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六筹

2025-03-27 09:12:08

陈云生感到索然无味,自己居然无聊到向一个惫懒的偷听着打听两个晚辈的私事,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无念,不去看那张有些得意的脸孔。

可是没等他走出十步,无念懒洋洋的声音便飘了过来,我要是你,就将两个女人都收了,省的留在世间兴风作浪,也省的你内心的纠结。

陈云生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你是个和尚有怎懂得男女之情?无念不以为然道:在步入等觉之前,我不知道在红尘之中轮回了多少世,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生而知之,多半过了而立之年才顿悟,故而我有足够的经验和资格给你建议。

陈云生沉默无语,停了片刻之后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说实话在未见到柳晓山之前他是纠结的,可是此时心中便只有一个女子。

回到自己的木屋,陈云生发现八个沧澜卫安静地守在屋子的四周,这座空屋的戒备是行营之中最为严密的。

看着开山手中的镶着黑丝的长剑,陈云生心头突然泛起了一丝火花,刚才和徐白露对拼的时候自己也有所得,既然切磋能够增加进境,为何放着八个绝好的资源不用呢?沧澜卫会保证出招的分寸,如同他自己的分身,又不会畏手畏脚,是绝佳的陪练伙伴。

想到这里,陈云生抛出穿云舟,带上八个黑甲向白天练刀的山谷飞去。

……江雪芹擦拭了一下白虹剑,剑刃带着一丝明若秋水的光芒,光芒之中仍有一些细腻的青色丝线,宛如树根一般缠绕在飞剑之上。

白虹剑从她入道的第一天便从师父商浩然的手中接过,自此之后修炼无辍,此刻剑的品级已经足以跻身中上品的法宝之列。

那个男人帮她报了愁,曾经萦绕在自己心头的执念结也化作乌有,江雪芹此刻别无他念,只想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帮到对方。

所以听到诸葛靖宇的调令之后,她欣然领命,将操练风卫的任务交给了新加入天穹派的成广泰,此人是天禄门的故人,金丹中品的修为,为人方正,将事情交给他江雪芹十分放心。

早就来了很久的乐翔盯着兀自拂剑江雪芹运了一阵气,又有些气馁地说道:让我来不是看你擦剑吧。

江雪芹眼中露出一丝柔和,对于这个曾经屡次救过自己的男人,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认为并不只有感激那么简单,看着对方的眼睛,女子说道:对于即将开始的擂台,你有什么想法吗?乐翔被问乐了,笑道:这话你应该去问陈云生才对,况且李铁嘴那个善于谋略的大家在此,连他都束手无策,我又有什么想法?江雪芹依然不放弃地说道:李铁嘴没有想法和你有没有想法有什么关系。

我想问你,关于这场擂台的规则上有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乐翔苦笑了一声,道:率先拿下九场者为胜,每人只能上一场。

由双方上一场获胜的一方率先派出下一场登擂的人,这规则简单明了,又无懈可击。

就算知道对方的上场顺序也没有用,人家也会根据这边的登场人物临时调整,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花招可耍。

江雪芹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她已然仔细思考过擂台的规则,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之下才来请教乐翔。

在她心中已经养成了对这个清癯男子的依赖,在冷月国颠沛流离的那段日子中,无论多么危险的局面,在乐翔手中总能化险为夷。

当时陈云生将天雷司交给乐翔的当口,江雪芹心中还有一些想不通,可此时却深感陈云生认人之准,远胜于自己。

乐翔仿佛不愿看到女子脸上露出的失望,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想投机取巧是不可能了,不过也不能让对方沾到便宜就是了,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那些可能有利于对方的漏洞堵上。

江雪芹看向对方,什么漏洞?比如不能带灵宠登场,或者不能使用毒药,又或者不能携带威力过于巨大的法器或者法符登场。

乐翔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雪芹思忖了一下,疑虑道:若说灵宠,我们这边似乎只有韩枫的毒龙还有些威力,毒药的话也是韩枫的拿手手段,如果废掉有些可惜,至于说威力巨大的法符,有明兰在,我们也不能算一点优势也没有吧?乐翔嘿嘿笑道:相比在此地经营了成百上千年的银沙,我们那点货色当真拿不出手,还是彻底禁掉对我方有好处。

关于这点我抽空会给李铁嘴说明,让他找金沙那边交涉。

江雪芹轻轻点了点头,在两个人相处的初期对于乐翔的想法她往往会表示出一种来自于心底的轻视,不过时至今日这种态度早就随着对方屡屡应验预测灰飞烟灭。

看着月光下乐翔那张俊俏的脸孔,江雪芹轻声问道:你觉得他能赢吗?乐翔对于女子时不时丢过来的棘手问题有些头疼,他盯着树梢的猫头鹰看了半天,才喃喃说道:我又不是无念的师父,时不时开启佛眼洞穿古今。

不过你既然问起来了,我只能用我无懈可击的直觉回答你了,他输的可能性和赢的可能性一样多。

江雪芹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略带狡黠地说道:为什么我觉得银沙的力量比这边强大,掌门有些危险呢?乐翔瞥了女子一眼,心不在焉地说道:你的感觉一向不准,可以反着来看。

希望这次我是错的。

江雪芹撇嘴说道。

……夜色清润,九曜城外八十里处的一个由行脚的旅人聚集而成的小镇之中灯火通明。

这座小镇是大屿关通向九曜城的最有一座镇店,八十里对于步行的商旅而言不算短,有很多人愿意在步入都城前在这座镇店之中令自己酒足饭饱,然后精力充足的踏上最后那段归途。

正是这种原因造成了小镇的繁荣程度远远高于大屿关沿途的星罗棋布的镇店。

小镇之中有三个酒馆,分布在唯一一条街道上,在距离镇口最近的那个酒馆之中,靠近窗口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与大厅中其他的酒客的喧闹不同,这两位显得格外安静。

其中一人便是那位银沙的太子爷,对面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精瘦年轻人,正是在朝堂之上和陈云生对视的那人。

你就是护国将军帐下的龙?公孙行眯着眼睥着对方。

你可以叫我冯圣。

精瘦之人声音略显单薄。

一龙出雄关,了不起的人物,当年你尚在金丹中期便以一人之力连斩狮妖三名,夺回四方台,进阶金丹后期之后又逼死一位元婴下品的狻猊族长老,一战成名,名动金沙,屈指算来那些辉煌距离现在不过十年,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公孙行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虽然口中如是说,心中却老大的不爽,自己在皇城好生生的待着,每日逍遥快活,却被你一个偏将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客栈,喝着粗鄙的脚夫才饮的酒,吃着难以下咽的鄙陋之食,实在无法和他的太子身份相匹配。

他才不管对方是一龙还是一虫,这种武夫就算在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武夫,哪能和他这种身上流淌着高贵血液的皇族相提并论。

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思,冯圣丝毫不为所动,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长话短说,是将军让我约你出来。

简单说,我们想要插手明月台的事情。

公孙行差点没把刚刚含在口中尚未入肚的酒喷出来,他睁大眼睛说道:我们银沙有实力做这件事情,实在不敢劳烦贵国的护国大将军。

冯圣冷笑一声说道:这件是由不得你。

如果你不想我们站在你的对立面,去帮那个姓陈的小子,就老老实实地给我们六个登台的名筹。

公孙行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重复了一遍,六个?你刚刚说的是六个吗?冯圣点了点头。

公孙行逐渐坐直身体,脸上的纨绔尽散,郑重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据我所知大屿关元婴的修士就只有你家将军,如果算上阁下堪比元婴的战力,最多也只能给你们两个登台的机会。

况且我尚不知道你们将军的意图,他恐怕不会亲自登台吧?将军势在必得,必要时他会亲自上台。

公孙行依然摇头道:这件事有些悬,六个名筹一旦都被你们把持,万一放水我方获胜的机会就渺茫了。

冯圣看着窗外熙攘的旅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公孙行在说什么,过了很久他才说道:将军不关心你是否能获胜,他只想多杀姓陈的几名手下,为日后连根铲除他做准备。

公孙行彻底被对方的霸气所折服,脸上露出一丝疲态,如果说冯圣以金丹上品匹敌元婴下品的强悍战力可以置若罔闻,那么季平南元婴上品的修为就无法被忽视了,若算上大屿关五千虎贲,那就更让他不敢轻易回绝对方。

即使无理也只能认了,谁让自己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得罪了护国将军,没准哪天柳一生控不住局面,四位将军带着麾下的战修再次兵临银沙都城,那可不是太虚宫中一两名化神修为的修士可以解决的了的。

第一百章 夜战沧澜不得不说,虽然公孙行纨绔了一些,可不代表他在机锋权谋之上是无能之辈。

公孙家树立这样一个在外人眼中有些放浪的公子哥作为王储并非是昏招。

事实上他不仅多谋,而且善断,经过简单的分析,公孙行便得出了这件事情大致的利弊。

伸出五只手指,公孙行果断地说道:只能让你们有五人上场,否则我们就擂台上见吧。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冯圣果断的答应下来,仿佛一开始就做的这等打算,这个结果令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公孙行有些郁闷。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多少损失。

纵观银沙如果那些传闻不错的话,冯圣的战力足够排入前十,更遑论还有一个季平南坐镇。

就算再不济,另外三场都输掉,还有两场保底,微输一场,对于战局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三场皆负的可能性太小了。

公孙行端起桌上破旧的粗瓷碗,爽快地笑道:冯圣,满饮此杯,期待你在明月台上一龙飞天,杀了那姓陈的小子铩羽而归。

冯圣依然面无表情,只不过端起了身前的酒盏,二话不说和对方碰了一下就仰脖灌下。

公孙行眼中都是笑意,似乎对这笔交易十分满意。

……陈云生坐在一块青色的岩石之上大口地喘着气,身旁八个沧澜卫悠闲地看着月光,今日主人交给他们的任务与以往相比格外轻松,对付陈云生这样的,根本不需要八个人火力全开,每人使上两成的功力足够把他揍趴下。

若轮单打独斗,陈云生此刻的手段勉强可以对付一到两名沧澜卫,但是若八个一起上,沧澜卫的实力可并非线性增长。

修士间的争斗说白了和野兽或是街上的地痞打架没啥区别,无非就是你死我活,你来我往,多一个人,增加的难度并非增加一倍这么简单,更遑论八个沧澜卫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了。

陈云生刚开始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后来就发现八个人一起上,在那种全天候,无漏点的打击之下,自己根本坚持不了五息。

再来!陈云生不知悔改地吼了一声。

其实对于沧澜卫而言,就算他不说话,也能将意思准确的传达到八个人的心中,不过他已然将这些形如傀儡,却怀着一丝战魂的甲士当做了活生生的人来看待而已。

麒麟斩拆分为十刀,十柄青光之中泛着火色的刀袭向开山,从前几次的失败之中吸取了教训,陈云生开始学着将攻击力击中于一点。

开山抡起手中镶着黑丝的巨剑挡开了两柄刀,两蓬火星在夜色中乍亮,宛如璀璨星光,一闪而逝。

另外八柄刀飞火流星一般飞向开山,开山魁伟的身躯急速向后躲闪,第三柄刀斩中了泥土,砍出一条深邃的沟壑,此刻野火的长枪袭至,掀起一层火浪抗住两柄麒麟斩的分形,狂刀放出三道亮白的刀芒迎住一柄带火的长刀。

而断流的巨斧则一下挡开了剩下的四柄麒麟斩。

山谷中瞬间便充斥着无边的刀锋和剑意。

一击之下吸引了四个沧澜卫,陈云生对于自己的策略比较满意。

即使在策略取得成效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高速移动身体,由于外罩一层黑甲的缘故,山谷之中多了一道暗色的影子,陈云生知道还有四名沧澜卫正在自己身周的黑暗之中伺机出手,若不快速移动,恐怕早就被击倒了。

刚才十余次的重复击倒之下,他的后背前胸大腿以至于脖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既然修炼刀诀就要生死相搏,这八位黑甲可不会投鼠忌器,把陈云生当做琉璃盏供起来,当然他们也能拿捏到方寸,不会一刀砍了对方。

