,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这倒不是被一群蜈蚣吓的,而是被女子惊骇的法诀施展速度和威力震慑的。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十道法诀便是木系法术中颇为厉害的天变术。
若在外间施展,瞬时间就会风起云涌,狂风怒吼,继而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暴眼,威力巨大,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施展的,比火法中的火龙术还要高一个档次。
江雪芹咬着贝齿,天变术施展到了极致,她身体在微微颤抖,以她现在的道行,还不足以完完全全的施展出天变术。
但是面对今天这个你死我活的场景,任何疏忽都会致命,况且女子也没有躲在人后的习惯,长时间和韩枫以及乐翔的相处之后,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视作二人的保护伞,对于这点,乐翔却有一番他论。
江雪芹的秀发飘摆,如同一个风暴女神相似,身子飘摇在半空中,黄色的衣裙猎猎带风,亦如一株临风的水仙,一时间仙气十足,颇有美感。
风暴终于成型,陈云生和韩枫早就识趣地站在女子背后,也避免被巨大的旋风席卷而入。
风暴外沿不断撕扯着洞壁,一层层巨石被刮落,又被风暴中肆虐的风刃割成碎屑。
风暴眼中凝聚出了暗红色的闪电,不停击打着四周的岩壁,留下一道道深达寸许的刻痕。
五只蜈蚣早就被卷到风暴眼中,被数万道层层叠叠的风刃绞碎了,可风暴却没停歇的迹象,一股脑地冲向前方的洞内。
陈云生担心风暴误伤了尉迟雪,急忙跟着上去,江雪芹收了法术,却无法阻止风暴继续肆虐,也跟了上去。
三人顺着甬道飞了一段时间,发现一路之上风暴不仅将山洞变得巨大,同时摧毁了几座致命的禁制,三人畅通无阻地冲过甬道,来到两扇倒塌的石门之前。
相比之前的石门,眼前这两扇更高更厚,岩石的材质也有所不同,上面闪烁着不少金色的光点,看起来金光闪闪。
藏金岩,看来你的风暴是被这两扇门阻止的。
陈云生抚摸着碎石说道。
藏金岩是什么东西?江雪芹不解道。
这种岩石号称石头中的太乙金精,硬度极高,其中多半融合了金晶矿藏,这两扇门中蕴含的便是太虚金晶。
太虚金晶,能换不少灵石吧。
韩枫煞有介事地问道。
当然,拳头大小的金晶便可以换回数百块上品灵石。
陈云生迈步走入大门,他没有选择飞进去,毕竟其中情况不明。
乖乖,数十块上品灵石,那就是数百万块下品灵石,我们不如把这两扇门提纯了换灵石。
韩枫两眼中冒出无数灵石的图景,头昏脑涨地跟在陈云生身后。
提纯?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藏金岩这么容易提纯,这两扇门早就被后人搬走了,能提纯它的恐怕只有噬金兽,就是成年的噬金兽也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将这两扇巨石门提纯消化。
陈云生停下脚步,凝神探视四周的情况。
师父,你为何知道这么多东西?韩枫一脸崇拜地看着陈云生。
此时正在紧关节要的关头,偏生韩枫插科打诨,让四周酝酿的紧张空气稀释了不少。
陈云生转过身,认真地对他说道:灵根并不能决定一个修士是否伟大。
更多来自与这位修士的见识,胆识和内心。
他指着韩枫的左胸说道,日后我会一点点教你,告诉你怎么做一个伟大的修士。
什么样的人才会被人们记住。
韩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云生制止,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头顶岩石上滴落的水声。
陈云生此时并不打算隐匿身形,因为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对方就算是聋子瞎子也应该发觉了。
但是这个漆黑的空间中安静的有些过分,和他预想的激烈反应颇有不同,难道这里驻守的修士全部死光了?未免有些少了。
陈云生一边假设,一边向前走去,在他神识全开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偷袭。
无比强大的神识恨不得入石三分,更别说一个空旷的空间了。
江雪芹和韩枫自然而然组成犄角之势,正在此时,天顶的灯亮了,四周变得亮如白昼。
第一百零一章 毒龙逞威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一圈有几十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正中有一个高高的圆台,上面矗立着一根粗大的丁字形石柱,一个人披头散发被钉在石柱上,他的头发散乱,遮住了双眼,琵琶骨被穿了两条粗大的铁链,固定在石台之上。
两根秘银的锥子穿过他的手心,钉在后面的石柱之上,伤口处流出黑色的血液。
四周一片狼藉,看来是由于刚才的剧烈震动引起的。
陈云生停下脚步,死死盯着石柱上的人,那个倔强中带着点孤傲的身影不是尉迟雪又是谁呢?他默默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龙凤双刀,冷静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从尉迟雪的身后缓缓走出,他相貌普通的丢在人堆中便无法找出,此人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衫,面色轻松地望着陈云生三人。
同时他也没有刻意的掩饰自己金丹中期的道行。
你们是来救他的吗?年轻人慢慢说道。
你少说了一件事,另一件就是杀了你。
陈云生望着对方灰白的脸色,双手慢慢垂下,双刀贴于手腕内侧,他强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
哦?有胆识,可是即便是没有变身的我,从修为上看也比你高出了一个层次,你又如何杀我呢?如果这个话是你身后那个女修士说出,恐怕更妥当一些。
年轻人淡淡说道。
这个要看了再说。
陈云生话音未落,身体已然如电一般射出,天玄霸气催到了极致的效果就是在奔跑的时候,会把四周的物体击碎。
随着一串异常火爆的石头爆裂声响,陈云生手中的龙凤双刀划出两道灼目的电芒,刺向对方的咽喉,这一下快到了极致,甚至比凤突还要迅捷。
那个年轻人显然没有料到陈云生的身手如此了得,之前的轻视令他付出了代价,电芒飞快的穿过他的身体,剧烈的金风将他冲向一块巨大的石墙之上。
不过年轻人毕竟是金丹修士的功底,在空中就完成了变身,化作一只长着绿毛的大蜈蚣,巨大的身躯长有八丈,无数只节肢在地上噼啪作响。
在墙壁上停留了一息之后,便如风一般扑向陈云生。
同时张开大嘴,一道绿色的烟瘴呼啸而至。
不等陈云生运用元磁逼退,江雪芹早就将一道风诀放出,巨大的旋风将那道碧绿的烟瘴卷入一条甬道,一丝都没有放到空中。
陈云生迎着蜈蚣而上,金灵丝如同活物一般在一旁不断的变换形状,时而凝聚成矛,时而汇聚成刀,不停地击打着对方的身躯,却无法刺破那长满绿毛的躯壳。
龙刃抵住对方的獠牙,陈云生跳到蜈蚣的身上,近距离施展了凤突,耀眼的光梭噼啪作响,死死地钉在蜈蚣的身躯上,一阵烟尘四起,陈云生跳到半空,用元磁定住身体,环视四周。
突然,烟尘向四外散开,那只蜈蚣死命地扑向陈云生,它身上冒出数十根漆黑的倒刺,如同鞭子一般甩向空中的陈云生。
陈云生如影随形,身体撤到了墙角,躲开蜈蚣致命的一击,一瞬间之后,穹顶上大块的岩石崩落,大厅乱作了一团。
一人一虫斩开了殊死的搏斗,陈云生不时放出火球,闪电骚扰蜈蚣,虽然无法突破对方厚重的甲壳,却能吸引蜈蚣的注意力。
另一方面利用元磁和金灵丝试图找出蜈蚣身上的弱点。
虽然一番缠斗之下,他斩断了怪物的三条腿,但是对方似乎越战越勇,行动力丝毫不受影响。
本来陈云生还有更多的手段可以施展,例如元神斩,火龙术,乃至于落英剑雨都可以用来杀敌,但是碍于空间狭小,同时要顾及到尉迟雪的安危,投鼠忌器,只能和对方近身缠斗。
可是对方变态的防御又令他愁眉不展,就算拿下这只虫子,恐怕也要累的精疲力竭,耗尽元磁和灵元。
永远不要令自己的疲惫,这句话是陈云生从一本典籍中记下来的,说的是一个修士在作战的时候永远要给自己留有后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身后是否还有一把刀再等着。
就在这焦灼不定的时候,一声如同野马般的嘶鸣响彻在大厅之中。
一头令陈云生都惊恐的巨兽冲入大厅,它愤怒地昂起头,一双刀锋一样的黄色眼眸看着大厅中张牙舞爪的蜈蚣。
最令陈云生无语的是,自己的大徒弟,韩枫居然站在怪物的头顶,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好不潇洒。
怪物嘶吼一声,双翅一振,口中喷出一道黑烟。
黑烟甫一出口,霎时间洞内空气一寒,陈云生急忙跳到圆台上,施展元磁护住尉迟雪的身体。
黑烟缠绕住了蜈蚣,只听得一声巨大的惨叫声,剧毒无比的蜈蚣居然挣着,翻滚着,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黑烟如同万把钢钩,深深的侵入了蜈蚣的身体,将它的甲壳腐蚀的毫无光泽。
怪物双翅一展,一阵烟尘四起,跳到蜈蚣身上,两只钢钩一般的巨爪深深刺入了蜈蚣的身体,它张开锯齿状的牙齿狠狠咬中蜈蚣的身躯。
那比玄铁还要硬上三分的蜈蚣躯壳居然被怪物的獠牙咬穿,白色的汁液飞溅而出,这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对于眼前这只巨无霸一样的生物毫无作用。
怪物三下五除二的将蜈蚣大卸八块,仍然犹有不足地在大厅中踱着步子,嘶吼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这次论到陈云生傻眼了,刚才和自己殊死搏斗了一炷香时间的蜈蚣居然被人家三五下搞定,而且这怪物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背后有翅,身上有鳞,壮硕的身躯,长长的脖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毒龙!韩枫在它的头顶拍了拍,从怪物身上跳了下来,来在陈云生的面前,恭敬施礼道:师父,这就是我刚才向您提起的小黑。
陈云生蹙眉想了半天,好像刚才韩枫滔滔不绝的话语之中提到过小黑这个字眼,他当时还以为是一条小狗,根本不曾想居然是一头怪物。
这是毒龙吗?陈云生问道。
师父好眼力,这的确是毒龙,其性喜阴,在冷月国以北才能逐渐见到,在这里的确是只稀罕动物。
毒龙听到韩枫说道自己,打了一个响鼻,如同小狗一般来到他的身侧,用巨大的身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韩枫身上的衣服顷刻间便被毒龙凌厉的鳞片挂破。
韩枫无奈地从腰间取出一个灵兽环,又指了指毒龙意思是让它自己进去。
毒龙咆哮了一声,不情愿地被灵兽环幻化的光影吸纳于其中,大厅内的空间登时大了很多。
韩枫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衫,不好意思地笑道:师父见笑了,小黑虽然攻击力不小,但是心智还没开化,举动有些弱智。
这时江雪芹来到圆台之上,对韩枫说道:下次最好不要放出这条毒龙,万一它发起性儿来,你一个人未必收拾得了。
韩枫不悦地说道:小黑最听我的话,怎么会发性。
上次伤人的事情你忘了吗?那又如何,都好几年了,它现在听话的很。
刚才你也看到了,若非小黑加入战局,这条老蜈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杀死。
反正以后少用就是了,毒龙不比其他龙种,性情乖戾,若没有修为高深的同门在场,最好别放出来。
这次有你和师父在场,万无一失。
……陈云生此时早就对两人的争论充耳不闻了,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圆台中央的尉迟雪身上。
两条横穿锁骨的锁链已经被他取了出来,手上的秘银锥子也被拿出,尉迟雪如同尸体一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双目紧闭,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从口鼻冒出。
他还活着吗?韩枫结束了和江雪芹的争论,来到陈云生身畔。
还活着。
不等陈云生说话,江雪芹代他说道。
你怎么知道?陈云生抬起头来,看着女子。
江雪芹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地说道:我是乙木之躯,木系法术的疗伤功效极佳,自然知道他的状况。
陈云生拍了一下脑门,如梦方醒道: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你比我更擅长救人,赶紧说说,他怎么样了?江雪芹伸出二指,一道青色的木灵元放出,进入尉迟雪的天灵,青木灵元一入体尉迟雪的紧闭的眼帘下,眼珠飞快地转动了几下,令陈云生微微一惊。
江雪芹再次投出一道灵元,这次尉迟雪并没有任何举动,女子微微蹙眉,抬起头充满疑惑地看着陈云生,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之极。
陈云生急忙问道:怎么样?他,他身体里似乎有东西!江雪芹凝眉说道。
在他身体里有什么?陈云生脸上的肌肉由于愤怒变得有些狰狞。
虫子。
江雪芹无力地说道。
那就把虫子剜出来。
陈云生用力地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兄弟我恐怕做不到,已经太迟了,那虫子接管了他的身体,为他提供养分,甚至灵元,如果强行取出恐怕他会马上死去。
江雪芹的声音越发无力,脸白的如同一样纸。
从虫子的手中夺取他的身体难度有多大?陈云生问道。
你做不到,那样子需要的灵元恐怕远远超过我们的修为,如果有元婴后期的修士在场,兴许他还有救。
江雪芹面色暗淡地垂下头。
我来试试。
陈云生眼中泛过一丝黑色,心若磐石,性若苦竹,他不能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
他盘膝坐好,对着尉迟雪的天灵渡过一丝青木灵元,这丝灵元中掺杂着他的一丝元神,他要借着灵元入体的机会探查一下对方的身体。
灵元甫一入体,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暴虐气息冲击的支离破碎,连同那道元神也土崩瓦解,陈云生面色一寒,自语道:怎地如此霸道。
如果外界的灵元不能入体,恐怕这个人就没救了。
江雪芹充满怜悯的声音响起,令陈云生更加的心痛。
看着尉迟雪灰白的面色,他咬了咬牙,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陈云生迅速盘膝坐好,从纳虚戒中拿出一个蓝色的小酒坛,放在身旁,双手凝于身前,法诀不断,身上的光亮渐渐涌起。
师叔,你要做什么?江雪芹突然握住陈云生施展法诀的手,语气丧乱地说道,她很清楚陈云生的法诀,那并不是一个困难的法诀,差不多每个修士入门的第一天都会接触,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归元诀。
其功效却不如名字一般赏心悦目,这个法诀是用来散功的。
之所以成为每个修士入门的必修课,因为修炼如逆水行舟,过程中经常遇到各种心魔和瓶颈,容易走火。
所谓走火轻则筋脉不调,重则道基散乱危及性命,归元诀的作用就是散去一定的功力,从而恢复正常的状态。
说起来轻松,这门法诀可是凶险到了极处,若非万不得已,没有哪个修士会这做。
如你所说,灵元强行入体而已。
只是强度恐怕要加大一些。
陈云生挣开女子的手,气定神闲地说道。
但是你的道基……我的道基总会有恢复的那天,如果这个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他是我的兄弟!说罢,陈云生不顾江雪芹的质疑,继续施展归元诀,一道手腕粗的青色灵光从他的掌心跃然而出,如同一条蛟龙一般迸入尉迟雪的天灵。
尉迟雪体内霸道的气息迅速做出了反应,将灵元打碎,然后从尉迟雪足底的涌泉穴排出,也就是十息之间,四周的空气中充满了精纯的木灵气。
为什么四周的灵气渐浓?韩枫蹙眉说道,他并不知道归元诀是干嘛用,因为他没有正式的学过任何道法,他所知道的那点东西都是东拼西凑而来,刚才陈云生和江雪芹的对话他并没有听明白。
这些都是师叔散功而出的灵元,都是他的道基。
江雪芹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她的心却微微颤动着,这种牺牲对于修士来说是致命的,散去功力之后能否再次回到巅峰状态就不一定了,毕竟有些际遇对于修士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韩枫如梦方醒,嘴张的大大的,喃喃说道:师父这是在拼命啊!蛟龙般的灵元不断不绝,宛若一条长河从天而降,冲击着尉迟雪体内的经脉。
他体内那股霸道的气息被陈云生的灵元冲击的节节倒退,已经从天灵退到了玉枕,但是那股气息的强度却越来越大,尉迟雪的身体开始不规则的扭动起来。
他的皮肤如同开水一般凌乱地冒着泡。
按住他!陈云生突然说道。
韩枫闻言,迅速按住尉迟雪的手臂,对方的震动逐渐停止,又回到了如同死尸的状态。
陈云生面色有一丝疲惫,他咬了咬牙,灌入尉迟雪天灵的那股灵元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粗壮了。
玉枕穴被冲开,灵元长驱直入,沿着小周天的循环轨迹一路向前,连续冲破了几道关卡,直逼膻中气海。
一阵无力的感觉弥漫于心头,陈云生感到四周的世界仿佛突然变暗,身体的热量在减少,原本就在眼前的通向金丹中期的那道门槛越发的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灵元河流在膻中气海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尉迟雪的气海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从天灵灌入的灵元尽数倾泻至体外,四周弥漫的灵气浓重得居然超过青洲那些所谓的洞天福地好几倍。
巨大的灵压在方寸之地凝结,令韩枫感到有些不适。
此时头顶的穹顶突然洞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天光落在陈云生头顶,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白色的光,显得格外神圣,从上面簌簌落下几条身影,赫然便是薛离、方明兰、白木容和乐翔。
四人身上沾着不少鲜血,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激战似的。
白木容一眼看到浑身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陈云生,女子心神一颤,呆呆说道:你在做什么?此时陈云生已经心神合一,物我两忘,为了避免外界的干扰,他自行摒弃掉了听觉和视觉,所以白木容的声音他并没有听到。
女子来到陈云生的身畔,凝视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心中一片哀伤浮动,这场景一目了然,不用别人说明,她也知道陈云生在做什么。
白木容坐在陈云生身旁,喃喃说道:你还是这样,如此不惜命,我该如何是好。
上面遇到袭击了吗?江雪芹问道。
是的,来了几十个虫子,不过已经被打退了。
乐翔简短地答道。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围成了一个圈,他们无权阻止陈云生的决定,只有安静地为他守护着。
经过了一炷香的不停倾泻,膻中气海已经被陈云生的灵元填平。
灵元河流顺着重楼一路而下,如同奔涌的长河,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冲击到了尉迟雪的丹田,而尉迟雪的丹田生出前所未有的抵抗,两股巨大的灵元在丹田外的经脉中纠结着,冲击着,尉迟雪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震动着。
此时陈云生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感到自己的金丹发出明暗交错的光泽,他心中一惊,莫非连金丹境界都保不住了吗?突然,尉迟雪睁开了眼睛,右眼布满血丝,左眼中却有一道线瞳狠狠地盯着陈云生。
尉迟雪的手陡然发力,将韩枫推倒在地。
他狠狠握住了陈云生的胳膊,这一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在陈云生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他的胸口剧烈的喘息着,汗水浸透了残缺不全,布满血污的衣衫。
让我死吧!尉迟雪发出来自生命最深处的呼喊。
陈云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尉迟雪,费力地说道:想死?先把欠我的债还清。
陈云生转向身畔的白木容,无力地说道:喂我酒。
女子飞快地将那坛蓝色的酒坛开封,一股浓郁且霸道的灵气喷涌而出。
白木容凝了凝柳眉,拎起酒坛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并没有咽下,精纯的灵气冲击令女子狠狠地握住陈云生的手臂。
她臻首和陈云生的面容相对,准确地吻住对方的唇,将那道辛辣的石中酒混合着自己的香泽渡入对方的口舌之中。
石中酒第一道冲击留给了自己,而精纯的灵元却渡入了陈云生的身体。
原本有些枯竭的灵脉又充盈了起来,如同雨后干涸的土地,到处都充满了生机。
陈云生精神一振,再次驱动着灵元冲击而出,将尉迟雪体内那股霸道无匹的气息压于一角。
他费力地看向江雪芹,一字一句地说道:拿东西!江雪芹聚精会神,就再等这句话,女子的手如刀一般锋利,飞快地刺入尉迟雪的丹田,一息之后霍然而出,手中拿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上面还带着一层粘膜状的组织,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女子把这团东西抛在空中,不等出手,便被薛离喷出一团火焰包裹住了。
这团烂肉居然发出极为尖利的嘶鸣声,十息之后化作一团飞灰,随风飘散。
江雪芹迅速将尉迟雪的伤口包扎了一下,韩枫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敷在伤口上。
尉迟雪那只狰狞的线瞳挣扎了一下,眼光变得柔和了很多。
他的左脸变得干枯暗淡,仿佛被抽离了血肉。
陈云生颓然向后倾倒,倒在白木容的怀中,女子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眼中泫然起了一层雾气,你好傻!女子清清淡淡地说道,仿佛在梦呓一般。
陈云生无力地笑了笑,他感到身后有一个女子的体温,仿佛又回到了有柳晓山的日子,那个温柔、刁蛮、清清爽爽的女子,不觉间他的手握住了身后女子的手,喃喃说道:晓山,是你么?白木容身体微微一僵,却更加紧地抱住对方,用力说道:是的,我是晓山。
第一百零三章 苏醒陈云生识海再次变样,碧空万里的天空中多了一道如火的红云,红云翻滚升腾,和地上那条黑色的河流交相呼应。
红云之中依稀有一道麒麟虚影若隐若现,傲视那轮耀目的日轮。
陈云生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映入眼帘。
白木容关切地正望着自己,从天花板的样式来看,这里是饮冰室。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薛离,方明兰,韩枫等人凑了过来,韩枫说了第一句话:师父,你醒了?陈云生笑了笑,淡淡说道:醒了,醒了,这一觉睡得好踏实。
当然踏实了,白姐姐守了你七天七夜。
方明兰在一旁嘟囔道。
陈云生看着床边笑靥如花的白木容,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能扶我起来吗?女子将他搀扶下地,陈云生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尉迟雪,便问道:他去哪了,伤恢复了吗?方明兰说道:尉迟雪伤势已经无碍了,由于师叔你倾注灵元,他的修为也没有怎么损伤,反倒是你的道基损了不少。
陈云生凝神自查,感觉虽然道基虚浮了一些,但是金丹仍在,身体多了一些通透的感觉,浑然不似之前那种厚重,他笑了笑,道:没准是因祸得福。
白木容不悦道:什么因祸得福,你是拼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拼命的时候要想想我,偏偏不听。
陈云生嘿嘿笑了笑,转到其他话题,走,带我去看看尉迟雪。
白木容搀着他走出房间,来到尉迟雪的房间,在一张木床上,尉迟雪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陈云生来的,他微微动了动头,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你还真能睡。
陈云生看着对方一边干枯,一边正常的脸,痛心地说道:这脸恐怕无法复原了。
尉迟雪用左眼狰狞的线瞳看着陈云生,嘿嘿笑道:老弟,不死已经万幸了,还要什么容颜,我又不是靠脸蛋吃饭的主儿。
是那个皇子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吗?陈云生淡淡问道。
尉迟雪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久才说话,怎么?你想杀他吗?等自己痊愈再说吧,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云生摇头道:我已经好了,我要杀他,你经历的痛苦我会十倍的偿还给他,不然,怎么对得起兄弟。
尉迟雪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云生,喃喃说道:你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你一口一个兄弟让我很难接受。
不如还像从前一样,我们是主仆。
说实话,我还不太习惯有兄弟。
陈云生微笑道:好吧,随你。
他转身对江雪芹和乐翔说道:你们两个今天出发,将尉迟雪护送回太白峰。
一路之上要小心行事,不得有误。
江雪芹已经从方明兰口中知道太白峰的情况,也知道陈云生继任天穹派掌门的事情,她对这点双手赞成,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
乐翔却犹豫地说道:陈老弟,我觉得我在这里还能发挥些作用,不如你换人护送吧。
陈云生哑然失笑道:乐兄是怎么了,这似乎不像你的风格啊。
乐翔苦笑一声,道:你怎知道我的风格是什么样的,貌似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就算你知道也不代表我一直是那样的人。
你们都不了解我,算了,我也懒得解释,总之让我留下吧。
陈云生看了看方明兰,说道:既然如此,明兰,你和雪琴护送尉迟雪回山。
告诉诸葛靖宇好好准备,距离那天应该不远了。
说罢,他又操起一支毛笔,在二指宽的字条上留下一行小楷递给方明兰,这张字条交给诸葛靖宇,他自然知道该当如何处理。
方明兰眼角的余光扫过字条,看到上面的字迹为:西凉国,天水城,望弟相助——陈云生,这条没头没尾的字迹当真简洁到了极点,既没说明求助的人是谁,也没有说明什么时候需要帮助。
方明兰兰心慧质,稍一推测便得出了结论,能让陈云生叫老弟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恶狼谷的罗之青,虽然陈云生的岁数不一定比对方年长,但是两人的称谓一直是这样。
女子点头应允,陈云生又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经过重组之后,留在天水城的人有薛离,乐翔,韩枫和白木容,战力有所下降,但是考虑到沧澜八卫那强悍的实力,陈云生仍然有恃无恐。
自从苏醒之后,陈云生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之前修为定期便出现瓶颈的情况在没有出现,短短三天的光景居然突飞猛进,虽然没有恢复到全盛的状态,但是已然有了七八分的功力。
这日他正在打坐吐纳,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韩枫轻轻说道:禀师父,一个叫做白梅的女子求见。
白梅?陈云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来此人就是红鸾座前的一个小丫鬟,曾经代为传过消息。
他吩咐道:让她进来。
一阵脚步声远去,韩枫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一个厚重稳健,一个轻盈跳脱,大门打开,韩枫和白梅步入房间。
陈云生率先说到:你来此地为了何事?白梅面无表情地回道:代主人传话,这里有她的一封亲笔信,你不妨看看。
说罢,素手一挥,一封粉皮的信笺平平飞了过来。
陈云生捻在手中,撕开信封,仔细看了看一张布满小字的信纸,然后又将其焚掉,说道:你主子怎知我要找姜无涯?回去这么告诉你的主子,我的兄弟已经被救出了,不需要再找他了。
这话连我都不信,更何况主人了,如果你是这么容易便放弃的人,我们就不会找你了。
去杀了他,既能解你心头的仇恨,又能削弱西凉国,即便你不考虑我们的动机,也应该这么做。
白梅说道。
陈云生冷笑道:不得不说你很会说服别人,我做与不做用不着别人操心,也许有一天我会亲自取下你主子的人头,所以你还是不要这么热心了。
一丝怒容在白梅的脸上一闪即逝,随便你怎么做,反正消息我是告诉你了,如果浪费了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陈云生将信封丢在了身前的一个竹篾之中。
此时韩枫,薛离,乐翔三个大男人统统到场。
只听薛离说道:师叔,不如今天晚上我们三人代您前往,您老就安安静静留在家中等消息。
乐翔笑嘻嘻说道:薛离说的没错,去罗浮宫的事情就不用您老操劳了,如果这件事情我们还搞不定,那就别混了。
陈云生看着三个众志成城,信心十足的年轻人,哑然失笑,尉迟雪说了,这个人的实力很强悍,手下又有无数不人不虫的怪物,做老大的怎么能让一干小弟冲在前面而自己躲在后面呢。
那就请老大带着我们向前冲吧。
乐翔笑嘻嘻地接话道,他是这些人中最乐观的,说话也带着三分喜气,几天相处下来,没有不喜欢他。
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不乐意的就是白木容,这些天女子在陈云生身旁可谓形影不离,就连睡觉也留在外间,对陈云生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按照她自己的话说,这些都是从《淑女养成宝典》中学来的。
商量好了对策,众人就开始准备晚上的事情,韩枫,乐翔和薛离三人都混过江湖,对于一些流传于散修之间的化装易形手段了如指掌。
三人一拍即合,在讨论中每个人的技术又有了提高,生生把沧澜八卫装扮成了歪戴帽子,斜瞪眼的恶奴家丁。
白木容原本打算装扮成了一个风流潇洒的美少年,唯一不好处理的就是女子身前两团傲人曲线。
易容三人组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争吵不断却没有结果,最终采取了乐翔的方案,将白木容装扮成一个大胖子,有一个很大的肚子,这样不仅能够完美解决对方的胸的问题,还能避免因为女子妆容过于俊俏惹起的不必要的关注。
而白木容的身份是一个资深的老家丁。
其他的易容相对容易一些,薛离用黑色的药水将自己的头发染成黑色,同时在自己的脸上点了几点黑色的黑痣,上面又粘了几缕黑毛,活脱一个师爷的形象。
韩枫长相普通,不用怎么装扮也没人认得出,只需要把灵元抑制住就可以了。
抑制灵元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在身上附着一层阻灵泥,这种东西在修行界很普遍。
他的身份是一个伴读的书童。
陈云生是四人之中唯一一个长期出入天水城的人,对他的装扮也令三人格外花心思,没过多久,陈云生就从一个强壮的年轻人变成了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大汉,他的身份是打手队长,管辖着八名沧澜卫。
最后轮到乐翔自己,他和韩枫一样,都是本色出演,随便一点装饰便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纨绔公子,前面三人的全部都是为了他服务,乐翔甚至还拿出一柄白色的折扇煞有介事地摇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吃斋还是拜佛夜色逐渐弥漫于天际,天水城沉沉的睡去,老迈不堪的黄土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安静令人心悸。
唯一让人感到这座城市还活着的证据就是天空中不时划过的遁光,托着惨白的光尾,几个修士呼啸而去。
此时,罗浮宫恐怕是天水城仅有的歌舞升平的所在,这里的人并非没有嗅到天水城弥漫的腐败气息,只不过越是腐朽,越令他们疯狂,挥霍,享乐,无所不用其极,要在仅有的时间内感受到更多的欢愉,罗浮宫的客人比往常多了几倍,几乎要把门槛踢平了。
乐翔摇着洒金折扇,迎着凄厉的寒风走入罗浮宫,两个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迎宾轻巧地道了一声欢迎。
乐翔俨然是一位见过大世面的纨绔子弟,面对两个百里挑一的美女居然目不斜视,鼻子随便哼了一声便带着一大票随从步入大厅。
刚刚步入大门,他身旁一个老实巴交的书童便凑上前来,接过乐翔摘下的皮帽子,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旁边一个白胖子中年人很不情愿地走上前来,为他摘下脖子上的狐裘领子。
乐翔撇了撇嘴,一双丹凤眼将这个不大的厅堂打量无数遍,然后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笑声,他自语道:还以为是什么所在,这么一个破烂地方也敢叫做罗浮宫?我看叫烂牛棚还差不多。
那个曾经招待过陈云生的中年老鸨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听出对方故意找茬却一点也不生气,毕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她摆了摆手中的水袖笑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第一次来到这里难免火气大,我们这里是专门负责泻火的,等你来的次数多了看哪里都顺眼了。
乐翔看着这位风韵犹存的徐娘,一脸坏笑地说道:如果姐姐可以委身,我的火气自然卸去一半。
若能找到另外一位和姐姐一般有韵味的女人,我自然就没有火气了。
老鸨笑的花枝乱颤,点指乐翔说道:好你个冤家,长的如此惹人怜爱,偏生一副好口才,不知多少姐姐妹妹吃了你的亏。
说话间,她招来三位花枝招展的女子,拥簇在乐翔左右,一阵浓烈的香气袭来,令众人气息一窒。
韩枫微微蹙眉,手上多了一个白色的纸包,撕开封皮,神不知鬼不觉地散落一片透明的粉尘。
虽然四周的香气还是那么馥郁,但是众人感到呼吸畅快多了。
他给了身后络腮胡子的大汉一个眼色,对方当即会意,招呼身后的随行之人分散开来,坐在大厅的不同角落。
老鸨笑意盈盈地说道:不知公子今日来是为了吃斋呢,还是念佛?乐翔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着对方,轻声说道:自然是念佛,不瞒姐姐,小人从生下来就吃斋,吃腻了。
老鸨不再说话,对三个女人使了一个眼色,三女嘤咛一声,倒在乐翔的怀中,在他左拥右抱之下,向大厅对面的后门走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乐翔一起走出大厅,跟着他的人只有四个,一个白胖子,一个小书童,一个师爷,一个保镖头。
五个人在三个女人的带领下来,沿着一条卵石小路慢慢前行,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处小亭子前。
其中一个女子停下脚步,率先步入亭子,在一处红色的柱子上轻轻点了几下,只听得,咯吱吱一阵令人齿酸的响动过后,亭子中心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洞,借着头顶幽幽的光线可以看到洞口内有一条石阶通向地下,地下传来一阵寒气,令几人清醒了不少。
这是去哪里?乐翔问道。
你不是说要念佛么?最近罗浮宫来了一位女菩萨,她可红得发紫,想必公子也是为了她而来的吧。
其中一个女子说道。
乐翔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姐姐也,头前引路,带我去会会这尊佛。
女子笑骂了一声,沿着那条台阶走了下去。
乐翔毫不犹豫地跟了下去,等他们所有人都进入甬道,头顶的巨石自动合上,墙壁四周亮起了微弱的蓝色光芒。
乐翔搓了搓手说道:这里好冷啊,这尊女菩萨难道来自北方?走在最前的那个女子轻笑道:还说不是有意的,连人家来自哪里你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没错这里就叫做广寒宫,过了这个岔路,向前百丈就到了,你可要沉得住气哟。
果真如女子所言,没走多久众人就来到一处地下宫殿,和这座宫殿相比,刚刚那个大厅简陋的就真如牛棚一般。
宫殿四周整齐划一地码着三层阁子,每层都有数十个之多,每个隔间有方圆两丈大小,里面放了一个长条的茶案和几个松软的蒲团。
茶案上摆着各色的果盘和茶点,不光是种类繁多,单单摆放的方式也赏心悦目。
宫殿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闺房,与其说是房,不如说是楼,二层的吊脚小楼中亮着幽蓝光芒,借着灯光的掩映,可以看到房中有一个女子正在对镜梳妆。
三层阁子之中有不少已经被人占了,其中不乏风流洒脱的公子和玲珑娇俏的女子,就在正对着吊脚闺楼的方位,也就是三层阁子最中心的位置是一个方圆十丈的巨大隔间,一个年轻人坐在条案前,正安静地端详着吊脚楼内女子的一举一动。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卫士,两人穿着相同的甲胄,并且毫不隐藏自己是司天阁修士的身份。
姜无涯!陈云生看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姜无涯。
这时带路的女子停下脚步,伸出左手,一张白玉般的小手横在乐翔面前,令男子一愣。
干什么?乐翔蹙眉说道。
当然是付钱了,你以为这些隔间都是免费的吗?女子变得刁蛮起来,丝毫不顾及乐翔那英俊的不像样的外表。
拿去拿去,别让我再看见你,真是黄脸婆。
乐翔一边笑着嘟囔,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块足有十两的银子。
女子和两旁的姐妹相视一笑,戏谑道:阁下若真是凡夫俗子那就不要来淌这潭混水了,你也不看看这些阁子中都是什么人。
女子的眼睛斜着向四周扫了一眼,又回看向乐翔,眼中多了一抹鄙视的神色。
乐翔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转头对扮演打手老大的陈云生说道:老陈,手头有灵石吗?赶紧送上,也不长点眼力价,不知道老大出门从来不带灵石吗?陈云生心中暗骂了一阵,从纳虚戒中摸出了一块中品灵石,掂量了一下,放在女子的小手之中。
女子脸色立刻变得笑容可掬,事先说好,一块中品灵石只能排到边脚的位置,你们跟我来吧。
陈云生心道正好,反正此行也不是为了拜佛,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主位上的那个青年公子。
随着女子的莲步,一行人呼啦啦全部登上了距离中间那个吊脚楼最远的西南角,这里不仅视线极差,隔间的面积也最小,沧澜卫加上四个人将空间堆的满满登登。
乐翔盘膝坐在条案前,煞有介事地示意陈云生等人也随之坐下,随便从条案上摘下一枚果子放在口中乱嚼一起,吃了一半便随手仍在条案旁边,富家公子的样子做得十足。
三个侍女回去复命,一行人就在隔间中安静地等待着。
陈云生仔端详着周围的地形,此地距离姜无涯所在的隔间大概有五十丈远,这么远的距离无法直接击杀,至少要接近到十丈之内才有一击必杀的可能性。
但是他所在地方距离中间那个吊脚楼却近了一半,约有三十丈,如果直接从自己的位置奔向对方的隔间,很容易打草惊蛇,让人家有所准备,如果先到中间的吊脚楼,然后在接近姜无涯,那便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陈云生思索的同时,陆续有侍女带来一些穿着华贵的人,这些人并非都是修士,很多是凡夫俗子,但是从出手上看,往往这些凡俗之人出手也更阔绰。
因为灵石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多,除了能雇佣修士为他们做事以外别无它用。
罗浮宫给这种人提供了一处花费灵石的场所,宫中有不少女修,借用自己的美色赚取灵石。
凡俗中人可以借用灵石满足自己不能修行的自卑心里,而女修则利用自己的姿色换取灵石,提高修为,购买法器,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陆陆续续的人渐渐填满了所有格子,有很多人由于来的晚,没有抢到隔间,只能在宫殿的大厅中临时找地方落脚,这样一来原本空旷的大厅变得拥挤了很多。
当然这些人所付的灵石要少很多,只需要五十块下品灵石就可以了。
正当众人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侍女从吊脚二层阳台上走出,面对着北方那个巨大的隔间里的年轻人说道:小姐说可以开始了。
第一百零五章 玄月女一片喧哗之声响起,如同海浪,亦如潮水,在三排隔间中的人虽然离得稍远,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吊脚楼上的情形,在大殿之中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人们垫着脚,伸着脖子,一副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却不见有人借遁法漂浮于空中。
看来这里的规矩早就定好了。
这时三声瑶琴清响激荡而起,如同凤鸣一般清脆悦耳,如击磬一样清心,众人浮躁的心不知怎地就凉了下来,大厅中登时安静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
侍女轻轻地推开了二楼的门,迟迟却不见有人出门,过了一炷香的光景,终于有人坐不住了,高声喝道:我们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良辰美景都过了一半你还不出来,这不是折腾人吗?一人起头,数人便跟着叫嚷起来。
这些人都是有钱、有势、有灵石的主儿,平日嚣张跋扈惯了,今日为了见一个女子等了这么久,怒气已经积攒得瓢满钵满,只要有一点火星,众人顿时被引燃,场面变得不可收拾。
正在这时,一曲清音静气的瑶琴叮叮咚咚地响起,四周寒意渐起,一股清凌凌,冷彻彻的寒气席卷了每个人的内心,包括陈云生在内,所有人心中的烦躁再次被抽离,刚才闹得最凶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偃旗息鼓。
这时候那个侍女说道:玄月女来自冷月国,规矩也只能按照冷月国的来,在她见你们之前,所有人就必须开始挣筹了,每人一次投标的机会,得标最高者能见玄月女的真容一次。
那么其他人就见不到她了吗?三层西北角的一个隔间中有人大声问道。
侍女点头道:是这样的,一会儿玄月女出来之时也会带着面纱,只给那个拔得头筹的人看上一眼。
只看一眼?她真的有倾国倾城之姿吗?这规矩好无聊啊。
二层第五十个阁子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喊叫声。
如果阁下觉得无聊可以离开,下边有很多人再等着呢。
侍女冷冷地回应道。
听到对方强硬的回应,那个隔间中的人在没有说话,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说投标的事情,我是新来的,不是很明白。
乐翔突然说道,他清爽的声音令所有人都将目光透射而来。
此言一出,顿时有几人随声附和。
每人投标次数不限,但是每次增加的幅度至少要超过一块中品灵石,唱标三次没人再加则为定标,这个人可以上台一睹芳容。
自此之后,玄月女走出幕后,以面纱示人,开始第二轮的投标。
可以开始了吗?侍女轻快地说道,规则很简单,在场的人听了一遍便没有再过多询问。
好吧,一睹芳容标底五块中品灵石。
我出十块。
第三层的第十个隔间中传出一声爽快的叫声,陈云生看到投第一标的人是一个麻面的中年人。
我出二十块。
大厅中一个年轻人摇着折扇,慢腾腾地说道。
五十块。
第二层第五个隔间中有一个青年投出一标。
灵石数量上升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一百块中品灵石。
乐翔转头看向陈云生,不怀好意地说道:老陈,我们的储备可够啊?陈云生瞪了他一眼说道: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只需看着,不许投标。
乐翔顿时变成了苦瓜脸,哼哼唧唧地说道:还掌门呢,都穷成这样。
陈云生也不理他,继续关注投标的情况。
乐翔哪里知道,在诸葛靖宇实施的新政之中为门派中不同职责的人定了一份灵石酬俸,陈云生的职责比较重要,酬俸最高,为天穹派月产灵石的百分之一。
而天穹派每月各项营生收入的灵石数目约为一百块上品灵石,如此计算陈云生只能领到一块上品灵石,按照当下的情况,分明连看那位玄月女一眼都做不到,因为标底转瞬间就涨到了两百块中品灵石。
两百五十块。
姜无涯终于出手了,将标底提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看一眼就要两百五十块中品灵石,很多人都沉默了,就算有人有实力也要看看对手是谁,毕竟在西凉国的地盘上,还要给皇子一个面子。
侍女轻声说道:两百五十块中品灵石,还有没有人再加?场面一片宁静,侍女又问了一遍,第三层的第十个隔间中麻面的中年人突然喊道:三百块中品灵石。
在场的人沸腾了,他们并不是被这个数字惊呆了,而是被这个他的勇气震撼了,居然敢和皇子叫板,这位仁兄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当然持有这种想法的人虽然是多数,但是都不算是重量级的人物,真正有身份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别说皇子,就算姜玉衡来的他们都不买账。
一千块中品灵石。
姜无涯淡淡说道,对自己的权威被忽视,他并没有生气。
在场的人再次被震惊了,清一色地震惊于这位皇子的出手阔绰。
一千块中品灵石见一面!不亏是皇子,出手真阔绰。
连眼都不眨,皇家做派。
一千块中品能做很多事情,包括支持一个筑基修士在没有灵气的地方修炼上三年,或者购买一件非常不错的法宝,亦或是购买两粒归元丹。
这种药丸对所有筑基修士都有很好的效果,能够加速他们灵气凝结,对于结丹有莫大的好处。
在市坊中凡是和修为扯上关系的东西总会被吵得很高,但是一千块中品灵石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乐翔眨了眨眼,对于这样一场疯狂的投标变得不可理喻,仅仅见上一面,就要花上这么多灵石,这世界是怎么了?他转向陈云生,看到对方脸上平静的如同秋水,这太不正常了,这些人都疯了吗?陈云生平静地看着他,喃喃说道:是这个世界疯了。
姜无涯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第一标,小侍女唱了第三次,没有人接着投标。
他轻飘飘地站起身来,身体微微一动,人已经来到大厅之中,迈着四方步,不急不慢地向吊脚楼走去。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窸窣的声音,有人小声的议论,更多人则是投来各种眼光,以羡慕居多,但是也少不了嫉妒,当然还有少数满是恨意的眼光。
这些斗富的人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自己的财富,看到更有钱的人只会让他们陷入竭斯底里的疯狂。
姜无涯懒得理会这些小人物投来的各色目光,他就是他,西凉国下一代的继承人,虽然太子还不是自己,但是这是早晚的事情,就如同板上钉钉,木已成舟一般,坚实可信。
未来的皇帝总要有皇帝的气派,和一些屁民有何好生气的。
他没有选择跳上二层的阳台,而是顺着角楼的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上来,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四周一片安静,世界仿佛只为这几声木头响动而生。
终于姜无涯慢腾腾地来到了二层的阳台之上,透着那道若隐若现的纱帐,他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其中女子的倩影了。
他并不是一个急色的人,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总需要找人来发泄一下。
居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将刺客救走,前前后后死了二十多个手下,这件事情已经大到足够令他有些郁闷的了。
若不是自己手眼通天,硬生生将这件事情瞒下,恐怕此时姜玉衡已经冲他吹胡子瞪眼了。
正当姜无涯郁闷难遣的时候,玄月女出现了,有一个好事者将罗浮宫新近出现的绝色女子告诉了他。
姜无涯第一时间决定,拿这个倒霉的玄月女开刀,派遣自己郁闷的心情。
但是他的心情如何和脸上的表情永远相悖,他温文尔雅地对那个侍女说道:能否请小姐出来一观。
侍女点了点头,清脆地说道:请小姐出阁。
屋内传来一个女子嘤咛的声音,接着便是环佩叮当,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衫的女子走出屋来,脸上罩着一袭白纱,若隐若现之间更勾勒出一丝朦胧的美感。
请小姐摘下面纱?姜无涯依然斯文,如果那些被他虐杀的女子看到这幅脸孔一定会疯狂的叫起来,他在锁定猎物之前总会有一番装腔作势。
请公子代劳。
玄月女声音如冰晶一般剔透,磬人心脾。
姜无涯温柔地将女子的面纱摘下一角,此时四周众人无论在格子中,还是在大殿里全部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有些人更是放出的神念,想要感知一下女子的容颜,却都不能如愿。
女子身前仿佛有一道屏障,将所有神识弹了回去。
陈云生的手紧紧一握,他知道此时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三十丈的距离,无论施展元神斩还是凤舞都能在三分之一息之间击中对手,就算杀不死他,也一定能击伤,毕竟从道行上看姜无涯仅仅是金丹初期。
又仔细看了看,陈云生紧握的手松了开来,姜无涯距离那个女人很近,如果贸然出手势必会波及小楼上两个女人,这和他的原则相悖,只得放弃这个机会。
第一百零六章 梳拢的权力姜无涯的手在空中停止了一刹那,便将面纱重新放在女子的耳侧,悠然吁了一口气,转身从木阶走下,居然没有说一句话。
而那个玄月女也镇静的很,坐在一张雕花大藤椅上,悠闲地拂弄那具晶莹剔透的冰晶瑶琴。
刚才磬人心脾的声响毫无疑问都是从此物中发出的。
大家都注视这姜无涯的脸色,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端倪,然而姜无涯的城府又极深,一张惨白的脸上偏偏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高声喊道:兀那王子,你看到女子的样子了,不妨给大家说说,如果不行,我们下一轮就不费事。
姜无涯抬起头,看着那个粗鄙的汉子,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道:像你这种人又怎配知道玄月女的真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汉子被姜无涯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却不敢生气,暗气暗憋,满脸通红。
人群中却爆发出一阵唏嘘声,大家心知肚明,能令这位见多识广的王子称赞的女子定然不凡,又是一阵摩拳擦掌,霍霍欲试。
一阵叮叮咚咚的瑶琴响过之后,进入了今天晚上的重头戏,梳拢权的争夺。
所谓梳拢便是和机会和女子进一步接触,但并不一定能结丝萝,这要看两人相谈的结果,从这点上说罗浮宫和普通的妓馆是大有不同的。
侍女清脆的嗓音响起,开始梳拢,标底一千块中品灵石,每次增加至少一百块,大家可以开始了。
两千块!刚才那个被姜无涯羞辱过的汉子率先投标。
两千五!三千五!五千!……陈云生看着近乎疯狂的人群,摸了摸自己的纳虚戒,心中暗道,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外面尚有冻饿交迫的流浪汉,此间却进行着一幕炫富斗狠的闹剧。
在邙山的时候,黑断肠和一群流寇虽然可恶,但是也还是小打小闹,比起这些人来说,简直连个屁都不算。
他仔细审视着周围的人群,这些面孔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至少一半以上都不是本城之人,就算西凉国颓废至此和他们也没有半点关系。
思忖了一会,陈云生回到现实,他发现现在底价已经涨到了一万块中品灵石,而那个姜无涯还没有报价。
现在争执的焦点集中在三层第一个隔间和二层第五个隔间,两厢都是年轻人,一个穿红,一个挂绿,一边喝着茶,一边随便打着手牌,那样子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一万一千。
穿红的年轻人轻轻举起牌子。
挂绿的那个有些沉不住气了,声音略大地说道:皇利商行的司徒绍明,你好嚣张啊,你爷爷经营商行不容易偏上遇到你这样一个败家子,真是可悲,可叹,可怜。
说着他举起一个写有一万两千字样的牌子。
司徒绍明冷冷笑道:奎天狼!别人不认得你,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这里不是灵阳国,没人承认你这个皇子,若单纯比有钱,你还差的远呢。
说罢他将数量一下提升到了一万五千块中品灵石的当口。
所有人都疯狂了,这哪里是在争夺梳拢的权力,分明是在斗富嘛,一万五千块中品灵石,什么样的靓妞找不到,什么样的女修没有,凭借这笔灵石,可以在罗浮宫潇洒一年时间,每夜临幸不同的女子,就算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两万块!奎天狼满面通红地再次引爆在场所有人,这是所有人的极限了,他们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值这么多钱的青楼女子,只为一晚梳拢的权力,还仅仅是聊聊天,谈谈心,听听曲,看看书之类并没有核心价值的服务便要花费两万块中品灵石。
五万块!司徒绍明气定神闲地举起牌子,这个数字闪过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皇利商行给在场所有人都上了一课,和他们比有钱纯粹是找死。
奎天狼眼神暗淡,如同斗败的公鸡,如果在灵阳国,他兴许还有办法,在这里他一点辙都没有,对方可是皇利商行老东家的玄孙,虽然据说这位东家有无数子孙,但是人家毕竟家大业大,号称震旦的四大,灵石对人家来说根本不算啥。
侍女飞快地唱了两遍标,就在她准备宣布今晚的获胜者是司徒绍明的时候,姜无涯突然举起了一张牌子,所有人都把目光聚拢到他的身前,令人吃惊的是那张牌子上居然什么都没写。
场面一度纷乱至极,有人开始嘲笑姜无涯居然忘了写标的了,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侍女开口问道:阁下要出多少灵石?姜无涯微笑说道:谁说我要出灵石?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疯狂了,姜无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出灵石那不就是明抢吗?在西凉国的一亩三分地,他还真有这个底气。
只要搬出司天阁,又有谁不要俯首听命,就算皇利家族再有钱,也不能在人家的地盘上太嚣张。
侍女有些不悦地说道:提醒阁下,虽然罗浮宫在天水城,可是罗浮宫是谁开的想必你也清楚。
女子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平息的场面再次纷乱起来,有些有眼力的富家公子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其中就包括刚才出价最高的那个皇利家族的玄孙——司徒绍明。
此人想法单纯,刚才的举动就是为了炫富,至于女人,有灵石上哪找不到好女人,犯不上和不要命的主死磕。
是红袖吗?好久没有会会你们的阁主了,不知道罗浮宫在三阁五楼之中算得上那一阁呢?姜无涯束手说道。
陈云生心中一凛,原来罗浮宫也是红袖的产业,看来这个组织真是无孔不入,在青洲隐藏的很深。
罗浮宫是三阁之一,原本的名字叫做天水阁,后来因为和姜家王朝的老祖姜天水的名讳犯冲,被改成了罗浮宫。
这时那个一直默默不语的玄月女徐徐说道。
你也是红袖的人吧?虽然是问话,但是姜无涯的语气中带着九成的肯定。
不,我并不是红袖的人,罗浮宫中大部分姐妹都不是红袖的人。
女子的回答令姜无涯有些无语。
他讶然笑道:这个真的不重要,我要的是你的人,就算你是红袖的人,我也一定要弄到手。
现在出价第一的那位仁兄已经跑掉了,还有人想要和我争吗?姜无涯说话间四周出现了百十个束甲罩身的修士,他们的前胸无一例外地都挂着司天阁的印记,很明显,姜无涯此行是志在必得。
大厅中的人越来越少,如同潮水一般散去,偌大的厅堂一瞬间变得冷冷清清,生出一种惨淡的感觉。
乐翔转身望向陈云生,低声说道:陈老大,我们该如何行事,全凭你一句话。
陈云生心中好笑,这位仁兄平日贪生怕死挂在嘴上,关键时候还真的不含糊,他轻声说道:静观其变,我们的目标是姜无涯,得手之后我会令断流破开穹顶,带大家逃离此地。
那个小侍女皱了皱柳眉,狠狠说道:好吧,既然所有人都跑光了,如果玄月女自己没有意见,罗浮宫自然不会阻碍你们行事。
此时姜无涯已经潇洒地从自己的隔间跳下,三五步便来到那处角楼之上,折扇一收,用扇子轻轻挑起玄月女的下巴,说道:美人,你意下如何?玄月女轻皱眉头,淡淡说道:小女子自当奉陪就是了。
不过阁下召集这么多人在场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况且并不是所有人都退下了。
说罢,女子指了指陈云生所在的阁子。
姜无涯嘿嘿笑道:好说,好说,不就是一群蟑螂么,踩死之后扔到阴沟就是了。
他一个眼色,百十个司天阁修士踩着飞空法器便来到陈云生所在的隔间前,法器荡漾着汨汨的银光,一道道绿色的飞剑已然悬在空中,只待姜无涯一句话便开杀。
陈云生的双手垂在身侧,已经和沧澜卫交流过神念,一会儿如何分配战力已然清楚明了,他们一行中沧澜卫是主要战力,至于薛离,白木容,乐翔在一旁协助就可以了。
看到乐翔面色沉着,姜无涯不由得满脸讶异,他不是那种精虫入脑的夯货,看到对方冷静异常,不由得心中打了一个突,他朗声说道:诸位眼生的很,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乐翔嘿嘿笑道:天下人自然来自天下,阁下连句话都不说就刀枪相向,有点不太会做人吧。
姜无涯阴恻恻地说道:在我这嚣张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的更惨。
是吗?我真的想领教一下。
陈云生霍然站起,身上背负起一道金黄的麒麟虚影,原先化的妆容尽数冲散,露出一脸凌厉的英气,双手刀自然而然的击出,两道白亮的光华如丝一般射向对面两个修士。
当双刀钉在两个人脑门上的时候,他的身体也随之而来,真是快似闪电,急如流星。
第一百零七章 广寒宫内的血战陈云生一脚踏在一个修士的脑袋上,双手一招,两柄染血的双刀自动飞在他的手中,两具死尸倒地的同时,他已经冲了十丈距离。
两旁边两个金丹修士反应迅速,飞快地祭出法宝,一个是飞轮,一个飞剑,两件法宝割风而至,挡住他前进之路。
陈云生顺手甩出了龙凤双刀,两道光华直挺挺射向那两名修士,他身体突然变作一团水雾,两件法宝从水雾之中洞穿。
两名修士祭出法宝挡住双刀,这时开山也冲了上来,抡起巨剑掀起一片光芒,砍到了一名修士。
姜无涯感到事情不对,大呼道:变身!这些面色发灰的修士身体开始鼓荡起来,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根本不似人声。
陈云生重新凝成身体,高声喝道:快杀了他们!就算他不说,沧澜八卫也不是吃素的,无痕拔出细长的长刀,银亮的刀芒迅速充盈在他周身十丈空间内,三名变身未完的练气修士死在他的刀下。
野火更是夸张,一柄长枪前后翻动,如同蛟龙探海,顷刻间洞穿了两名筑基修士的喉咙。
狂刀一路砍杀,双刀染血,挡者皆伤,第一个冲到了陈云生的身后。
司天阁修士吃亏在被人家偷袭上,死了十多个修士之后总算掩住阵脚,前面十个修士法宝、法器不断的施展而出,交织成一片银灿灿的光网。
沧澜八卫几次强攻之下虽然能令对手损伤几人,却不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利落。
后面数十个修士如同怪物一般开始抽搐,身体变高,变黑,眼中的神色变得狰狞不定,衣服被参差不齐的肢体撑破。
陈云生心中一惊,顾不上姜无涯,回身加入战团之中,两柄刀上下翻飞,凤鸣刀诀施展到了极处,砍倒了三个变身未完的尸蛹。
薛离高喊道:师叔,擒贼擒王,这里有我。
说罢他双手一分,身背后涌起一只斑斓白虎的虚影,双手之上凝出两只巨大的光爪,撤肘,挥拳,光爪变得长约十丈,从天而降,其势如山。
两名变身完成的蝎怪抬起了前肢,两只巨大的黑色的前爪挡在天空中,仿佛两只巨大的黑色火炬,昭示着他们的强悍力量。
光爪劈在黑色前爪之上,激起一阵碎屑,黑色前爪应声被斩落,光爪余力犹存,顺势杀掉两只低阶的蝎怪。
黑色的液汁汨汨流淌在地上,雕花的地砖被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薛离仰天长啸,冲入敌阵,真如猛虎下山一般凶猛。
玄月女双目紧盯着局势的发展,看到薛离之勇猛,女子眼中多了一丝异样的神情。
这时候白木容也已经加入了战团,女子卸去伪装,恢复了窈窕的身材,手中的长鞭割出无数道金风,将一个蝎怪的前胸打烂,但是那只怪物彪悍异常,虽然身负重伤,两只巨大的前爪依然犀利地刺向女子。
乐翔飞驰而至,转身,拔剑,披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没有薛离的本事可以斩断对方的前爪,但是本命飞剑还是将对方的前爪镗起,随手一扔,一件乌光闪动的梭子,正好钉入对方的唇齿之中,梭子刚刚入口突然光线大作,将那个蝎怪的头颅爆掉。
开山和断流从两翼插入战团,虽然大部分的尸蛹都已经变身完成,但是在两位强力的攻击手的忘我攻击之下,也不得不如同潮水一般退却,硬生生被两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断流双拳之上沾满了黑色的液汁,但是他拳头上有一层坚硬无比的釉质,这些腐蚀性极强的液体虽然能够腐蚀砖石,却无法腐蚀这层釉质。
影间和苍月隐于黑暗之中,如同两只蛰伏的苍龙,并不轻言进攻,他们作为最后的生力军在潜伏着。
撕裂刚刚将一只蝎怪撕烂,就被另外一只蜈蚣的利齿扑咬在地,他猛然发力,七柄银亮的半月牙形光刃以一种疯狂的频率切割在蜈蚣的身上,将那层黑色的甲壳打的支离破碎,但是蜈蚣的长牙依然寸寸撕咬着他的黑甲。
撕裂腾出左手,狠狠塞入蜈蚣的口中,一下将对方的舌头抓住,单臂较力,连根拔起。
这畜生疼得一个翻滚,撕裂冲上去将钢钩戳入对方的肚腹之中,手腕一翻,将肠胃一并扯出,场面血腥之极。
陈云生催促元磁,大吼一声聚!,一个蝎怪的脑袋顷刻间被挤压成一个核桃大小,尸体抽搐了几下,向一旁乱抓而去,旁边有一只甲虫怪被它抓了个正着,两只怪物顷刻间撕咬在一起,一时间黑色的甲壳横飞,白色的液汁流淌。
变了身的尸蛹异常的凶猛,凭借着自身的甲壳、毒液和利爪不断击中沧澜卫的身体,但是这些穿着黑甲的沧澜卫身体的坚固程度连陈云生都不得不佩服,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居然没有巨大的损坏,只不过在那些黑甲上留下一些小小的划痕而已。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陈云生等人不停击退四周的虫怪,而这些虫变之后的怪物却异常的勇猛,如同潮水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涌上来,就算他们被斩去手足,砍掉脑袋依然能够凭着敏锐的嗅觉和触觉发起攻击,可谓难缠到了极点。
陈云生杀出一条血路,正好和对面杀来的薛离碰头,看了看周围的局势,他急速说道:护法。
薛离点头道:放心!说罢身上的虎影更加犀利,手上的爪芒顿时变长了很多,将两个扑上来的虫怪扫的断肢横飞。
陈云生手上的法诀飞快变化,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之后,四周渐渐弥漫起一团青色的雾气,雾气之中竟然有绯红的花瓣凝结而出,那些轻飘飘的花瓣随风飘零,仿佛不着力一般,显得既妩媚,又优雅,和满地血污混搭在一起,透着一股诡异的颓靡之感。
花瓣如同有灵魂一般自然而然地绕过沧澜卫和白木容等人,就算他们在飞快移动也不会碰上,这种精准的掌控来自于陈云生强大的元神。
而那些虫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花瓣如同利刃一般斩落在他们身躯上,嗖嗖的声响如同秋天农夫挥起镰刀收割垂弯了腰的麦穗。
虽然虫怪悍不畏死,却也知道疼痛,这些绯红的花瓣轻松便割入了它们的身体,轻易将那些引以为豪的甲壳割碎。
黑甲被剥离之后,只剩下了红色的血肉,一只只黑色的甲虫变成了红色的甲虫。
花瓣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只要陈云生的灵元不息,这雨会一直下着。
虫怪们疼痛的嘶吼声遍布了广寒宫,刚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的一处人间仙境,现在却变成鬼哭神嚎的修罗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残破的法器碎片,血液混杂着粘粘的液体四处流淌,恶臭令人的鼻子几乎麻木。
大量的虫怪倒下了,它们倒而僵,僵而不腐,腐而不朽,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仍然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哀嚎,能令这些丧失人性的虫子发出悲苦的声音,落英剑雨的犀利程度可见一斑。
白木容第一次见到陈云生施展这个法术,女子呆呆地望着四周的惨状,花容失色,她急匆匆跑到陈云生身旁,如同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女孩,来在大人的身旁。
她眼中尽是惊异,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崇拜,对陈云生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薛离是第二次见到陈云生的绝世群杀法术,却丝毫无法减少他内心的震撼,阻挡着无力冲向他们的虫怪。
乐翔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老陈你真是的,要是早施展出这样的法术,我们都不用拼命了。
陈云生脸色惨白地笑了笑,心道,若不是看你们斗的辛苦,几乎难以自持,我才不施展这个消耗极重的法术,要知道此法施展完之后,他体内的灵元数量已经接近耗磬,这样是十分危险的。
就在陈云生施展绝杀大法的时候,姜无涯早从惊骇之中恢复了,他断定此人一定是将刺客救出的人,也一定是杀了司天阁五十多个修士的罪魁祸首。
但是他不想和对方拼命,拼命的事情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他之所以修行只为了活的更长久。
牢牢记下陈云生一行的面容之后,姜无涯祭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舟,和陈云生的穿云舟有些相似,但是小了很多,他临走还不忘了拽上那个仿佛被杀戮场面惊呆的玄月女。
小舟发出一团乌光,呼啸而去,快到穹顶的时候,姜无涯扔出十来个亮白的小球,顷刻间十团雷球在穹顶炸裂开来,一时间碎石如雨,雕梁画栋的广寒宫刹那间变作废墟。
穹顶露出一个十丈宽窄的大洞,天风灌入,一阵萧索涌起。
看到姜无涯的小舟即将消失于天际,陈云生暗道不好,他急匆匆祭出穿云舟,身子微微一闪,已然立于舟首。
一道法诀击出,小舟划着惨白的亮线消失于天空之中。
薛离看着陈云生的背影,一跺脚,指着沧澜卫说道:哎!你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走。
说罢,他拽出一件飞梭状的飞空法器,急匆匆追了上去。
沧澜八卫早就意识到主人可能会遇到危险,八人速度丝毫不必薛离慢多少,八团乌光闪过,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零八章 执着韩枫呆呆地看着乐翔,两人相视一笑,乐翔道: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只有我们两个垫底,走吧,我的飞空之物虽慢,却比你的强多了。
韩枫一脚将一只被割烂甲壳的虫怪头颅踩碎,朗声说道:走,追上他们。
……穿云舟不用灵元驱动,但是需要神识控制船的方向和飞行轨迹,陈云生安稳地站在船头,对面咆哮的风被一层流线型的薄膜逼到两侧,从穿云舟两侧的船舷底部排到舟尾。
他回头一看,只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孤零零地站在自己身后,陈云生心中一寒,惊道:怎么?只有你一人跟了过来!白木容无奈地点点头,道:你走的太突然了,他们都没有跟上。
那你为什么会跟上?时间久了,已经习惯你的动作,你一抬手,我便知道要招穿云舟而不是放出惊雷术。
白木容从容地说道。
听到女子如是说,陈云生心中泛起一丝热流,有劳你了。
白木容依然只是点头,陈云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会操舟吗?女子摇头道:从来没有用过。
陈云生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前方那个遥遥领先的黑点,只能作罢。
你的灵元能支撑一会儿的战斗吗?白木容善解人意地问道,她洞悉了陈云生当下的窘境。
不是有你么?我只负责追上他,你来杀了他。
陈云生苦笑一声说道。
他有看了看背后被甩的没有踪影的薛离和沧澜卫,眉间那股忧色越来越浓。
我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但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陈云生接着说道。
白木容看着前方逐渐逼近的黑色光点,举重若轻地说道:一会儿你不用出手,一切有我在。
陈云生心中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看着白木容,他蹙眉说道:我倒不担心那个皇子,反倒是那个女人有些古怪。
她有什么问题?白木容剔透的双眸盯着陈云生。
她身上有种令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陈云生认真说道。
那个女人未必是我们的敌人。
白木容很快回道。
你怎么知道?女人的直觉。
每到这个时候,陈云生都会变得哑口无言,世界上一切东西都好说,但是直觉最令人费解,玄之又玄,有些时候却极准,尤其是女人的直觉。
他嘿嘿笑道:又是直觉,既然你直觉这么准,不如开个挂摊给人求仙问卜算了,一卦一百块灵石。
这个笑话好冷。
白木容扁扁嘴道。
……姜无涯慌不择路,他没有飞向自在宫求援是担心被姜玉衡知道这件事情。
为了那唾手可得的王座,他宁愿承受被对方杀死的风险,也不愿在父亲心中留下一个不堪重用的污点。