突然,陈云生发现身前左侧的树后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金光,他此刻掐诀已然不急,双目蓝芒闪过,那根金光在他眼中清楚的显出端倪,一根金针,偷袭他的人正是影间。

凭借着身体极强的敏捷和天玄霸气加持之下近乎变态的速度,陈云生在空中强行改变方向,直挺挺向下掠去,宛如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那根金针擦着他的鼻子掠过,击中一颗合抱的大树,将那棵树拦腰炸开,巨大的树冠咯吱吱地倾倒,树上的寒鸦惊起无数。

陈云生后背微寒,其他的攻击不论,刚才影间这一下绝对是真的,要刺中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穿透他的护体罡气,令他瞬间化作碎片。

可惊魂尚未平息,陈云生就感到脚下袭来一股猛烈的金风,除去操控十柄麒麟斩的神念之外,他强大的神识仍能对四周近乎百丈之内的空间警戒。

一柄雪亮的长刀劈风而至,刀芒刺穿了他脚下的罡气,一阵刺痛袭来。

陈云生想也不想,甩手之间便射出五道金丝,身体急速向一侧倾倒而去,金灵丝的另一端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摩擦声,脚下袭来的刀速受阻变慢,陈云生险险躲过。

沧澜卫中用刀最好的人并非以快刀著称的狂刀,而是无痕这个身材细长的傀儡甲士。

当年铸造这具甲士的时候想必是倾注了比其余六尊傀儡更多的精力和财力,除了身体用夜啼的汁液灌注而就外,周身上下的法阵也别具匠心,只不过法阵部分有一些缺陷,限制了他的能力,所以和其他的沧澜卫相比并没有体现出明显的优势。

秋水一样的长刀带出万千的刀芒,陈云生感到前面也是刀,身后也是刀,左右两边更是千峰迭起,万道锋芒。

陈云生双手如同繁华,十根手指射出万道金色的丝线,金灵丝的强忍程度极高,不逊于寻常的法宝,如许多的金丝如同乱麻一般挡在陈云生的身前。

无痕的刀清脆地斩在金丝之上,爆发出灼目的星点光芒。

两个人在距离地面三尺的高度快速移动,无痕对自己主人的套路十分了解,一连串令人目不暇接的近身攻击,令对方没有时间施展出那些动辄就毁掉方圆数十丈内一切物体的大杀招。

陈云生一边用金灵丝和对方缠斗,心中一边叫苦,如许斗下去,自己必败。

那十柄刀缠住四名沧澜卫,已现颓势,恐怕十息之内必然露出破绽,而这边还有三名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沧澜卫。

果不其然,在两人颤斗到一块空地时,土块突然被翻开,一个强壮的身形破土而出,双手泛着炫目的红光,两柄钢钩将陈云生身前的空气撕碎,用力之猛,速度之快,让他浑身冷汗淋漓。

眼看着钢钩就要碰到自己,陈云生瞬间拔出了龙刃,右手持短刀挡住那十道摧枯拉朽的红色光芒。

他可以感觉到两件兵刃交锋之时爆发出的尖锐震动,听在耳中仿佛便是龙刃颤抖的悲鸣。

一大蓬火花在身前绽放,陈云生借着势道,身体急速向后退去,手腕一番,龙刃裹挟着一串电芒激射而出,他看也不看,手中急忙掐了一道法诀,数十只火鸦瞬间出现在他周身,一半冲向撕裂,一半冲向一旁有意放慢了攻击速度的无痕,若刚才他依然不依不饶的全速攻击,陈云生就没有机会做任何动作。

一阵巨大的烟火之后,陈云生退到一颗大树之上大口喘着粗气,前方和他距离二十丈左右的一颗大树之巅,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把一柄拉得如同满月的长弓瞄准陈云生。

长叹了一口气,陈云生跳下大树结束了这次比拼,从开始到结束,也只有十息的光景,看着四周黑黢黢的土地和被蹂躏过的树林,他心中只有苦笑,终于理解当年被他虐过的一个个生灵心中的感受。

这八名沧澜卫真的是要命的主,若全力出击,攻击力当真不可小觑。

经过十几次近乎于严苛的实战考验之后,陈云生对于麒麟斩分形已经游刃有余,十柄刀中不分轩轾,每一柄都操控的恰到好处,一心十用相互之间并无干扰。

并非每个修士都能够做到这点,提升本命之物的威力也并非只有分形一途,譬如青云刀诀中倒数第二式藏拙,讲求的就是打击的力量和攻击的威力。

和人对战之时多半讲究毕其功于一役,哪有那般无休止的缠斗,上来便是一刀或是一剑,直接砍的天地变色,鬼哭神嚎,多半就能让对方丧命,自古以来走上这条道路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正在树巅调息元气,陈云生突然右眉一扬,不待他下命令,苍月手中的残月弓已拉满,逆光的寒芒瞄准的是距离陈云生百丈远的一块突起的大石。

噌!一枚箭羽穿破空气,拉出一道灰白的气浪,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击中岩石,一蓬灰白的石屑飞溅开来,方圆三丈之内的树木尽皆被夷平,徒然留下一个深达一丈的大坑。

就在箭羽击中岩石的一瞬间,一道黑影如电般掠出,惊鸿一般飞向陈云生,而此时已经站在他身旁的开山和无痕已经将手中的兵刃轻轻抬起。

陈云生长刀在手,临风而峙,颇有几分大将的气魄,对待这个不速之客他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敌意,对方个故人,正是龙渊。

第一百零一章 龙渊的情报那道黑影飞到距离陈云生十五丈的一棵大树之上。

对方身形,盯着陈云生说道:几日不见,你御刀的本事有长了不少。

陈云生面不着色地说道: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龙渊嘿嘿笑道:我去了该去的地方,做了该做的事。

我这次来是要带给你一些消息。

陈云生扬眉道:愿闻其详。

龙渊指着瞄准自己跃跃欲试的苍月不满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陈云生点了点头,率先收起了麒麟斩,苍月逐渐将第二支箭放下,开山和无痕则把兵刃朝地,以示没有恶意。

龙渊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若不是我动的快,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可能,我就纳闷了,你怎么知道石头背后的人是对手而非朋友呢?陈云生脸上露出一丝柔和,微笑道:你蹲在大石后边看了半天,若是朋友的话恐怕多半没有这份耐心。

龙渊撇了撇嘴,这句话你说的不对,这次我真的给你带来了极为有用的消息。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利益总是以交换的形式输出的,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让我出战明月台。

陈云生愣了一下,又瞬间释然,盯着对方说道:莫非夏侯殇也会出战?龙渊点了点头道:作为银沙仅有的四名国师,他一定会出战。

这也是我仅有的正大光明击杀他的机会。

陈云生看着一脸认真的龙渊,心中翻腾着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有实力杀掉一个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吗?龙渊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发觉你那个黑色的圆球貌似威力不小,不如你给我几个碰碰运气,没准当真能击杀了他。

陈云生感到啼笑皆非,对方的思路在他看来匪夷所思,没有一点的精巧可言,元婴后期对上金丹后期,两者之间的差距是天壤之别,就算有元磁领域的半成品偷袭,也未必能击杀对方。

他正色道:就算你不惜命,我还要顾及一场的胜负呢,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龙渊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和当年在幻尘空间之中被陈云生要挟时表现出的神情如出一辙,是人都看得出这个平日八风不动的俊俏男人着急了。

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日后什么事情都听你的,为你马首是瞻。

龙川急不择言,哪里还有半点骄矜。

陈云生看着他,淡淡说道:在我看来,这与送死无异,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龙渊坚定地说道:我等了几十年,发觉自己的耐心变得差了,事实上已经不能再等了,要不然他就老死了。

老死不正随了你的心愿吗?龙渊脸上涌起一股怒气,随即有消散下去,他冷冷说道:你也曾是个仇恨加身的人,应该明白这些,如果那些作恶者都能寿终正寝,将置那些枉死者为何地?陈云生看着这个深陷仇恨之中的人,恐怕一朝手刃仇人后就让他去死都面带笑容。

从这个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他在忘忧岛之时何尝不是苦心孤诣的修炼,就为了一朝出世,用万千仇家的头颅告慰太白峰的亡灵。

当一个报仇的机会摆在面前,无论是否可行,他都不怀疑龙渊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取。

如果他拒绝了对方,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况且对于身前这个帅气的近乎于女子的男人,他实在找不到讨厌的理由。

从幻尘空间到大屿山脉,不敢说和对方如影随形,却在他生命中重大的转折点每每邂逅,若非龙渊,恐怕自己的路不会那么顺利,也许此刻他陈云生只不过是太白峰万千亡灵之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陈云生心中有了答案,嘴上却说道:这次出手,你有多大把握?龙渊长出一口气,道:如果不算你那怪异的黑球,连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不过算上那个黑球,多少也有一成的把握。

我不敢保证每个黑球都有那天你看到的威力。

陈云生老实地说道。

龙渊淡然道:无妨,聊胜于无。

陈云生点了点头,如果说从纯战略的角度出发看这件事,让龙渊出战也并非一无是处。

夏侯殇的修为在元婴后期,面对这样一个级别的修士,自己这边说实话拿不出一个十拿九稳取胜之人,反倒不如让龙渊去搏一下,如果胜了那是万幸,败了也可以作为情理之中的事情,总好过用一个元婴修士最后败了的结果。

看着手中的麒麟斩,陈云生说道:看来我练刀的日子要止于今日,剩下的时间都会用来给你制作元磁球。

既然出战那就要拿出必胜的信念,准备起来自然不能松懈。

龙渊脸上露出一抹令天下女子都没有颜色的笑容,好了,作为回报,告诉你一个消息。

大屿关的守将季平南打算参与这次的明月台,已经和公孙行打成协议,大屿关占据五个名额。

另外还有一条消息,公孙行居然说动天痕道人作为他的幕上之宾参加此战,形势对你很不利。

这两条消息都是重量级的,对于陈云生决策整件事情的走向有好处,他挤出一个笑容以示感激。

龙渊突然说道:奇怪啊,为什么我感觉你周身的金灵气格外浓郁,莫非你修炼了什么金行的道法?经他提醒,陈云生才注意到有一团浓稠的金灵气一直裹挟着自己,并非来自于天玄霸气,他看了看悬在当空的明月,心中有了分寸,距离金灵苏醒的日子近了。

与此同时,在九曜城的一座只能用庞大来形容的府邸之中,一老一少两个浑然没有睡意的人站在天井之中。

须发皆白的是金沙资格最老的将军,秦时月,而年轻的正是他的首席幕僚长平君。

将军据可靠消息,季平南将作为银沙一方参战,我们是否要动一动?长平君低眉说道。

秦时月看着身前一棵大树,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意味深长地说道:金沙人不打金沙人这是我们的底线。

季平南如果要参战就让他去,大屿关那股力量令人畏惧的是五千训练有素的战修,而非那几个领头的将军。

长平君蹙眉道:可是我担心陈云生那边力量不足。

秦时月爽朗笑道:这场擂台最多十七场,就算大屿关一方不参与,相信银沙也能拿出相同级别的存在参加。

没有必要顾虑这些,我们就束手看戏好了。

据可靠消息,前些日子公孙行去拜访过天痕道人。

长平君冷不丁抛出这样一句话。

刚才还笑容可掬的秦时月立刻变颜变色,满脸的皱纹越发深刻,天痕居然也出动了?这个老东西不是最反感参与皇家琐事,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长平君从旁说道:据说太虚宫的晨星子和天痕关系不一般,两人经常坐而论道,依在下看来,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秦时月沉默了很久,重重地哼了一声,金沙这两位国师一个尊佛,一个奉道,都不是常人,若天痕出手,再加上晨星子,这件事情真的就不好办了。

长平君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将军也不需要这么悲观,那姓陈的小子号称是天穹派的后人,而天穹派的渊源据说和那个凋敝了的天玄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也算是名门之后了,说不定真的有隐藏的实力。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不敌,龙川势必会与金沙为敌,到时候想要皇家想要裁撤战修都不可能,对我们来说也算达到了目的。