死了一百五十名修士,而且是他精心培养的尸蛹,刺客也被救走了,姜无涯不敢想象这件事情如果被父亲知道将是怎样一副光景,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自此失宠,被姜玉衡打上废物的标签丢在一堆同样贴着废物标签的兄弟之中,再也不闻不问,就如同那个无用的太子一般无二。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一边飞,姜无涯一边念叨着,他似乎还不能接受一百个尸蛹就这样被对方杀掉的事实,如同一个疯子,不断回身看着陈云生的牙白色飞舟。
玄月女安静地伫立在他身旁,冷眼旁观这个惊慌失措,如同一个孩子般的皇子。
她不明白他为何将自己带上船,难道他还认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吗?她看了看远方那个不离不弃的白色光点,轻轻叹了口气。
姜无涯眼光散乱,突然他看到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点火光飘在空中,并不是流星,也不是孔明灯,那是一个修士的遁光,有救了!姜无涯飞快地操舟向那点火光飞去,不多时一个有些老迈的身影渐渐映入姜无涯的眼中,他喃喃说道:居然是你!虽然这个身影令他感到不安,但是姜无涯还是迅速停下了小舟,来到老者面前,他率先说道:上官落雨,你怎么知道我被人追赶?莫非,莫非你跟踪我?上官落雨无力地笑了笑,说道:殿下当日朝堂上你不听老夫之言,才有今日之祸。
那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复仇的魔鬼,不杀光西凉国的皇族他是不会罢手的。
你们只认为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冷月国,实际上却不然。
你们可知道冷月国虽然表面凶悍,却是有所图的,这便是他们的弱点。
如果代价过大,他们就会妥协。
然而这群人是来复仇的,他们要的是你们的命,没有退却,没有妥协。
不过……上官落雨说到这里语气一顿。
不过你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是吧?所以你在此地埋伏,所以你准备出手帮我,对吧?我们两个人合力一定能化险为夷,将他们击杀。
如果你救我出去,我保证在父王面前讲明这件事情的利害,令他听从你的建议。
姜无涯心头一宽,说话也随意起来。
他知道上官落雨的修为,已经几乎要进阶元婴期了,况且对手只有两个人追了上来,远非上官落雨的对手。
我并不是为了你才这么执着的,我要为那枉死的五十名修士讨回公道。
上官落雨冷冷地说道。
姜无涯眼中露出一丝不快,心中腹诽,这老头整日公道,天理,怪不得父亲不喜欢他,若真的有那么多天理,恐怕西凉国的列祖列宗早就被天雷劈死无数次了。
……陈云生远远看到了前面有两个人并排站在空中,心中一凛,暗道不好,难道对方急匆匆逃命之时居然能寻来帮手,他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来到二人面前,陈云生冷冷看着上官落雨那张苍老了很多的脸,说道:久违了,上官落雨。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陈云生,是天穹派的余孽。
上官落雨轻轻唤出了自己的本命飞剑,一柄淡蓝的光剑在空中打着旋儿。
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们两个恐怕都会死在这里。
陈云生将手中的双刀再次紧握。
姜无涯手中攥着两枚金色的珠子,和用来击穿广寒宫穹顶的雷火珠如出一辙。
先不要动手,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姜无涯突然说道。
上官落雨不解地看着他,要知道陈云生身后还有十几个极难对付的高手正往这边飞奔,耽搁一会儿有可能两人就有性命之虞。
但是他还是尊重了姜无涯的选择。
那天夜里是你来到我的家中么?姜无涯盯着陈云生说道。
陈云生不料他有此问,但是这件事情也没必要对他保密,从容地点了点头。
姜无涯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狠狠道:将你拿走的东西还回来!陈云生微微一愣,仔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从纳虚戒中拿出那本破旧的画册,说道:你指的是这件东西么?姜无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急速说道:还给我!这可不行,我恰巧有收藏书籍的癖好,这本画册我收了。
陈云生收起了画册。
你找死……姜无涯死字拖得极长,仿佛肺部的空气不够用一般,只见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锥从他的前胸冒出,滚烫的鲜血冒着白烟从冰锥两侧喷出。
姜无涯由于疼痛,面部表情变得极为狰狞,他一只手握住冰锥,转身望去,只见玄月女轻盈地站在距离他十丈远的地方,左手上缠绕着一层冷艳的蓝芒,仿佛刚刚施法完毕。
你……姜无涯痛苦地抬起手指,指向玄月女,就算是修士,胸口被洞穿,也足以致命。
上官落雨刚刚从惊变之中恢复,长剑凌空,射向玄月女,同时抱住姜无涯几欲倾倒的身体。
陈云生大呼,小心!上官落雨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惊怒交加之下一剑的威力不同凡响,玄月女稍有不慎就有性命的危险。
虽然陈云生不知道玄月女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刺杀姜无涯,但是她总归从侧面帮到了自己,最好不要因为此而毙命。
一道光梭劈风而至,刺向那柄淡蓝色的飞剑,陈云生掷出了凤突来阻止飞向玄月女的剑光。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上官落雨那柄剑在距离玄月女五丈的空中如同碰到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弹开了。
陈云生的凤突也一样,如同撞在一道透明的墙壁上,被弹开。
一阵清风将玄月女的面纱吹落,露出如同冰雕玉砌一般的面容,精致的令天地失色,最令人惊讶的莫过于女子有一头微蓝的秀发,根根见线,丝缕分明。
看到对方的容颜,陈云生心中一沉,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面容,无数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纷至沓来,让他眼睛骤然湿润,顾不上上官落雨虎视眈眈,忘却了对姜无涯的必杀之意,陈云生呆呆说道:你,你是思寒?第一百零九章 一官落雨的悲凉玄月女轻轻地点了点头,双手法诀不断,一阵幽蓝的光芒闪烁过之后,刺入姜无涯身上的冰晶骤然炸裂开来,无数细小的冰屑从姜无涯的身体之中蹦出,鲜血从他被刺成筛子一般的身体中喷溅而出。
姜哼了一声,瘫软在上官落雨的怀中。
他的眼神散乱,口鼻流出一丝丝鲜血,这个场面令在场的人震惊。
上官落雨的手在颤动,姜无涯眼看着活不成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居然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姜无涯的眼神望向陈云生,他的嘴不停开合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上官落雨看到这种情景,轻轻召回了自己的飞剑,此时他已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玄月女的修为居然到了金丹后期,虽然没有自己的道行深湛,但是加上一个金丹中期的蛇女,再算上一个实力莫名强悍的陈云生,恐怕他只有夹着尾巴逃走的份了。
姜无涯的手紧紧握住上官落雨的衣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陈云生。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上官落雨渡过一丝灵元,尽量维持姜无涯的气息不绝。
哦?陈云生刚刚从找到叶思寒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注意到了姜无涯的眼神。
你不要过去。
白木容拉住了陈云生的手臂。
将死之人而已,我想听听他说什么。
陈云生轻轻甩脱了白木容的手,慢慢飘向姜无涯。
时间在这个时候流淌的特别慢,叶思寒如冰霜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姜无涯,手上两亮出了明暗不定的法诀,对方若稍有不轨,一定会死的更惨。
姜无涯看到和自己只有一尺远的陈云生,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笑容,他吐了一口哏在嗓子中的血沫子,费力地说道:将那本画册还给我。
陈云生瞳孔缩到了极处,喃喃说道:为什么临死之时还不忘了画册。
它有什么意义?那是……我心中唯一的温暖,当……我放弃成为一个普通人,选择和命运抗争的时候……我便渐渐远离了那份温暖。
现在我的心好冷,好想回到母亲当年的臂弯。
娘亲……孩儿这就要去见你了……这些年你好吗……姜无涯开始还是对陈云生说话,后来便如梦呓一般,眼睛变得细弱游丝,生命的迹象逐渐消失。
陈云生缓缓将那本画册放在姜无涯的身上,渡过一丝青木灵元,让姜无涯感到那本画册已经放在自己的心头。
对方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继而被痛苦取代,他挣扎着,对上官落雨说道:将我埋在青陵吧,别和那些姜家的子孙葬在一起……上官落雨麻木地点了点头,姜无涯的手慢慢地抚在那本画册之上,身体逐渐变冷,绝了生命的迹象。
上官落雨悲愤地望着陈云生,怒道:就算你杀光了姜家的人,那些死在天穹山脉的人也不会复活。
陈云生指着自己的心脏,麻木地说道:只求无愧于心即可。
世间每日枉死的人何止百千万,你何必苦苦相逼,据我所知,太白峰最后一战是修罗门做的,为何你独独揪住司天阁不放。
上官落雨满脸悲怆地说道。
他们自然也要还债,只不过事情有先后,处理完始作俑者才是帮凶,没错吧。
陈云生淡淡说道。
好,暂且不论孰是孰非,你可知道如果西凉国毁于战端会有多少无辜的黎民死于兵祸,修士之间的战斗对于黎民来说是否过于残酷?陈云生盯着上官落雨,认真地说道:不要说这些殃及池鱼的蠢话,你看不到天水城的萧索,黎民的挣扎,官吏的凶恶,人性的堕落吗?如果西凉国就此堕入深渊,那么国中之民也必变为厉鬼,与其这般,还不如让天罚来的更猛烈一些。
在我看来,这四周尽是一片黑暗,西凉国如是,冷月国也好不到哪去。
你以为你就是那个代天来惩罚西凉国的人么?上官落雨怒吼道。
陈云生默默看着天空,安详地说道: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
蜡烛不在他人手上,就在你的心中。
上官落雨看了看手上冰冷的尸体,说道:我答应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能死在这里。
改日定然登门领死。
说罢他身子化作一团蓝色的光芒,几个起落之下消失于天际。
陈云生看向十丈之外的玄月女,再次问道:你是叶思寒吗?玄月女轻轻飘在他身前,飘飘万福,行了一个礼,思寒见过师叔,这么多年,师叔可好?陈云生心中五味杂陈,有欣喜,亦有悲伤,欣喜是因为见到故人之后安然无恙,那如山的愧疚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令自己如释重负。
悲伤是因为又想起了那两个横死的知交故友,以及那场绵绵的秋雨。
你父母的事情知道了吗?陈云生淡淡说道,语气中有种挥之不去的伤痛。
知道,过些日子我打算回趟太白峰,去看看他们。
叶思寒淡淡答道,一来一往之间两人并不像分别了很久,仿佛是那种朝夕相处的人。
薛离找你找的好苦,这你也知道吧?叶思寒咬着下唇,星眸闪动了几下,幽幽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南方渐渐响起极其猛烈的破空声,十余道黑影急匆匆向这边飞来,飞在最前的是苍月,他的遁法在沧澜卫中是最快的,紧接着是影间。
沧澜卫并没有一股脑地围在陈云生身旁,而是迅速把方圆十里的区域占满,有人负责警戒,有人负责近身的拱卫。
十息之后,一件火红的飞梭飞至,一头红发的薛离从飞梭上跳下来,一把抓住陈云生的衣袖,说道:你没事吧,姜无涯呢?陈云生微微一笑,颔首道:慌什么,姜无涯已经死了。
你看看她是谁。
说罢用手指了指离他不远叶思寒。
女子面无表情,但是眼中时隐时现的泪光却出卖了她所有掩饰。
薛离愣愣地看着对方,他曾经和叶思寒形影不离,并称寒离二人组,怎么会认不出叶思寒的样貌。
滚烫的热泪从他刚毅的脸颊留下,被一股火热的气息瞬间蒸发,在脸上留下两道永远的泪迹。
薛离心中所有的悲苦,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迸发,心中的热浪排山倒海一般翻涌着,千言万语如同大江大河一般奔涌咆哮,却偏偏被挡在嘴边无法说出,为此他的面颊憋的通红。
你跑那去了?过了好久,薛离才用力说出这样一句话。
很远,很远的地方。
叶思寒小声答道,仿佛做错事情的小女孩,但是他们都已长大了,再也不复当年的青梅竹马,再也没有那时的月下约誓。
两个久未谋面的亲人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种陌生感,两人都在竭力地找回当年的感觉,却发现那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楚,更遑论重新拾回。
我找你找的好苦,差点自绝谢罪,遇到师叔之前,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你的影子,闭上眼睛还是你的影子,弄丢你这件事如山一般压在我的胸口,压得我透不过气。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安然无恙。
薛离声声急促,如同一阵击鼓,诉说着这些年心中的悲苦。
我,我被带离了青洲,经过西方的无边海到了紫罗。
在紫罗的日夜中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青洲,但是路太远了,直到三年前我才回到青洲,回到太白峰看过几次,但是那里早已物是人非,所以心灰意冷来到冷月国蛰伏。
叶思寒寥寥数语,勾勒出这些年奔波劳碌的情形,令人听着一阵心酸。
当年在白虎神坛发生了什么?薛离问道。
先来了一群人,似乎是散修,用迷迭香将我迷倒。
后来来了一个前辈将我救起,这位前辈性情乖张,虽然我百般哀求,却始终不肯带我回白虎神坛,就这样我被带着一路北上,途径冷月国,金沙国,进入无边海,最后到了紫罗。
哪位前辈?陈云生插嘴道。
叶思寒嚅嗫了两声,答道:前辈如同闲云野鹤一般,曾经多次交代我不可以泄露她的行迹,恕思寒不能相告。
陈云生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叶思寒虽然回来了,但是失踪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必然有些隐私要保全,这也不奇怪。
薛离接着问道:那你又怎么到了罗浮宫?叶思寒轻轻笑道:师兄有所不知,我在冷月国蛰伏的时候和红袖打过几次交道。
这次趁着冷月国兴兵之际潜入天水城,想要杀掉当年的祸首,为父母报仇,顺理成章便来到了罗浮宫。
陈云生看了看天色,月轮已经西坠,东边一抹飞红流转,天色将明,说道:回饮冰室吧,再说下去天光都亮了。
叶思寒点了点头,跳上穿云舟,和薛离坐在一处互诉别情,说道动情之处,两人都是泪水汪汪。
此时的天水城已经颓败到了白天没有修士把守,姜玉衡将能找到的司天阁修士尽数的派去前敌,陈云生一行大摇大摆地从东门进入,回到饮冰室。
经过一夜的奋战,所有人都一身疲惫,但是久别的重逢令众人都非常兴奋。
就算没有见过叶思寒的韩枫和乐翔亦是如此。
这些人在修行者中年纪都不算长,一来二去就混的比较熟稔,原本还是一对一的清谈,后来便是一锅烩般杂乱的聊天。
陈云生看着众人兴奋的样子,不禁微笑离场。
一个站在檐下,看着天井中那颗掉光叶子的老梅树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一十章 破晓(一)李铁嘴手执一张两指宽的字条,扫过一遍之后丢到身前的炭炉之中,微红的炉火飞快地舔过那张纸,化作一团青烟。
黑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不能再等了,烈火堂已经枕戈待旦,只要一声令下,便可扫平西凉国。
北边的冷月国攻破落日关是迟早的事情。
李铁嘴笑道:的确如此,消息说冷月国昨天就已经攻克落日关了,我们要赶在冰锋营南下之前拿下天水城,并且做好防护,否则谋划多年的事情倒要拱手让人了。
黑骨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说道:是我的就是我的,就算冰锋营南下也无法妨碍我,我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是什么?李铁嘴抚摸茶盏说道。
修罗门!青洲有一支修罗门,就是曾经灭掉天穹派的那支,这支修罗门的宗主叫做无常,修为通玄,心意变化无常。
他当年敢出手灭掉天穹派就知道他有多惊世骇俗。
当年太白峰的一把火烧掉了他手下几乎所有人修,不过据说他还有一支极其隐秘的力量。
黑骨顿了一顿,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平复一些。
什么力量能让老兄如此谨慎。
李铁嘴目有深意地盯着黑骨,对方的修为和见识都是他无可比拟的。
嘿嘿,那是一群鬼修,修行上走的是鬼道,在入道之时常常能够突飞猛进,不是很好对付啊。
黑骨老气横秋地说道。
李铁嘴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虽然他佩服黑骨的见识,但却无法赞叹对方的看法。
鬼修又如何,西凉国国势衰亡,就算星宫前来也不一定能够力挽狂澜。
黑骨笑了笑,说道:希望如此吧,不过我们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道理。
李铁嘴附和道:这方见黑骨兄的雄才伟略,我这就下去准备,游龙帮会第一时间接管所有西凉国的国土,上至州府,下到郡县,包括司天阁内都有我们的人。
黑骨侧目道:凭着你这份苦心,我们便有了五成胜算,分头筹备吧。
你打算哪天动手?李铁嘴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下个月初三便是元阳之日,夜与昼交相更迭,是新旧交替之时,就在那天动手。
黑骨道:还有十天光景,这件事情要通知陈老弟,让他调动太白峰那支力量,这支战力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李铁嘴说道:对,这件事情我马上就去办。
……姜玉衡的手开始颤抖,那张带血的短笺令他心头冰凉,冷月国的冰锋营已经撕破落日关的防线,九卿中周合阳,王道龄两位金丹后期修士阵亡,紫如烟和金光受伤之后去向不明。
司天阁四长老之一的林中鹤临阵未战先逃,引发了这次落日关的溃败。
司天阁两千修士几乎没有人活着回来,要么死于冷月国兵锋之下,要么束手归降。
眼看着西凉国风雨飘摇,日薄西山。
另一件彻底击毁姜玉衡信心的事情是自己精心栽培的二十六子姜无涯居然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和这位皇子一起消失的还有一百五十多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尸蛹。
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居然没有人第一时间告诉他。
留守在天水城的九卿之首上官落雨将自己的印信悬于厅堂之上,甩袖离去。
而司天阁的另外一位长老玄阴子更是早就找不到人了,现在偌大的司天阁内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除了几个年轻的金丹修士,就是那个油滑之极的东海钓叟。
姜玉衡呆呆地看着下面稀疏的数人,曾几何时这个大殿之中有上百位修士,其中金丹修士就占去一多半,那时候国库充盈,司天阁战力十足,西凉国兵锋之盛常常令冷月国的国君夜不能寐。
然而,今夕何夕,所有的荣光和威势都化作泡影,西凉国成了风雨之中的一叶扁舟。
他常常回忆起当年父亲将国家的权力交给自己的时候,意味深长地一句话,兴亡转瞬,冷暖自知。
在这个冰寒入骨的初春之夜,姜玉衡的冷暖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父王,儿愿领陇上之兵拒敌。
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太子姜若望从稀疏的人群中走出。
姜玉衡看了看这个被他贴上废物标签的儿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在这个时候你还能主动提出领兵拒敌足见你的勇气和决心,好吧,我们就赌一把。
陇上现在有精兵一千五百人,皆是能战之士,是我司天阁修士中翘楚之辈,现擢你率领此部于陇上临敌,多设禁制,不要主动出击,明白了吗?姜若望看着自己老迈的父亲,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凉,他大声说道:不辱使命!听到下面那声坚定的回应,姜玉衡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当这个最废物的儿子面对上千只形态各异的虫子时,他会不会疯掉。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姜若望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会和其他皇子一样,死在那嶙嶙峋峋的死人堆成的小山上。
如果西凉国仍有希望,那他们也算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的垫脚石,如果西凉国就此亡覆,他们便如同秋后的蝗虫,尸体被风吹干,洒落在田野和山脉之中,根本不会被人提起。
此时一双妙目正盯着姜若望的背影,红鸾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穹顶那个硕大的水晶灯,心思变得千回百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反复捏着手中那个破旧的香囊,女子脸色变回了正常。
东海钓叟?姜玉衡沉声唤道。
东海钓叟听到叫自己,赶紧快步出列,微微躬身说道:老朽在。
太子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请钓叟也一并跟着去吧。
这席话听在东海钓叟耳中无异于惊雷相似,他赶紧说道:按理说老夫应该义不容辞,但是金光和上官落雨走后,西凉国的防务尽数落在老夫肩上,实在走不开啊。
姜玉衡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毛之不存皮之焉附。
让你去就去,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阁下在东海可是有家有室,如果让我知道你半路逃走,但叫姜某有一息尚存,也必定去东海拜访阁下。
姜玉衡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毫不顾忌地将自己接近元婴后期的凌冽罡气释放出来,激得大殿四周劲风直响,让东海钓叟心中踹踹然。
人比人得死,他虽然也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但是比姜玉衡差的太多了,若动起手来,不出一炷香一定被灭杀。
东海钓叟只得老老实实地领命退回稀稀拉拉的人群之中。
姜玉衡无力地挥挥手臂,遣散了所有人,却单独留下了红鸾。
当所有人都退去,红鸾感到一丝清冷袭来,她微微低头,不敢端详高高在上的姜玉衡。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么?姜玉衡面无表情地问道。
红鸾不知。
女子垂头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为老夫献计求助于修罗门的就是你!姜玉衡声音阴冷无比。
奴家当时只为了司天阁着想,却不曾想过其他事情。
红鸾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主张灭掉天穹派的那些人中也有你一份。
姜玉衡并不听她辩解。
是,这件事上奴家却没有半点私心,只是盼望着西凉国能够尽早的控制天穹山脉那无穷无尽的资源,可不曾想事与愿违。
红鸾深深地低下臻首,声音也越来越低。
量你也不敢!姜玉衡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暗灰色的玄铁扶手发出沉闷的金铁声。
既然上次是你推荐修罗门的,这次还是你出马吧。
去城北双槐巷找到黑煞,就说姜玉衡让他来自在宫一叙。
姜玉衡疲惫地说道。
红鸾不动声色地轻轻万福,转身如同一团红云一般离开大殿。
……看到言如诗来拜访自己的时候陈云生吃了一惊,这个女子虽然也是天穹派的一员,但却一直身在烈火堂,他没有将其召回也是有一番用意的。
陈云生相信言如诗对天穹派的感情一定要比烈火堂深,也算是他有意安插在烈火堂的一个耳目。
对现在的黑骨,他真心看不透。
言如诗今日带来了一个消息,游龙帮将于七天之后发起对西凉国的全面进攻。
对于这个消息,陈云生并不感到意外,依照他的想法,游龙帮一直表现的有些安静。
回去告诉黑骨和李铁嘴,我一定准时率领天穹派的修士北上荡平天水。
我,我想回到天穹派。
言如诗说道。
随时欢迎,不过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我需要有人留在烈火堂。
陈云生坦承心中的想法。
言如诗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帮你?毕竟我在烈火堂待了二十年,若起冲突,我未必会向着你。
陈云生笑道:因为我们是同门,我相信门派的力量。
言如诗也嫣然道:是啊。
这种可性能极小,谈这种虚无的东西很无聊。
陈云生嘿了一声,道:希望是我多虑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晓(二)元阳之日是一个晴天,整个西凉国的上空连一块像样的云彩都找不到,疏朗的春季星空璀璨夺目,那三颗血星更是光芒大盛,鲜润的好似能滴出血来。
静夜之中,无数道流萤从咸州城北五百里的双仪山飞出,分成三部分,一道向北,一道向东,一道向西。
其中北上的那队光点数量最多,足足有上千个之多。
黑暗中,一只寒鸦抬起头,不安地盯着头顶的天空,那是它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世界。
与此同时,太白峰上空骤然刮起一阵金色的旋风,一艘巨大的楼船从密林之间升起,无数枯枝被大船的桅杆撞碎,发出咯吱吱一阵脆响,簌簌落在残雪之中。
在大船的后面跟着一支几十只小船组成的船队。
船队初时缓慢飞升,越到后面速度越快,最终变得如同头顶的星辰一般渺小,瞬息之后,又如同流星群一般飞向北方。
陈云生站在穿云舟头,身后是沧澜八卫和白木容,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太白峰,和诸葛靖宇仔细谋划了一番,决定今日破晓之前动身,在正午之时赶到天水。
此时,无论在咸州,越州,还是阳关,亦或是像阳平镇这样的小镇店都在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地变革。
西凉国各个城市之中,街道上多了一群手持钢刀,身披黑甲的武士,他们胸前的黑甲上印着一个显眼的龙纹,昭示着这些人都来自于一个和龙有关的组织。
所有城市的司天阁,官府,兵营,驿站都被这群黑衣甲士包围,尚在梦中的地方官吏被脖颈上冰冷的钢刀惊醒,睡意惺忪的眼中映着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的黑衣人。
还没等他们弄明白身在何处,便被拇指粗细的牛筋绳锁捆绑结实,任凭你是凡人的武者还是修为不到筑基的修士,都无法挣脱。
这场风暴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那些负责拱卫城市安全的兵士没有发动过多的抵抗便束手投降。
西凉国境内通向国都的驿站悉数瘫痪,每座城市都是一个孤岛,在暗夜的海洋中飘荡着。
西凉国各地的司天阁中驻守的修士极少,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北方戍边,游龙帮遇到的实质抵抗少的可怜。
这些人长期混迹市井,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早就将司天阁的警戒、地理摸得一清二楚,各地的司天阁往往是最先沦陷的地方。
西凉国如同一棵被蛀得千疮百孔的老树,一朝风急雪大,便再也支撑不出,颓然倾倒,一切都自然而然。
破晓的光从西凉国的最东边席卷而来,逐渐照到每一寸国土,人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如常,只不过那些把守城门的兵丁换了着装,左胸之上纹刻着一只小龙,显得威武了不少。
……黑骨站在自己硕大的飞空法器上,睥睨着脚下的土地。
从双仪山一路向北,越过十数座大小城池,终于能模模糊糊看见天水城的影子了。
烈火堂的几位副堂主中除了蓝星繁不在,其他悉数到齐,那日死在陈云生刀下那位倒霉鬼的位子已经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修士取代。
在青洲,或是世界上其他角落,新旧交替永远都在进行,只不过被取代的不愿承认罢了。
……姜玉衡临风而立,看着远方天空中无数点寒芒,狠狠说道:该来的总会来,就算你土遁到地肺,他们也能循着你的气味找到你。
既然如此,我们做个了结吧。
……天水城前突然飞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面色铁灰的青甲修士,这些人脸色木讷,眼神狰狞,手中握着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黑幡,幡顶是明晃晃一段长缨。
人群之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眼窝深陷,双目金光如电,头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猎猎山响。
男人身旁飘着三个丑陋的人,一个白面无须,一个黑脸狰狞,一个红脸长髯,三人脚下踩着颜色各异的三件如同盾牌一般的飞空法器,面如冷霜。
黑骨看到前方突然冒出一片青光,心下一寒,暗道不好,此时再想撤回已然不及。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西天传来一阵阵破空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飞舟如同巨鲸一般缓缓飞来,它后面跟着十数个小一些的艨艟,飞舟之上人影晃动,由于离得远看的不是十分清楚。
黑骨高高举起左手,一道幽蓝的冰晶在空中爆裂开来,身后密密麻麻的修士停下的遁光,千余人的队伍分散成五个两百人队,每个部分有一个副堂主率领。
这时候太白峰的飞舟已经飞到黑骨左侧,一道白色的光芒掠过,陈云生驱着穿云舟来到黑骨身旁。
为何不往前走了!陈云生开门见山地问道。
嘿嘿,老弟,如果我说前面是鬼门关你是否还会闯一闯呢?黑骨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陈云生蹙眉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莫非你打算临阵退缩不成?黑骨苦笑一声,道:我是怕什么来什么,你看看前面那群黑压压的青甲修士,他们便是修罗门在青洲一脉残存的鬼修,为首的那人就是无常,化神修为的大修士,哎,不好惹,不好惹啊。
陈云生聚拢目光向前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修士之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修士,眼神如枪似剑,一道极具威压的灵气扑面而来,令人望而却步。
忽然他的眼神看到了无常身后的三个脸色各异的人,顿时心中怒火中烧。
死便死了,就算死也要撕掉他们一层皮,你若不敢,速速退却,我来断后!陈云生一声断喝令不少烈火堂的修士注目观看。
嘿嘿,陈老弟莫要小瞧人,老夫纵横南蒙一百年也不是浪得虚名,说到好勇斗狠不才倒是老而弥坚。
如果单论岁数来看,我若今天死了远远比你够本。
陈云生悍不畏死的劲头激起了黑骨心中的傲骨,他之前也是堂堂的化神天仙,只见到对方的影子便望风而逃的事情打死也做不出来。
两股修士加起来将近两千人。
天穹派这边的修士稀稀落落拉出了一条长约十里的三才尖刀阵。
诸葛靖宇是战阵高手,经过半年多的演练,这些天穹修士在天空中排布为三柄牛耳尖刀形状,修士们身上的飞剑寒光闪动,剑气纵横。
而烈火堂的黑骨更是不遑多让,一个浑圆的两仪四象战阵,进退有度,攻守相宜,一阵阵威压从整齐划一的队伍之中释放而出,颇有种纵横睥睨的架势。
陈云生和黑骨相距十丈距离,共同来到两军阵前。
他们在距离无常约有二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再往前就十分危险了,对方完全有实力一招秒杀掉自己。
陈云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直面化神修为的修士,他多少有些紧张,而对方毫不吝惜地释放了自己特有的强大威压,令他感到心跳加速。
黑骨率先说话,他老气横秋地说道:无常,几十年不见,你居然下贱到为别人做看家护院的家奴,可笑,可笑。
无常金色的眸子盯着黑骨,半晌之后,他冷笑道:你又是那家疯狗,修为不高口气却不小。
黑骨干笑一声,道:在下南蒙有一个小号,逍遥神君,难道你不记得了?无常哼了一声,冷冷道:原来是你,若你的修为还在尚可以在我面前走上几招,不过现在如同废柴一捆,赶紧滚,饶你不死。
黑骨何尝受过这等的侮辱,当即高高举起左手,就准备下令开始进攻。
若论单打独斗,无常便是天上的飞鹰,而这些人都是地上的爬虫,只有靠群战才有胜利的可能,然而这仅有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一旁的陈云生突然说道:且慢,我有些话要问他。
黑骨高高举起的手停在空中,又慢慢放下。
无常,当年就是你命令三个鬼使杀了我父亲吗?陈云生终于有直面仇人的机会,他心中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一战,所以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
无常金色的眸子从黑骨身上移到了陈云生身上,他好奇道:你又是谁?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我一百年里只让三鬼一同去办过两件事情。
陈云生,我父亲就是陈长青。
陈云生朗声说道。
无常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居然有个儿子?他转过头,怒目而视地盯着三鬼,冷语道:当年你们不是告诉我,陈长青没有后人了吗?黑煞急忙禀报道:当年是属下的疏忽,没有探查清楚,请宗主降罪。
他们当年一战被陈长青毁去肉身,急着找人夺舍,所以谎称陈长青并没有后人,才鬼使神差地保得陈云生这么多年的清静。
一定会降罪,等打过这一战再说吧。
无常转向陈云生,一脸玩味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坦诚,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对你隐瞒,你父亲身上有一种令我着迷的力量,那丝麒麟血脉是我所欲也,不过当年这三个废物把事情办砸了,没有活着捉住陈长青,令我遗憾了十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元阳,嘿嘿,我再次拥有获得麒麟血脉的机会,真是苍天之助。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晓(三)陈云生感到一股热血上涌,怒吼道:就因为觊觎那丝血脉就害的我家破人亡,你好霸道!无常心情很好,即使和对方多废话几句他也不介意,在他眼中,陈云生便是一只煮熟的鸭子,早就摆盘了,就差动箸了。