秦时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这件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越来越多的人掺杂于其中,原本清晰的脉络变得繁杂不清。

明月台远非其名字一般清澈高远,这座擂台仿佛从诞生的伊始便承载了很多原本不属于它的东西。

……修士最擅长的便是控制灵元,对灵元的感触越灵敏,就越能捕捉着周身的一些不易察觉的信息,比如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有些人进而能够感知到天象,例如明日是否下雨,今夜是否有风等等。

但凡修士入道,别管修为深浅,多半都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对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比寻常人有更强的控制力,很少有因为情绪波动而失眠的人,柳一生则是千万修士中的一个异类,他今夜失眠了。

凭借他的修为,如果将这件事情说说出去,定然会被修行者中口口相传,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着前庭落了满地的桃花,他脸上的思绪更重,身旁伴驾的梵若曦则云淡风轻,如同没事人一般轻松。

陛下,若你想去看看晓山,那就去,她还能躲着不见不成?梵若曦谏言道。

柳一生苦笑道:这丫头最记仇,上次我强行将她掠回,竟然十年之中不曾我和说一句话,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第一百零二章 梵姬窥天梵若曦满脸笑意,古人有云,淡薄仇恨者寡义,晓山这丫头最像她爹了。

柳一生看着爱妻,满脸戏谑,我何时像她那般固执?你现在不就很固执吗?柳一生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觉得明月台上哪方的胜率大?梵若曦目光如炬地看着对方,陛下真的会话付前言吗?哪个胜就将晓山许配给他吗?柳一生展眉道:这是自然。

我没有道理不这样做。

对于龙川和银沙我的喜与恶是一样多的。

梵若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我看好陈云生。

这个答案让柳一生愕然,旋即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红拂和天痕都会帮着公孙行。

晨星子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手,三个化神天仙,这等实力就是放在整个青洲也是一等一的。

陈云生如何能敌?梵若曦笑道:小女子只凭直觉,浑然不会去分析双方的战力。

柳一生盯着对方认真说道:莫非你用了那个能力?梵若曦幽幽道:前些日子心血来潮,占了一卦,三次结果都如此。

柳一生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对方的占卜之道可怕到自己和她认识以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

天底下能够看穿过去未来的只有那无上的佛眼,可天下拥有这佛眼的人却只有一个,就是菩提林那个久不问世的天元高僧。

一个刚刚修到金丹的小女子能有这般堪比佛眼的本事,自然令天下侧目,就连红拂这等高僧大德也赞叹女子是天生的菩萨,说什么也要引她皈依。

在柳一生强力反对之下,红拂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梵姬的女儿柳晓山收入门墙。

即使如此这个老尼什么见到梵若曦,眼中都带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光芒,这点令柳一生十分不爽,他甚至怀疑红拂之所以答应作为金沙的国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梵若曦仍不放弃。

柳一生吃吃说道:你又用了一次那种能力?梵若曦点了点头,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机会了,用过之后我就如同寻常的修者一般无二。

柳一生有些懊恼道:就为这事动用一次宝贵的‘窥天’的能力,有意义吗?梵若曦笑道:什么叫有意义?当今金沙国富兵强,人人安居,我保留这种只能看未来三年的能力作甚?当日入道之初师父便说过,此生成于窥天,败于窥天,并且告诉我只能动用十次窥天的能力,前九次窥天都为了金沙,最后一次为了女儿,若曦并不觉的是浪费。

现在十次已经用完了,却不见败从何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柳一生痴痴地看着对方,说道:我柳家对你多有亏欠,正因为此我才不顾族中长辈和朝中的诸将反对,让晓山嫁那个年轻有为的公孙行,没想到却发展至此地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梵若曦微笑地抚平柳一生紧皱的眉头,温言道:现在有什么不好?明月台虽是擂台,却也是一件盛事,金沙这些年已经够沉闷了。

我建议陛下不要阻止金沙百姓和世家前往观看,最好在那四方台通向大屿关沿途设立驿站供寻常百姓休整,再令季平南遣他的五千战修沿途保护前往观战的平民。

柳一生苦笑道:我柳家嫁女本是家族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演绎到全民参与,到真的成了娱乐众人。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九曜城中内的赌场恐怕要门庭若市了。

银沙和龙川两国看起来相当投入,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谁会嫌周围的快乐的事情少呢?像这种既不要投入多少灵石,又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调动起来的事情,在若曦看来,越多越好。

梵若曦颜若桃李。

柳一生点了点头,不如你我先赌上一局,既然你说陈云生获美而归,那我就押公孙行折桂。

赌注嘛……不妨就三次珍珠倒卷帘?梵若曦双颊微红,只有她和柳一生明白珍珠倒卷帘的真正含义,她媚眼如丝道:居然那女儿的婚嫁之事做赌,赌注还是那般龌龊的闺房之事,当年你不知从何处学得的把戏,弄的我欲仙欲死,当真可恶至极,该打。

女子作势欲打,却被柳一生拦腰抱住,如风一般飞入一座花厅之中…………金沙国家强盛并非只体现在军力强悍上,平民百姓之家的富庶程度也都十分可观。

九曜城外良田沃野何止千里,家家仓禀满溢,户户金银足用,陈两年之粮尽皆充作牲畜之食,其富庶程度可见一斑。

只有这种情况下,平民才会在意国家的律法是否公正,修士和凡人之间是否平等,战修的权力有没有被合理的限制。

也正是这种情况下,金沙百姓才有闲情逸致去关注于皇家的一举一动,将皇族从高高的神坛拉下,视作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血肉之人。

皇室嫁女仿佛都如他们自家嫁女一般。

从柳晓山被许给银沙太子那日起,这件事情便成为金沙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期待着,盼望着,想要看看柳家最后一个公主是如何风风光光出阁的。

可谁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盛大的擂台,这对于好热闹的金沙百姓来说再好不过。

平日每逢佳节总有修士登台表演道法,一阵风火雷电,虽然打的热闹,却也不过是花架子,对于金沙这些见多识广的民众来说并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顶多乐呵一下而已。

可这擂台就不一样了,上台之后生死勿论,招招见真章,对于金沙的平民来说绝对是一场天大的盛世。

距离明月台开擂还有二十多天,早就有耳目灵通金沙百姓从各大城市携家带口赶着驼马车开赴明月台。

更有不少银沙富庶的世家也参与其中,一时间大屿关通往四方台的路上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驼马队伍。

上路的时候是陌生人,等到到了四方台就已经变作熟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即将发生的精彩争斗,忘记了国家和地域的差别,而明月台从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变成了娱乐大众的舞台,并且肩负起了民族融合的大任,柳一生设立擂台只不过想要将一个烫手的山芋甩开,没想到间接地带来了如许多的效果。

通向四方台的道路被拓宽了两三倍,以一匹驼马拉的车宽度为计,可以并排走下四辆车。

不用官家筹建,道路的两旁早就矗立起林立的酒肆客栈。

有倒是穷家富路,况且金沙百姓并不算穷,这等盛世此生得见一次便足矣,当真没有谁会在意那不菲的川资路费。

张惟正无愧是治世的能臣,将四方台的筹划工作安排的井然有序。

有人负责修建上山的盘山路,有人负责营建山上比斗用的擂台,更有不少修士参与其中。

为了观战安全,擂台四周布下了十几重防雷,防火,防冲击的法阵,除此之外他又在擂台的规则中加了一条细则,若有修士在比拼的过程中殃及观战之人,无论此战结果如何,伤及无辜的一方判负。

柳一生对这条规则赞不绝口,号称有这一条规则在,足矣匹敌十重大金刚真言法阵。

四方台山顶面积很大,足有上百顷,并非所有区域都用来拼斗。

擂台的占地二十顷,形状为圆形,高出平地三尺,地面铺就花岗岩条石,条石之上浇筑了一层玄铁液汁,液汁之上又布下三重土行的防护法阵。

擂台四周都是看台,看台和擂台的距离经过反复的测算,定为七十丈,过近则有危险,过远又影响观看。

金沙盛产琉璃,琉璃制品制作工艺甚高,此次明月台催生了一种能够远观的物件,叫做逍遥镜,如果用上逍遥镜,七十丈外的情景如同发生在眼前,金沙百姓人手一件,所以大家都不担心距离过远看不清楚。

看台是由国家出资修建,可是看台之外又矗立起上百座提供住宿的驿站,这些都是私人出资建造,有些驿站的高度足足超过看台好几倍,人们在自己的房间之中用上逍遥镜就能够将擂台上发生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

当然这种驿站的房间价格不菲,并非普通人能够承担。

每天沿着盘山路徐徐而行的人群中多了一些以行脚为业的人,他们赶着驼马车,将粮食,蔬菜,肉食以及一切可以想到的补给品源源不断的送上四方台。

当然也有不少富家人懒得赶车上山,便乘坐修士的飞空法器直达山顶,由于富人太多,所以这件生意做的也格外火爆,据说有人曾经一天赚一千块下品灵石。

季平南作为擂台法阵的总负责人,看着山上山下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常常心生恍惚,此地当真是那个曾经和狻猊族血战之地吗?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让金沙和银沙两国的民众都陷入了疯狂。

第一百零三章 开擂当陈云生从暗无天日的小木屋走出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让他有些眩晕,四周青青摇曳的青草,星星点点的不知名野花,仿佛都在提醒他今日就是八月十五,就是那个开擂的日子。

木屋外已经聚拢的不少人,当人们看到同陈云生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俊俏的如同大姑娘,胸却平的如同一面墙的人的时候,大多克制不住脑中的绮念。

韩枫眼睛大大,看着龙川说道:是你?龙川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眯着眼睛答道:是我。

这两人曾经在冷月国邂逅过,所以相互之间并不陌生。

乐翔对陈云生说道:掌门,吉时已到,我们该出发了。

陈云生看了看远方飞云子下榻的木屋,屋门紧闭,没有一点开合的迹象,淡淡问道:我师父他还未出关吗?乐翔摇了摇头。

走吧。

陈云生对于这个答案既不喜,也不悲。

鲲鹏迎着东方的太阳,腾空而起,船上众人英气勃发,虽然面对强敌,却没有一丝懈怠和菲薄。

龙渊撩拨了一下柔软的鬓发,媚态百生的眼眸转向身旁的陈云生,酝酿了很久,他才说出一句话,这些天,真的谢谢你。

在他一旁的是乐翔,听到这话之后,乐翔朝一旁的江雪芹眨了眨眼,女子却狠狠地说了一声下流,不知道是说给龙渊还是乐翔,亦或是陈云生,三个男人都目视前方,深谙那种不盲目对号入座的道道。

这二十多天陈云生放弃了自己的修炼,专心为龙渊炼制元磁球。

这种元磁领域的半成品效果很难预料,刚开始的时候由于不熟练,凝结出的元磁领域十分混乱,然而却非常适合龙渊的需要,到了后来,陈云生手法越发的熟练,元磁领域则逐渐接近成功,便没有了那中混乱结界的破坏力。

根据《元磁》书中所述,元磁领域是用来防御的利器,远非破坏。

所以二十多天过去了,所凝结的元磁球能用的只有十个,十个之中也并非全部都有破坏效果。

陈云生叹了口气,虽然我尽力了,可是做的还不够多。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乐翔第一次只不过是戏谑,听到陈云生的回答,倒有了几分相信,一脸惊奇地看着身边如同一对璧人的两位。

在乐翔好奇的目光中,鲲鹏抵达了四方台,在一位大屿关战修的带领之下,鲲鹏停到了龙首艨艟一旁。

早就落座在东边一座看台之上的李铁嘴遥遥朝陈云生招了招手,等陈云生也登上看台之时,才注意到看台前面那座雄伟的擂台。

玄铁浇筑的台面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黝黑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这座擂台的坚不可破。

四周的看台之中人生鼎沸,虽然距离有数百丈,可是嘈杂之声依然回荡在空荡荡擂台之上。

在东看台对面,陈云生看到西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距离实在太远,无法分辨看台上的人是谁。

这时李铁嘴递过来一个圆筒状的物体,通体澄黄前宽窄,用这个东西看,很神奇。

李铁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陈云生将圆筒状的物体放在左眼之上,透过两层琉璃片,远处的景物瞬间被拉近在眼前,西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看台正中央坐的正是公孙行,这厮穿的光鲜,宛如一只毛色鲜亮的雄鸡。

最为叫绝的是,公孙行也拿着一个逍遥镜看向这边,当他看到陈云生的时候默默竖起了中指,做了一个下三滥般的挑衅。

陈云生收了铜镜,还给李铁嘴,对方讳莫如深地说道:今天这座四方台之上至少有十万人,并没有化神修为的高手在场。

陈云生点了点头,比斗会由易到难,擂台的规则无懈可击,那些惊天动地的人物那里肯一上来就凑在擂台边上。

在北面的看台之上,坐着都是皇家的贵胄,虽然王孙子爵来了不少,却不见柳一生的身影,更没有柳晓山在场,这令陈云生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擂台不是一天就结束的,至于持续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好。

一位来自于皇城的卫戍队长式的中年人飞到擂台中央,一股淡淡的青气包裹他的周身,用的是木遁的手法。

此人手中握着一件海螺状的物品,手中注入灵元,此物散发出一抹温润的光亮,他开始宣读擂台的规则,不见他费多大力气,海螺状的物体将声音散播到擂台四周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当陈云生听到此人说到禁止中品及以上法符,灵宠,剧毒之物带上来台,不准在擂台上服食一切补充灵元的药物之时,不由得看了身旁的乐翔一眼。

心中赞许对方想得周到,说实话自己这边虽然有几个人精通此道,可是和堂堂银沙相比还差的远呢。

若真的放开使用,对方随便拉出一票修士手中握着一沓沓上品法符,那基本就不用打了。

中年修士宣读完所有规则,回归北边的看台。

这时候擂台走上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若非其身上有盔甲,人们很难将这位老者和金沙的监国将军联系在一起。

秦时月登台之后,朝陈云生和对面的公孙行招了招手,不用老将军多说废话,两人上道地飞到擂台中央。

当陈云生距离公孙行只有十丈之时,几乎被对方一身珠光宝气的行头晃的有些炫目,对方的衣服前胸,袖口,下摆,大氅之上都绣着繁多的金丝云纹,被阳光一照,晃人的二目。

秦时月对于公孙行这身行头也不太喜欢,老将军颇为不悦地说道:太子殿下,据我所知银沙之人多半都喜欢银白色,怎么你这身衣着以金沙百姓最喜欢的金黄色作为云纹呢?公孙行腆着脸说道:老将军有所不知,所谓入乡随俗,这套衣服是为了今日的盛事特别制作的。

再说,在下早晚都是金沙的姑婿,用点金丝也不为过吧。

秦时月不再废话,拿出一枚金沙的钱币,说道:一会儿我将钱币抛起,你们来猜正反决定哪方先登场。

公孙行道:若我们猜测的结果相同又该如何?秦时月瞅了他一眼说道:重来。

公孙行满脸不以为然嘟囔道:对于修士而言,莫说您抛出的是铜钱,就是一一个跳蚤,都能分的清是公母。

秦时月豪爽地笑道:有本事你就试试。

这个过程陈云生一言不发,他知道既然让秦时月来主持抛钱猜先的仪式,凭他地仙上品的修为,一定会对神识的探查有所阻碍。

在一个轻佻,一个厚重的目光中,老将军将那枚铜钱弹到空中,说也奇怪,虽然不见他怎么用力,可那枚铜钱旋转的速度却极快,快到幻化为一团黄色的光影,想要靠目力看清楚是不可能的。

公孙行微微蹙眉,恨不得把吃奶的劲儿都试出来,可神念却被挡在秦时月身前一丈处,说什么也无法再向前推进一尺。

陈云生看到公孙行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知道对方的神识受到阻碍,眼看铜钱就要落到秦时月手中,知道不能在等,他将神识压缩成一道尖细的针,以极其快捷的速度激发而出,轻而易举地穿破了秦时月神念凝成的壁垒,直抵半空中旋转着的铜钱。

他并不能在瞬间就得出哪面朝上的信息,可整个过程都被他记录在脑中。

秦时月老迈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旋即消散,老人干净利落地合上双手,沉声道:谁先来猜?此刻铜钱在空中最后的运行轨迹已经完整的呈现在陈云生的脑海之中,经过精细的推断,他已然判断出结果。

向上那面印着‘金沙国运’,背面印着‘通宝天下’。

陈云生率先说道。

公孙行本没有探到铜钱的具体情况,所以稍显犹豫,被陈云生占了一个先机,可他并不认为对方是真的判断出了铜钱的轨迹,看到陈云生说的理直气壮,他心中的无名火起,居然屡次被这个比自己低一个境界的修士抢风头,他张口说道:通宝天下向上,我和他相反。

二位都确定了吗?确定。

当然。

秦时月慢慢移开手掌,只见他手心的铜钱果真如陈云生所言,正面印着金沙国运的字样。

公孙行满脸涨红,瞪了陈云生一眼,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认为对方真正料到了结果,轻快地说道:我特意让你,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最后还要擂台上见分晓。

陈云生冷面相对,不发一言。

秦时月看着在眼光上已经交锋了三百回合的双方,说道:既然两位都没有异议,那么由西看台的银沙国率先选择登台之人。

登场之人需要先到北边看台下签名挂号,才能登台。

规则刚才已经有人陈述过了,你们都清楚吧。

明白。

清楚。

两人转身回归各自的看台,这时从西看台率先跳出一个身着皮革轻甲的男人,此人身材瘦长,脸色微青,长且粗的头发盘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一股阴柔之气。

第一百零四章 假蟒对真蛇男人走到北面看台之下,简单标名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擂台之上。

徐白露坐在陈云生身后,他低声在陈云生耳边说道:师父,此人就是大屿关的三蟒之一,观云蟒楚山孤。

楚山孤在三蟒之中修为并不是最高的,却是最神秘的一个。

他负责季平南手下所有见不得天日的活动,和这位观云蟒相比,黄沙豹的手段简直不值一提。

虽然这个人修为只有金丹中期,可是被誉为大屿关最会杀人的人,这便是我搜集来的情报。

乐翔快速地介绍了楚山孤的情况。

不待陈云生发话,他身后突然站起一个白衣身影,陈云生连看也没看就知道站起来的人是谁。

要不要换思寒或者雪琴?他伸手拦在女子身前。

白衣女子双眉一扬,叱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等的不济吗?说罢伸手推开陈云生挡在身前的手,飘然飞入擂台。

这时身旁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探了过来,无念故作深沉地说道:红粉佳人的情债来了。

陈云生哼了一声,不答话,全神贯注于擂台上的白木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关于白木容的实力他并没有直观的了解过,只不过从诸葛靖宇的口中得到过肯定的答复,然而上次此女又被罗刹妖擒住,可是那罗刹妖的强悍连他都惧怕三分,故而白木容的实力实在难以预测。

白木容下了东看台,宛如一朵盛放的木容花,飘飘荡荡来到北看台下做了简单的登记,便奔赴中央擂台。

观云蟒睥着这么一位轻飘飘的白衣女子,眼中尽是轻视和不屑。

上台通名。

楚山孤冷傲地说道。

白木容素手指了指北边看台上硕大的牌子,原来两人登记完成之后,遂有人将两方的名字写在一块巨大的木牌之上,高高悬在北看台最高处,让四周观战的百姓能够看的清楚。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声响起,明月台第一场比斗开始,刚才还熙熙攘攘的看台恢复的寂静,静到鸦雀无声。

楚山孤缓慢地从袖口抽出一根黑色的长鞭,鞭稍浮在半空,如同有灵性一般随风摆动,黝黑的鞭身上居然有一抹暗红的色条纹纵贯鞭身。

白木容素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根白色的骨鞭,细碎的骨节发出轻微且有节奏的响动。

四周看台上的百姓看到两人都用鞭子,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有手中的法器相同才能真正检验出双方的实力。

两人对视片刻,楚山孤率先动手,青色的皮甲一花,人已经来到白木容身前三丈处,手中鞭子化作一团黑影,如泰山压顶一般打下,强烈的破空声把四周熙攘的人声压住。

白木容从容躲向一旁,黑色的长鞭径直击打在印满阵纹的黝黑玄铁之上,一阵炫目的光芒涌起,整座擂台仿佛都在颤抖,有十几重法阵的保护,长鞭并没有伤到擂台,可是这声势浩大的一下令所有人都不敢小觑这位虽说只有金丹中期的修士。

陈云生的心一阵抽搐,对方的力量和速度都是上乘,他有些担心白木容了。

白木容手中的长鞭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向观云蟒扫去,破空之声丝毫不比对方小,可见速度也不慢。

楚山孤并没有躲避,手中长鞭横扫,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狰狞,黑色的长鞭宛如黑色的长虹,横着切向白木容。

两道弯曲的弧线相交于一点,瞬间爆发出一串灼目的星火,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快速分开。

白木容足下生风,身子宛如一阵清风一般在擂台上忽左忽右,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楚山孤更是不遑多让,擂台上出现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光影,一黑一白,时不时交错一下,便爆发出惊雷一般的声响。

四周看台上的平民哪里见过这般风火雷电的比拼,时不时便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两人缠斗了盏茶的光景,楚山孤果断换招,手中长鞭抛向空中,那条扭曲翻转的黑色长鞭瞬间化作了一只黑色的巨蟒,昂首摆尾向白木容扑来,而他腾出双手开始掐诀。

女子长鞭不断划着圈,放出一团又一团的弧形光网,黑色的巨蟒一头扎进白色光圈之中,激起一片灿烂的星火,巨大的摩擦声令四周看台的观战者都死死地按住耳朵。

此刻楚山孤双手行云流水般的法诀已经完成,在他身后出现另一团黑色的云雾,云雾如同沸水一般翻滚着,突然一只黑色的云蟒从黑云之中探出头来,张开大口,露出两只尖锐的蟒牙。

接下来,第二只云蟒从黑雾之中窜了出来,第三只,第四只也相继探出身来。

一时间,楚山孤身后的黑雾之中攒动着数十只黑云凝成的蟒蛇,而此刻白木容仍在费力缠斗长鞭化作的巨蟒。

楚山孤一脸志在必得,双手一合,高声道:去!数十只黑蟒从四面八方侵袭而至,四周的天空骤然间变得暗淡了许多,仿佛这些黑色的云雾凝成的蟒蛇能够吸纳阳光一般。

看到这一幕,很多抱着看热闹心态不远千里来到此地的平民开始担心擂台的防护措施。

陈云生一只手紧紧握住身前的粗木扶手,手指深入其中犹然不自知。

再说白木容,女子一边缠斗空中翻腾不定的巨蟒,一边偷眼观瞧对面声势浩大的黑云,心中思索对策。

眼看着云蟒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向自己袭来,她左手在前胸轻轻掐了两道诀,手法虽然简单,却极为新颖。

法诀完毕,他手中的长鞭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四周的金气弥漫升腾,再看空中那只黑色的巨蟒骤然间压力倍增,被白色长鞭绞住,巨蟒挣扎了几下就被光芒大作的白骨鞭绞碎成几段。

碎裂在地的黑色巨蟒扭动着聚合在了一起,重新化作长鞭,被楚山孤收在手中。

对白木容突然施展出的手段感到意外,他扬起双眉。

白木容对付完那只巨蟒,四周的黑云也已经侵袭到自己身周两丈之内,女子不敢耽搁,身子如同陀螺一般急速旋转,手中的骨鞭随着她的身体旋转着,发出兹兹地撕裂空气的声响。

那些烟雾凝聚的黑蟒瞬间就被长鞭绞的细碎,白木容旋转着飞到了半空中,低头看脚下,那些寸断的黑蟒又挣扎着变为了一体,一只只昂着头,准备向天空飞来。

白木容柳眉一蹙,手上两道法诀击出,玄铁浇筑的擂台突然开始晃动起来,无数符箓和法文疯狂的闪烁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冒出来,拼命地挠着擂台上的玄铁层。