霸道是必须的,我无常行事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随心所欲,只要我想要的一定要弄到手,你父亲怀璧其罪,该死,现在轮到你了,一会儿就送你去幽冥见你的亡父。
陈云生目眦欲裂,眼中泛出一阵纯黑的光芒,黑色的丝线遍布眼白,满头乱发无风自动,身上衣袍鼓胀,准备和无常拼命。
他早已打定主意,就算不敌对方,也一定要溅他一身热血。
此时叶思寒和薛离已经双双从自己的阵位脱出,如同两个护法一般站在陈云生身侧,一个释放出灼灼的热量,一个释放出凛冽的冰意。
叶思寒身周被一件巨大的半月形刀刃围绕,刀锋之上刻琢着华美的阵纹,刀刃每次转动都发出一阵强烈的割破空气的声响。
沧澜八卫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的雁翅形战阵,陈云生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排布,所有甲士都将最强力的武器握在手中,同时积蓄着能量,他们也感觉到了来自于无常的压力,体内那缕战魂被唤醒了。
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正在这时,天边响起一道极其强烈的破空声,巨响过后,一阵干巴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令陈云生一阵心跳加速,动他?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无常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我的徒弟都敢碰,今天老夫倒要让你尝尝残虹的厉害。
陈云生感到脑中轰了一声,四周仿佛都变黑了,他感到白木容的手轻轻扶住自己即将倾倒的身子,飞云子,是他,这声音是飞云子,是这个曾经和自己一同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人,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他居然在和自己分离三十多年之后再度出现。
陈云生找不出什么话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天空格外晴朗,空气格外的润泽,就连对方那凶神恶煞一般的鬼修也显得不是那么可怖。
师父!他痛痛快快地叫了一声,转过头,看到飞云子那张干枯的面颊,看到对方骨架一般的身体,看到那几根杂乱的胡须,看到腰间系着的最低档的乾坤袋,陈云生感觉一阵温暖袭来,他双膝一软,给飞云子磕了一个头。
飞云子大喇喇来到陈云生身前,伸出手拂在弟子的头顶,不无沧桑的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修为却这般差劲。
丢人现眼的东西,退在一旁,看我削了那兔崽子。
陈云生依言站起身,飞云子身子一轻,飞在半空,来到距离无常十丈远的空中,这个距离对于化神的修士来说,早就没有任何安全性可言,但是他仍然能如此潇洒地站在这里就是对无常的一种鄙夷。
无常乍见飞云子感到吃惊非小,沉声说道:我听说你跟红拂老尼拼的两败俱伤,闭关修炼去了,怎么区区三十年便又出来兴风作浪,你可知道今时今日,青洲已经不是之前的青洲,修罗门也不是之前的修罗门,天玄门更加不是当年那个天玄门,你没有资本对我吆五喝六。
飞云子冷笑一声,道:你若不忌惮我,为何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就算时过境迁,我却还是我,还是那个能够削掉你脑袋的人,不信试试。
嘿嘿,飞云子你也太嚣张了,若说单打独斗,我无常还真的懒得和你浪费灵元,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两个朋友,你不妨也见上一面。
说着他轻轻向身后的人群招了招手,两道黑光从天而降,黑光消散之后,露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人身材高大健壮,尤其是前胸和上臂,肌肉极为发达,甚至有些不成比例,在锁骨上洞穿着十个金环,金环之上铭有阵纹。
一脸狰狞,眼睛外凸,头上束着一条黑带,上面画着一个吐着猩红舌头的恶鬼图案。
女子身材面条,脸上带着一袭面纱,遮住口鼻,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一双眼睛却格外销魂,直勾勾地盯着飞云子,仿佛要把他看化了一般。
那个壮硕的男子首先说道:飞云老儿,你还认得我吗?飞云子心神一凛,道:你是修罗门十三宗主之一的鬼畜?没错,算你一双招子还没瞎,老夫正是鬼畜。
壮硕男子声如洪钟地说道。
无常指着身旁的女子说道:恐怕你认不得她,这位就是十三宗主之一的千音,平日在修仙界走动不多。
千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今天真是凑巧了,我和鬼畜来青洲办事,顺便拜访无常,没想到居然遇到一场战斗,说来我好久没出手了,正好陪你们玩玩。
黑骨一脸苦逼地看着陈云生,由于他脸上的肌肉有些不协调,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够看懂自己的意思。
无常居然凑齐了三个化神修为的大修士,这场仗如何打啊!黑骨无奈加苦逼地说道。
陈云生听到黑骨如此说,心中有些担忧师父,飞云子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如同宁折不弯的苦竹,面对三个强敌他若力战不退,不免会有极大的危险。
飞云子身形向后飘来,落到陈云生的身旁,低声说道:这三人实力鬼神莫测,单单一个无常我便不一定应付得来,再加上另外两个当真头痛。
一会儿我奋力迎敌,你带着人后退百里,不要枉自送了性命。
听到师父这样说,陈云生鼻子一阵酸涩,眼睛有些湿润,道: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做缩头乌龟。
有些事情你躲是躲不过的,你想好好的活,他们却偏偏不放过你。
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最糟糕的。
相反,蝇营狗苟,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般苟延残喘才是最痛苦的。
一会儿徒儿令手天穹派子弟退去,我宁死不退。
飞云子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凌厉的年轻人,大声笑道:好,那我们师徒就并肩杀敌,杀他一个七进七出,杀他一个破碎虚空。
这时诸葛靖宇和天穹派一些道行较高的修士也已经围拢过来,刚才陈云生的话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诸葛靖宇嘿嘿笑道:师叔真是看低了我们,高看了自己。
天穹派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们见者有份,此时还未交手,胜负难料又怎能轻言死生。
他说罢,打落自己头上的束发金冠,黑色的头发如同一面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诸葛靖宇身子飘在众人头顶,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凌空画下一个诡异的法阵。
以陈云生的见过识广却叫不上名字,甚至根本看不出端倪。
诸葛靖宇的动作熟练,速度很快,不时丢出一些兽骨,青铜碎片分布在法阵之中,这些法器定在空中,如同死物一般,任凭朔风猛烈却无法吹动分毫。
血红的纹路迅速闭合,诸葛靖宇大声喝道:天干地支,五行生邪,玄火为东,赤金为西,上天下地,苍宇坤坤,雷火不出,更待何时!空气中突然弥散出一股极其浓重的焦糊味道,一根根肉眼可见的黑色闪电在法阵的正中央聚集起来,天空出现了一道纯黑的口子,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之后,一只浑身燃火的巨兽从裂口之中爬出来。
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巨兽仰头发出一阵惊天的咆哮,四周的山岳映着回声。
巨兽有些像牛,却没有犄角,四肢腿比牛要粗上不少,一对环眼比脸盆还要大上一圈,周身包裹着一层粗大的菱形鳞片,鳞片之外都是火云和雷电。
雷火兽!飞云子惊呼道。
诸葛靖宇轻轻落在雷火兽的背部,那里有一块火焰和雷电没有覆盖的皮肤。
他脸色有些苍白,召唤这么大一只怪物需要消耗的灵元委实不少。
区区一只雷火兽似乎还不够看!鬼畜冷冷说道。
诸葛靖宇嘿嘿笑道:单单雷火兽似乎是弱了一点,不过算上二十只狼妖恐怕就差不多了。
他话音未落,南方天空中传来一道道极其猛烈的破空声,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狼嚎,二十多道灰影奔腾而来。
陈云生甩目观瞧,只见罗之青一袭残缺不全的甲胄罩身,飞在最前,他身后跟着二十个面目凶恶的狼妖,这些狼妖无不身体壮硕,身着重甲。
罗之青来在陈云生身前,又看了看对面的阵势,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喝道:好你个陈云生,居然让我来对付修罗门!盯着对方的眼睛,陈云生轻轻一笑,怎么,不敢吗?罗之青豪迈地笑道:你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
他的手在自己的天灵一拍,一道青色的苍狼兽影凝于身后,二十只狼妖尽皆如此,一时间凛冽的杀气喷涌而出,天穹派和烈火堂的修士们受到鼓舞,手中的法器握得更紧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晓(四)够了!鬼畜发出一声山摇地动的咆哮,身子爆出一团黑光,极速扑向高空中的诸葛靖宇。
雷火兽一声暴吼,口中喷出一团金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向那团黑光袭来。
鬼畜生生停在半空中,抡起拳头击出一团磅礴的黑色旋风,将那团暴虐的火焰吹得偃旗息鼓。
雷火兽一跺前蹄,脑门上放出一道黑色的闪电,水缸粗细的厉闪划着毫无规律的折线射向鬼畜。
但见鬼畜露出前胸两团如刀斧雕琢的肌肉,一阵玄奥的符文在他胸前的肌肉上浮现,与此同时那道厉闪准确地击中他的前胸。
刺拉拉一阵巨响,黑色闪电包裹了鬼畜全身,他变得如同雷神下凡一般。
十息之后,闪电褪去,鬼畜睁开紧闭的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狂暴的血红色,身体发肤没有丝毫损伤,他张开嘴,吐出一圈烟尘,怒吼一声再次向诸葛靖宇冲来,气势的霸道犹胜过无常。
所有人看到这番景象都瞠目结舌,他的身体简直强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道黑色的电光虽然没人知道威力有多大,但是光用眼看就知道威力极为惊人。
飞云子道了一声激!,天灵冲出一道残虹射向鬼畜,这是陈云生第一次看到飞云子出剑,那道残虹红得是如此令人心碎,仿佛东海之滨最深邃的残阳,又似拳拳赤子心头的鲜血。
如果对方执意要攻诸葛靖宇,必然会被残虹击中,这一剑的气势比之刚才雷火兽的攻击更加犀利。
就在这时,鬼畜身侧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漩涡,一个八卦太极图浮现在空中,太极图一边旋转,一边令漩涡变得更大,更深,更暴虐。
这件太极图就是无常的本命法宝,只见他骈指操图,和飞云子的残虹剑撞在一处,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之后,天空中以两厢法宝交锋之处为中心,释放出一道极为凌冽的冲击波,将空中的云朵尽数吹散。
鬼畜距离碰撞最近,他身上的甲胄悉数被吹散,露出长满黑毛的大腿和后背,显得更加凶悍。
太极图在空中闪烁几下便消失了,而残虹则定在空中,失去了进攻鬼畜的最好时机,此时他已经拖着残影飞到诸葛靖宇身前十丈了。
这个距离对于化神修士而言是致命的,他们举手之间就可以灭掉任何修为低于自己的修士,就是对同级修士而言,也是十分致命的,在判断对方的来意之前,尽量和对方保持距离,这是身为修士所应该学会的第一课。
诸葛靖宇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柄拂尘浮于他的头顶,万道银丝将他的身体护的严严实实,面对如山一般的威压他可以做出的选择只有如此,能不能挡住对方气势汹汹的攻击,则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着鬼畜巨大无朋的拳头一寸,一分要触到那蓬银丝,陈云生心急如焚,背部发凉,他拼命向着那个方向冲去,但是速度仍是差了很多。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一根碗口粗细的大棒出现诸葛靖宇身前,大棒被一团金色的光芒笼罩,上面刻有云纹火焰。
巨大的棒头镶有一个金色的金属箍,上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线,照着迎面扑来,满脸狰狞的鬼畜就是一下。
说也奇怪,这位化神修为的大修士居然没有躲开这看似平庸的一击。
咣当一声巨响。
鬼畜强悍无匹的身体居然被哨棒击飞,如同沙包一般凌空飞出去百丈之远。
当诸葛靖宇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身前站着一个高瘦的年轻人,肩上扛着一根粗大的棒子,眼中露出一丝桀骜,在他身后腾着一只黑色豹影。
这一棒子将在场所有人都打傻了,陈云生看了看飞云子问道:这人是师父的朋友吗?飞云子摇摇头,说道: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在青洲进阶化神的修士也没有他这一号。
黑骨,你见过他吗?黑骨脑袋摇的似转经筒,说道:没见过,南蒙也没有听说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化神修士。
但是我总感觉有点不对,他真的有化神修为吗?说罢,他又看了看鬼畜脸上那道印着无数符线的血印子,否定了自己的疑问,没有哪个元婴修士可以一棍子将这个刀枪不入的主儿削成这幅尊容。
就在所有人诧异的时候,天空中凭空多了一团黑云。
看到这团黑云,陈云生心中翻腾起一阵莫名的骚动,仿佛流淌在血脉中的一股力量受到黑云的召唤,变得狂暴起来。
识海中那条黑色的河流远比平日澎湃的多,黑色的浪头一波波拍打在荒原的土地上,不断将沙石裹入河中。
黑云逐渐散去,露出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身影。
黑纱,玉臂,销魂的锁骨,乌黑的青丝,陈云生眼前一亮,喃喃道:居然是你!女子转身,一阵风一般来到他的面前,轻轻笑道:怎么不能是我。
墨眉是你的真名吗?陈云生呆呆问道。
是的。
女子清爽地答道。
这里是战场,很危险,不想死的话躲到一旁。
墨眉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罢,她认真说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一战,选谁做对手呢?她的眼神扫过修罗门的阵营,最终眼光落在千音身上,这里化神修为的女修只有一个,那就凑合选她吧。
这时候那个提着棒子的年轻人来到墨眉身后,恭顺地垂首肃立,丝毫没有刚才那股桀骜之态。
你到底是谁?从哪来?为什么要帮我?陈云生肃容问道,事情到现在发展的已经完全超乎他的想像。
女子悠然看了陈云生一眼,缓缓地说道:我是谁不重要。
她伸出柔荑,指了指苍穹,我来自那里,你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会明白。
至于为什么帮你嘛……女子嫣然一笑,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修为如此之差,真让我这个当姐姐的脸上无光。
听到这一席话之后,不仅陈云生,所有人都一脸雾水,黑骨疑惑地看着陈云生,问道: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实力强悍的亲戚。
早说出来我们就用不着担惊受怕,也有利于我们排兵布阵。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无常的想象,他不习惯有人打破自己的计划,令事情变得复杂。
复杂就意味着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能否获得陈云生身上的那丝血脉,这对于他而言就是不可以接受。
自他执掌修罗门青洲分部以来,很少有什么事情不是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的,久而久之,便有了一种想法,自己是规则的制定者,这里的万事万物都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思进行,否则就是极大的忤逆,必须死。
他身前那道太极图发出一团光芒,以中心为轴飞快的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从太极图的正中心射出一道黑白混杂的光线,光线如剑一般扫向对面的阵营。
千音脸上微惊,道:你居然这么快就用了无极神光。
飞云子高声叫道:来得好!手中残虹剑转瞬化作万紫千红的流光,劈向空中的太极图,两股能量激烈的碰撞着,击出无数夺目的光斑,轰隆隆如雷一般在空中爆裂开来。
此起彼伏的光球占据了大半个天空,这里充斥这混乱的能量,纵横开阖,四处开花。
千音面容一变,手上多出了一柄精巧的长剑,剑身流光溢彩,宛如万道光虹着色,她身子化作一团流光,冲向对面。
和她一起行动的还有方才吃过暗亏的鬼畜。
两名化神修士联手冲击的威势可想而知,天空中传来雷鸣般的破空声。
墨眉安静地看着身旁的男子,面带微笑道:走,陪他们玩玩。
说罢她身后突然爆出一团黑色的光影,光影之中有一只黑色的凤凰振翅欲飞,这只凤凰毫无神鸟特有的祥瑞气息,反倒是多了一股死亡的凛冽之气。
再看墨眉双眼变作纯黑,身上爆发出一阵阵黑色的光虹,如火似电,剧烈的风暴令她衣袖鼓荡,头发在风中散乱地飘荡着,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黑暗妩媚之感。
陈云生身体中似乎有种能量再随着墨眉的一举一动而觉醒,和女子交相辉映,他身体不由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眼中黑色的丝线越来越粗,呼吸越来越重,但是意识却格外清醒。
他看到黑色的花纹在墨眉如玉的身体上蔓延着,从指尖一直到上臂,接着是肩头,然后是脖颈,最后连到女子的双眉。
陈云生心中一惊,这和他曾经暴走之时的花纹何其之像,难道自己真的和这个女子有什么关系?难道父亲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亦或是自己年纪尚幼,他来不及说便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墨眉已经准备完成,黑色的凤凰加身,飞向对面的千音,她在空中划出一条黑丝带般的光影,如同苍穹的眼睛。
手提哨棒的年轻人迎着对面的鬼畜冲了上去。
那根巨大的棒子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第一百一十四章 破晓(五)天空中三对化神级的修士战得热闹,手持哨棒的年轻人挡住了鬼畜,墨眉对上千音,而飞云子则和无常交手。
三对修士越斗越猛,越斗越快,到了最后只能看到天空中有无数道流星闪烁,不时有狂暴的爆炸声响起,一阵阵惊雷般的能量球在天空中此起彼伏地绽放。
两军阵前的天空充斥着混乱的能量,红色,蓝色,绿色,白色,金色,一道道,一层层,太极图,飞剑,哨棒,拳头,以及各种各样的法宝层出不穷,所有人都仰着头观看这场激烈的战斗。
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到化神级别的对决,青洲大陆上,至少有一百年没发生过这种级别的对决。
提哨棒的年轻人和鬼畜的战斗风格相似,都是大开大合,威猛无比的路子。
一根哨棒变得粗有一丈,长约二十丈,顶天立地,在天空中呼呼挂风。
而鬼畜更是不遑多让,一对拳头闪着金光,每一拳击出便拖出一道金色的光影,如同流星一般。
两厢攻击手段相互碰撞的时候,两人常常被震得向后飞出数百丈,每次震动的异响都令在场的修士肝胆欲裂。
年轻人身后背负的黑豹光影颜色越来越深,豹子的双眼发出淡绿色的流萤,他身上浮现的黑色豹纹逐渐爬上了脸颊。
那根棍子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每每一棒击出,便能纠集起一阵旋风,令天地都为之变色。
鬼畜胸膛开始剧烈的喘气,汗水遍布他虬结的肌肉,这番力斗虽然耗时不久,却极为耗力。
把灵元压缩在极致,然后凝于拳头,这样的威力固然很大,可消耗灵元甚巨,以他天仙修为,居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对方的棒子依然沉猛,一个不留神已经被结结实实打了三棒子,虽然他浑身骨肉已经炼就得金刚不坏,但是维持这样的防御亦需要大量的灵元,而对方偏偏越战越勇,丝毫没有颓势,他心中已然暗暗萌生退意。
相比前一对交战之人拳拳到肉的生死搏杀,墨眉和千音之间斗的却格外飘逸。
千音的本命法宝叫做流彩虹,是一柄通体流光溢彩的飞剑,她所修的剑诀叫做流云,每一次出剑,剑意必然似云如雾,飘忽不定,但剑势却如山一般厚重,流彩虹在她手中变得攻守均衡,飘逸洒脱,实在连一丝破绽都没有。
除了流彩虹的犀利之外,千音还有另外一般本命法宝,叫做迷魂铃,她每一个动作发出之后,迷魂铃都会发出迷惑人心神的声音,若是修为不够,连身前百丈都无法进入,更遑论下杀手了。
面对千音层层叠叠的进攻和密密匝匝的防守,墨眉丝毫不乱。
她的本命之物是数百枚凤尾镖,这种镖非常薄,形状如同一个水滴,从黄色的金属片中心向四周发散着一圈圈复杂的符线,在飞动的过程中常常散发出各种各样的光彩,有灼人双目,动人心魄之功效,加之数量众多,满天都是,常常能令千音防不胜防。
两个女人不仅样貌赏心悦目,斗起来也潇洒的紧,在她们身边时常爆出无数细碎的七彩流萤,如同万千飞火流星,令人目眩神迷。
两人都有干扰对方的手段,墨眉的凤尾镖能夺人神魂,而千音的迷魂铃能动人心魄。
在局外人的眼中,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似乎是难分轩轾,隐约间千音还占着上风,然而当事者却一清二楚。
千音越斗越心惊,对方无论速度,还是施法的技巧都高过自己一筹,数百道的凤尾镖时常令她防不胜防,虽然流彩虹在威势上占优,但是要维持这种局面消耗太大,只要她剑势稍缓,对方总能找到一丝破绽,见缝插针。
而且对方似乎知道她依仗的迷魂铃,从来不进入她周身百丈之内,反倒是那万千的流光时常令她心神受扰,再这样斗下去恐怕早晚会被墨眉所伤。
她偷眼观看旁边激斗正酣的飞云子和无常,两人举手投足之间功力显现,天空中不时爆发出各种能量球,看样子要分出输赢不是一时半会之功。
再说飞云子和无常只见的斗法。
这两人的修为都十分深湛,要高过鬼畜和千音。
无常除了那件神鬼莫测的太极图之外,还十分擅长冰法。
冰法善攻,太极图善守,一攻一守配合的无懈可击。
可是他的对手是飞云子,天玄七子中最会用剑的一个,剑意开合之间似乎能够破开一切。
无论无常的冰法施展到了什么境地,对方仅用一剑便能破之。
虽然两人仅仅都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他已经看到一旁己方的两人有些支撑不住了。
在看看对方身后那层层叠叠,呼之欲出的两千多虎贲之师,无常心中不由得生寒。
如果这样斗下去,就算自己的阴兵能胜,损失也不小,恐怕无法向黄泉门主交代。
一想到黄泉其人,一阵阴冷便浮于他心头。
罢、罢、罢!无常突然强行催动太极图,一阵黑白交错的光芒几乎盖过了太阳的光芒,太极图涌出三十层不同厚度的光膜,将他罩住。
飞云子强行御剑,两斩之后,仅仅破了对方三十层光罩中的十五层,再行催剑攻击不免要耽误一定的时间。
高手对决,瞬息定胜负。
无常手上的法诀纷乱如飞,一阵阵幽蓝的光芒在他的周身涌动着,灵元转换为精纯的水系能量,一只晶莹剔透的螭龙由小变大,出现在他的身前。
螭龙头生双角,满身都是嶙峋的冰凌,映着午后的春日,发出万千细小的光点。
冰螭术!陈云生惊呼道,这个法术和火龙术级别相当,虽然不是顶级,却都属于较为高深的五行法术。
他和薛离都能够勉强的施展出火龙术,但和无常这种化神的天仙相比,简直如同驽马之于麒麟、寒鸦之于鸾凤。
螭龙渐渐长大,最后变成长约二十丈的庞然大物,它一声怒吼,张开幽蓝的大嘴,喷出一道如同凝质的冰息。
这道冰息直接将太极图凝练的十五重防御光罩冲破,直直涌向对面不足二十丈远的飞云子。
飞云子见状眉头紧蹙,他轻轻一拍剑尾,双手在胸前捏出几道法诀,残虹剑便飞快的震动起来,眼看着那道冰息就要扫中飞云子的胸口,他突然凭空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冰螭的头顶。
残虹越震越快,越震越猛,一阵阵犀利的破空声传来,四周的空气都被急速震动的温度升高,令光线透过的时候变得扭曲起来。
残虹的颜色由红转白,温度上升到了极致,那柄剑的颜色几乎要盖过太阳的光芒。
飞云子喝道:斩!残虹拖出一条光尾激射而出,冰螭感到头顶一阵燥热难当,不由得抬起头,它幽蓝深邃的冰晶眼眸中映出璨若日轮的光芒。
张开嘴,螭龙的身体有些变形,从尾部开始,一个浑圆鼓胀的东西一直延伸到它的口鼻,冰螭十分费力的张开嘴,吐出一个闪射蓝芒的冰球。
吐出冰球之后,冰螭仿佛被吸干了精气,身上的光泽黯淡起来。
冰球上冒着丝丝的白气,顷刻间弥漫起一阵冰风暴,四周的空气都凝结成了磨盘大小的极薄的冰片。
由于产生了真空,更大范围内的空气迅速补充到中心,导致空中出现一个以冰球为中心的巨大的风暴眼。
陈云生心中一惊,冰螭含珠,这是冰螭术最高境界的描述,据说冰螭吐出的玄冰珠能够冰封万物,连世间最难以捕捉的闪电都能够冰封。
他呆呆地看着师父那斩断虚空的一剑和纠集起巨大风暴的玄冰珠子相互交汇,天地间的颜色瞬间都失去了,仿佛连时间都变慢了,两股巨大无匹的能量在碰撞着,挤压着,发出一阵阵破碎虚空的声音。
咯吱吱,噼噼啪啪,窸窸窣窣……两股能量的挤压到了极致,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洞,形如漏斗一样,将所有的暴虐气息尽数吸纳其中,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飞云子骈指操剑,脸色一阵惨白,冷冷地看着对面脸色也十分难看的无常。
两人相对冷笑一下,飞云子说道:这里空间变得不稳定了,你可敢和我寻另外一处所再斗上八百合?无常看了看身后五千多个面露狰狞的阴兵,森然笑道:好吧,如果你还能活着回来,恐怕只能看到你徒弟的尸体了。
飞云子冷哼一声,道:如果他连你身后那群杂兵都对付不了,死就死了,我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说时迟那时快,无常站在冰龙头顶,飞云子人剑合一,双双消失在天空中。
天空中那团黑漆漆的洞逐渐变小,最终消于无形,四周的空气还有有些稀薄,不时闪烁着莫名其妙的光泽,如同极光一般虚无缥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破晓(六)此时千音有些支撑不住了,看到身旁的鬼畜也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两人借着施法的当口,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有了结论。
他们准备离开。
修罗门门规并没有规定和对手苦战的时候一定要坚守到最后,怎样能保全自己的力量就怎样做是每个修罗门弟子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愚忠永远都是被摒弃的,入门的第一天就有人将厚厚的如同教条一般的保命宝典塞在你的手上,每天耳读目染之后,就算天生的忠义之士也会变得审时度势的多。
斗到现在,连这场战斗的正主,无常都不知所踪,他们两个助拳的人何必死磕。
况且刚才一番拼斗已然动了根本,不花个三五年修养恐怕难以回到巅峰状态。
想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加大的攻势,逼得哨棒男子和墨眉连连后退,这种情况持续了三息,两人同时撤力,身上泛起光泽,和自己的本命物融为一体,向北方遁去。
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人咋舌。
化神修士不易陨落的最重要原因除了手段强横之外,便是遁光极快,就算打不过,也跑的了。
墨眉看着提哨棒的年轻人,轻声叱道:想走,可是姑娘的兴致已经起了,不玩够恐怕不能让你们这样走掉。
两人身上闪动着黑色的光芒,在黑凤和黑豹虚影加持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尾向北方追去。
原本热闹无比的天空冷落下来,只有刚才激战时留下的一丝丝还未冷却的能量余晖不停地伸展扭曲着,在人间留下最后一缕光热,浑然不愿退出这片天空。
陈云生看着对面那群黑色的阴兵,看着那座在阳光中显得破败不堪的天水城,看着那些由于惊恐而瑟瑟发抖的守城兵丁,心中想到母亲被杀,父亲惨死,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被生生破坏,想到谷思勤父子力战而亡,想到叶穿云尸骨不存,想到寒江燕连尸体都险些被侮辱,那么多天穹派修士的影子一个个,一群群出现在他的识海,一阵发自心底的咆哮脱口而出,杀!杀!杀!冲!黑骨在天空中放出一个冰花,烈火堂的每个人都喊出一个冲字,生威震天。
进攻!诸葛靖喝道。
杀!薛离喊道,火卫如同一个缓慢的齿轮,在慢慢加速,冲向对面,可一旦势头起来,便是锐不可当,任何挡在火卫战阵之前的敌人都将被碾碎。
杀,杀,杀!黑断肠操起三柄飞剑,冲的最前,这种场面他一辈子也不会忘,就算死在疆场也算死得其所。
撕碎他们!罗之青冷冷挥了挥手,二十只狼妖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嚎叫。
对面修罗门的修士们也有些动静,他们发出嗡嗡的怪叫,手中的黑幡爆发出一阵阵浓黑的烟气,烟气中隐约可见无数黑色的鬼魂在游动着。
这些鬼修并没有因为战争的主导者的离去而丧失斗志,他们隐忍,冷酷,如同一尊尊行尸走肉,机械地施展出既定的法术。
两条黑压压的线向各自压去,一边是烈火堂和天穹派,一边是修罗门,双方在天水城南百里处展开了近乎肉搏的白刃战。
隆隆的战鼓混着喊杀声令人心潮澎湃,双方的修士们如同过江之鲫,攒动着,跳跃着,冲向对面。
修罗门的黑幡威力不小,释放的黑风能够食人精血,正常人被黑烟裹住,不消一炷香便化作枯骨。
然而天穹派的克制手段也不算少,曹三为每个修士都配发了长程攻击的法器,是一种简易的机弩,虽然威力不大,但是贵在速射,每人有一百发弩箭,能够在十息之间射完,如此速度在法器中是不多见的,他为这种机弩取名叫诸葛弩,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为的是和诸葛靖宇打的一个赌。
曹三坚持认为自己的弩机在十息之内可以射完一百发弩箭,而诸葛靖宇表示不信,结果曹三胜利,他为了时刻提醒众人诸葛靖宇曾经输给过自己,便将弩机的名字叫做诸葛弩,谁知后世之人仅仅记住的诸葛弩的名字,却忘了那个炼器大师曹子建,还以为是诸葛靖宇发明了这种颇为简便,但是具有一定威慑能力的法器。
成千上万只弩箭如同飞蝗一般冲向修罗门的阵营,顷刻间便有三百多名修罗门的阴兵被洞穿了身体。
但却不妨碍这些阴兵继续战斗,他们仿佛不知道疼痛的傀儡一样,催动着手中的法器,一道道黑龙一般的黑烟向烈火堂喷来,转瞬之间便有三十名修士被黑烟裹挟,只用了三息便只剩下一蓬白骨。
诸葛靖宇在高空观战,狠狠跺了一下脚下的雷火兽,刚才吃了暗亏的雷火兽此时正式发飙,脑门射出一道水缸粗细的闪电,同时喷出一股熔岩般的火息,也就是十息之间,就有上百修罗门的阴兵葬身于雷火之下。
这些阴兵的修为和道法大多不高,但是数量远远超过天穹派和烈火堂的修士,再加上没有疼痛的感觉,就算砍掉手臂依然能够战斗的变态特点,双方居然拼了一个势均力敌。
自上而下,自左而右,绵延数十里之间到处都在战斗,到处都是鲜血和白骨。
如此惨淡的情形,偏生阳光却极好,澄明的天空连一丝流云都没有,青天白日之下端地一番血肉模糊的风景,除了惨烈还是惨烈。
薛离双爪交锋,生生将一个阴兵撕碎成数十块,黑血和骨肉在天空中弥漫,令他感到一阵恶心。
回头看到金芙蓉一人被三个阴兵包围,堪堪有些支撑不住。
他不由得火往上撞,连法诀都没有掐,十只火鸦就凭空出现,扑棱棱射中三名阴兵的身体,一瞬间火焰便窜得老高,三名阴兵在火焰中逐渐化作灰烬。
金芙蓉拍了拍心口,长吁一口气,这种惨烈至极的搏杀已然超出了她能够承受的范围,对薛离嫣然一笑,女子乖巧地躲在他的身后,变得小鸟依人起来,当然也只有这时候她才会表现的如此可人。
曹三凌风而动,不停地射出箭羽,他的目标是阴兵的头颅,每一箭都是一道厉闪,直直地击中对方的头颅,只有击中头颅才能彻底将对方杀死。
当然,他还要时刻防御着对方的法术和黑烟,几轮下来也有些狼狈。
毕竟两军交锋和单打独斗不同,要讲究战阵,配合,任凭你修为再高,一个不慎也有被流矢击中的可能性。
陈云生利用元磁撕开了一个阴兵的身体,从那滴着淋漓鲜血的尸身下穿过。
这时四周涌来十来名修罗阴兵,每人都操着黑幡,一阵阵浓重的黑烟扑奔陈云生而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操动元磁,将黑烟凝固在空中,与此同时,陈云生一拍脑门,十余道黑色的人脸扑向四周的阴兵,魂法颤栗在这个时候使用正当其时。
十几名阴兵中了颤栗,身体开始飕飕颤抖,他们虽然不惧疼痛,但是并没有丧失情感,依然可以被陈云生的颤栗击中。
借助对方不能控制身体的机会,陈云生放出万道金灵丝,轻而易举地将十余人的头颅割下。
不待鲜血沾身,他便冲了出去,抬眼一看,正好看到对面一个浑身白衣的修士正在斩杀着天穹修士。
此人手中握着一柄哭丧棒,四周不断有死去修士的魂魄被他吸入哭丧棒中,一片阴恻恻,惨兮兮。
看到此幕,陈云生双眼泛黑,心如火烧,此人正是白鬼,就是亲手杀他父亲的刽子手。
一只黑色的麒麟骤然凝于他的身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身体内鼓胀,黑色的兽纹逐渐爬满了他的身体,陈云生感觉到天灵一阵火热,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那一层膜挡住。
他手上凝聚些许灵元,使劲向天灵拍来,顿时感觉灵台一阵清明,一柄刀凝于他的身前,这柄刀通体火红,长约四尺,刀身开有三条血槽,刀锋凌厉,刀背厚重,吞口处是一个麒麟头。
陈云生神念微动,那柄刀便落在他的手中,分量正好,从刀身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动,仿佛是对陈云生的召唤。
麒麟斩!陈云生看到刀身上铭着一行小字,这便是我的本命之物?得到父亲遗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便不得不面对一个强悍的元婴对手,受到两次夺舍的影响,对方的修为从当年的元婴中期下降到了现在的元婴初期,但是仍是不失为一个强悍的对手。
白鬼看到的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陈云生,当即放弃了所有对手,直直扑向对方。
他知道这个人是无常宗主苦苦追索的人,能够将他献给无常,兴许能够减少无常对自己的震怒。
毕竟来自他的惩罚一般都极为严重。
两个目的性极强的人遇到了一起,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废话,这场争斗是极为纯粹的,是你死我活的,是没有任何余地的。
白鬼的哭丧棒掀起阵阵黑风,风中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号着向陈云生席卷而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晓(七)白鬼的哭丧棒中吸纳了无数怨灵,施展出来遮天蔽日,鬼哭神嚎,善吸活物精魂,只要沾上一点,定然神魂消陨。