四周观战的百姓从担心变为了恐惧,在他们心中地下出来的东西仿佛都来自于九幽,非鬼即魔,反正是极为恐怖的东西。

擂台终于架不住地下居然的冲击力,沿着玄铁之下花岗岩的缝隙碎裂开来,无数青色的枝条从地下冒了出来,十息之间擂台变成了一片草场。

楚山孤飘在半空,看着脚下葱郁的草木,脸上的阴郁益重。

噬灵草!江雪芹精通木法,故而第一眼就认出了白木容召唤出的草木。

一旁的韩枫对于五行法术不是很在行,关切地问道:噬灵草是什么东西?可厉害?江雪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指着擂台说道:你看刚才那些云蟒到哪里去了。

韩枫仔细观看,只见刚才还活蹦乱跳,昂头欲飞的黑雾凝聚的蟒蛇都不知了去向。

江雪芹说道:噬灵草能够化解灵气凝结而成的外物,刚才黑云和蟒蛇都是楚山孤用法力幻化出的,所以很快便被这些噬灵草吞噬了。

两人正在对话,擂台上的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楚山孤咬破自己的中指,在额头上轻轻划了一下,一条纵贯他整个面门的血线出现在脸上。

他的双眸变得金黄,原本清澈的眸子中多了一丝狰狞,圆形的瞳仁逐渐变长,最后几乎变成了一条线。

白木容站在一棵草茎之上,身体随着徐徐的风轻轻飘动,手中的长鞭无意识地摆动着,仿佛水草一般。

看到楚山孤的变化,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她轻轻说道:蛇变!楚山孤脸上泛起了一些青色的鳞片,眼睑变得黝黑,头发开始脱落,头顶的皮肤变得透亮,背后的皮甲逐渐隆起,最后皮甲被撑裂,露出一排从脖颈延伸到尾骨的宛如鱼鳍一般的硬物。

看到这等变化,白木容手上的法诀开始变化,从简单到繁复,四周的长草疯狂而没有节制地生长,很快便能将整个人吞没。

女子轻轻跳入草海之中不见了踪影。

楚山孤怪叫一声,双手各持一柄圆月弯刀跳入草海,顷刻间草海如同开锅一般,无数长草被翻起,斩断,又迅速生长起来,两道闪亮的刀锋在草海之中隐现。

陈云生感到胃中一阵痉挛,曾经见识过人类的虫变之后,他就对这种借助于异类提升战力的手法颇为不齿。

而他身旁的韩枫似乎对于这点倒浑不在意。

他指着两抹亮白的刀光说道:师父,这鸟人居然有两件本命之物,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件本命物啊。

这两柄刀才是他真正的本命法宝,战斗才刚刚开始。

陈云生手心泛出了汗水。

若让他来对付这个变态的楚山孤,不动用非常的手段恐怕很难拿下,那白木容呢?她能否承受对方兽变之后的强悍战力?第一百零五章 化蛇看台上所有人都垫着脚站起来,手中高举着逍遥镜,可饶是如此他们依然看不到草海中发生的事情,只能看到无边的绿色以及宛如波涛一般翻动的草茎。

刚开始草海中不时闪动着刀光,后来连刀光都没了,场面略显沉闷。

短短一炷香的光景,经历了担心、恐惧和平静,这些平素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或是在街巷之中做买卖的小商人,又恢复了金沙人特有的善谈。

他们相互聊着天,喝着水,插科打诨,对于刚才一番生死之斗津津乐道,浑然忘了此时此刻,草海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更加惨烈卓绝的厮杀。

北面看台之上,姗姗来迟的季平南正襟危坐,纵观整座看台,似乎没有人比他坐得更有分寸。

绿色的草海中,哪怕一片草茎的抖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强大的神识将草海中发生的一切传入他的识海中,原本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仿佛罩了一层霜。

在季平南一旁,坐着一个精干的年轻人,一身青色的盔甲,十分合体,正是大屿关的青龙。

冯圣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楚山孤要败了?季平南沉声说道:现在下结论尚早。

早知如此,该让你先上。

开门便遭逢苦战,不吉利。

冯圣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从开始我们便轻视了对方。

季平南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两只手相互交叉,骄傲地说道:轻视也好,重视也罢,这次明月台的结果只有一个。

就算无法在擂台上解决,大屿关的五千战修也不会坐视人家欺负到家门口。

冯圣点了点头,嘴角浮现一个完美的弧线,大屿关的战修都有一种天生的骄傲,他也不例外。

将军放心,冯圣定然会不辱使命。

……看着无边的草海,陈云生心中除了担心还是担心,他的元神比季平南要强大的多,自然了解草海中发生的一切。

那个楚山孤兽变之后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增加了不只一倍,手上的双刀更是犀利异常,以他练刀这么久的经验来看,已经到了分形之前的巅峰状态,无论刀锋的走势还是精准程度都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很多修士为了追求尽早的分形,在之前阶段停留的时间较短,对于法宝的操控不足,就算分形只有也徒有其表,看起来光鲜。

而这个楚山孤则不同,双刀不时在他四周飞舞,时而慢时而快,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好几次白木容都身陷险境。

陈云生对白木容的战术有些不解,现阶段噬灵草已经无法对楚山孤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他周身坚硬的鳞甲和不时释放的罡气早将那些想要靠近的噬灵草弹开。

白木容此刻迂回于长草之间,借助接天的碧草隐藏身形。

手中的长鞭弯弯曲曲,借力打力地拨开那两道浑圆的光刃。

乐翔坐在陈云生身后右侧,他拍了一下陈云生的肩膀说道:掌门,你元神强悍,长草之中都发生了什么。

陈云生忧虑道:白木容和对方陷入了苦战,现在看来她仿佛要消耗楚山孤的灵元和力气,故而不和对方死拼。

未必是这样吧。

江雪芹轻灵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若是如此,为何还要维持这无边的草海,这份灵元消耗远比对方那开阖纵横的刀势要多的多。

这句话说中了陈云生的心理,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你觉得她为何不撤去这遮天的碧草?江雪芹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她已经八成猜到了白木容的用意,只是不想说出而已。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还有什么东西是极力保护的?草海中的白木容已经被楚山孤逼到了一个角落,两柄刀围着楚山孤的身体飞速旋转,宛如剃刀一般。

他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这个小女子让他耽搁了太久,这几乎是他人生经历中的一次耻辱,硬生生被对方拉入了拉锯战,仔细算来,两人已经交手半个时辰了。

白木容仿佛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她浑然不顾对方高举的屠刀,手上掐了一道法诀,一道肉眼很难看到的黑紫色影子从她身后冒出,以迅雷之势冲向观云蟒。

长时间的奔袭已经让对方高度击中的神经有些麻痹,紫色的影子轻而易举地便扑到楚山孤的额头。

看台上的陈云生一清二楚,魂法!是魂法,不过陈云生脸上的疑惑并没有随着白木容魂法成功侵袭对方而打消。

魂法之道,只有自己的元神是对方数倍强大的时候成功率才会有保障,否则只能碰运气。

白木容已经被逼到了死角,这样做太冒险了。

果然,那道黑紫色的影子似乎并没有对楚山孤造成多大的困扰,他高举屠刀,划出一道令四周看台都看的见的耀目光芒,狠狠劈斩在擂台之上,击出一串星火般的火焰。

在擂台剧烈的震动之中,白木容的身影巧妙地躲过了对方雷霆一击,同时一道魂法再次击中楚山孤。

另一刀横扫,光刃将一片噬魂草收割殆尽,白木容有些狼狈地向后退去,眼看下一脚就要踩空,落到擂台之下。

楚山孤再次挥刀而起,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此刻,北看台上的季平南脸色一松,喃喃道:看起来这个观云蟒终于上道了。

一旁的冯圣脸上也露出释然的笑意,他坐直身体,说道:恭喜将军首战告捷。

而东看台的陈云生则霍然站起,这一刀是要命的一刀,楚山孤倾注了所有,不留余地,不设防备。

他虽然明白了白木容两次释放魂法的目的,却无法赞同这样做的合理性。

两记魂法并非令对方恐惧,而是增加对方的信念,令他疯狂,让他认为眼前这个女子如同她的外表一般弱不禁风。

这样的魂法顺着对方的心思施展,远比那种逆对方想法而动要容易成功很多。

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无论从场面上看,还是实力上看,楚山孤都有足够的理由疯狂。

陈云生思忖着,不由自主来到看台边,双手紧握木栅栏,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长草间爆发出一阵精纯的灵元,巨大的灵元冲击波将长草吹倒,白木容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莹白如玉的白蛇。

巨蛇眼中放出两道金光,杀气瞬间将擂台覆盖,蔓延到四周的看台,令刚才还嘻嘻哈哈,谈笑风生的看客们噤若寒蝉。

这般场景只是一闪而过,遮天的噬灵草再次将一切掩盖。

陈云生的惊讶不亚于季平南,和白木容接触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过女子化蛇。

就连那次在天水城外被金光追的走投无路,女子依然保持着人形。

她化蛇了。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江雪芹的意料,费力维持这遮天蔽日的长草无非是要遮掩化蛇的事实,女子不愿然人看到她的另一面,仅此而已。

三息之后,草海之中再次爆发了一阵剧烈的震动,一个人被飞快地甩出擂台,如同一根射出的箭矢,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与此同时,北看台上飞出一道苍茫的影子,速度比被甩出的人更快。

他双手在那个人身上快速地拍了三十多掌,仍然无法彻底停下对方的去势。

最后两人轰然间撞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之上,两人高的石碑原本是用来记录明月台战况的,被两人撞的从中裂开,上半截瞬间化作石屑。

季平南脸上的笑容凝固,心中如同冰窖,被甩出的人正是自己的爱将楚山孤。

而飞去救人的是冯圣,可看起来这次救人并不怎么成功。

擂台上的长草退去,白木容除了衣衫不整之外并无其他伤痕,可是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

陈云生早就跳到擂台边,脸上挂着各种表情,心中仿佛倾倒了五味瓶。

白木容踉跄地走到擂台边,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的陈云生,略带责怪地说道:扶我一把。

陈云生如梦方醒,伸手搀扶住女子盈盈欲坠的娇躯,触手之下感到指尖传来一阵柔软的颤抖,刚才化蛇的后遗症显现了出来,如果不是他的搀扶恐怕女子早就瘫软于地了。

想到白木容随自己出生入死,在擂台上拼尽所有,陈云生心中泛出一阵酸涩。

白木容看着身旁男子山雨欲来一般的表情,心中多了一份怜惜,轻声道:不是已经胜了吗?陈云生摇了摇头,默默不语。

只有白木容能读懂对方的这份沉默背后的意义,女子洒脱地笑了笑,这战之后我心中就没有了块垒,可以浪迹天涯去了。

两人来到东看台,这时候有人为白木容端来茶水,还有一小碟灵粟,这是陈云生特地吩咐过的。

擂台之上来了一个金丹中期修为的年轻人,此人蹙着眉头看了半天,显然对擂台的损坏程度有些郁闷。

半晌之后,年轻人高声宣布,第一场,龙川国胜。

由于擂台损毁严重,需要修复,第二场比斗推迟到明日。

第一百零六章 相思和离愁在四周看客们不满的奚落声中,擂台散场。

可是奚落归奚落,这些金沙和银沙的平民今日可开了眼界,这等精彩的斗法在平日可是看不到的。

就算不少金沙的战修也大呼过瘾,即使在大屿山脉绞杀妖兽的时候多半也没有如此激烈的争斗。

冯圣抬着受伤昏迷的楚山孤来到北看台,他望着陈云生一行离去的身影咬了咬牙,发誓自己登台的时候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季平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第一场败就败了,他输的起。

和有些郁闷的公孙行打了一声招呼,率领几个心腹战修转回大屿关。

看着大摇大摆离去的季平南,公孙行有苦难言,这位大爷可是亲自要走了五个名额,结果一上来就败了一场,输一场本无所谓,可是第一场谁不想取得一个开门红,博一个好彩头呢?早有百十名战修奔赴擂台,使用各种工具开始修复损毁的擂台。

地下的花岗岩重新堆砌,表面的玄铁液汁重新浇筑,就连玄铁之上的阵纹也都要连夜赶制。

这些来自于大屿关的战修果真是一等一的军人,和普通散落在林泉间的散修判若云泥。

他们服从命令,恪守己任,浑然没有身为修士那种近乎于混账的优越感,这恐怕也是金沙不同于青洲诸国的所在。

擂台附近清场之后,看客们并没有下山,他们来到四方台就没打算很快回去,这些人做的是长久的打算。

三三两两聚集在四方台的各个角落,有的低头碎语,有的高谈阔论,对于今日这场激烈的战斗品头论足,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如何忽然变成一条白蛇各持己见,对于楚山孤是否死掉争执不休。

不过无论四方台上的平民如何讨论,这些话都无法传到陈云生的耳中,他此刻正带着大家回到临时的宿营地。

李铁嘴和他交谈几句之后就去休息了,他修为较低,今日奔波劳碌,有些疲惫。

见识到了擂台上争斗的惨烈,所有人都默默无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衡量着自己和楚山孤之间的差距,如果当时换成自己,能否抵御对方近乎疯狂的双刀,会否在第一轮就败下阵来。

今夜陈云生的阵营之中有很多人无眠,大多数不睡觉的人是闷在屋子里疯狂的修炼。

而陈云生却没有闭门修行,他一个人走在山林之间,呼吸着夏夜林间特有的清冽气息,随着一泓溪水而行,不觉间已经距离宿营之地有十余里。

今日的小胜没有令他被胜利冲昏头脑,日后的斗法恐怕会越来越惨烈,白木容化蛇之后用蛇尾击中楚山孤的一刹那,他的心彻底放下,他不明白那个时候为何会如此担心女子的安危。

夏风沿着河边的浅草游走,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着小溪潺潺的水声,一派静谧安详。

陈云生突然生出了一种遁世的感觉,如果能在林泉之间生活一辈子,脱离那些纷争,逃开那些执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那些修行者典籍之中的大道玄之又玄,他才懒得去追索,至于在典籍之中被口诛笔伐,俗气之极却又在修行者之间流传很广的长生之道,他更是不愿看上一眼。

长生,如同放屁一般,自从人类懂得修炼以来有哪个人长生不死,的确有很多人活的比较久,可是哪个人不是活的极为苦逼,逍遥洒脱的一生,才是应该赞颂的生活态度,江山代有才人出,永生不死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陈云生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忽然一抹白纱映入他的眼帘,白木容站在远处的一块大石之上仰头对月,脸上神情婉约,和四周的风景融为一体,宛如一幅画卷,是天人合一的最好诠释。

安静地来到女子身前,陈云生说道:你应该在屋内休息,今日辛苦的很,损失的灵元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白木容转头看着对方说道:我想再看一眼这金沙的明月。

陈云生心中一紧,然后放开,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要离去?他吃惊地说道。

白木容脸上挂着一丝幽怨,但是被释然的笑意所掩盖,并不是很明显,否则怎样?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明月,我又何必在此地碍事。

陈云生听着女子带刺的言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淡淡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让我很内疚。

白木容脸上露出一抹怒意,恨恨道:若知你冒出这样一句话,我就该不理你,默默的离去。

陈云生不看女子愤怒的眼神,接着说道:你离去的想法想必不是始于今夜。

白木容淡然道:今天那场斗法之后,在这里,我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不走难道要看你们两人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吗?陈云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四周只有风声,吹过长草,窸窸窣窣,仿佛在呜咽。

留下,两个字很容易便能说出,不过理由呢?他有什么理由让这个曾经追随自己很多年的女子留下呢?凭什么人家一心对自己,而自己则一心二用,放在两个人身上。

这种不公平有违他的道义。

他此刻心中便宛如这月光一般清冷,对于白木容那点情思在遇到柳晓山之后便冻结在那里,现存的只有感激和愧疚。

世间宽容大度的女子原本就不存在,都是被龌龊的男人逼出来的。

现实是残酷的,无视这个赤裸裸事实的人,其结果必定苦涩不堪,那些妻妾成群的男人表面风光,背后却要处理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争风夺宠。

原本单纯的爱变得浑浊,无论男人或是女人都变得疲惫不堪。

无论如何这场擂台都不许输!白木容将陷入思辨的陈云生拉回现实。

看着女子信心满满的眼神,陈云生点了点头,除非我死在擂台之上。

白木容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女子此刻心情是何其的矛盾。

你要去哪里?陈云生岔开话题。

天地之大,我可以去的地方很多。

青洲走遍了就去紫罗,紫罗逛完了就去八荒,带着那三个呆子也不怕谁敢拦本姑娘的驾。

白木容快意地说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你比我潇洒多了。

白木容哼了一声,这是屁话,谁让你活着这么累了,活该。

陈云生看着刁蛮的白木容,微笑道:这是命,我可以选吗?难道让天穹派的一干修士自生自灭?白木容挤出一个鬼脸,我是小女子,我不用承担那些正大光明的条条框框,你是堂堂须眉,自然有责任在身,理解,理解。

陈云生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今日你魂法施展的恰到好处,很不错,日后也别荒废了,那些魂石足够你修炼出元神斩的。

魂法足可和道法相提并论,我所掌握的《筑神》也只不过是魂法之中的一支而已,没准你会有不同的收获。

他从纳虚戒中翻出了五个黑黢黢,巴掌大小的球,递给白木容,这五个元磁领域混沌不堪,或可解你燃眉之急。

想要触发之时只需用尖锐之物刺中即可,人要在二十丈之外才能释放此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听着陈云生絮絮碎语,白木容感觉眼眶湿润,心中涌动着一股暗流,她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被她的举动惊呆的陈云生,将自己的头发深深埋入对方宽阔的胸膛,任由发髻散乱,泪水沾在他的衣衫之上。

良久。

白木容放开陈云生,眼中泪水已干,仿佛并不曾哭泣过,她淡淡说道:我记性不好,你说那么多根本记不住,我的性命与你相连,你保住自己的命便是对我最大的助益。

陈云生点了点头。

白木容从容转身,眼神扫过陈云生的瞬间令人绝望感伤,她轻轻跺脚,驾起遁光向东边飞去,逐渐变作一颗闪亮的光点,徐徐消失在天边。

陈云生看了良久,感到脖子有些僵硬,才缓缓转身,刚才此地还是两人,此刻只剩下自己一人,从此之后身旁那个亦步亦趋的白衣女子再也不复存在,徒然留下自己孤单的影子。

不知怎地,他想起了曾经在天水城烟雨红尘之中听到了一曲唱词,莫回头,一步一心忧,问取情归何处,一点相思,两点离愁。

当年听了之后并不觉得怎样,只是一时忘不了,今日想起,曲意中的萧瑟应着今日的情景,当真有些悲秋叹春的意味。

……数十根手腕粗细的红烛将未央宫映的红彤彤的,纱幕低垂,珠帘轻摆,柳一生坐在一张硕大的云床之上,双脚随意地蹬在上好的驼绒毛毡之上。

他面前的一张条案后,梵若曦有条不紊地将摆弄着一系列白瓷小碗,最终将一道碧绿的茶水倒入其中。

柳一生看着女子专注而优雅的动作,脸上充满了享受,看到茶水已然煮好他才悠闲地说道:据前方的探子来报,龙川胜了第一场。

第一百零七章 一山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梵若曦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说道:陛下,茶水也趁热喝,冷了便凉心了。

柳一生看到梵若曦的淡然,奇怪道:你对这个消息似乎早有预料?梵若曦抬起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有道是头三出没好戏,陛下都懒得去看,我又何必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再说谁赢还不就是那回事。

柳一生叹了口气,道:你倒想的开,这么说来我身为金沙的帝王,心胸反倒没有一个女人开阔了。

梵若曦笑道:我并非心胸开阔,而是不关心此事。

柳一生睁开眼睛,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是不是晓山的母亲?居然对女儿的婚事不闻不问。

梵若曦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边喝一边说道:你不喝算了,我自己喝,省的浪费了这宝贵的碧叶茶和人家一份心思。

柳一生摇了摇头,叹道: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你说我们明天要不要去看看第二场的比斗,若曦,若曦……看着低头摆弄茶具,浑然视自己为空气的梵若曦,柳一生彻底郁闷了,浪费一次窥天的能力的人是她,到头来反倒不关心结果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不去看第二场的斗法,按照梵若曦所言,前三出没好戏,就算斗法激烈到把四方台拆了他也不要去凑热闹,这样才能显示出身为皇者的气魄和风范。

……四方台上没有遮蔽物,被太阳一晒,温度直线上升了很多。

比起气温来说,更为火爆的是热情的观战者。

第二日聚拢的人更多,此地毕竟深入大屿山,距离金沙的城市很远,很多人仍在路上,没有赶上第一场的斗法,经过一天一夜的积累,今日开擂之时人数已经比昨天多了一成。

四周的看台之上,众多金沙的民众带着斗笠草帽,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活灵活现,口沫横飞地描述着昨天激战的情景,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讪笑,明月台带给他们足够的欢乐。

陈云生依旧带着鲲鹏准时来到四方台,而李铁嘴则早早就坐着自己花了一亿块灵石购买来的龙首艨艟来到东看台,他脸上浮现着宛如暴发户一般炫耀神态,让很多金沙的战修看着不爽。

他浑然不避讳金沙民众狂热的目光,这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崇拜,一半以上都是因为看到如此巨大且闪着金光的巨型飞空法器的缘故。

而陈云生那艘鲲鹏就低调了很多,尤其是苍梧老树改造了之后,虽然性能不比龙首艨艟差,可是样子就差了很多,既不彪悍,也不美观,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山寨的气息。

两人坐在东看台的中心,龙川国的修士坐在左边,天穹派的修士坐在右边,沧澜卫们散布在看台的四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负责警戒。

陈云生并非是对金沙国不放心,而是信不过那个和自己有仇的护国将军。

对面看台上也已经坐满了人,相比昨天,银沙的队伍更加齐整,陈云生举起逍遥镜观看,不小心又看到了公孙行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虽然输了一场,可是他依然骄傲的宛如一只小公鸡,仿佛昨天那场败绩是为了增加刺激程度而故意放水的。

他一副斗志昂扬地朝陈云生竖起了中指,这点倒和第一天如出一辙。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公孙行也并非那般可恶了。

看台中央的擂台经过了一夜抢修,基本上恢复了第一天的样子,只有稍许地点不是很平整,和昨天相比,表面的玄铁浇筑层却厚了不少,看起来这些金沙的战修吸取了昨日的教训。

这时擂台之上率先跳上来一个金丹中期的年轻人,正是昨天宣读第一场结果的那人。

年轻人朗声说道:明月台,第二场比试开始。

请龙川国率先派出擂官。

陈云生转身看着身后一排排修士,一脸平静地说道:那位上去?噌,最高处的一个角落中站起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正是白花花,女子一阵风一般来到擂台口,下台之前对脸上余有愕然的陈云生说道:这场比拼我来,你觉得如何?陈云生看着女子势在必得的气势,心中暗道,就算我觉得不怎么样,恐怕也无法阻止你登台。

他点了点头,说道:擂台之上一定小心谨慎,银沙不乏高手。

白花花英气勃发地笑了笑,闪身跳下看台,三窜两蹦来到擂台之上。

那位年轻修士看到身旁一花,多了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白花花朝他瞪了一眼,年轻人当即不敢再看,他指着北边看台说道:若要登台首先挂号标名。

白花花哼了一声,不屑道:姑奶奶就烦这等琐碎的事情,你一会儿去帮我标名吧,白花花就是我,我就是白花花。

年轻人有感于对方的彪悍,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跳下擂台,回到北看台。

此时四周的看客们都看到了女子惊艳的容貌,顷刻间赞许的声音如海浪一般翻滚而来。

有不少好事者看到两次龙川上台的都是女子,便说龙川国盛产美女修士,更有甚者推测龙川国女子的数量比男人更多,而且容貌都一等一的美丽,这等没谱的推测经过添油加醋,甚至传出了另一个版本,龙川的男女比例已经达到了十比一,一个男人要娶十个老婆才能保证每个人都有伴侣。