这种威力极大的招数他平日很少用,因为哭丧棒中的阴魂用过后便永久的消失了,需要再行补充,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面对白鬼志在必得的攻击,陈云生却丝毫不乱,对于阴魂类的攻击方式,他再熟悉不过了,在幻尘空间中他待的足够长,见过各种各样和灵魂相关的事情,其中就包括灵魂攻击。
陈云生手上结出一连串的法诀,面对迎面吹来的魂魄风暴丝毫不躲,突然他的身前泛出一层淡蓝色的光芒,那层黑漆漆的烟尘如同被过滤了一般,经过蓝芒之后变得透体透亮,肉眼可见一个个被漂白的透明人影向陈云生飘去。
一道麒麟虚影凝在他身前,张开大口,尽数将数十魂灵吞下,四周之人看到这种场面无不惊讶。
这种吸纳魂魄的方式和他在幻尘空间内所用的一般无二,只不过因为这些魂魄的怨念太重,陈云生才不得不用一道魂法将这些魂魄的怨念清洗,当年在幻尘空间中由于魂力弱小,只能一只一只吞噬,到了现在如鲸吞一般自然不在话下。
白鬼微微一惊,他并不认为陈云生具有吞噬阴魂的能力,这种近乎逆天的功法只有在远古的典籍中才能看到凤毛麟角,而且不辨真伪,就算有也早就失传了。
他认为陈云生施展的是一种以元神之力对抗元神的法诀,这般思考令他不由得更加激烈的催动着哭丧棒上的阴魂。
一阵阵阴风涌起,令四周的修罗门阴兵都不敢接近,在一个方圆百丈的区域内,只有陈云生和白鬼,两人被重重的黑烟包裹,但是在陈云生身前总有一道幽蓝的光屏,将黑色的怨念滤去。
本身这个法诀消耗的便是神念,但是和吸纳的魂力相比,消耗的那点几乎是可以忽略的。
从他的本意上说,陈云生非常不愿意施展这个过于狠辣的功法,自从他逃出幻尘空间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这种修炼魂法的方法,但是今日被逼无奈,加之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才咬牙施展。
黑色的麒麟大口吸纳着白色的透明魂魄,陈云生头顶弥散出一道道白色的光芒,这种情形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识海中的空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一望无际的汪洋更加广阔,那片荒原长出了没膝的长草,草茎之上挂着轻飘飘的飞絮,一片生机盎然。
那条大河变得更加宽阔,足有百丈,黑色的波浪层层叠的,汹涌澎湃。
大海和河流被一道极其明显的土垒分割开,形成两片泾渭分明的水域。
天空变得格外的清朗,那抹橙红色的麒麟状云彩格外鲜亮,仿佛其中蕴藏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哭丧棒上流逝的阴魂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几乎不用白鬼施法,那些阴魂便不由控制地从法宝上释放而出。
从声势上看,陈云生被一层层黑色的烟尘包裹,仿佛再做垂死的挣扎,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场战斗中,自己魂力增长了近乎一倍。
白鬼越来越心惊,看到对方那个黑色的麒麟虚影愈发的浓黑,仿佛要滴出墨汁一般。
他为了速战速决才祭出自己的看家招数,鬼使神差地却正好对了陈云生长项。
如果白鬼上来就以普通道术御敌,恐怕对方也无法支撑这么久。
他满脸惊骇,感觉到哭丧棒上的阴魂已经少到了极致,自从他开始祭炼这个法宝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白鬼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急忙停止施法,但是那个白色的哭丧棒不再听从他的驱使,那些阴魂仍然急不可待地冲向阴风包裹中的陈云生。
怪哉!白鬼一拍天灵,一道青碧的圆环飞了出来,他神念一动,那圆环划出一条青色的虚影直逼陈云生的脖颈,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经过这番强化,陈云生的元神已经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远远超过了白鬼。
对方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从对方开始施法的瞬间,时间在陈云生的脑海中似乎变得慢了起来,对方的每个动作他都洞悉的一清二楚,直到那个缓慢的不能再缓慢的青碧圆环迸出天灵之后,时间的流速才变得正常起来。
这是他的元神强大了一倍之后才发现的,这种效果在《筑魂》之中有所记载,叫做光之逆流,据说强大到后期能够洞穿时空,打破时间和空间的平衡。
借着这种奇异的效果,陈云生飞快地结了一个法诀,现在他魂力充盈,自然而然施展出了最富有杀伤力的招数,元神斩。
无论元婴修士还是化神天仙,在面对元神斩的时候一样感到头疼。
第一斩首先在他自己的身前化开一条长约尺许的空间裂缝,那道青碧的光环嗖地射入罅隙,再也不见踪影。
白鬼突然感到神魂一乱,一股被割裂的感觉在心里荡漾开去,令他感到十分难过。
青碧环丢了!这个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眼前。
一个浸淫了百余年的法宝居然在他眼前说丢就丢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正当他有些丧乱的时候,头顶突然感到冷风飕飕,一个黑色的裂缝如同苍穹之眼在他头顶缓缓张开。
四周的空气和黑烟被迅速吸入裂缝之中,那道裂缝迅速向他头顶延伸而来。
顾不上攻击陈云生,白鬼匆忙向后激射而去。
谁知道刚刚退出十丈,便感到身后有一丝阴冷,他想也不想,急忙想左手边遁去。
元婴修士的遁光虽然强大,但是白鬼用来合体的青碧环刚刚丢了,遁光受到影响,速度慢了一分。
一道黑色的裂缝迅速扩张至刚才他所待的地方,黑色的裂缝擦着他的半边手臂划过。
白鬼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当他低头看自己右臂的时候,居然发现那条臂膀也凭空消失,断口处光滑如镜,连一丝血丝都没有流出来,仿佛他从来没有生出过右臂一般。
他精魂未定,感到脚下的空间有些不稳定,想也不想,晕头转向地居然向头顶遁去,那道黑色的裂缝如影随形,速度比他的遁光要快了不知多少,眼看着就要被撕成两半,白鬼如梦方醒,身子急转想右边飞去。
但是速度毕竟慢了一些,一条右腿在他的眼皮地下生生被撕裂,同样没有流血,断口光滑平整。
白鬼惊慌地抬起头,看到自己那根哭丧棒静悄悄地飘在半空中,仿佛被吸干了乳汁的乳房,变得光芒黯淡,隐隐有碎裂的迹象,连一丝阴魂都没有剩下。
而陈云生居然凭空消失不见。
他顾不上周身的痛楚,举目四顾,寻找这个令他恨得压根都痒痒的对手。
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对方的修为偏偏是金丹初期,比他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这种事情莫说在青洲,就是放眼整个震旦也不多见。
你在哪里?出来受死!白鬼一遍遍地喊道,四周的阴兵和天穹派的修士都再是他的目标,他一定要让那个令自己痛苦不堪的小辈尝到苦果。
此时,突然一只金色的箭羽从天而落,速度极快,准星极高,目标正是他的天灵。
白鬼急忙挥手施法,一道白色的石板凝于天空,同时他身体向一侧躲去。
那支箭羽刺中石板,碎屑激飞,稍受阻碍,便将石板洞穿,贴着白鬼的面颊滑落,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不等他精魂稍定,一道碧蓝的光芒凌空斩至。
这道光斩虽然尚不具备破碎虚空的力量,但是颇为宏大粗犷,将他吓得三魂之中丢了两魂,急忙双掌合并,祭出一道白色菱形光罩,横在身前三丈处。
蓝色的光斩正面冲中那层光罩,幽蓝的能量被分割成六道,如同六道湍急的小溪,迅速沿着那层光罩逸散到白鬼身后。
他身后百丈之处有十名阴兵和烈火堂的修士混战,被幽蓝的能量冲击之后,顷刻间变作十几团冰坨,寒气瞬间夺走了他们的生气,但是他们的表情仍然定格在刚才一刹那,双眼中的仇恨还都没有冷却。
白鬼这边并没有因为挡住断流一击而好过多少,那件透明的防御法器忽然嘎巴一声,从中碎裂。
白鬼连损两件本命之物,心神动摇,右臂和右腿被斩落,道基受损严重。
刚才催动法宝强行阻挡断流全力一击灵元消耗不少,现在他面对的形势已经不那么乐观。
举目四顾,白鬼已经萌生退意,在修罗门,保全自己才是最高的王道。
就在这个当口,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一柄青铜色的长矛,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的前胸,同时撕掉一大块血肉,鲜血瞬间迸出。
白鬼身体一晃,感到这个身躯已经不能在支撑了,左手用力抓向自己的天灵,他打算元婴离体,逃之夭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破晓(八)说时迟那时候,一个长约尺许的婴儿从他的天灵跳出,迎风渐长,长到两尺,婴儿十分灵动,御风跳跃几下就已经逃到几十丈之外。
眼看着四周几个黑甲修士被他远远的甩开,白鬼多少有些得意,虽然这次交战身负重伤,但是他终究是逃了出来,只要能逃出来便有无限的希望,重新找个躯体,重新修炼,他还是那个令人胆寒的白鬼。
正得意的想着,突然头顶的空间有一点紊乱,三道横纵交合的裂缝骤然出现,黑漆漆的裂缝中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裂缝出现的位置太过于凑巧,正好是他逃走的必经之路,裂缝排布的方式也很巧妙,将每个角度都封的死死的,裂缝出现的时间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早,也不晚,令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直直地扑向那三条通向未知空间的裂缝。
白鬼的元婴头颅刚刚没入黑暗,那条裂缝便愈合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造成的结果就是元婴的身体和头颅被分裂开来。
元婴本是精气和元神凝聚的产物,白鬼的元婴死亡的一瞬间便化作一团浓厚的灵气,逸散开来,同时空气中弥散着一层淡银色的光点,煞是好看。
陈云生将一个阴兵从中斩开,双眼木然地看着那团银色的光雾,在沧澜八卫天衣无缝的配合下,利用新掌握的光之逆流,准确地控制每个环节,他完成了一连串匪夷所思,一气呵成的攻击,终于手刃仇人。
由于吸纳了哭丧棒中大量的魂魄,陈云生现在的魂力修为比之之前又进步了一大块,元神斩这种消耗魂力极大的魂法居然连续施展了六次,他现在还有一半魂力可用。
爹,白鬼已经死了。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举目四顾,寻找血饮和黑煞的踪影。
四周一片乱战,地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修士的残肢断臂,天空中到处都是光芒和法器。
突然,陈云生感觉世界一片安静,那些凛冽的死光变得格外缓慢,运用光之逆流,他仿佛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每个人的脸色都那么狰狞,在这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他看到血饮被江雪芹,叶思寒,薛离,尉迟雪,言如诗以及凌寒羽等诸多金丹修士夹击,已然节节败退,有逃走的迹象。
这个战团之中,江雪芹和叶思寒的修为最高,已经隐隐摸到了元婴那道门槛,单单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就能和血饮拼个平手,更遑论还有薛离和尉迟雪的旁敲侧击。
血饮变得气喘吁吁,巨大的鸟翅上羽毛尽皆湿透,身上密布着几道深深的伤痕,不时有鲜血流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江雪芹一道法诀打出,秋水剑化做的青丝汇作一处,将血饮的身体牢牢地束缚住,青丝很容易便陷入对方身体,割出一道道血痕。
血饮发出一阵竭斯底里的嚎叫,如同被人台上砧板的猪豖。
叶思寒眉头一蹙,精致的脸上浮现一抹冷厉,出手即快又准,一道冰晶刺入血饮的头颅,十分之一息的时间,血饮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紧接着万道幽蓝的冰晶从他的身体内脱颖而出,血饮变成了一个刺猬。
对方的元婴根本没有机会逃出便被胎死腹中。
看到这里,陈云生心中高兴。
青出于蓝却胜于蓝,江雪芹和叶思寒出手干净利落,看来天穹派的后辈之中一定会诞生几个了不起的大修士。
他身上的担子也会轻松一些。
杀掉血饮之后,一群人飞快地散掉,加入附近的战团,战局仍在焦灼着。
这时西边天空中突然爆出一团黑色的光芒,一只恶鬼光影出现在天空中,陈云生甩头观看,咬了咬牙,道:原来你在那里!只见黑煞被罗之青带领的二十只狼妖包围,前突后挡,已然将自己所依仗的邪鬼吞灵施展出来,但是狼妖忽前忽后飘忽不定,攻击方式也多以肉搏为主,致使他召唤出的邪鬼无灵可吞,徒然吐着猩红的舌头。
但见罗之青大吼一声,澄若秋水的飞剑扫着黑煞的肩膀掠过,留下一道血痕,同时身后迸发出一道青狼虚影,双手冒出十根青色的光爪。
二十多只狼妖爆发出的苍狼虚影大小不同,但是他们的速度都提升了一倍有余,力量奇大无比,就算面对元婴修士的本命法宝的猛烈攻击,也能当上一两回合,一轮下来,每个人能够挨到的攻击是极为有限的。
黑煞都到后来,全身已经被鲜血浸染,他摸了摸嘴角的两行血污,抬头看着天空中那澄明的日轮,爆发出发自心里的悲凉呼号。
陈云生轻轻叹了口气,就算他是仇人,在将死的时候仍然是可悲的。
可那群苍狼没有因为黑煞的悲嚎而放慢速度,他们飞快地蚕食着对方仅有的血肉和生气,不一会,黑煞的身体好几处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黑煞不得不放出自己的元婴来寻找最后一丝生机,但是那个白嫩的婴孩刚刚从他的天灵浮现,便被三只狼妖撕裂,吞下肚子去了。
这种精纯至极的灵物是他们平日可遇而不可求的,当然不会在意是否合乎伦常。
转眼间三个鬼使全部毙命,埋藏在陈云生心底的那个仇恨突然变得轻如鸿毛,就算无常不一定会被飞云子杀死,他也不会对此念念不忘了。
眼前一幕幕生死相搏令他有些眼晕,双方都为了一个目的嘶吼着拼在了一起,他仿佛又回到了太白峰的那个冬天,四周到处都是厮杀和死人。
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陈云生心中一片迷茫,他弄不明白仇恨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便在人心中生长,为什么只有杀之才能后快。
如果我们是为了仇恨而生,那么你创造我们又为了什么?陈云生喃喃地问道,可是苍天依然澄明无云,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这时,一只青色的手臂将陈云生从思忖中唤回,黑骨满脸不悦地喊道:都打成什么样子了,你没看到吗?还有空看天,你是不是和白鬼斗法的时候碰到了脑袋,傻掉了。
陈云生看到黑骨满身染血,如同一个血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我有些迷茫了。
他轻轻说道,声音很快就被嘈杂的喊杀声淹没了,黑骨并没有听到。
只听黑骨喊道:老弟,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你的穿云舟速度快,穿过这片沙场,去把姜玉衡那个老鸟解决了,若让他跑了我们就被动了。
陈云生点了点头,回看身后,沧澜卫中只有四个在身旁,也不及召唤更多的沧澜卫,他带上无痕、苍月、狂刀和野火跳上穿云舟,直奔天水城而来。
前敌的战场距离天水城不足一百里,对于此时的穿云舟而言,连一炷香的光景都不会用到。
伫立船头,阳光打在船头凸出的银色长角之上,显得格外璀璨,令陈云生眯起了眼睛。
陈云生第一次从穿云舟上俯视天水城,有看到那些熟悉的街巷,他心中浮现出一股苍凉的感觉。
街巷中的人群不见了,买卖铺户都关门大吉,就连混迹于城东的乞丐也不见了踪影,四处都是萧索,守城的官兵早就不知去向。
仅有的两三个司天阁的修士远远看到他便绕着走开,生怕和这场恶战扯上什么关系。
很快他就来到自在宫的上空,这个号称是司天阁象征的宫殿已经在天水城安静地耸立了数百年。
今天它会见证一个时代的更迭,新旧的交替,它依然会存在下去,但是曾经在这座宫殿中挥斥方遒的人恐怕都会作古而去。
跳下飞舟,陈云生飞快地冲进了宫殿,广阔的大殿中采光不是很好,头顶的琉璃盏不知被谁弄灭了,越往里走,黑暗越浓重。
四周安静的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苍月和狂刀早就各自找好最佳的攻击点,野火和无痕一直守在主人身边不远,防止突然发生的攻击。
自在宫最深处的那个黑铁王座背对着大门,这和平日王座的摆放有所不同,陈云生停在了王座之前,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坐在王座之上。
我等你很久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黑铁王座慢腾腾地转了过来,并且发出令人齿酸的咯吱声。
姜玉衡老眼在陈云生身上打量了很久,一声冷笑道:还道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能演上一出直捣中宫的好戏,没想到是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
不过无所谓了,谁来都无所谓。
姜玉衡的声音越发的苍老,仿佛初冬之时的秋蝉。
一路走来我杀了很多人,能到这里着实不容易。
陈云生阴沉地说道,面对天穹派最大的仇人,他还没有豁达到能够和对方和颜悦色地谈天的地步。
年轻人,你来自那里?姜玉衡看着陈云生的眼睛说道。
天水城以南两千里有一座山,叫太白峰。
太白峰上有一个门派叫做天穹派,我来自那里。
陈云生一边说,一边将那柄麒麟斩握在手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中宫姜玉衡拍了拍脑袋,说道: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没想到天穹派还有遗种在世,真是小瞧了你们,小瞧了你们啊!陈云生冷笑一声,道:你是高看了自己而已。
这两者说的是一回事。
姜玉衡顿了一下,神色突然变得肃然起来,你既然能来到这里,这么说无常被你们打退了?这是迟早的事情。
陈云生将长刀一横,冷冷说道,如果我是你,应该为自己的命运更多担心一些。
我的命?嘿嘿,你再说我的命?以你区区金丹初期的修为,凭什么让我担心自己的性命,真是大言不惭。
姜无涯笑的有些疯狂。
这并不是一个十分可笑的事情。
陈云生身子下蹲,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
野火和无痕的武器都已经亮了出来,阴影中的狂刀和苍月也都准备好一击必杀的招式。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口响起几声破空之声,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陈云生转头望去,只见红鸾带着四个女婢匆匆赶来,她们身后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赫然正是东海钓叟。
姜玉衡干笑两声,得意说道:这里还是我的地盘,至少你会死在我的前面。
陈云生冷冷地看着这个得意的老者,说道:他们虽然之前是你的人,但是现在未必不会听我的。
你最好不要那么得意,否则会很受伤的。
姜玉衡猛然瞪眼道:你什么意思?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们现在要杀了你。
红鸾轻松地说道,在陈云生耳中,这句话是他听到的,来自于女子口中最轻松,最惬意的一句,没有遮掩,没有伪装,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用刻意地拿捏。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背叛了我!东海钓叟,你不是去协助太子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姜玉衡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目横眉地看着红鸾。
嘿嘿,陛下,老臣觉得你做西凉国的君主时日太久了,耳聋眼花实在是分不清状况,不如让老臣帮你早早兵解,早点去见你那些儿子吧。
东海钓叟的话语如同刀子,令姜玉衡身子一颤。
姜玉衡眼睛逐渐眯成了一条线,不动声色地看着红鸾,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背叛我!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将死之时我必然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姜玉衡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众人都感到很诧异,你笑什么?红鸾怒叱道。
我笑你们痴心妄想,我笑天穹派的小子是个白痴。
你知道当年是谁怂恿太子在本王闭关之时进攻天穹派的吗?又是谁在老夫第一次失败之后建言求助修罗门的吗?都是这个女人,一切一切都是她的诡计,挑起天穹派和西凉国的战争,从中渔利,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们都被耍了,我们都是失败者。
你失去了门派,而我失去了整个王国。
姜玉衡的声音转为凄厉,仿佛刀子,每一下都令红鸾脸色更加惨白。
陈云生看向红鸾,冷冷说道:他说的是真的么?我需要一个解释。
红鸾惨笑了一声,道:你要解释,好吧,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天穹派和烈火堂的修士已经杀过来了,你应该不会在意多等一刻吧。
现在我们最好一起杀了这个老鬼,他如果想逃走可比我轻松多了。
姜玉衡乜了女子一眼,道:走?不杀了你我哪也不去。
说罢,张开五指,一道金色的厉闪从掌心射出,击向红鸾的眉心。
东海钓叟出手了,手中擒着一柄金色的鱼竿,鱼线泛着金芒,鱼钩如同一点寒星一般钩向姜玉衡的咽喉。
红鸾如同一只飞鸟一般飘在空中,躲过那道金色的闪电,闪电击中了地面,顷刻间石屑迸溅,地面上露出一个方圆尺许的深坑,坑缘冒着一缕缕的青烟。
姜玉衡手上多了一柄长剑,剑锋轻挑鱼钩,两厢法器碰在一起,激起一点火星。
姜玉衡冷笑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化作一团流萤,击向东海钓叟。
东海钓叟感到迎面一股巨大的灵压袭来,急忙双手掐诀,身体化作一团蓝雾消失不见。
陈云生看得真切,这便是水法中的雾隐术,自己也会施展,但是比起东海钓叟的功力还差了很多。
飞剑停在那团蓝雾前,突然间变为无数剑丝,丝线之细比如同蚕丝一般。
陈云生暗惊,看来西凉国的国君在剑意上的功夫出类拔萃,超神入化。
远比同样以御剑擅长的江雪芹和尉迟雪要高了不止一个境界。
蚕丝般的剑意软得如同流水,柔的如同白云,将那团蓝色的水雾瞬间分为无数小块。
就听得一声沉闷的哼声,水雾散尽,东海钓叟嘴角泛出鲜血,身体飞快地向后飞去,最终撞上一根立柱,才止住去势。
好厉害的剑意!东海钓叟叹道。
红鸾清叱一声,手中突然出现五枚精致的红色法符,她随手一挥,法符飘在空中,每个法符变成了一只火红的鸾凤。
两息之后五只燃火的鸾凤夹杂着一阵炽烈的狂风飞向姜玉衡。
火鸾符!姜玉衡双眼圆瞪,这五枚法符在中品火法符箓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法符召唤出的火鸾具有低等的灵智,能够自行攻击目标,并且能够绕开防御法器。
姜玉衡召回长剑,长袖一挥,万道金丝射出,从火鸾身体中洞穿而出,五只火鸾被打的支离破碎。
然而那些破碎的火焰在空中稍作停留之后,便再次成形,再次扑扇着翅膀向他激射而来。
此时四个婢女也都拔出长剑,四柄幽蓝的剑光如风似电一般射向姜玉衡。
东海钓叟从刚才的震动中恢复过来,咬破舌尖,喷口了精血在空中,手上法诀不断,一根根水蓝的冰晶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冰晶如雨一般射向姜玉衡。
三方面的攻击丝毫不给姜玉衡半点喘息之机,前后左右,到处都是致命的打击,在任何人眼中,姜玉衡都没有回圜的余地。
密如雨下的攻击之下,自在宫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震动,尘土和石屑横飞,转眼间便看不到任何东西。
红鸾,四名侍女,还有东海钓叟不停地施展各种法术,符箓,法器,持续不断地攻击着自在宫最深处,那个方圆不足五丈的窄小空间。
陈云生渐渐推到了大殿的大门口,他没有参与进攻,而是静静地观察,他不认为姜玉衡这么容易便被杀死,对方好在也是一国的君主,手下的法器和符箓一定有不少。
四名沧澜卫也躲得远远地,安静地观察着这场无间隙地法术打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攻击,东海钓叟喘着粗气将一枚红色的丹药含入口中,刚才一轮施法消耗的灵元不少。
红鸾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成功了吗?黄菊说道。
应该成功了。
白梅气喘吁吁地说道。
但是无论红鸾还是东海钓叟的精神都格外紧张,他们注视着烟尘深处,那块连光线都不容易射入的区域。
尘土逐渐落下,令众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出现了,姜玉衡安静地坐在黑铁王座之上,他周身被一团晶莹剔透的薄膜包裹,那层膜上不停闪烁着各种符文,还有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符线流淌着。
姜玉衡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目瞪口呆地人,说道:让你们失望了,老夫没有那么容易去死。
那是上品的金刚符!东海钓叟惊呼道。
上品的金刚符据说能够抵御元神修为的修士奋力一击,所以才能在刚才如雨一般密集的攻击之下而不损。
而上品的金刚符在市坊之间流通极少,毕竟能够在关键时候保命的东西谁也不会拿出来轻易出售。
你们该去死了。
姜玉衡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右手一拍天灵,数万道黑丝从他的口鼻中喷出,黑丝看似柔软,却极为坚韧,将挡路的几根石柱冲破,射向自在宫的每个人。
红鸾飞快地在碎石之间闪躲着,但是黑丝越来越多,她能回旋的余地也越来越小,渐渐被压制在一个小角落中。
东海钓叟挥动那根金色的鱼竿,金色的丝线从头顶旋转着落下,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壁垒,挡住了黑丝的进攻。
但是他周身聚集的黑丝越来越多,最后将东海钓叟全部遮蔽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毛线球。
陈云生和四个沧澜卫聚在一起,各自用自己的兵刃阻挡着黑丝。
陈云生同时操控着六柄法宝级的飞剑,外加上刚刚获得的本命法宝,麒麟斩,剑锋刀势舞得风雨不透,将那一层层,一浪浪的黑丝挡在身外。
相比另外两股势力,他们反倒成了在场最轻松的人。
姜玉衡眼中泛出一层红光,那柄飞剑闪烁着光芒,化为万千不连续的寸断钢针,混在黑丝之中冲击着自在宫中的众人。
红鸾发出一阵急速地清啸,突然间一只巨大的青鸾闪着青光,出现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一滴滴鲜血从神鸟的身体内流出,落在地上居然化作一个浑圆的青色圆柱,叮咚作响,如击玉磬。
青鸾愤怒地抬起头,双目射出两道犀利的寒光,将无数黑丝斩断,直直击中姜玉衡的前胸。
对方如同无根的野草一般被风吹散,重重撞在宫殿的后墙上,将那一堵厚约丈许的青石砖墙撞的支离破碎。
青鸾嘶鸣一声,展翅冲向姜玉衡,不待他有所防御便撞在他们的身上,一阵青色的火焰涌起,兹兹的燃烧声中,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又多了一个深达十丈的大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所有人都震惊了,能在颓势之下绝地反击,这又是怎么样一种力量。
青鸾召唤符?陈云生惊呼了一声,青鸾召唤符和李铁嘴的真龙召唤符如出一辙,都是制符界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种能够召唤真灵的法符在修真界一旦现世,必将引起一阵你死我活的争夺,毕竟这种力量能够令一个初入仙门的修士击退一个地仙,甚至是天仙的对手。
他看到两粒青色的珠子滚到自己的脚下,将珠子拾起,放在纳虚戒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鸾的悲鸣早知道你有这种东西,我们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
东海钓叟气喘吁吁,不悦地说道。
红鸾冷冷地看着他,鄙夷地说道:你也算元婴中期的修为,打起架来还不如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还有脸指责我?东海钓叟哼了一声,不再答话,大厅之中出现一个清冷的空当,所有人都不愿多说。
刚才一战,令他们惊心动魄,仿佛从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若不是红鸾施展出青鸾召唤符,恐怕倒下了就是他们。
红鸾的四个侍女在刚才的进攻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此时靠在一处残垣断壁上休整。
而陈云生损耗的却不多,甚至连灵元都没有消耗多少,反观红鸾这边情况则不太好。
东海钓叟是姜玉衡最直接的攻击目标,消耗的灵元最多,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
而红鸾也因为连续施展符箓,消耗了不少神念和灵元。
我们胜利了吗?叫做青柳的侍女一边催动灵元疗伤,抬起头看着红鸾问道。
也许吧。
女子轻轻说道,仿佛梦呓一般。
她一个人走向那个巨大的深坑,一阵石头烧焦的味道传入鼻翼,令女子微微蹙眉。
自在宫地面上的防御法阵无法阻止青鸾威猛无铸的攻击,那个深坑仿佛通向九幽,在本就暗淡的环境中越发的深邃。
红鸾脚踩在坑边嶙峋的碎石上,仿佛麻木了一般,浑然不顾及那尖锐如刀的碎石将她的脚刺伤。
疼痛对她来说如同无物,女子垂头向那个十丈深的大坑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仿佛巨兽的巨口一般,不时有风从坑下方吹上来。
看到女子的头发飘逸如丝,被风撩起,陈云生暗道:怎么会有风。
他沉思片刻,突然惊呼道,小心!可是晚了一步,随着婢女们尖锐的惊叫声,一只巨大的手霍然从坑中伸出,死死卡住红鸾的脖子,一个同样巨大的身躯突然从大坑中跳了出来。
黑褐色的甲壳,粗壮的触角,四根手臂,八条大腿,手臂上参差不齐的锯齿形刀锋,如同蜂窝一般的巨大双眼,每一个小眼睛都映出了红鸾惊恐万状的表情。
这一切令陈云生一阵反胃,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尸蛹,曾经冒死将尉迟雪从虫变的边缘救出,他自然不会陌生。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尸蛹?姜玉衡到哪里去了?一连串的疑问打在他的心弦。
一瞥之下,陈云生看到这只巨大的黑色甲虫身上带着一丝碎布,一下子他全都明白了,它就是姜玉衡,它就是那个西凉国的国君,居然将自己变成了一只尸蛹。
想到这里,陈云生再也无法在按兵不动,就算他不是红鸾的朋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只半人半虫的怪物横行,况且姜玉衡也是他要杀的人。
陈云生印堂闪过一丝幽蓝,一道黑色的裂缝突然出现在红鸾的身前,显然这只刚刚虫变的尸蛹还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巨爪仍在加力。
红鸾的眼睛开始向上翻去,手脚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抽搐着,就在女子行将就木的一刹那,虫怪的手臂被元神斩切落。
那一瞬间,红鸾如释重负,一个起落来到陈云生的身后,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五根紫色的淤青。
虫怪木然地看着掉落的断臂,仿佛不是它的一样。
它摇了摇巨大的头颅,突然张开花瓣一般的大嘴,发出模糊的声音,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背叛我!这时候女子已经从刚才的窒息中恢复过来,她站在陈云生身前,挺得笔直,如同一颗笔直的花树,从大殿外刮入的风撩起她的衣裙,显得有些飘逸。
难道你忘了吗?也对,这件事情对于你们来说真的是不值得一提,但是对于我——林雨绫来说,整个世界都在那个雨夜崩塌了。
那年元阳之日,太子刚刚筑基有成,可以选妃。
为了寻找和他灵根相匹的女子,你们不惜将西凉国翻了一个底朝天。
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当所有人都把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时,悲剧注定要发生。
我是金水双灵根,正好对上他的土木双灵根,按照修士的话来说就是天作之合。
一个从小生长在书香世家,不谙修行的女子被一群自称是修士的人吵吵嚷嚷地驾出了家门,家父只知读书,怎么耐得住修士飞剑法器,被他们一通吓唬之后便不敢再追问我的事情,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但是,却有一个执着的傻子……说到这里,红鸾的声音变得悲意十足,两滴清泪从眼眶中划落,她看着天花板,令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个傻子是我小时的玩伴,平日吟得几首打油诗,才学不怎么样,却偏偏能逗我笑。
无论我悲天悯人之刻,还是触景生情之时,他的话便如同春风一般润物细无声,化解我小儿女的强说之愁。
那年我十七岁,他二十一,我们交换了彼此生命的约誓。
说到这里,红鸾仿佛进入了长久的思念,脸上挂着一个令人心醉的笑容。
说着,她拿出了那个磨的发白的香囊,轻轻说道:你们看,这就是我为他做的,香囊虽在,可他人却已不再。
那个执着的傻子发现我被人捉走,便抄起一根木棒来敲司天阁的大门,嘿嘿,他真是个傻子,司天阁的大门又岂是他这种凡人能够敲的开的。
听到这里,陈云生的心已经如坠冰湖,就如同红鸾所说,悲剧已经埋下,而这场悲剧的收尾,将以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自然下场简单明了,他的脑袋被挂在天水城南示众三日,身体丢在乱葬岗喂狼。
那个清瘦的年轻人恐怕连一只狼的胃口都无法填饱,当我奔到荒岗为他收尸的时候,连一块像样的骨头都找不到。
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如同冰晶碎裂。
可是我没有哭,泪水都留在心里,从那天起林雨绫死了,红鸾活了。
为了复仇而活着,但我知道,西凉国如同一座大山,而我却只是一只羽毛鲜亮的鸟而已。
除了让西凉国从内部腐朽以外,别无他法。
我不断的寻找机会,我要让这个强大的西凉国变得千疮百孔,要让你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要让你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今天看来,我做到了,就算今天杀不死你我也没有遗憾了。