总之,白花花登台之后,四周的嘈杂之声更盛,在这等杂乱无章,令人心烦意乱的聒噪之中,女人迎来了她的对手。

此人并没有从西看台来,而是从北看台直接下来,这种细节白花花才懒得关注。

季平南眯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实则他盯着走向擂台的那个人的背影。

冯圣仿佛一个影子,总在他主子最需要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说出确定的话,将军,我对他有信心。

季平南瞟了他一眼,说道:信心何来?冯圣神秘地笑了笑,道:就凭他那打不死的皮囊,怎么着也不会败的。

季平南骄傲地点了点头,下去的这个人却是有些独到的本事。

否则也不可能在输了一阵之后肩负起如需的压力,担当第二阵的挑战者。

他看了一眼在擂台之上傲骨迎风的白花花,喃喃说道:上山虎对虎女,这战有得看了。

看着身前三十丈远的那个彪形大汉,她撇了撇嘴。

在白虎神坛这种壮硕的男人见多了,她都有些审美疲劳,反倒是见到陈云生那种矫健却不硕大的男人才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拔出长刀白夜,刀尖指着彪形大汉,白花花冷冷说道:来者通名,姑奶奶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彪悍的男人拍了拍胸前那个青铜色的虎头胸甲,豪爽地笑道:本人是大屿关的守将,有个别号叫上山虎,真名叫做虞无境。

白花花嘴角上扬,冷笑道:就你这种货色还敢带着虎字,当真不怕被啸天古神收了去。

虞无境双眉一扬,瞪眼吼道:龙川国没人了吗?为什么叫一个小娘们上台,搞的爷爷都没有兴趣打。

若你识趣,赶紧自断双手双腿,我送你一脚,把你踢回东看台。

白花花咆哮道:放屁!她手中的白夜顷刻间亮了一只虎头,刀锋泛着一层雪亮的光芒,迎着仲夏的骄阳拼命震动,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种浓重的刀意。

虞无境一拍后脑,印堂泛红,一柄血红的长刀出现在身前,他抄起刀柄,一阵大笑,小娘们,爷爷发起飙来可收不住,再奉劝你一句,识相的换个男人上来,细皮嫩肉的,让爷爷砍死了心疼。

两个人按道理说都算是彪悍之人,可是彪悍之人却有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对话,比起第一场上来就电光火石,风火雷电的狂飙,这场开头虽然冗长了一些,可是气氛却铺垫的很好,看客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擂台上两方的修士也都认为对方十分可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西看台上,乐翔拿着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在陈云生耳边嘀咕道:上山虎,虞无境是金达大屿关的战将级的人物,修为金丹后期,曾经败给过青龙,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尚无败绩。

本命之物为一柄赤红的长刀,因为颜色如血,被称为血刀。

在陈云生后两排的血狮看到上山虎,气的霍然站起来,高声骂道:若是知道这厮上台,我必然下去和他斗上一斗。

在他一旁,白十三豪迈地笑道:怎么?这鸟人曾经开罪过老弟?当然,他和我狻猊族不共戴天,有不少弟兄都是折在这鸟人的刀下,他手中殷红的长刀,都是被狮族人的鲜血染红的。

血狮越说越愤慨,眼中逐渐升起了血丝。

白十三和血狮相处几日下来,两人脾气秉性相投,交情甚笃,看到兄弟生气,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张开大嘴,将几句话传到台上,花花,一定给我狠狠的打,最好把这鸟人给哥哥阉了。

第一百零八章 二虎相争上山虎怒不可遏,率先攻击,染血的大刀搂头盖脸就是一下,刺拉拉将空气劈开,这一势比之昨日吃了败仗的观云蟒还要生猛。

陈云生暗中为白花花捏了一把汗,这头上山虎,看起来拼的就是刀势,走的是力猛刀沉的路子,不求分形,但求一力降十会。

白花花大叫来得好,手中白夜自下而上举火烧天,刀锋闪烁着炽烈的白色光芒,和红色大刀撞在一处,天地都为之变色,两股能量在瞬间被引爆,空气中爆发出一串黑色的能量光点,光点四周带着细微的闪电,瞬间产生,又瞬间消失。

陈云生看的清楚,那便是空间不稳定的前状,没想到两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居然有这般大的能量。

虽然他的元神斩也能够破开空间,可是借助的是魂法的力量,而并非无相道法。

若论无相道法,以他的修为想要破开虚空,恐怕还差的远呢。

白花花脸色惨白,连连倒退数步,才借着白夜插入地面力道平复住身子,在看身前,长刀已然在地上留下一条三丈长的裂口了。

那些负责修缮擂台的金沙战修看到这一幕,气的都快吐血了,昨晚忙活了一晚的成果防不住人家一刀。

可是四周看客表现出来的情感却和他们相反,不少人站起身来,双手交叉胸前,一边拍着巴掌,一边高声喝彩。

虞无境咧开大嘴哈哈狂笑,小娘们,知道厉害了吧。

赶紧滚吧,爷爷打你掉价。

白花花咬了咬牙,将一股灵元倾注于白夜之中,八个虎头之中有三个亮了起来,白夜的刀锋之上散发出一层宛如火焰一般的白光,飘飘荡荡,居然有三尺多长。

虞无境的眼中露出一点惊讶,只有站在擂台之上才能感觉到那三尺的白色光浪带给他怎样的压力。

手中血红的大刀一晃,上山虎身形一花,已经跃到半空中,居高临下就是一下。

火红的大刀和四周的空气剧烈的摩擦,颜色更加鲜红,仿佛着了火一般。

白花花站定,仍然是举火烧天的迎了上去,三尺白芒顷刻间将天空染白。

空气变得灼热,四周的景物透过被烧开的空气,变得扭曲不定。

两厢法宝再次交锋于一处,光芒,震动,热量迸发而出,向四周散去,剧烈的热风吹得白花花鬓发如飞,周身的衣衫猎猎飞舞,宛如天人。

可在擂台之上的人却没有那般好过,白花花感觉脸上和身上如同燃火一般,看到对方依然不撤,她也坚强的顶着。

在白虎一族的信条之中,只有百战成仁,没有撤退求存。

不知是白花花的白夜犀利,还是被女子的气势所摄,在空中不断发力的虞无境翻了一个跟头,飘了起来,这一手做的潇洒,却是一种间接的退却。

他皱着眉,伸了一下由于剧烈震动而麻木的手指,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

这点微小的变化就算白木容也无法察觉,更何况四周的看客了。

正当人们为美女逼退莽汉叫好的时候,上山虎身子再次动了。

他的速度加快了三成,在擂台之上掀起了一阵飓风,手中大刀挥舞的如同风车,白花花严阵以待,手中不停挥摆着白夜,只有这样才能令她有些许的安心。

绕了几圈之后,虞无境骤然切入擂台中心,大刀掀起一阵光芒,横扫白花花。

女子双足点地,身体飘了起来,速度极快,手中白夜三尺刀芒如火焰一般扫向上山虎的头。

刀芒还没有接近,虞无境便感到一阵炽烈袭来。

血刀向上迎起,又一阵剧烈的震动。

两人都没有停留,飞快的移动着身体,如同两道闪电,再次分开。

这次不只是上山虎,就连白花花也高速移动起来。

两人如同两条毕竟会相交的弧线,分开后再次重合,重合的一刹那便爆发出炽烈的冲击波。

三次碰撞之后,白花花的手臂有些麻木,情知如此斗下去恐怕不妙,比起力量,自己和对面那个大块头还差了一些。

她抛出白夜,细长的刀锋划出一道弧线,扫向对面高速移动的虞无境。

上山虎见状哈哈大笑,在他眼中,这是女子委顿的表现。

他不修御物之道,只觉得刀锋握在手中才是最强悍的,飞来飞去终归是虚无缥缈,比不得手握大刀,一刀一刀砍的实在。

手中大刀一挥,掀起一阵红芒,白夜毕竟不在主人的手中,速度和力量都逊了一筹,被虞无境轻松的挡开。

可就当他得意的时候,眼光忽然一晃,看到白花花背后居然升腾起一只凶猛的白虎,两只虎目金光四射,两根巨大的尖锐犬齿仿佛要将自己吞下。

乖乖,还真是一只母老虎。

虞无境叹了一声,手中大刀可没被白花花的声势所震慑,注入一股灵元,血刀光芒更盛,拖着一丈长的红色刀芒,横着扫去,要将白花花一劈两半。

虎女手一挥,白夜入手,第四只虎头点亮,白色的锋芒也有丈许,她把长刀戳在地上,如同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血刀绕在白夜上,被震飞了三丈多远,虞无境摸着被震得麻木的虎口,喃喃道:乖乖,好大的力气。

越是这般反倒越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在自己的胸前的盔甲上抓了一把,印有虎头的盔甲被掀去了一大片,露出长满黑毛的前胸,胸口纹着一只巨大的老虎头,此刻已经红的仿佛要滴出血一般。

白花花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拎起白夜,第五只虎头被点亮,这是她的极限了,身子如电一般扑向上山虎,手中长刀逆袭,自下而上撩起一刀残破不全的光痕,将地上的玄铁地面割的七零八碎,十几道防御法阵在白夜的刀光之下显得不堪一击。

上山虎手中的法诀已毕,三道秘传的炼体法诀发动之后,胸口那个红色的虎头和手中的刀同时亮了起来,大刀红的仿佛一团火焰,若不是刀柄尚在,哪里还能辨认的出来。

抡起这团火焰,虞无境嘶吼着冲了上去,对于他而言,只可立着死,不能坐着亡。

白夜和血刀拼在了一处,激起无边的冲击波,炽烈的狂风让四周看台上的看客们纷纷抱住脑袋,此刻他们已经忘记了比斗的精彩,比起第一场的虚惊,此刻才真的害怕,因为有一个人已经被劲风击破了头颅,鲜血迸流。

虽然伤不重,可看起来触目惊心。

狂风摔打着看台上的木板噼啪作响,把每个人心中的恐惧都无限的放大,在他们眼中,一百丈的距离已经不再安全。

白花花和虞无境一个错身,她的手开始颤抖,激发白虎化神的神通之后,灵元和体力都急剧的消耗,就在这种状态之下,仍然无法完胜对手,她不由得有点担心自己。

虞无境情况确切的说更糟,就算他激发了三重炼体的法诀,依然无法和白花花的白虎化神神通相抗衡,刚才硬碰硬一下之后,手上的两根肌腱已经断裂,虎口鲜血淋漓。

不过他所仰仗的并非硬碰硬的坚强,而是一种极强的恢复能力。

三息之后,原本血肉模糊的手上肌腱重新长合,手上的伤口血液凝结,仿佛不曾受过伤一般。

白花花又注入了一丝灵元,身后那只白虎的痕迹越发的清晰,她一刀砍来,催发了五重的白夜虎刀摧枯拉朽一般斩下,仿佛一座崩坏的大山倾倒下来。

淋漓的刀芒笼罩了虞无境周身,巨大的压力之下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高呼一声,来得好!手中那团赤红的火焰挡在头顶,他没打算逃,也没打算避,这便是他上山虎的风格。

不似观云蟒那般阴沉,也不似黄沙豹一样迅捷,只有一个打不垮,锤不烂的身躯。

血刀迎上白夜,天空中再次绽放起一个炫目光球,光球须臾之间便破裂开去,两人被冲击波击中,白花花身在空中无依无靠,被冲击波吹了好几个跟头,最后落在距离对方三十丈的擂台之上。

她双手一阵颤抖,双膝一软,身子晃了三晃,白夜拄地,并没有倾倒。

自幼修炼的白虎烁金诀发挥了作用,故而没有受伤,可是她的衣衫就没有那般幸运了,早就变得褴褛不堪,露出一件金丝内衬软甲。

虞无境的境况更糟,双脚踏在坚实的玄铁擂台,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虽然勉强挡住了女子的一刀,可是手腕已经软软的垂下,脸上和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通红撕裂,渗出汨汨的鲜血。