红鸾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转而变得凄凉起来。
陈云生深深叹了口气,深邃的双目看着寒风中的女子,心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那种恨人入骨的感觉,他明白那些在暗夜中安静地等待的人内心是多么孤苦,更何况是一个女子。
嘿嘿,没想到老夫居然也被你利用了。
东海钓叟冷冷说道,他抬起老迈的额头,恶狠狠看着红鸾,不过也无所谓,各取所需罢了,从现在开始我便要离开这里,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吧。
你走不了!一直在原地安静地聆听的虫怪发出一声暴喝,身体拖出一道残影,来到东海钓叟的身后,黑色的手刀刺向东海钓叟的肚子。
没料到虫怪会突然发难,东海钓叟惊呼一声,身体急忙向后退去,但是虫怪的速度何等之快,手刀寒芒一闪,将东海钓叟的衣衫破开,前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
东海钓叟气势已馁,不敢和对方纠缠,随手丢出十几枚透甲钉射向虫怪,同时身体急匆匆向天花板飞去。
他打算破开穹顶,自此逃去。
而虫怪丝毫不在意那十几枚透甲钉,突然张开大嘴,喷出一根红色的舌头,上有尖锐的倒刺。
舌头快如闪电,缠上东海钓叟的双腿,倒刺如刀,轻轻一卷,对方的脚踝便被割得一片血肉模糊。
这时十几枚透甲钉刺中虫怪的棕褐色的甲壳,如同隔靴搔痒一般,一阵叮咚作响之后,统统坠地。
东海钓叟感到双脚传来一阵剧痛,但他还没有失去方寸,金色的鱼线割破空气,扫向对方的长舌。
虫怪虽然长的粗陋,却具备了姜玉衡的头脑,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蠢物。
只见它手臂突然暴涨,紧紧握住那条金色的鱼线,银钩围着虫怪的手臂缠绕了好几圈,鱼线仿佛活物一般越收越紧。
虫怪的手臂发出一阵阵咯吱吱的响动,一串串白色的液体顺着金丝淌下,落在青砖上,兹兹冒着白烟。
陈云生和沧澜卫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虽然对东海钓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眼前的这个虫怪毕竟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一道火红的长刀射出,陈云生发出了麒麟斩,四周的气流都变得炙热起来。
虫怪看也不看,一只手从地上迅速掀起十余块巨大的青石砖砸向陈云生,同时舌头发力,东海钓叟如同沙包一样挡在它和沧澜卫的之间。
陈云生的麒麟斩红芒一闪,将十余块硕大的青石斩断,但是也稍被滞碍,虫怪已然换了位置。
这时无痕丢出长刀,一道银亮的光芒之后,居然绕过了东海钓叟,直逼虫怪的双目。
第一百二十章 最后的虫怪虫怪一抖硕大的身躯,张起两只棕黑的巨翅,将自己的双眼护住,无痕的长刀虽然犀利,却无法斩破巨翅的防御。
银色的长刀被巨翅弹开,虫怪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砰地握住刀锋,毫不惧怕那吹毛可断的利刃。
它用力向地上掷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上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小洞,那柄刀不知道被掷到多深的地下。
虫怪微微发力,东海钓叟脸上泛出一抹苦涩,他将身上所有的灵元都运到双腿,就是为了保住双足,但是虫怪的力量何其之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阵咯嘣声,一息之后,东海钓叟的双足被生生割裂,两只穿着云履的脚落在地上,再也不属于他的主人,双腿的伤口处露出了白色的骨头渣子,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不等东海钓叟落地,虫怪张开一只大手将他拦腰握住,在虫怪巨大的身体面前,东海钓叟如同一个玩偶,任人宰割,浑然没有元婴地仙的气势。
苍月拔出一支箭,迅速搭在残月弓上,他的手飞快的拂过箭矢上那一层极其精致的阵纹。
弓拉直如满月,弓身发出一声咯吱的轻响,苍月猛然松手,只听咯嘣一声,一股白气涌起,那支箭已经飞至虫怪的身前两丈处,速度之快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虫怪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握住那根箭矢,箭身在它手中旋转着向前刺去,阵纹摩擦着它的手掌,发出刺耳的异响。
最终箭矢在即将刺中虫怪眼睛的地方停了下来,箭尖距离虫怪的复瞳不足一寸。
虫怪一声暴吼,将箭矢朝苍月掷了回去,速度居然不比残月弓慢上多少。
眼看着苍月便要中箭,狂刀蓦然冲上,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连续出了三刀,将飞箭斩为三段,但箭尾去势太急,硬生生撞在他的胸口。
狂刀闷哼一声,身体向大殿的一根明柱飞去。
此时天空中张开一张巨大的黑色元磁网,狂刀的身体跌入网中,才免于受伤。
陈云生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冷峻,从刚才狂刀向后坠去的势头,他已经衡量出那一箭的威势,狂刀虽然没有什么损伤,但是身体前面的甲胄依然凹下去一大块,单凭箭尾便有这样的威力,若是加上箭头,那威力自然不可想象。
此时虫怪飞速地在大殿中游荡着,同时将东海钓叟抓到自己的面前,一边狞笑着,一边张开巨大的花瓣嘴,口中一层层的三棱锥形状的獠牙不断变换着方向,一条泫然欲滴的粘液挂在嘴角。
东海钓叟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来自脚下的剧痛和腹部如同铁钳一般的紧握令他一时间有些窒息。
但是每当他迷乱的眼神对上虫怪那张无比狰狞的面孔之时,便有一瞬间是清醒的。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于自己的左掌,右手不停在左掌画着什么。
但是虫怪耐心已经耗完,张开巨口一下便咬掉了东海钓叟的半个脑袋。
白腻的脑浆还保持着完好的形状,如同刚刚上架的豆腐,虽然软糯但丝毫无损。
东海钓叟仅存一只眼中布满了绝望,他咬着牙将那半道法诀施展完毕,用满是鲜血的左手,狠狠拍在虫怪的黑色大手上。
黄色的符文飞快地跳跃着,舞动着,在虫怪臂膀上蔓延开去。
一丝白烟涌起,虫怪发出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嘶嚎,剩下的两只手将那只布满黄色符文的手臂捉住,居然扯了下来,一蓬白色的液汁喷溅出来,洒了瘫软在地上的东海钓叟一身,他身上的皮肤开始溃烂,同样溃烂的还有虫怪那只掉落的断臂。
东海钓叟咬着牙,挥舞着残缺不全的手臂在身前捏出法诀。
一个粉白的婴儿出现在空中,一脸惶恐,正准备掐诀逃窜,一只大手无比迅捷地将他握在手中。
婴儿惊恐的眼眸中映出了虫怪愤怒的脑袋,它张开大嘴,将东海钓叟的元婴囫囵塞入口中,以元婴之弱小,尚它不足塞牙缝的。
吃掉东海钓叟,虫怪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神情,转而望向蜷缩在大殿一隅的红鸾。
它对陈云生等人的仇恨要远远小于红鸾和东海钓叟,这也是为什么他第一个便杀掉东海钓叟的原因。
从虫怪击退沧澜卫到吃掉东海钓叟的元婴,仅仅花了十息的时间,陈云生刚刚救下狂刀,不料东海钓叟已经被杀。
心中一惊,战局又向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了一步。
东海钓叟就算再不济,也是元婴修为,一对一来说,在场的每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一个强悍的角色居然被对方瞬间灭掉。
可见虫怪难对付到了什么程度。
此时野火已经移到虫怪的身后,长矛挂定风声,射向虫怪的后心。
这怪物身体一花,居然从原地消失,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来到野火的身后,它抡起大手,如同打苍蝇一般将野火重重地击了出去。
嘣地一声,苍月地第二箭出手,箭矢拉出一道白雾射向虫怪,与此同时陈云生将天玄霸气激发到了极处,他身上开始浮现出黑色的纹路,速度也快到了极致,他在自在宫满是残垣的碎石中飞快游走,像一只捕捉战机的鲨鱼一般。
虫怪抡起大手,将那根箭羽打飞,箭矢带着巨大的威势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沟壑,沟壑越来越深,最终将自在宫的一面山墙推到,一直向宫外的苑囿延伸而去。
光线和风从断墙出透了进来,但是大殿内压抑的气氛却没有随之变淡,反而越来越浓重。
无痕安静地站在东北角,手中提着刚刚费劲力气才找回来的银刃。
苍月隐身于穹顶的大梁之后,已然将第三根箭羽搭在残月弓上,准备一击灭敌。
狂刀将野火扶起,虽然刚才的打击威力不小,却只将野火身后的黑甲击碎,露出灰色的体表上密如蛛网的阵纹。
虽然这次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不代表下次仍能安然无恙。
红鸾和四个女子站在大殿的西北角,对于这场惨烈之极的战斗她们似乎束手无策。
当陈云生转到第十圈的时候,他终于出手了,一道惨白飞剑呼啸着刺向虫怪。
对方从发白的肚皮中发出金铁磨砺的声响,仿佛在讥笑着陈云生不自量力。
面对那柄法宝级的飞剑,虫怪懒洋洋地挥动着双翅,镗开那柄无力的飞剑。
就在这时,陈云生换到另外一个角度,再次射出一柄飞剑,同样惨白的光芒,同样无力地刺出,令虫怪再次讥笑了一声。
它开始向自在宫角落中的红鸾慢慢前进。
它知道女子无处可逃,红鸾在它眼中如同被逼在墙角的麻雀,瑟瑟颤抖。
她们面临的结局只有一种,成为它的裹腹之物。
自从变身成为这幅模样之后,一种强烈的饥饿感令它慌不择食。
随意挥手之间,第二支飞剑也被挡开,接踵而来的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和第六支。
如同一群恼人的蚊子,虫怪挥舞着它硕大的翅膀,将那四柄飞剑挡在身外,它甚至开始怀疑,即使不用防御,那些无力的飞剑也无法刺破它坚固的甲壳。
姜玉衡仅有的神智令它没有扑过去撕掉红鸾,它很享受仇人恐惧的样子,这种感觉远比痛快杀死对方要爽的多。
巨大的虫足踩得地面山响,每次落下都能踩碎几块碎石。
陈云生依然进行着无谓的攻击,那六柄飞剑上下翻飞,速度既不快,威力也不大,虫怪甚至不屑于用它粗大的黑色甲翅挥挡。
沧澜卫和陈云生神念连为一体,深谙主人的攻击意图,一个个按兵不动,等待着一击杀敌的那刻。
红鸾安静地看着虫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时间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快要流淌不动了。
她双眼宁静且安详,远非姜玉衡自我世界中所臆想的那样不堪。
就连他身后的紫竹、白梅、黄菊和青柳四个侍女也淡定的很,仿佛她们早就准备好迎接自己惨淡的命运。
虫怪的距离红鸾只有三丈远了,在这个距离上,女子可以清楚的看清楚虫怪巨脸上的细密的黑毛,那是虫子特有的刚髯。
虫怪巨大的腹部开始下沉,逐渐贴着地面,竹节状的腹部不停地颤抖着,仅存的两只手上露出了长长的手刀,黑色的刀锋闪烁着油亮的光芒。
这时六柄飞剑交叉飞至,两柄撩向虫怪的眼睛,两柄射向虫怪的后背,另外两柄攻击虫怪腹部的软肉。
姜玉衡化身的虫怪根本没有管那些飞剑,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来说如同隔靴搔痒。
果不其然,飞剑射中他的身体,伴随着一阵叮当作响,被弹到一边。
与此同时,红鸾手上掐了一个奇怪的法诀,陈云生突然从原来的轨迹上消失,苍月手中的长弓拉成了满月,狂刀的手紧紧握住双刀,无痕和野火都各就各位。
只有虫怪一人高举着黑色的手刀,满脸残酷地看着红鸾,仿佛准备收割那原本就属于他的胜利果实。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化蝶陈云生再次出现的地方是虫怪的脚下,火红的刀芒瞬间将地板上的青石板斩碎,灼热的火气刹那间将虫怪硕大的身躯包裹。
在虫怪惊异的目光中,它巨大的身体被麒麟斩高高掀起,刀锋沿着它的腹部扫过,虫怪身体极度向后弯曲,也才堪堪躲开麒麟斩摧枯拉朽的一击。
躲过刀锋,但是刀芒却无法尽数避开,火红的刀芒带起一阵炙热的火浪,将虫子的身体映得火红。
一条从它腹部向上直到头顶的伤痕赫然在目。
麒麟斩去势不绝,把自在宫的穹顶戳出了一个直径五丈的大洞,天光射入,大厅内的尘埃在光线下浮动着。
苍月的弓弦响了,嘣,嘣,嘣……如同一连串爆豆子般的声音回荡在自在宫的大厅中,一支箭,两支箭,三支箭,一时间箭如雨下,苍月虬结的肌肉如同山峦一般在双臂上纠结着。
虫怪挥动这巨大的棕黑色甲翅,拨打雕翎。
但是残月弓射出的箭支威力何等巨大,刚刚第一支也只是在它聚精会神的时候才勉强接下的。
但见白雾激荡中,八支箭纷纷命中虫怪的身体,有三支透胸而出,五支深深地刺入了它的甲壳,每次中箭,虫怪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同时在地上留下数条深深的抓痕。
八箭之后,虫怪已经退到了一个角落。
不等虫怪从颓势中反应过来,无痕、狂刀和野火从三个方向纷纷发动了自己最犀利的攻击。
银刃,双刀,和长矛在虫怪坚如铁石的甲壳上炸开了花,它身上表皮那层油亮的虫甲被撕开,露出鲜亮的白色嫩肉,虫怪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
它的双翅突然炸裂开来,化作数百片黑色的刀锋向沧澜卫刺去。
这一下来的着实突然,这些由双翅炸裂开而形成的刀锋十分犀利,速度更是骇人。
由于沧澜卫抱着必杀之心发动的攻击,已经距离虫怪不足五丈,很难躲开这些锋利如刀的黑色碎片。
在陈云生的眼前,无痕、狂刀以及野火被细碎的黑刃化作的冲击波撞开,在自在宫的山墙上留下了三个人形的大洞,看样子受伤的程度不轻。
而苍月则被虫怪随手掷出的一只断剑击中,埋在碎石之下。
虫怪嘶吼着,伸出大手将身上的箭羽胡乱抓下,由于箭头带有倒勾,每支箭拽下都撕扯掉一层黑色的甲壳,顷刻间虫怪身上便多了五个汨汨流淌着白色液汁的大洞。
拖着残破是身躯,虫怪双目冒出愤怒的火焰,它竭斯底里地扑向陈云生,宛若一颗黑色的流星。
陈云生一击之后便觉可惜,麒麟斩若在向后半尺定能将虫怪开膛破肚。
面对虫子气势滔天的冲击,一股热血冲上脑袋,目睹沧澜卫被击飞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以虫怪的速度,绝对是来不及施展元神斩了,就是纠集元磁都不一定来得及,电光火石间,陈云生神念微动,那柄刚刚成为本命之物的大刀橙光暴涨,在刀身上凝出一条黑色的云纹,说不出的诡异。
长刀犀利地迎着怪物飞出,与此同时,陈云生左右两手已经拔出了龙凤双刀,这两柄刀虽然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感应,但是由于凤鸣刀诀修习多年的缘故,也颇为顺手,威力着实不小。
虫怪面对麒麟斩的无铸攻击,不敢托大,它曾经吃过亏,肚子上那道深深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尚存的两只前臂十字交叉于身前,前臂上黑黝黝的手刀迎上了麒麟斩。
剧烈的震动令大殿都为之颤栗,碎石、浮土还有虫怪身上的甲壳碎屑和光同尘,乱作一团。
在烟尘中,虫怪早就摆脱了麒麟斩,发疯了一样冲向陈云生。
而此时,陈云生双手的刀锋上亮起了蓝白的闪电,他知道自己论速度、力量还有反应都不及虫怪,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却,离这个发了狂了怪物越远越好。
等待天穹派的修士如潮水一般将虫怪淹没。
然而他却没有退,刚才沧澜卫誓死的一击令他无法退却,就算今天战死在这里,他也没有半点悔恨。
一息之间,陈云生和虫怪已经碰撞了十次,每次碰撞之下,他的身体都被巨大的力道撕扯着,仿佛要四分五裂一般。
若不是操纵麒麟斩偷袭虫怪了三刀,他早就被对方的长约丈许的黑色手刀斩碎了。
近身缠斗一直都是他所擅长的,但是面对这个怪物,陈云生深深地感到力不从心。
在如此快节奏的对攻之下,五行法术,魂法,元磁都无计可施,只能凭借单纯的身体强度和反应能力,陈云生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如同一个被压榨到极点的橙子,再也无法挤出半分汁水。
他身背后那个黑色的麒麟越发的浓重起来,这没给他带来半点好处,反倒是让他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沉重。
从最开始的进攻,到现在的僵持,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也都在十息之间发生。
陈云生终于抵挡不住对方生猛的势头,被重重地抛向一面墙壁,元磁的屏障自然而生,但是力道过于生猛,接连冲破了三道元磁屏障,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若非有身上的麒麟铠甲防护,恐怕早就摔碎了。
陈云生感到一阵窒息袭来,嘴角似乎流出了黏稠的液体,眼前蓦然间金星闪动,抬起头,恍惚中一个巨大的黑影迎头而落。
他心中响起一个厚重的声音,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红色的厉闪击中了虫怪的一处露着白肉的伤口。
它身体条件反射般跳起,放弃杀掉陈云生,转而望向那道厉闪发出的方向。
红鸾手上的法诀终于施展完了,她轻轻挥了挥手臂,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渐渐地,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变化,身后的衣衫变得突起,一阵布帛被撕裂的声响,一双红色的翅膀渐渐从女子的身后长出。
红翅上带着一层金黄的磷粉,在穹顶投下的光芒的掩映下,颜色变换多端,有种迷幻的感觉。
红鸾的身体也产生了变化,身体变得颀长,脖颈纤细且没有血色,双眼更长,双眸中的黑色部分取代了白色,到最后竟然只有纯黑。
一道幽蓝贯穿她的印堂,头顶居然竖起了一双微带卷曲的触角。
陈云生挣扎着从刚才的撕心裂肺中恢复过来,踉跄地扶着墙壁站起,看到红鸾这番变化,不由得惊道:化蝶!你,难道你也变成了尸蛹?他突然想起那日红鸾身上看到的红色蝴蝶的印记,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在那天,女子就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了。
姜玉衡冷冷地看着变身过后的红鸾,嘶哑地说道:就算你变了身也无济于事,我修为远胜与你,嘿嘿,今天你们都要死。
红鸾抬起黝黑的双目,用一种如同轻纱般的语调说道:这些年我目睹了太多罪恶,也做了很多黑暗的事情,就算有一天能够轮回转生,见到当年的那个傻子,也无法面对他纯净眸子。
我决定放弃自己的灵魂,变成这幅模样,只为和你同归于尽,让罪恶在这里终结。
虫怪摇了摇大头,再也不说什么,嘶吼一声冲了上去。
红鸾双手合并立于胸前,手上还挂着那个磨砺的发白的香囊,只见她面色平和,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她的身体开始分裂,化作一片片残缺的红色碎片,这些碎片如同花瓣一般漫天飞舞,煞是好看,红鸾却消失不见了。
虫怪冲入满天的飞红,却找不到了红鸾,女子的气息仿佛在天地间消失了一样。
它怒吼着,咆哮着,不停将石块和泥土掀起,却没有红鸾的半点痕迹。
那些红色的碎片开始只是随意的飘飞,到了后来如同有灵性一般纷纷附着在虫怪的身上,刚开始它并没有什么感觉,随着红色碎片的累积,虫怪的身体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变得缓慢起来,就连那令人胆寒的嘶吼也渐渐偃旗息鼓。
白梅突然站起身,朝陈云生喊道:主人用性命施展了红蝶缚,快灭了它。
陈云生早就将元神斩的法诀捏好,白梅提醒之下,当即一蹴而就,空间裂开了一个口子,无声无息之间便将虫怪吞噬。
由于虫怪的身体过于庞大,空间裂缝只能容纳一部分便被塞满,当裂缝闭合的时候,还留下一大半残存的身体,身体上赫然挂着姜玉衡的半个脑袋,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虫怪的身体开始抽搐,一阵刺鼻的腐臭传来,黑色的甲壳渐渐退去,姜玉衡的身体开始显现,他的皮肤变成了淤青色,身上都是伤痕,半边身体消失不见,从身侧可以看到发黑、发臭的内脏。
仅存的一只眼中露出空洞的神情。
陈云生扶着墙壁来到他的面前,看着这个不时抽动着嘴角,身体残缺不全的人,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凉。
回望一眼大门外由于激战而破败不堪的苑囿,有一株红色的小草在残雪上茁壮成长。
春天来了。
陈云生喃喃说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谁主沉浮姜玉衡的眼中突然焕发出一丝光亮,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他的喉咙嗬嗬地发出声响,却无法听清楚在说些什么。
陈云生俯下身子,靠近了一些。
姜玉衡残存的一目中留下一行浊泪,他老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初春煦日下那一抹坚持不化的残雪。
我……是一个……失败者……执着于力量而放弃了灵魂。
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太多了……将死之时才明白修士存在的真正意义……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这么无知……狂妄……视生命为一次豪赌……我是一个失败者……姜玉衡逐渐停止的说话,时间定格在那一刻,不知为了,目睹姜玉衡的死去,陈云生心中没有半点高兴,沉重的悲伤在心底发酵,这场悲剧的起始点为一次可以避免的错误,但是却沿着错误的方向无以复加地发展了下去,红鸾的悲剧令他感到一阵阵心冷。
只为一朝的释放,一个人忍辱负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是怎样一种力量。
看着脚下残破的尸体,听到姜玉衡振聋发聩的声音,陈云生的识海却格外的清明。
一阵平和的力量在他身上蔓延开去,将那股桀骜不驯的黑色能量压制了下去,那些绚烂如花的黑色纹路逐渐消退,他的双眸澄清的如同一潭湖水。
他感到自己再次摸到了金丹中期的那个门槛,之前他的修为早就到了应该晋级的地步,可是境界却迟迟地停留在金丹初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金丹境界,这次他实实在在地摸到了自己那条门槛,远远超过了救治尉迟雪之前的程度。
远处,四个侍女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她们眼中都挂着难以鸣说的悲伤,来到姜玉衡尸体身旁,白梅俯身拾起了一枚红色的碎片,碎片晶莹剔透,仿佛红色的水晶,在碎片下面安放着一个发白的香囊。
白梅将两件物品收好,默默说了声谢谢。
陈云生抬起头看着四个侍女,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谢我,杀死姜玉衡是为了天穹派。
就算红鸾能够幸免,我也不会放过她。
白梅悲伤地说道:主人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能为她复仇的人她都会感谢的。
刚才那个谢意,是替主人说的,在我们眼中,你并不是一个值得感谢的人。
陈云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四个女人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向那个残雪消融,天光灿烂的春天。
……门外,四名沧澜卫从碎石块中站起身来,带着石屑来到陈云生的身后,他们错过了保护主人的时机,险些酿成大祸,所以四个人把头垂的低低的。
在战场上,无法保证统帅的安全,是所有修士的失职,就算保全了所有人,也不算最后的胜利,这便是战争的残酷。
嘈杂之声渐起,门外四名沧澜卫满身是血地奔了进来,头顶的苍穹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一个硕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伴随着韩枫高声的呼喊,那只尚未成年的毒龙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从龙身上下来的还有易小虎和易小芸,陈云生的三个弟子飞快的来到师父的身边,他们惊愕于此地曾经发生的战斗规模和惨烈程度。
自在宫在防护法阵的庇佑下险些被拆散架,再看沧澜卫,各个灰头土脸,身上的甲胄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碎片,韩枫不由得咂砸嘴。
陈云生转身看着三个徒弟,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外面的情形怎么样?韩枫惊愕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骄傲,都结束了,修罗门的人被驱散,天穹派和烈火堂接管了整座城市。
诸葛师兄正忙着安排救治伤者的事情,让我们先来驰援……韩枫说了很多都没有说在易小芸的心坎上,女子打断大师兄的话,直接问道:师父,你没受伤吧,需不需要休息?陈云生笑了笑,摇头道:没有受伤,我们走吧,离开在座宫殿,殿内有些清冷,我们去晒晒太阳。
三个徒弟不知道陈云生唱的是哪出,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苑囿之中。
踏在一方土丘之上,陈云生仰头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修士,突然想起当年在东海之滨,鲲鹏上王茂唱起的调调,不由得哼了出来。
秋风清。
秋月明。
落叶聚散。
寒鸦惊乱。
只待那秋风扫过。
问世间谁又能主浮沉…………诸葛靖宇注视着陈云生,他清俊的面颊上露出一种沉稳,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决定。
视线对端的陈云生,低头沉思,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明天辰时,天穹派的修士尽数撤出天水城。
诸葛靖宇点了点头,道:我猜你便会如此,只不过便宜了游龙帮和烈火堂。
陈云生洒然一笑,道:统御万民原本就不是天穹派的立派初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并不只有好的一面,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耕耘太白峰吧。
诸葛靖宇看着窗外惊鸟铃上的寒鸦,轻轻说道:说起来好久没有和你烹茶了,不如我们对饮一杯?再好不过。
陈云生率先走到床边的小方桌前坐下。
诸葛靖宇拿出了那套精致的茶具,在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之下,两盏清茶已然出壶,袅袅的白烟之中,清香扑面而来,令陈云生精神一振。
他端起茶盏,闻了闻香气,便一饮而尽,和当年在天星阁上饮茶的方式没有半点分别。
放下茶盏,陈云生说道:能取得此战的胜利,真是让我意想不到,说实话当我看到无常出现在沙场上,心中只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死。
对方的力量太过宏大,在这种力量面前我们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诸葛靖宇笑着凝视对方,说道:不过,事情就这般峰回路转了,飞云子师尊出现令我有些诧异,但细细想来也在意料之中,他虽然这段时日都在闭关,却时刻挂念着小师叔,出关第一刻便来寻你,可见你们师徒情深。
话说隐宗的传承便是这般,师父对徒弟倾其所有,将其视为自己生命轨迹的延续,显宗是远远做不到这样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们在显宗的路上越行越远,总觉得和老师的教导有些相悖,不知道他老人家看到天穹派的现状会作何观想。
陈云生不无忧虑地说道。
诸葛靖宇笑道:掌门多虑了。
你现在是天穹派的掌门,门派的发展自然要有天穹派的弟子说了算,飞云子师尊虽然辈分崇高,但并非天穹派的子弟,所以无权干涉。
再说,他老人家也是明白之人,当年和天穹师尊之间的争议不乏意气的成分,如果今日他看到天穹派的欣欣向荣,定然不会多说什么。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我们师徒重逢,没说几句话便又分别,也不知道老师现在身在何处。
无常的道法通玄,我真有些担心他。
诸葛靖宇摇头笑道:小师叔是关心则乱,飞云师尊的道法何尝不通玄,他两人斗法的时候一直便是飞远师尊占上风,就算换了地方又能吃什么亏,我觉得不出三天,他一定会来到这里找你。
比起飞云子,我更觉得你那位姐姐来的莫名其妙,居然比千音还要凶猛,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对吧?陈云生摇了摇头,说道:一头雾水。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罗浮宫,她表现的如同一个初入道门的小修士,却能看到我的本真,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时我为了得到一条消息还试图威胁过她,现在想想有些幼稚。
诸葛靖宇眉飞色舞地说道:哦,看来这个世界远远不是我们通常认知的那样。
不管她和你有什么关系,总之有很多东西需要探究,关于探究本身,我是相当感兴趣的。
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定然还会出现。
说道探究,你那神乎其技的召唤道法在哪里学成的?陈云生好奇地问道。
诸葛靖宇嘿嘿了两声,说道:你还记得曹家的那个所谓的拂尘吗?召唤阵法的法诀就藏在拂尘之中,我无意间获得,经过二十多年的潜心研究,已然收发随心了。
陈云生点了点头,心中为诸葛靖宇高兴,他知道对方在斗法上一直不怎么行,能有这样一份神乎其技的手段,日后若有危险,保命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念头一转,陈云生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以为此战之后,无论胜负如何都将是一个终点,一次回归。
我的心再回赤诚,不被那么多东西所羁绊。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心境永远在向前发展,想回到过去是万万不可能了。
那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惊心动魄远大于平和,虽然他们暂时帮了我们,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未来的事情永远也说不清楚,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分封司首(一)的确如此。
诸葛靖宇收起了茶具,不过我更担心游龙帮和烈火堂之间的嫌隙。
两股势力看似同气连枝,实则相去甚远,李铁嘴并不是一个愿意雌伏之人。
我担心游龙帮迟早会有分裂的一天。
陈云生沉默不语,脑中回想起黑骨还有李铁嘴和自己交往的种种,两人的行事风格、性格一览无余,越发觉得诸葛靖宇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一阵咯吱吱的声音响过,金芙蓉窈窕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金芙蓉紧走几步,来到陈云生的面前,女子一脸严肃,和她平日洒脱随性的神情大相径庭。
只听她以低沉的声音说道:禀掌门,此战天穹派共损失修士两百零二人,其中一百五十三人阵亡,四十九人道基被毁,永远无法再修行,另外还有一百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法器损失大约在两千五百件左右,其中法宝一百件,上品法器五百件,中品法器七百间,剩下皆为下品法器。
法符消耗五百枚,中品法符消耗十枚,剩下皆是下品法符。
消耗灵石折算为下品灵石共一千五百万枚。
陈云生默默点了点头,说道:芙蓉,烦请通知各司的主事来此地一趟,我有些话要说。
金芙蓉微微弯曲了一下后背,转身离开房间。
陈云生看着楼阁下的街道中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喃喃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真如此的残酷。
……这是一座三层的阁楼,第三层中的桌椅尽数拿去,空间很是宽敞,光线透过十几扇巨大的窗户照射到屋中,令众人感到心中敞亮。
陈云生站在最前,在他身旁站着诸葛靖宇,他对面有二三十个人,都是天穹派的司首,或是主事之人。
金芙蓉,薛离,江雪芹,叶思寒,曹子建,方明兰,何望川,韩枫,易氏姐弟等人站在最前,尉迟雪站在最靠门口的角落里,在他身边站着乐翔。
第二排有几名新近加入的金丹修士包括成广泰,魏永和何有之,另外便是黑断肠等老一批归顺的金丹修士。
陈云生默默地数了一下,在场的修士中步入金丹期的一共有十三个,如果算上没有归来的言如诗,那么便有十四人。
其中金丹后期的修士有两个,分别是江雪芹和叶思寒,金丹中期的有诸葛靖宇,尉迟雪,成广泰,黑断肠以及何有之。
这份阵容之强大虽然无法和当年天穹派全胜之时相比,却也足矣令天穹诸派震慑。
再加上沧澜卫和诸天之网,太白峰真的如同铜铁浇筑一般坚不可摧。
他朗声说道:蒙诸位奋战,天穹派终于得以一雪前耻,云生在这里感谢众位了。
从今日起天穹派便要在诸位的手中发扬光大,可谓任重而道远。
当日靖宇划分天穹派各司,由于人手不足,很多司部空有编制,没有人司掌,今日众人齐聚一堂,我要分封司首。
陈云生一席话之下,大厅之中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和陈云生息息相关的天穹派的元老,这些人对职位,灵石并不看重,但是那份荣誉却是他们不能放弃的,正如陈云生所言,天穹派的发扬光大在他们心中才是重中之重,无法替代。
还有不少人是后来加入天穹派的,这些人自然心怀一些私念,他们想要的无外乎更大的权柄,更多的灵石,当然一切都起始于这次司首的分配。
后世修仙界对于天水城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的兴趣远远没有这次分封司首来的高。
这固然和天穹派在后世的万年长青有一定关系,当然和陈云生的传奇一生更息息相关,这场复仇之战也淹没在日后那些感天动地的大战之中,偶尔会被人提及,作为描述陈云生性格发展的一个小注脚出现。
诸葛靖宇何在?陈云生第一个便点到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靖宇在。
青衫文士走在大厅中央。
你作为学宫之主,且暂领巡天院的院首之职。
有合适人选之时可以自行宣布巡天院首。
自此之后,学宫之主具有挟制巡天院和内事堂的权力,掌门不在之时能暂代掌门之位。
说到这里,陈云生看了看诸葛靖宇,思忖片刻,接着说道:但凡成为学宫之主的人,自此便不可以领受掌门之位。
听到此言,诸葛靖宇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潇洒地说道:靖宇领命。
看到对方的笑容,陈云生心中一轻,知道诸葛靖宇明白自己的用心。
陈云生在设置学宫之主的权力之时有过各种考量,但最终还是限制了学宫一家独大的可能性,日后历任的学宫之主也都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做事,从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薛离听令。
陈云生接着说道。
薛离一头红发,霍然走到大厅之中,经历了数次激战之后,他越发的有大将之风,举手投足之间也少了青涩,多了沉稳。
令你司掌巡天院下天雷司火卫。
是。
薛离干脆地答道。
江雪芹听令,令你执掌巡天院天雷司风卫。
江雪芹轻轻飘了飘万福,显得有礼有节。
叶思寒听令,令你司掌巡天院天雷司林卫。
叶思寒清脆地道了声,是,如同冰晶乍裂,然后便退了回去。
易小虎听令,令你司掌巡天院天雷司山卫。
陈云生令行如山,将天雷司的四卫悉数分配完毕。
四人之中只有易小虎犹豫地挠了挠头,似乎有什么问题。
陈云生安详地看着这个三徒弟,三位弟子之中易小虎的心思最为醇厚温和,不似易小芸那么纯净明澈,不沾纤尘,更不似韩枫那般古灵精怪,跳脱随性,偏偏资质又是最好的,将来的修炼成就也必然最大。
易小虎支吾地说道:还请师父,不,掌门收回成命。
小虎资质平凡,修为差劲,恐怕难以承当如此重要的职务。
小虎所愿,乃成为门派的一块基石足矣。
陈云生笑道:你愿意做石块也好,宝剑也罢,都和提领这个职位没有半点相左,所以不要推脱了,山卫之主除了你没有人更适合。
易小虎点了点头,有些羞赧地说道:我先来试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请掌门另找他人。
尉迟雪听令。
在角落中正在发呆的尉迟雪回过神来,一双线瞳看向陈云生。
命你司掌巡风司,你看如何?刚才一番分派没有人提出半点质疑,因为那些人都是天穹派的元老,也和陈云生有师承的人,就算论起修为也是天穹派现阶段中的翘楚之辈,所以众人都心服口服。
但是这个任命却引起了一阵骚动。
如果单论品阶,巡风司的司首比之薛离和叶思寒等人所掌握的卫首要高上一层。
与巡风司司首相对的职位是天雷司的司首,这么重要一个位置居然给了一个和之前的天穹派没有半点关系的人,陈云生的安排着实有点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尉迟雪并没有马上说话,等众人的议论平息了一些才懒洋洋地说道:巡风司是否要负责你的安全?陈云生摇头道:这是卫戍司的职责,巡风司做的事情有些类似你的老东家——暗鸦。
这个位置对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你不要推脱了。
尉迟雪蹙眉说道:你我之间的契约上说,我只要保证你的安全就行,可不包括作什么劳什子司首,你的要求令我很为难。
陈云生嘿了一声说道:我的安全以后不用你管,你只要管好巡风司就好了。
该司治下两个组织,阴夔和潜龙,相关人员由你负责调配,可直接从诸葛靖宇那里要人。
尉迟雪抬起眼,一道寒光扫过大厅,冷冷说道:好吧,巡风司的事情以后你找我。
陈云生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职位交给尉迟雪他最放心,就他对方惫懒惯了,不愿领受。
他又扫了扫大厅,接着说道:何望川听令。
何望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央,他低眉拱手,道了一声在,声音洪亮,在大厅回荡起来。
将卫戍司交给你,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陈云生满是笑意地看着何望川。
大个子抬起头,憨厚地笑道:不辱使命。
在众位天穹派的元老之中,何望川和方明兰的辈分和资历仅次于江雪芹,陈云生做这样的安排在场众人也都没有异议。
乐翔可在?陈云生看着站在墙角打瞌睡的乐翔说道。
乐翔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恢复,一脸迷茫地看着陈云生。
在他心中,这场权力的分配盛宴是无论如何不会和自己有半块灵石的关系,无论修为还是资历,他只算是一个边缘的不能在边缘的人物。
陈云生眯着眼看着乐翔俊俏的面容,用略带戏谑的语调说道:天穹派内有一个非常适合你的位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第一百二十四章 分封司首(二)乐翔翻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嘟囔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惫懒之人,如果是闲职又有灵石可拿,那再好不过,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灵石你想要拿多少?陈云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乐翔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当年在司天阁的时候,身为筑基修士,每月仍有中品灵石十块,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我使用。
现在进阶了金丹,每月怎么着也应该有二十块中品灵石吧。
陈云生对人群中一脸心不在焉的金芙蓉问道:天穹派司首级别的修士月俸为多少?金芙蓉皱着眉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公开讨论,不过至少也有五百块中品灵石吧。
你问这些干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打算让这货做司首?金芙蓉一脸不屑地看着乐翔,在她眼中,乐翔这种人就是混吃等死的主,根本难堪大用。
陈云生点头道:没错,我正有此意。
此言一出,场面一片哗然,虽然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乐翔的背景,但是刚才在战场上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位仁兄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金丹修士,能从刚才激烈的战斗中活下来已经是天幸了。
一个曾经从天穹派劫难中逃脱的修士率先发难道:掌门,属下不明白乐翔有何德何能,能够司掌司首这样的角色。
对,就连雪琴师姐和薛离师兄也仅仅执掌一卫而已,他凭什么能跃居司首之位?另外一个年轻修士不满道,看样子他也是天穹派的元老之人。
陈云生等众人稍微安静了下来,才看着江雪芹说道:雪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毕竟你和乐翔接触日久。
江雪芹无暇地面颊微微抬起,双目澄清地盯着陈云生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请问你打算将哪个司交给乐翔?在她心中乐翔确实享乐有余而担当不足,若是一个闲职她倒不是很介意。
天雷司。
陈云生果断地说道。
此言一语,大厅中再次哗然,刚才一波议论之时有不少人并没有参与,他们认为陈云生最多只会给乐翔这种人一个虚职,或者说一个辅助的职位,多数人比较尊敬这位年纪轻轻辈分却奇高并且有很多秘密的修士,所以也算给他一个面子。
可天雷司太重要了,这个司是天穹派最主要战力的集结,下辖风林火山四卫,可以说是天穹派的一柄利剑,攻击力比起卫戍司而言更强。
天雷司的司首本身应该是一个雷厉风行,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才对,怎么看乐翔那副猥琐的样子都难堪此位。
所以一时间屋内一片混乱,就连最不爱说话的修士也不由得插上两句嘴。
陈云生目光如剑盯着江雪芹,等待着女子的回答。
过了好一阵,众人逐渐恢复了安静,江雪芹清晰地说道:我不同意这个安排。
为什么?陈云生问道。
道理很显然,这个位置需要更有担当的人司掌才对,大家也都是这样想的。
江雪芹咬了咬嘴唇说道。
陈云生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柔和了一些,说道:我想问你,乐翔救过你几次?江雪芹不料陈云生会有此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很长时间,女子才坦然说道:很多次。
女子脑海中翻腾起无数关于乐翔的记忆,从两人第一次在太白峰相遇,乐翔一语成谶,点破一条逃生路线,才令她幸免于难,到二十年间乐翔无数次出谋划策才令他们三人化险为夷。
这些事情他都是默默地做,从不张扬,如果不是陈云生提醒,女子会觉得这是司空见惯,理所应当的。
看着众人不解甚至于有些质疑的目光,陈云生笑道:天雷司下辖风林火山四卫,每位卫首都是灵根卓越,天赋异秉之人。
你们一定想不通为何我偏偏将司首的位置交给一个贪生怕死,不求进取之人。
敢于质疑说明你们并没有沉湎于我的威势,这也是我愿意看到的,从今天起,上之司首卫主,下至天穹派新入派之人皆有权力质疑。
他音调一转,接着说道:现在说说我将他任命为天雷司司首的原因。
早在二十三年前我便认识乐翔,当时正值天穹派危难之际,他能够舍弃司天阁的安逸,前来天穹派示警,便说明他心中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坚持,而并非庸碌之辈。
当年他一眼看出天穹派死守无望,说明他能够审时度势,对大局掌控的很好。
甚至在行走之间便能为他人指出生路,这种能力和洞察力是在场所有人都不具备的,包括我。
天雷司的战力如果按照现在的方式发展开去,定然是不可限量的,但是杀气太重并非我所愿。
在葬送生命和拯救生命之间,我选择拯救,这也是我选择乐翔的原因,相信我,他会是一个伟大的修士。
陈云生朗声说道,下面鸦雀无声,即便大家都认为陈云生所说不差,可要真的接受这个事实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点头。
我赞同。
诸葛靖宇突然说道,他安静了很久,一直在默默地聆听。
陈云生不在太白峰的这段日子,门派的事情都是诸葛靖宇经手,所以他的威信从某种程度上说要高过陈云生,两个威信最高的人同时首肯,在场的人就算有些心有不甘,却不敢再说什么。
反倒是乐翔一脸不情愿地说道:这件事情我能选择吗?你们从我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乐翔,享乐,哪里有半点奋进的意思嘛,可你偏偏给我安排这样一个劳心费力的角色,我看我早晚会鞠躬尽瘁而死。
陈云生面色一寒,道:这件事情由不得你选择,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韩枫看到乐翔的无奈和师父的严苛,不由得抿嘴偷笑。
他从心里十分赞成陈云生的决定,他早就认为乐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在身边,总能感到很踏实、很安全。
如果前面有一千条路,其中只有一条是安全的,而他也能从中准确地挑出那一条来。
天穹派的战部,也就是巡天院的司首基本分配完毕,陈云生开始分配内事堂的各位管事。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并排两枚闪着乌光的纳虚戒,神念早就在空荡荡的戒指中打了无数个圈,心中感叹那些被金芙蓉巧取豪夺走的灵石,无奈地说道:金芙蓉听令。
女子笑嘻嘻地跳了出来,虽然这次进攻天水城,以及薛离凭空多出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师妹令她很不满,但是看到自在宫中那白花花的灵石之后,她总算有些笑容了。
令你去司掌内事堂不知道能否胜任?金芙蓉拱了拱手道:这些个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你没看到天穹派兵强马壮吗?那些飞剑,甲胄,法器,灵药,法符哪个不是灵石换来的,若不是我持家有道,天穹派早就要落得拆门当窗,破败不堪了,哪里还有你在上面发号施令的机会。
陈云生干笑两声,道:好吧,好吧,就算你持家有道。
望你再接再厉,不可焦躁。
金芙蓉嫣然道:老大放心。
易小芸听令,命你为灵脉司的主事,负责天穹派四周五百里之内的灵脉开采。
陈云生接着分配道。
易小芸听到陈云生如是说,脸上有些犹豫,思忖了一会却不答话。
陈云生蹙眉道:怎么?你有异议?易小芸拱手道:掌门,我想去卫戍司或者天雷司做事,整日管些灵石令人心烦意乱。
金芙蓉瞪着眼睛,仿佛打量一个怪物一般看着易小芸,喃喃道:整天看灵石你还心烦意乱,莫不是整日去看一些横死的尸体便心不慌,气不乱咯?易小芸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去看那些灵石。
陈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你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再来找我,灵脉司你还要执掌一些时日。
易小芸原本就不善和师父争论,听到陈云生把话封死,便再也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只听陈云生接着说道:炼器司依然是曹子建负责,不知你可有意见?曹三白了白眼睛,说道:有意见可以说吗?刚才易小芸不是被你挡回去了吗?如果这样你还来问我干什么?陈云生微微一愣,不知道曹三这股情绪所谓何由,在他理解,只要给曹三足够的炼器材料,他可以整日不出地火室的大门。
他看向诸葛靖宇,却从对方脸上觅得了一份诡异的笑容。
陈云生何等聪明,当即会意,嘿嘿笑道:去吧,去吧,给你灵石,灵材,去把炼器司经营好。
药石司司首原本空缺,这次有了韩枫自然要交给他了。
陈云生并没有直接宣布,而是对诸葛靖宇说道。
掌门只管宣布就是了,我没有意见。
诸葛靖宇低头说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看着一脸惶恐的韩枫说道:你可愿去药石司主事?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会可以吗?直到现在韩枫都认为自己在做梦,一个资质奇差无比,二十年间依靠一些灵药强行筑基的修士居然被提升到了天穹派的药石司司首之位,就算他是陈云生的大弟子,这件事情也过于的匪夷所思。
陈云生点头道:自然可以,在场无人比你更精通灵草、仙药,当然毒药对你来说更不在话下。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胜任此位。
虽然现在天穹派人数尚少,但是总有发扬光大的那天,你要精研此道,不可荒废。
韩枫诚惶诚恐地点头道:谨尊师命。
制符司还是明兰来司掌吧。
陈云生看着第二排角落中的较小女子说道。
方明兰乖巧地点了点头,领命下去。
黑断肠何在?黑断肠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认为陈云生早就将他遗忘了,突然听到呼唤自己的名字,有些不自然地答应了一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天穹派的商队还是由你来掌控,但是商旅行事和劫掠大有不同,不能随意造次。
遇到所谓震旦的四大家族之人要好意结交,你可明白?黑断肠伸出大手挠了挠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陈云生伸展了一下后背,长吁一声道:虽然天穹派现在还很弱小,但是总有强大的那天。
自此之后天穹派要广开方便之门,在青洲各地搜罗有资质的青年加入,这件事情就交给靖宇你去办吧。
诸葛靖宇点头应下。
安排完一切,陈云生感到有些倦乏,挥了挥手,将所有人都遣散,一个人坐在大厅之中透过窗棂看着天光发呆。
他不知道今天这番看似随意的分派对日后天穹派的影响是多么巨大,以至于后世之人将今日分封司首所在的临风阁都列为十分重要的凭吊之地。
此时一个女子安静地来到他身后,手中地上一盏热茶,陈云生顺手接了过来,对转头对白木容微微一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子便开始擅长做这种事情,陈云生将这归功于那些教化女子要贤良淑德的女训。
这时候诸葛靖宇去而复还,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到陈云生面前,诸葛靖宇递上来一封信,说道:李铁嘴送信来了。
陈云生微微一愣,将信纸展开,略读一遍,交给诸葛靖宇。
诸葛靖宇看罢,将信丢在条案之上,双眉蹙成了一个疙瘩,并没有说话。
那个小厮看到两人都不说话,便从容言道:李掌门要我一定要到陈前辈的答复之后才能离去,如果很难做决定,也不用着急,小子自当在此地候着。
陈云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去告诉你家掌门,今晚我去便是。
小厮一脸堆笑,拱手告退。
诸葛靖宇关切道:今晚你要去吗?要不要我安排一下。
陈云生看着窗外的云影,喃喃道:不用了,毕竟我们是老相识了,他不会怎么样的。
诸葛靖宇有些不放心道:今时不同往日,天穹派陈兵于天水城中,多少也会令游龙帮不自在,毕竟天穹派的力量不比烈火堂弱,还有飞云师尊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墨眉,他们心有惴惴也是正常。
如果是因为这桩事我倒放心了,我们只需要撤出便会令他们安心。
陈云生眼睛眯起,看着寒枝上的雀鸟。
你担心的是?诸葛靖宇疑惑道。
担心被迫做选择,哎,今晚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云生吁了口气,疲惫地说道。
要不要带上沧澜卫?诸葛靖宇追问。
陈云生摇头,人家信中说的清楚,要单身叙旧,我若带上沧澜卫未免令人生疑,反倒不利于调和矛盾。
那你至少要带上一个人吧,要不我陪着你去。
诸葛靖宇有些着急地说道。
陈云生急忙摆手,道:我可不敢带着你去,若你我稍有闪失,天穹派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有木容在身边足够了。
白木容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名字,顿时淡然一笑,如同一朵白色的木容花。
……李铁嘴选择的夜宴地点在城南的一处大宅院中,陈云生对天水城的地理很熟,自然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此地原本是一个司天阁高阶修士的住所,现在自然变成了无主之地,都被游龙帮接管了。
一路之上他没有起遁光,天穹派和烈火堂破城之日便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准在城中随意施法。
两个人走在宽敞的大街上,路上行人稀少,显得异常的冷清。
初春的寒意沁人心脾,令人精神爽朗。
白木容看着四周冷清的街道,闷闷不乐道:天水城这种样子着实令人不喜。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的生机。
陈云生看了女子一眼,笑道:我道白小姐常常以仙人自居,居然还会在意人间的烟火是否繁盛,难得,难得。
白木容知道陈云生拿自己消遣,嘟嘴道:还不是你们整日打打杀杀把这里的百姓吓跑了,往日虽然萧条,但是人还在,现在倒好,连人也没有了。
陈云生嘿了一声,说道:木必先腐,而后有蠹,如虫不除,木必凋矣。
如果仅仅贪恋残阳下最后一抹余温,必将经受更为清冷的夜晚。
我敢说不出五年,天水城就会重新充满生机。
白木容知道陈云生说的在理,朝他做了一个鬼脸,道:什么木啊,虫啊,难道你看到的虫子还不够多,仍想再和它们打交道吗?陈云生急忙摇头道:千万别,如果可以选择,我一辈子都对那些东西敬而远之。
两人随便聊着便来到了那间大宅门前,一路之上陈云生放出神念,并没有发现有人埋伏,安心了一些。
走到门前,伸手在门环上轻轻叩打,只听得院内脚步声响起。
不多时,两扇大门咯吱吱左右分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将大门打开,看了陈云生一眼,殷勤地说道:陈掌门来了,里面请。
陈云生随着老者往里面走,穿过照壁,走过第一个院落,来到一个满是梅花的花厅,离着老远便闻到梅香暗浮。
不等陈云生走近,花厅的大门便无声无息地向两边分开,李铁嘴身穿一件绛紫色的团花长袍迎了出来,胸前两条绶带随风飘荡,更显得他意气风发。
李铁嘴满眼精光,看起来在修为上有了不小的提升,但是仍然没有突破金丹期。
他如一阵风一般来到陈云生面前,伸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右手,满面欣喜道:天水城陷落之后我便想请贤弟一叙,无奈担心老弟事务繁忙,一直不敢邀请,才拖了这么久,真是罪过,罪过。
他一边把陈云生往屋内让,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门外的动静,这个动作虽小,但却没有逃过陈云生的眼睛,他打个哈哈,道:这次破城还要多谢李道兄的鼎力相助,否则单凭天穹派之力,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李铁嘴摆了摆手道:老弟何出此言,若不是当日你和黑骨道友极力相劝,恐怕我现在还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无论说一千道一万,你都是我李某人的恩人。
两人一边客气,一边走入屋中。
屋内虽然不是很大,装饰的却格外别致,黄花梨的硬木太师椅,雕花的八仙桌,一股淡淡的木香萦绕四周。
地面是一水的青色卵石铺就,由于卵石细小,从远处看去并不会出现高低不平的情况,走在上面也没有突兀咯脚的感觉。
两人据桌而坐,白木容轻巧地站在陈云生身后,如同依人的雀鸟,悄然无语。
不待李铁嘴吩咐,早有仆从上了一壶香茶,两个茶盏。
茶水甫一倒上,房间之中便满是茶香。
李铁嘴端起茶盏,随意了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脸上笑意不减道:前些日子天水城前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天穹派损失不小吧。
陈云生道:损失还好,攻城掠地哪有不死人的,更何况对手是修罗门。
不知烈火堂的情形如何?李铁嘴脸上笑容一滞,道:据黑骨说,损失了四卫副堂主,重伤了两位,修士损了五百名,伤了七百名,可谓伤筋动骨啊。
陈云生蹙眉道:我听说北方的冷月国一直觊觎西凉国,如果烈火堂伤了根本,如何能够抵御冷月国的侵扰呢?李铁嘴淡然道:冷月国已然不足为惧,老弟可能不知,据说西凉国的太子姜若望率部在陇上和冷月国之兵大战三天三夜,击退冰锋营十次,尽数歼敌。
这次冷月国也伤筋动骨,不过个十数年恐怕难有作为。
听到这个消息,陈云生心中略微一惊,以他对西凉国的了解,太子姜若望似乎是一个柔弱之人,不善权谋,更乏兵锋之能,如何能挡住身经百战的冷月国冰锋营,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来姜若望尚有一支残部未灭?李铁嘴摇头道:非也。
冰锋营固然被打退了,姜若望的那支战力也损失惨重,据说最后一战和对方同归于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观棋陈云生长吁了一声,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一战的惨烈,但是单从李铁嘴的描述中便能听到一些端倪,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原本孱弱的太子率领司天阁最后一直军队在寒风中一次次击退冷月国的大军。
李铁嘴看到陈云生久久不语,便岔开话题道:老弟心中一定好奇今日将你请来的目的。
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老兄今晚想和你谈一盘棋。
陈云生瞳仁微缩,看着对方,棋?我从来不曾学过下棋。
李铁嘴老迈的脸颊上露出一抹苍凉的笑容,老弟谦虚了。
在李某看来,你偏偏是这盘棋中最重要一子,少了你还真的没什么意思。
饶是陈云生聪明也被李铁嘴云山雾罩的说法弄糊涂了,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从不下棋,也不愿被当做棋子,请李兄明言。
李铁嘴嘿嘿笑道:老弟不要介意,只不过一个比喻而已。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此战之后天穹派有何打算?陈云生心中一动,暗道你终于问到这个关键问题上了。
他淡然一笑,无他,回太白峰修养生息而已。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超出李铁嘴的意料,他平静地说道:若真是如此,老兄只能说你浪费了自己的大好天赋和光大天穹派的最佳时机。
陈云生蹙眉问道:为何这么说?李铁嘴看着他的眼睛,满脸傲气地说道:当年你奉劝我灭掉古木真人的时候是何等的霸气,现在却如此没有追求,令老夫有些心冷。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子,来到一面墙壁前。
轻轻拂袖,墙壁上露出了一面地图,上面用细细的狼毫勾勒出一派山川地理图景。
李铁嘴指着地图说道:这便是西凉国下辖的郡县图谱,一共三十二城,六十四县,市镇有五百座,疆土从南至北有两千里,从东到西有千五。
说不上大,却也不小,有了这么一块土地,我们便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他的眼神望向陈云生,眼光中露出了殷切的期待。
陈云生心中一凉,说道:莫非你要扩张这块土地?李铁嘴拍了拍巴掌,笑道:当然。
有生之年谁不希望做出一点大事,老兄修为上无望,只能在开疆扩土上多花些心思,你说呢?陈云生感到一阵不自在,淡淡说道:说了这么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铁嘴浑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殷切地说道:不止有关系,更有好处。
天穹派若和我游龙帮,不,龙川帝国联手,不出百年便可横扫青洲,那时候天穹派便是青洲第一大派,龙川国就是青洲第一大国。
青洲一洲的物产是何其丰富,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如果有一日能够踏平六洲世界,问鼎震旦一界,此生便不是虚妄。
李铁嘴说道兴奋处,双手微张,脸上的皱纹在瞬间变得平坦了很多,没有什么比疆土更令男人兴奋,你说对吧?李铁嘴目光灼灼盯着陈云生的脸,眼中流露出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殷切期待。
陈云生不自在地摇头道:我说过了。
自己不会下棋,也不想做一个棋子。
李兄的雄才大略在下不感兴趣,请另寻他人吧。
李铁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丝狰狞一闪而逝,他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这种态度也是我意料之中,毕竟有指点江山的雄才伟略之人并不多见,也许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等。
陈云生坚定地说道:我没兴趣,你不妨去找黑骨,也许和他能一拍即合。
李铁嘴冷冷说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至于黑骨我并不打算跟他合作。
陈云生心头一冷,急促说道:你和黑骨的烈火堂不是一直合作的很好吗?难道生了嫌隙?李铁嘴嘿嘿笑道:老弟聪明过人,不妨答我一个问题。
这次攻打天水城,烈火堂和游龙帮哪个出力大?烈火堂。
陈云生脱口而出。
那黑骨和我那个修为更高一些?黑骨。
对于这种如同废话一般的问题,陈云生还是给了一个答案。
你认为我和黑骨谁的见识更多,手腕更强,心思更老辣呢?陈云生思忖了一会儿,答道:黑骨。
李铁嘴长叹一声,道:是啦,在一切方面他都强过我,这便是我无法和他继续合作下去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不甘于现状,不甘居人下之辈。
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我们在一起早晚会出问题,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情。
难道你不怕和我之间生出什么分歧吗?陈云生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便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李铁嘴玩味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才慢慢说道:你并非是虎。
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只蛰伏已久的麒麟,早晚有飞天的一日。
所以说青洲早晚都是你的,我只不过妄图在你彻底苏醒前享有朝夕的荣耀罢了。
并不是只有你用麒麟来形容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从生下来便和麒麟有了关联。
但这也许都是错觉,也许这只麒麟永远也无法醒来。
我不关心你什么时候醒来,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李铁嘴急促道。
如果我说不呢?陈云生看着对方,虽然没有一口回绝,但是和拒绝无异。
可悲的是你没有选择。
李铁嘴说罢,有十几条身影从四周的黑夜色中慢慢浮现出来,这些人身穿着黑色的皮甲,脸上带着鬼怪般的面具,手中提着长剑,从剑锋上密布的法阵来看,品阶都不低。
单凭十余个金丹修士恐怕留不住我。
陈云生平静地说道。
在他身后,白木容缓缓抽出了白色的骨鞭,鞭稍如同灵蛇一般在地上游走着。
李铁嘴挥了挥手,十几名金丹修士又隐于黑暗中,他笑道:老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说他们留的住你,只不过想让你看看我的实力,黑骨的烈火堂也不过如此吧。
陈云生冷笑一声,道:我不与你合作并非由于你的实力不济,这点你要搞清楚。
哦,是这样。
我有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和黑骨开战,你会站在哪一方?李铁嘴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话题进行到这一步,已经令双方都感到不愉快,李铁嘴的直白令陈云生心中发寒,他清楚对方已经思考如何对付黑骨了,这等心机已经远远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算命骗人的道士可比了。
两不相帮。
陈云生负手说道。
李铁嘴深深叹了口气,我承认,开始我费唇舌是为了拉拢你,后来我费唇舌是为了找一个不灭掉天穹派的理由。
很遗憾的是,都失败了。
你知道,我很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没有办法。
说着,他慢慢退入了黑暗,四周闪起一道光膜,将李铁嘴保护于其中。
中品的金刚符?陈云生认得那层金色的光膜,灭掉天穹派?我没听错吧,你也忒不自量力了。
李铁嘴从一枚淡黄色的戒指中拿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圆盘丢在地上,咣当一声,银盘在地上颠了几下。
想必你认得此物?阴雷盘!难道你手中还有?陈云生曾经在诸天之网中用过这种法器,知道此物的威力,故而暗暗心惊。
李铁嘴笑的声嘶力竭,笑罢,他挺直腰杆,说道:很吃惊对吧?我让一个管事给你带去三枚,说五年只炼了五枚对吧?这种鬼话你也会信,哎,还做什么天穹派的掌门,可以去死了。
陈云生脸色变得阴冷起来,就算你有阴雷盘又怎么样?此间炸开,恐怕就算中品的金刚符也无法保你无恙。
李铁嘴再次发笑,声音嘶哑,犹如夜枭,嘿嘿,陈公子啊,你纵横开阖的本事不小,然而阴谋诡计却玩不过老夫。
这东西不埋在地下有甚用处,我记得你分封司首地那个楼阁叫做什么临风阁,地下就有百十枚,若不信现在就给你看个大烟花。
听到这里,陈云生只觉得眼前发黑,临风阁四周驻扎的都是天穹派的修士,别说上百枚,就是二十枚阴雷盘炸裂开来,威力足够将众人吞噬。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对方,狠狠地说道:如果你敢这么做,陈某定然不会放过你。
李铁嘴嘿嘿一笑,道:你都到了这步田地还如此嚣张,真的要逼李某人点燃那个巨大的电花吗?陈云生变得沉默起来,身后发出一条条躁动的黑色气旋,眼看着就要爆发出那道黑色的兽影。
黑暗中的十几名修士也都浮现而出,手中的长剑亮起了璀璨的光芒,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李铁嘴背手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喃喃说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枉费我一番看重你,等老夫将望川和明兰调出后便引爆那阴雷,天穹派可以除名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千年一梦大战一触即发,双发已然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便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两道黑影破窗而入,随着黑影的进入,地上多了三具尸体。
陈云生定睛观看,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伫立在自己和李铁嘴之间,一袭黑纱照身,两抹销魂的锁骨,正是墨眉。
那她身旁是那个提哨棒的年轻男子,地上躺着三名死去的修士,最差一个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李铁嘴面色一寒,冷冷道:你们杀了我的护卫?墨眉清爽一笑,两枚梨涡浮现在脸颊,她伸出纤手,在那层金光灿烂的光膜上轻轻一划,中品金刚符幻化成的防御护盾化作片片闪亮的碎片。
这三个杂鱼敢拦本姑娘大驾,自然该死。
墨眉笑嘻嘻地说道。
十余个金丹修士手中剑光升起,已经有数道剑光激射而出,直奔墨眉和那个年轻人,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对方修为高的无以复加,毕竟也是肉身,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在此时尤为适用。
那拎哨棒的年轻人双手急速在身前掐诀,数十道黑色的剑芒刺向黑暗中的修士,那些刺向墨眉的飞剑被黑色的剑芒穿透,变得支离破碎,不过一息光景,十余个金丹修士便尽数被斩首,手段之狠辣,令陈云生咋舌不已。
李铁嘴气的脸色发青,用手指着墨眉说道:你敢坏我的好事,即使今日老夫死掉,你也就不出天穹派那群该死的鬼。
墨眉冷冷笑道: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杀死你,凭你的心智和机锋,多少也算个人物,不过天穹派那些人我一定救得了,不信我们走着瞧。
李铁嘴哼了一声,骈指于胸前,就想要发动法阵。
但见墨眉探出两指,一道黑色的光晕射出,钻入李铁嘴的天灵之中。
只见他双眼往外凸,眼眸变得一片黑暗,仿佛失去的意识,身体居然漂浮在半空中,如同吊死之人。
陈云生奇道:你把他怎么了?墨眉嫣然道:亏你还是一个精通魂力的人,连幻术都不认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弟弟。
陈云生越发的感到蹊跷,看李铁嘴的表情麻木,如同死人一般,他来到李铁嘴的身边,仔细端详,只感觉对方的气息犹在,但却没有生机,仿佛三魂七魄都已经不在体内。
他正在绕着圈子,突然李铁嘴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露出的尽是疲惫之色,仿佛经过了万千果报似的。
他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身上出汗如浆,瑟瑟颤抖。
陈云生看着墨眉说道:你为何不杀了他,事已至此,还有留着的必要吗?墨眉赞许地望着他,说道:虽然你修为差了些,可胆识和气魄都不差,勉强算是及格吧。
他心中对你已无嫌隙,我将他留给你处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知道世间之事人心最难改变,尤其是李铁嘴这样的狠辣之人,一旦打定主意,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无法改变,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陈云生蹙眉问道。
你说的不错,人欲难平。
刚才也就是两息时间,但是在我幻化的空间中已经过了何止千年。
这些年中他征战沙场,纵横开阖,他想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
恐怕他早就在自己的世界中过腻了帝王的生活,如果现在还有胁迫你的想法,那只能说他彻底是一个疯子。
墨眉精巧的眉毛微微扬起,语速轻快地说道。
陈云生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李铁嘴,喃喃说道:既有通天之能,又有鬼神之谋,你们到底是谁?墨眉轻轻笑道:是谁,是谁,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好久,同样一无所获,也许要你自己来寻找答案。
当年兄长叶三在观海楼夜观诸星,说有位兄弟诞生在此界,遣我来寻,本以为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却发现是一条小鱼,连鳞都没长齐,失望之余顺手帮了你一些忙。
说到这里,女子脸色一凛,走到陈云生身前,伸出纤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上的褶皱,肃容道:天灾将至,抬头看看那三颗血星吧。
只有不断的强大自己才能活下去,否则等待你的就只有灭亡。
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
女子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浑圆的黑色圆盘,盘面上布满了星辰,正面光滑如镜。
她对身后那个男子招了招手,两人来到天井之中。
此时正逢下弦月,借着微弱的月光,女子轻轻敲击了圆盘几下,眼中露出一丝柔软的微光,她轻启朱唇却不是对陈云生说话,而是面向白木容,小姑娘,好好照顾他,他是个不错的男子。
说罢,将黑色圆盘拍入空中,两人身上放出无数道黑色的光芒,一阵急速的漩涡突然涌起,天空中出现一个一点点变大的漆黑的洞,四周的空气飞快地向洞内涌入,将院中的几株老梅连根拔起,屋顶上的瓦片更是难以幸免。
陈云生双足闪动着土黄色光芒,如同生根了一般,才抵住这阵没有来由的旋风。
黑色的大洞越来越小,最终在天空中凝成一个黑点,墨眉和那个年轻人彻底消失,仿佛从没有来过一般。
陈云生仰望天穹,满天星斗之间划过两枚流星。
他神念微动,从纳虚戒的深处翻出一枚相似的圆盘,只不过他的这枚圆盘比之墨眉的更厚、更大,正面多了六条同心圆环而已。
收起星盘,走回屋中,令他诧异不已的是,白木容双颊居然有两道红霞,刚刚明明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由死到生的过程,偏偏女子却露出兴奋的样子。
来到李铁嘴身前,陈云生淡淡说道:怎么样?你还坚持己见吗?李铁嘴抬起头,老迈的脸上皱纹更深,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几十岁,他嘶哑地说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大江上的浪头,来来去去也不过如此。
生如朝露,死若云霞,如梦幻泡影,如电闪雷鸣,看过之后便觉淡然了很多。
你的龙川帝国呢?陈云生看着对方的眼睛。
见龙于川,嘿嘿,龙川帝国依然在,只不过存在的目的有所不同罢了。
经历了那么多兴衰,才明白社稷的真正含义,为了这方土地上的蝼蚁们,我还要卖卖老。
李铁嘴脸上露出一丝老迈的笑容,但是这笑容中所蕴含的实质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是这样再好不过,你依然是以前那个李铁嘴,我可以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陈云生不着痕迹地说道。
不幸的是,我已经不是以前李铁嘴了,你不知道在那浮光掠影的幻境中我经历了什么。
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会带到棺材里。
陈云生伸出手,将瘫软在地上的李铁嘴搀扶到一张椅子上,说道:临风阁下的阴雷盘应该取掉了吧。
李铁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扶着桌椅和墙壁来到一处略微凸起的石壁前。
他干瘦的手指划过墙壁,上面浮现出一个十字星的裂痕,裂痕逐渐扩大,最终一个尺许见方的空洞彻底呈现在陈云生的面前。
陈云生侧目之下,看到空洞中布下了一个小巧的法阵,法阵之中插着两根阵旗,没有阵桩和阵盘,是一个简单之极阵引。
只要李铁嘴刚才稍微有一缕神念开岔,缠绕到这个法阵之上,在十息之内临风阁那边便会被炸上天。
不等李铁嘴出手,陈云生左手的元磁已然发动,把那个阵旗摘下,同时用金灵丝斩断了法阵中的一条重要的阵纹,把这个阵引彻底废掉。
李铁嘴咧嘴笑道:怎么样,老兄虽然修为不如你们,但是手段还不弱吧。
陈云生没好气地答道:论阴险那个比得过你,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将阴雷盘埋在临风阁地下的。
李铁嘴神秘地干笑两声,说道:这件事情说容易也容易,你们入城之前我已经将临风阁那里布下了阴雷盘,只需请君入瓮就可以了。
当时我在想是把黑骨引入那里还是把你引入那里。
从容易程度上看,还是选择把你引入临风阁。
至于引路之人,就是我那宝贝徒弟何望川。
望川为人忠厚,最适合做这件事情。
你们入城之后必然要找一处落脚地,我把这件事情给他说了之后,他爽快地答应,还对我感谢不迭。
嘿嘿,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很容易。
陈云生听得冷汗直冒,心想,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在苦修,看似搬山填海,手段无边,真不如一条阴谋来的厉害。
任凭你修到化神又能如何,不觉间着了别人的道,还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之前他虽然知道修士之间的争斗是你死我活的,却不料是这么残酷,若墨眉晚来一刻,天穹派的众人现在已经化作尘埃,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想到这里,陈云生心有余悸地望着李铁嘴,道:你真的想明白了吗?第一百二十八章 都是夜归人李铁嘴嘿嘿笑道:明白了,当然明白了,老弟不要担心,我不会再算计你了。
陈云生点点头,道:希望如此,若有下回,你我定要有一个人血溅当场,人头落地。
李铁嘴笑着摆摆手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一番机锋藏谋的交锋之后,陈云生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告别李铁嘴,和白木容向临风阁行去,虽然阵引被破,可那百十枚阴雷盘可是实实在在埋在地下,若不小心引动,后果可想而知。
两人出了大宅,也顾不上天水城内不准起遁光的约束,驾起穿云舟,向城北飞去。
来到临风阁的时候,正好遇到诸葛靖宇率领一帮人在楼阁前检查着什么。
看到陈云生回来,诸葛靖宇迎了上来,面色阴沉,从纳虚戒中丢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盘,上面刻着一道闪电,正是威力巨大的阴雷盘。
你是怎么发现地下埋有此物的?陈云生好奇道。
你走了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便将金芙蓉叫过来询问,是谁引我们扎营于此的,问来问去找到了望川,旋即得出了一个令我寒毛乍立的消息——李铁嘴给他推荐的地方。
自此我开始挖地三尺的检查,终于有所斩获。
如果你再不回来,我打算派大队修士去寻你。
诸葛靖宇稍显激动地说道,任谁被算计后也不会气定神闲,和颜悦色。
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今晚我也惊心动魄了一遭。
陈云生一句话中透出了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了这晚发生的事情。
诸葛靖宇看着满天的星斗说道:看来我们真的小瞧李铁嘴了。
我不明白,为何原本简单的事情却发展到如此复杂?陈云生叹息道。
若是世人皆能想你一般心思纯正,这世界就变得单纯很多。
诸葛靖宇喃喃说道。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看到北方的天空中闪烁着一道遁光,速度很慢,仿佛飞的很吃力。
陈云生蹙眉道:双仪山在西凉国的东南,这道遁光一定不是来自于烈火堂,随我去看个究竟。
此时那一批寻找阴雷盘的修士早就散去了,陈云生带着诸葛靖宇和白木容以及沧澜卫驾着穿云舟迎向那道遁光。
穿云舟的速度何等迅捷,经过曹三修缮过之后,速度堪比元婴修士的遁光。
闪动几下便来到那道遁光前面。
陈云生停下穿云舟,对面之人也发现陈云生,双方距离二十丈,单凭目力看不见样貌,过了良久,诸葛靖宇率先问道:对面之人可是要去天水城?那人并没有回到诸葛靖宇的问题,而是缓缓地向陈云生飞了过来,由于飞的很慢,对方的脸在月光下一点点的露出端倪。
陈云生的心逐渐收紧,沧澜卫早就各就各位,按照以往经验,这本不是一件需要如此紧张的事情。
只不过今晚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他便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这是一张布满鲜血的脸孔,双眼无神,眼眸暗淡,两道深可及骨的刀痕贯穿了这个人的面颊,眼睛被刀痕牵连,形状有些怪异。
此人身上穿着一件面目全非的金色战甲,从残存的甲叶上看,这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中品法宝。
身后披着一件残破的披风,被夜风不停地撩拨,发出忽拉拉的声响。
你是谁?陈云生看着这个金丹初期的男子,认真问道。
你又是谁?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仿佛多少年没有说过话一般。
陈云生,来自于天水城,现在城中情况比较复杂,如果你的目的地是那个地方,最好还是过段时间再去。
陈云生善意地说道。
我为何去不得,我就在那座城出生,在那座城成长,现在有人却告诉我去不得了,这算什么道理,嘿嘿,天下哪有这般无理的事情。
年轻人疯癫地说道。
你是太子?陈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方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愤懑地说道:是,我是太子,那个姜家仅存的太子,没想到我是姜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却一直被认为是废物,真是绝大的讽刺。
姜若望急速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一般抽动。
听说你击退了冰锋营?陈云生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姜若望布满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他喃喃说道:我不远千里孤零零的回来就是为了告诉父王这个消息,那个曾经被视为废物的人,这次没有令他失望。
可是,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陈云生默默低下头,他无法和对方灼灼的目光相对,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所做的有什么问题,但胸中总觉得有种愧疚。
诸葛靖宇接过话头,冷静地说道:姜玉衡为他的疯狂付出了代价,他死了,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西凉国。
如果你想报仇,最好日后再来,现在的你只会被杀。
姜若望身子一震,眼睛瞳孔缩的和针尖大小,过了良久,他才嘶哑地说道:报仇?我不打算报仇。
我是姜家最笨的人,却活的最久。
我要好好活下去,告诉我的子孙他们父辈曾经的骄傲和辉煌,仅此而已。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一生敬佩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个。
姜玉衡看错你了,你远远要强于姜家那些只会争权夺势的子弟,好好活下去吧。
能告诉我,红鸾在哪?姜若望盯着陈云生问道。
面对对方执着的目光,陈云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死亡亦或是背叛,他不知道告诉姜若望真相之后,这个深情的男人会怎么样?她……陈云生思忖了半天,嚅嗫道:她随风而去,如同一片火红的云彩……她走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陈云生对自己拙劣的说谎技巧很不满意,但他仅能做到这样,在诸葛靖宇眼中,他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姜若望慢慢转过身,仿佛没有听到陈云生的话,他催动那件残破的飞空法器缓缓向北飞去。
法器划出的那道惨淡的光痕宛如一道泪痕。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家族和最爱的人,变得一无所有。
他不是傻子,却是一个沉浸在希冀和绝望边缘的乐观者,当他发现红鸾并不爱自己的时候,并没有竭斯底里。
相反,他装作不知,盼望有一天女子会停下飞驰的步伐,转过头看看一直在一旁静静等待的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遥不可及,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陈云生安静地伫立在穿云舟头,飞舟在天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没有回天水城,他觉得现在还不想回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牙白色的小舟上,激出一片光晕,从地上仰望,宛如一尾流星。
白木容娴熟地烹上一小壶石中酒,陈云生也不知道女子在何处学得的这般手艺,幽蓝的火焰将酒力化去了三成,只留下精纯的灵气。
三个人坐在一张条案前,安静地看着月亮。
我们都是夜归人。
陈云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便是人生,时而孤寂绝伦,时而惊鸿蹁跹,时而山穷水复,时而柳暗花明,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
即使渺小如蝼蚁,也曾有一个盛大的春天。
诸葛靖宇边说边举杯。
陈云生端起杯看着白木容,女子本不想喝,可扭不过陈云生灼灼的目光,也端起了酒盏,三人隔空对峙了一下,并没有碰杯便各自一饮而尽。
陈云生有了三分醉态,看着对面的诸葛靖宇和身旁衣衫飘飘的白木容,指着那轮月亮说道:我说如果,如果现在能放下所有羁绊,你们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诸葛靖宇嘿嘿笑道:如果可以,我揣上三块上品灵石去云游天下,做那观山,看水,吟风,望月的勾当去。
如果可以,我要去洪古转上一圈,去三千弱水中畅游,去黑沙漠中晒太阳,去万枯鬼洞和恶鬼们聊聊千年的寂寞,嘿嘿,可有趣的紧。
陈云生看到诸葛靖宇的醉态,放生大笑道:还云游天下?三块上品灵石恐怕连青洲都无法游遍,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我发话了,现在就去找金芙蓉那丫头领取上品灵石三千,与尔逍遥三十载。
诸葛靖宇吃吃笑道:你醉了,金芙蓉若能答应你这件事情,明日的太阳就从西边升起。
两个男人朗声大笑,笑过多时,陈云生醉眼朦胧地看着白木容,问道:你倒说说,如果可以放下,你会去做什么?女子澄净的眸子看着对方,眼神中没有半点醉态,如果可以,我会跟着一个人,只是默默地跟着,就像那颗伴月的星星。
女子素手指着天空说道。
说罢,她直直地看着陈云生,道:告诉我你的答案,我想知道。
我么……陈云生蹙眉沉思,他想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答案,以至于出神良久无法答出。
如果可以,我会一直守护着你们,让你们有完成心愿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飞云归来第二日辰时,天穹派的诸位修士尽数撤出了天水城,向游龙帮和烈火堂表露自己并没有染指西凉国的企图,这样做固然在天穹派内部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由于天穹派内部众位司首还是倾向于陈云生的想法,争议的声音如同一个小浪花,一闪而过。
在满是春草的湖畔,陈云生送走了第一批返回天穹的修士,毕竟太白峰的根基尚不牢靠,这次倾巢出动,要防止宵小趁机作祟。
第一批回去的有乐翔的天雷司以及何望川的卫戍司,沧澜八卫在陈云生的强力要求下,由何望川带回。
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现在诸般事情已定,没有大的战事,沧澜卫作为天穹派的核心战力,自然要用在保障门派安全上。
况且此战之后沧澜卫的损伤很重,尤其是那四位和陈云生一起出生入死杀掉姜玉衡的沧澜卫,需要很大的修复,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众人并不知道的是,尉迟雪带领巡风司几名重要的手下暗暗的留了下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在烈火堂和游龙帮内安插眼线。
陈云生和李铁嘴的较量中,吃亏就吃在情报缺失上。
就算双方握手言和,可谁能保证李铁嘴和黑骨两个人精日后没有反悔的那天,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总不是错。
金芙蓉带着一批内事堂的弟子也尽数离开,并且带走了陈云生从夜熠城搜刮来的全部金属精炼的战略资源,女子初次见到数目如此众多的秘银,紫铜和玄铁的时候惊得一炷香的时间合不拢嘴,望着陈云生只有佩服的神情。
陈云生叮嘱她好钢用在刃上,不要一次给曹三太多,以免这厮浪费,尽量用来装备天穹派的普通修士。
金芙蓉笑着点头,以她的抠门程度,陈云生原本不用担心的。
黑断肠在天水城的繁华地带物色一些店铺,为日后行商做准备。
诸葛靖宇由于要为天穹派物色一批新鲜血液,并没有随着众人离去,随之留下的还有十余名学新加入天穹派的低阶修士。
陈云生和白木容也没有离去,原因是烈火堂和游龙帮还有一些事情要接洽。
即使不染指西凉国的国土,天穹派自身的利益也应该得到保全,因为之前太白峰的势力范围赫然被划入了西凉国的国土之中,这次西凉国被灭,自然要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送走众人,陈云生和诸葛靖宇回到了天水城,他们并没有去饮冰室,而是在城北繁华的地方租了一个临街的大院落,打出了一个有教无类的幌子,开始招收学子,办了一个正经八百的书院。
天穹派的所有活动都围绕着书院,黑断肠也在城北的千宝巷内买下了一方店面,将天穹山脉内特产的兽皮,矿石以及天穹派炼制的一些法器,丹药,法符摆上了货柜,开门待客,做起了生意。
而尉迟雪则整日行色匆匆,很难见上一面。
这些事情忙完,大半个月过去了,这些日子里游龙帮并没有主动联系陈云生。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双方便相安无事。
这日陈云生正和诸葛靖宇商量一个学生资质的问题,只听得门外有一阵清风拂过,陈云生眼神一滞,不待诸葛靖宇反应过来,他便如风般飞奔而出,高声喊道:师父,是你吗?等诸葛靖宇反应过来,走出房门的时候,陈云生已经给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磕完头,刚刚站起。
此人正是飞云子,只见他一身赭石色的长袍洗的发白,头上的发髻有些松散,眼中精光缭绕,看起来心情不错。
陈云生站起身来,满脸激动地说道:师父你老人家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上次一战可有结果?飞云子撇撇嘴说道:还能去哪里。
和无常大战七天七夜,打的七荤八素,居然打到了冷月国之北的极寒之地。
后来这小子实在撑不住了,散尽半生修为,操了一个极厉害的术将我击退。
我损失不大,可他修为急降,但却保住了一条命。
若依着老夫的原意,定然要取他首级方消我心中之气。
陈云生嘿嘿一阵憨笑,他指着诸葛靖宇说道:师父容弟子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师侄,也是商浩然师兄的弟子,叫做诸葛靖宇。
是弟子在天穹派的至交好友。
诸葛靖宇听得好笑,刚开始陈云生介绍他的时候还以师门辈分相称,后来干脆以好友相称,也不论辈分了。
他赶紧拱手施礼道:参见师尊。
飞云子摆手道:罢了。
浩然那孩子看起来呆呆笨笨的,没想到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居然会施展召唤法阵,这种召唤阵老夫已经没见到很多年了,看来天穹派真是人才辈出啊。
诸葛靖宇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呆呆笨笨来形容自己的师父,当下也不敢笑,正襟直立,双目看着双脚,不敢做声,毕竟飞云子的辈分太高了。
飞云子看到诸葛靖宇样子有些不乐,道:你怎么跟段木桩似的,真是迂腐之极,看起来像个书呆子。
陈云生在一旁笑道:师父,靖宇他虽然有些书卷气,却远非书呆子。
天穹派能够重建至少有他一半的心血。
这次攻打天水城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飞云子拍了拍诸葛靖宇的肩膀,道:孺子可教。
别在这里站着啦,随我进屋叙话。
说罢他大袖一摆,人已经步入屋中。
陈云生拽上诸葛靖宇跟着进屋。
三人在屋内坐下,陈云生便将这些年分别的情形简单的给飞云子做了一个介绍。
讲到天穹派被修罗门青洲分堂所灭的事情,几欲潸然。
听完陈云生的介绍,飞云子看着屋顶的横梁出神良久,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怪只我当年为了一时意气,拂袖而去,苦了三师兄他一个人操持天穹派。
为了那件令万千天玄弟子放不下的事情居然破开乾坤,去了洪古,才令这班小辈有了可乘之机。
也怪那红拂老尼不讲情面,若非和她拼斗伤了根本,事到临头我又岂能不管,呸呸呸,那个老秃驴,若让我遇到定然和她不死不休。
听到师父口无遮拦地骂红拂,陈云生哭笑不得,也就隐去了和柳晓山相交的那段故事。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不知师父可知道菩提林重法寺?闻言飞云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转头盯着陈云生说道:这个名字在修仙界早就被遗忘了,你又从何处听到的?这个……源自弟子小时的一段渊源。
陈云生不想扯出和老和尚的关系,说到老和尚必然要提起天痕道人,而提到天痕必然要说起柳晓山,提到柳晓山又免不了说起那个令飞云子咬牙切齿的红拂老尼。
飞云子听到这里,也没多问,说道:你的渊源我不去过问,不过重法寺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佛门净土。
能和他们撇清关系最好。
你知道佛门三菩提都是哪三位吗?陈云生木然地摇了摇头。
第三位便是那个鬼见鬼灭,神见神愁的红拂老尼。
而第一位就是重法寺的方丈,天元大师。
这个老和尚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据说能够勘破因果,洞穿轮回,是震旦首屈一指的人物。
传说已经是本界最近接妙觉境的佛修。
不过老和尚最令人不忘的并非是他绝顶的神通,而是那张谈花花谢,说人人死的乌鸦嘴。
这就是为师不愿你和他有任何关系的原因。
飞云子夸夸其谈,听得陈云生两眼发直,心中戚戚然。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小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是听了老和尚一句佛偈之后被三鬼杀死的,如果按照飞云子的说法,那便说的通了。
那佛门的第二菩提呢?诸葛靖宇好奇地问道。
嘿嘿,飞云子看着两个两眼发直的晚辈,卖起了关子,他拿起桌上的茶盏,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突然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仿佛一个吓唬小盆友的怪蜀黍,只听他厉声说道:佛门的第二菩提是一个不愿被人提起的名字,已经死了数千年了。
陈云生掰着指头说道:如此说来,天元大师至少有几千年的寿元了?飞云子看着徒弟,撇着大嘴说道:修道之人和修佛之人的寿元并不相同。
如果没有突破自觉,虽然有了神通,也不过百年的寿元。
但是修道之人到了筑基期便有了两百年的寿元,这是佛门弟子无法比的,纵观修行界,筑基的修道者比比皆是,但突破自觉的僧人却凤毛麟角。
然而一旦突破自觉,便可在轮回内涅槃转生,自行打造金身法体,这个是一个极其漫长且艰辛的过程。
每次轮回过后寿元也就百年而已,而且每个人开悟的时间有所不同,其中还有经历各种各样的劫数,比之道家修行难上千百倍,只有步入等觉的大能才是算真正脱离的因果。
所以天元大师算上轮回的时间应该有万年的寿命了。
陈云生和诸葛靖宇大眼瞪小眼,万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然而佛修却真真正正已有先例。
你们也别羡慕他们,每次轮回之后那个人未必是之前的那个。
比如前世是那个男子,今世有可能是个女人,还有漫长的开悟期,所以单论寿元绵长,还是修道之人莫属。
飞云子接着说道。
第一百三十章 王的盛宴陈云生摇摇头将佛家的修为界定从自己的脑海中清出,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那佛门的第二菩提是何许人也?请师父示下。
飞云子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轻轻干咳了一声,悠然道:他被人称为苦无,不仅手段狠辣,做事也亦正亦邪,当年他将修行界搞的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有很多修道之士因为一点过错便被杀死,后来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突然在人间消失了。
不过按照他的修为,即使活到现在也是有可能的。
陈云生看着飞云子一脸严肃的样子,说道:这些事情在典籍中都没有记载,在那些书中修仙界一直是风平浪静,好似从来没有什么波澜似的。
飞云子一脸不屑道:那些史书都是被阉割过的,也就这些年修仙界才太平了一段时间,想当年我入道的时候,便有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里,飞云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看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诸葛靖宇蹙眉问道:可是谁会将典籍改写呢?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吧。
你知道个屁!飞云子骂道,读了两天史书便出来引经据典,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真正写史之人有几个是那些历史的当事人,都是根据坊间流传的消息断章取义。
而那些创造历史的伟大修士未必都能活下来,他们的事迹更不一定为众人所知。
修行界从来就轻史重法,有些初初入道的毛头小子,捧着一本御风诀便如获至宝,却将青洲的万年通史踩在脚下,有感于此,三师兄才设立了天星书阁,并且单设一层收集史书。
虽然飞云子说话很是粗陋,但是其中的道理却很令陈云生赞同,他不禁想起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还珠楼主,也不知道这位神人在紫罗游历的如何。
三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聊着,门外进来一个小厮,是天穹派新入门的弟子,他微微躬身道:禀掌门,门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来自烈火堂。
让他进来。
陈云生说道。
功夫不大,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修士走了进来,从甲胄的制式上看,此人应该算是雷火堂的精锐。
中年修士进屋之后,很自然地先向陈云生和诸葛靖宇施礼,然后再朝飞云子躬身,这样的礼仪在门派和国家之间的交往中很得体。
在对方眼中没有你们门派内的辈分,只有职位的不同,陈云生是三人之中职位最高的,自然应该先向他行礼。
中年修士朗声说道:烈火堂黑骨堂主有请陈掌门于今日午时到自在宫一叙。
说罢,他将一块玉简递上,简牍上镌刻着时辰和事情,玉简制作甚是精致,宛如一枚符箓,陈云生轻轻一碰,那些翠绿色的文字便飘在空中,令在场所有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黑骨,就是那个逍遥神君是吧,好久没见过他了,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究竟。
飞云子率先说道。
陈云生久久不决,上次夜会李铁嘴的凶险犹然历历在目,这次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轻轻拍了拍手,一个年轻修士走了进来,陈云生耳语几句,他便出去。
时间不大,一个身着黑袍的修士走了进来,正是尉迟雪。
来到陈云生面前,尉迟雪声音压低道:有什么吩咐?最近黑骨在谋划什么事情?他在忙着和游龙帮做切割,据内线来报,李铁嘴和黑骨达成了一致,龙川国由李铁嘴执掌,而龙川国的国修掌握在黑骨手中,名字依然叫做烈火堂。
他们有没有对天穹派都过脑筋?陈云生进一步问道。
没有。
尉迟雪斩钉截铁地答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轻轻让他退下。
他没去问这些事情是否可靠,因为他相信尉迟雪在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
转身面对诸葛靖宇,陈云生说道:那我们就走一遭。
……龙川国的效率和执行率令陈云生瞠目结舌,那天在争斗中已经支离破碎的自在宫时隔区区一个多月便被修葺一新,崭新的琉璃瓦在春日下闪着光芒。
金色的地砖上刻着各种各样的龙纹,无数单个的龙纹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巨龙形纹路。
整座大殿变得金碧辉煌,原本古朴的石珠被蟠龙柱所取代,自在宫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恢弘盛大的气息。
那个最显眼的黑铁王座被有九条龙盘亘的巨大王座取代,王座之上李铁嘴满脸笑意地看着陈云生等人,在他一旁,一个窄小的红木椅上,黑骨面色阴沉地看着穹顶。
李铁嘴的衣着明显和往常不同,身上的衣服以黑色和红色为主,巨大的黑色长袍上纹绣着一条条红色的不规则龙纹,头顶一个八棱的金龙冠,绶带飘洒胸前。
而黑骨的衣着却没有变化。
飞云子率先走入大殿,他举头看了一下四周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金丹修士和筑基后期修士,脸上露出一丝严峻之色,显然成长的并非只有天穹派,烈火堂的增长速度要远远快过天穹派。
从场面上这么多新面孔便可以推知。
黑骨看到飞云子步入大殿,轻轻拍了一下扶手,整个人便飘了起来,如同一团云雾般来到飞云子的面前,他打个稽首道:飞云道友别来无恙?飞云子哼了一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黑骨道友还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身体吗?这个躯体果真怪异之极,让我想起了紫罗洲的傀儡修士们的傀儡。
黑骨脸色变了几变才自嘲道:此事说来话长,道友别一见面就尽顾着嘲弄我,今日是龙川国立国的日子,大家都要高兴才对嘛。
飞云子点了点头,随黑骨进入大殿,来到一个上垂首的位子,大喇喇地坐下。
李铁嘴却没有迎接飞云子,而是径直来到陈云生面前,这么做的举动非常合理,因为陈云生才是天穹派的掌门。
李铁嘴面色平和地笑道:欢迎老弟前来,令自在宫蓬荜生辉,老夫面上增光。
陈云生客气地说道:能参加龙川国的开国之典也是陈某的荣幸。
李铁嘴拉着陈云生的手,将他让在自己左首边的一个位子上,而诸葛靖宇则挨着陈云生坐下。
李铁嘴回到自己的龙椅上,轻轻拍了拍手,一个年轻修士来到大殿中央,中气十足地喊道:盛典开始。
与此同时,自在宫大殿前的巨大广场上骤然飞起了八条金龙,金光灿烂的虚影闪耀之下,金龙扶摇直上,映得天上的流云尽染金色。
八条金龙在天上蜿蜒盘旋,和一轮日轮交相辉映,响应争辉好不热闹。
李铁嘴站起身子,双手平平托起,朗声说道:我,李铁嘴今日君临龙川帝国,实则在座诸位之功绩。
遥想当年落魄之时,若非陈小友和黑骨道友的鼎力相助,老夫今日仍免不了流离街头。
真是一朝落魄,一朝风云。
在老夫有生之日,龙川国要和天穹派结成不世之好,龙川国的疆界向南至回霜山为终点。
回霜山以南皆为天穹派所辖,烈火堂不可染指。
黑骨听闻此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只听李铁嘴接着说道:李某德寡才疏,能够君临龙川皆因为诸位错爱所致。
龙川国开国之宗便是想万民所想,及庶民所及,对内老夫之下设立九宗元老院,由九位德高望重之人担当,分掌农,兵,礼,教,户,吏,刑,工诸部以及巡察司。
巡查司可弹劾百官,直达天听。
是龙川国立国之基石。
对外由黑骨执掌烈火堂,北抗冷月,南拒章邯,东防毗卢,保龙川万年之稳定。
黑骨听到这里,缓缓站起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龙川国立国之初,民生凋敝,故从即日起,免去陇上,咸州等产粮区三年田赋,免去天水,咸州,越州城内商户三年赋税……李铁嘴随后又说了十余条,都是免除民众税负的政策条例,陈云生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缓缓落地,暗道,看来人生就是一执念耳,这执念一破真的是海阔天空。
今日龙川国开国之典并没有限制百姓观看,所以大殿之前聚集的民众越来越多,之前司天阁的那道高大的院墙早就被拆掉了,所以天水的百姓可以聚集在自在宫硕大的广场上一边看着满天金色的游龙生威,一边听着来自于大殿内中气十足的宣读。
人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笑容背后带着些许不知所措,如同龟裂已久的土地突然遭逢春雨。
人们开始奔走相告,原本已经做好远遁打算的人收起了行囊,他们眼中的迷茫少了,期冀多了。
看着大殿外人头攒动的百姓,陈云生心中暖暖的,他并非那种胸怀天下之人,但是这种场合任谁都不能不动容。
是的,即使弱小的蝼蚁,也应该有一场盛大的春天。
天水城的春天来了,是这么突然,带着痛楚和无奈,透着一丝甘甜。
第六卷 情长卷首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