飞快的催动灵元,他的身体在三息之内有了变化,首先右手上的骨骼重新愈合,脸上的疮口也尽皆聚合,但是疼痛却丝毫不少,令这个铁打汉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阵,显得颇为狰狞。

此刻看台上已然没有刚刚开擂时的那般喧哗和肆意,看客们变得噤若寒蝉,他们小心地在看台隔板后探出脑袋,观察着擂台的情况,以防突然再次袭来的剧烈冲击波。

第一百零九章 打不死的上山虎东看台上,白十三霍然站起,高声吼道:花花,给我狠狠的打他,他快撑不住了,砍了他,剁了他,哥在精神上支持你。

听到白十三的聒噪,白花花心中气恼,她此刻骑虎难下,明知对方恢复能力惊人,自己却只有强攻这一途可用。

刚才两下全力攻击,已经消耗了三成灵元,身上所剩的灵元尚不足两次攻击,若这般斗下去结果便如同豪赌一般,看谁的灵元绵长,看谁能够坚持的更久。

陈云生看着在擂台一边做短暂调整的白花花,心中突然泛起一丝不忍,若此女有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十三和柳晓山。

北看台上的紧张程度丝毫不输东看台和西看台。

比斗到现在,季平南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的袖子,袖口的铁甲被他捏的有些变形,他却犹然不觉。

这场他势在必得,若再输了,就算银沙的太子不说,他的脸也丢尽了。

有时候季平南很是纳闷,陈云生从哪找来这么多彪悍的女人,一个个手段极其变态,而又不畏死,不惜命,这等人放眼大屿关也不多见,绝对是能排入前十的战将。

单论攻击力之强,这个白花花足以击败他手下大多数将领,况且还有白虎一族流淌在血液中的印记,白虎化神。

不觉间看了一眼身旁的冯圣,此人正在悠闲地摆弄着他手中的长剑,剑脊盘着一条青龙,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剑尖,青色的剑锋透着一股超尘脱俗的锋利。

你似乎并不关心擂台上的胜负。

季平南说道。

冯圣赶紧收拾起长剑,恭敬地说道:并非末将不关心,只不过这场斗法结果已定,那个虎女虽然势头很猛,却已是强弩之末。

若她刚开始不是这般生猛,细水长流,兴许还有取胜的希望。

季平南蹙眉道:看起来你比我还了解虞无境嘛。

冯圣谦卑地笑道:将军日理万机,哪里有闲暇了解这些细节的东西。

将军不知,当年我和他虞无境有些过节,曾经约斗一场,大概了解他的本事,所以才有了这等信心。

季平南来了兴致,轻轻哦了一声,那结果呢?冯圣平静地说道:自然是末将胜了,不过他变态的恢复能力留给我的深深的印象。

这么多年下来,虞无境虽然不是大屿关天赋最好,却是最努力的,相信他一定能胜。

季平南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有些人天生就具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仿佛他们说的话总是对的,交给他们的事情总能按时完成,毫无疑问,冯圣便是这种人。

与此同时,在东看台上也进行着一场类似的讨论,双方是白十三和血狮。

白十三一只大脚大喇喇地蹬在前排的座椅之上,双手握紧身旁的粗木扶手,口中重重喘着粗气,虽然台上的人是白花花,可他却异常紧张。

自己亲妹子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可对方那个变态的恢复能力却令他对女子有些不自信。

一旁血狮紧张地问道:花花妹子能顶住吗?这只假虎的皮囊很耐操,当年很多弟兄并非被他以真本事灭了,而是活活耗死了。

白十三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发狠说道:相信花花,没问题,她的爆发力在新一代的白虎子孙之中算强的了。

我看下一刀就能把那个滚刀肉砍了。

血狮担心地看了擂台一眼,不再说话。

白花花不再猛攻猛打,而是拼一些刀术上的技巧。

白夜四外纷飞,如同雪片,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偌大的擂台寒气凛然,让人没有落足的地方。

这番攻击令白十三大皱其眉,认为少了势道,却令四周的看客们重新恢复了生机,在他们眼中,这般光华缭绕的攻击比起刚才那番飞火流星,天塌地陷的攻势更加有趣,更加精彩,再也不用躲在看台的原木之后了。

陈云生轻轻摇了摇头,虎女的势若不在,这场斗法恐怕就危险了。

虞无境心中高兴,若只是这般比斗,正称了他的心意。

刚才虎女那天崩地裂的两刀还是令他心有余悸的。

手中血刀加紧攻势,白光之中顷刻间多了红色的光影,两厢刀锋拼在一处,爆发出璀璨的火星,每个火星都是一次交锋,每次交锋又能激起一声沉闷的爆鸣。

擂台之上声响震天,和着四周看客们有节奏的呼啸声,四方台宛如一座硕大的喇叭,向四周的山野发射着一波波声浪。

在四方台以东五十里的一座高山之上,一个瘦骨嶙峋,却穿着件宽大灰色衣袍的中年人关注地看着四方台上喊声震天的拼斗。

过了良久,这人生生落下泪水,口中喃喃道:老头子,你曾说过人孤独了太久,就会忘了孤独这件事,现在看来八成是对的。

曾几何时,我还以为自己之后天下便无人接手这桩事,我们终将走向尘埃,被人遗忘,籍籍无名地走向灭亡,没一个人能像你那般慷慨激昂。

没想到他来了,出现的这么及时,带着一群满是朝气的年轻人,高调却不招摇,嘿嘿,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

四方台起风了,此地山高林不密,山势平缓,狂风很容易便贯穿整座山顶,擂台四周的金沙百姓们纷纷用袍袖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防止风中夹杂的小沙粒击中皮肤。

但是擂台上的比斗又不想错过,便在眼前露出一条小缝,透过小缝观察着擂台上的一切。

上山虎看着身上三道已经慢慢愈合的伤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般斗下去,越发的对他的胃口。

再看白木容那边,虽然不曾受伤,却累的汗流浃背,鬓发被汗水浸透,变成了一溜一溜的。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淌在玉颈之上,前后的衣衫粘在身上,虽然有些狼狈,却也十分惹眼,不少看客不断吧嗒嘴巴,对于这人间少有的绝色女子的曼妙身姿不忘品头论足一番,他们不远数千里来到大屿山深处,能见到这番风情,怎么算都值回路费了。

白花花双手捧刀,切近上山虎,速度极快,白夜借势前挺,露出一道锋芒,背后那团白色的兽影张牙舞爪,仿佛活了一般。

虞无境一拍手中的血刀,施展自己的刀诀——血沙万里,顷刻间血刀变得模糊起来,上面宛如包裹了一团狂风,他挥臂抡起这团硕大的刀锋迎着白花花而上。

血刀掀起一团长约五丈的巨大风暴,赤红的狂风卷积着沙粒包裹着血刀,声势极为浩大,铺天盖地扫向白花花。

白花花手中的长刀变了一个小角度,从虞无境的咽喉转向对方的左胸。

白夜轻而易举便穿透了这团风暴,赤色的沙暴被分开之后没有消散,而是在白花花身后聚集成形。

白花花手持长刀,刀尖向前,像湍急河流之中的一块岩石,将河水分开,白夜的光芒在暗红色的沙流中隐现,刀速越来越慢,到最后几近停顿。

白花花耳边都是红色沙暴肆虐的声音,心中却安静的宛如一泓死水,她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感觉得到血脉中液体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握住白夜的手有些颤抖。

前方暗红色沙粒被风吹在刀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动,白夜掀起的光斩劈开了上山虎的血沙万里,却在距离对方胸口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方陷入了拉锯,这种从比拼道法沦落到比拼灵元和力气,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事实上反倒更为凶险。

比拼道法若有不支,总还可以推到擂台之下,开擂之前便有明文约定,伤不及台下,若有违者剥夺此战的胜利。

而白花花和虞无境已经到了谁也不能轻易后退的地步,若上山虎率先撤刀,那么白花花的白夜很有可能刺穿他的心脏,若虎女撤刀,那么必然会被淹没在滚滚赤红色的沙暴之中。

双方将体内尚存的灵元倾注在手臂,顺着经脉运转到了手中的法宝上。

暗红色的沙暴更加肆虐,规模更大,宽五丈,长十丈,从看台上已经无法看到沙暴之中的白花花的身影。

人们不禁开始担心风姿绰约的虎女,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尤物有天生的厌恶感,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中,这样的女子生来就应该被保护,没有人希望她受伤,更遑论丧命。

可是东西看台上的修士们却不这么想。

公孙行不断搓着手指,偶尔舔着嘴唇,对于这样一个生在宫闱,长在皇廷,拜师于太虚宫,从小到大对于修行,权谋,还有宫斗皆是驾轻就熟的人,却仍是紧张到失态。

一旁的左坷低声安慰道:殿下,何必如此焦心,我看虞无境不会败。

公孙行瞥了他一眼,气恼地说道:放屁!你没看到那个虎女的刀又前进了一尺吗?左坷尴尬地点了点头,原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他并不真的认为虞无境会胜,刚才那句话里不乏安慰的成分。

若这场季平南再败,我非要找他讨个公道不可!公孙行气哼哼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一刀穿胸过东看台之上,陈云生闭上了眼睛,并非他对擂台上的争斗不关心,而是全神贯注的将神识逸散到擂台之上。

此地距离擂台七十余丈,用肉眼无法看清红砂之中的情形。

他脸上浮现了一丝忧色,虽然白花花的刀尖距离对方的心口只有两尺不到,可越往前,赤沙的阻力越大,每一寸都坚如磐石。

白夜虽然在动,可十分缓慢,看得出白花花的辛苦。

看台后方,白十三和血狮也都屏气凝神,不复刚才的高谈阔论。

白十三使劲咬住下唇,不觉间渗出了血渍。

他双手紧紧握住前方的粗木扶手,手指深陷其中,木屑落了一地,这份紧张在白虎神坛从不曾有过,虽然刺激,却也揪心,毕竟白花花是自己唯一的妹子,也是家族之中最小的女子,若出了点意外,自己难辞其咎。

擂台之上,赤沙之中。

白花花感觉到了来自于前方如山一般的压力,她双手的白夜微微颤抖着,有些瞄不准对方的左胸,他的腿犹如千斤巨石压住一般,每抬起一寸都十分困难。

在白虎化神凝成的护体罡气下,赤沙无法伤到她,可若收回白夜,那么这团罡气在肆虐的风暴面前将不堪一击。

白花花从容地做出了人生第一次艰难的决定,从容是因为没有过多时间思考,之所以艰难,是因为这次决定可能会让她丧命。

女子将残存的灵元汇聚在白夜之上,白夜上散发的白色火焰一般的光芒瞬间收敛,汇聚于一点,凝成一个耀目的亮点。

白花花身后的白虎颜色暗淡了很多,将大部分灵元聚集在刀尖之后,自然无法兼顾白虎化神的效果。

白夜向前的阻力霎时间变小,可白花花感觉到了赤沙被狂风卷起的巨大冲击力,细小的沙粒以极高速度击穿了那层削弱后的灵罡,而后打在她的身上,一阵密集的疼痛感几乎令她眩晕。

即使白虎一族强悍的躯体也无法在这赤沙暴中维持很久,她必须快。

白夜犹如劈开一道暗红色的丝绸,带着巨大的割裂声,一寸一寸接近了上山虎的胸膛。

虞无境有些慌乱,他已经将灵元尽数施加在了血刀之上,这团巨大的赤沙风暴消耗巨大,饶是他灵元远比白花花强大,也架不住这般消耗。

关键是这个女人正在接近自己,就算他的恢复能力极强,也无法在对方洞穿心脏之后依然活蹦乱跳。

拼到了现在,只有倾尽全力,他动用了修士一般绝对不会动用的剩余两成灵元,拼着道基受损也要拿下女子,他身体闪烁着赤红的光芒,巨大的红沙风暴绵延了三十多长。

看台之上再无其他,两人的身影都被赤沙所笼罩。

季平南看到这一幕,轻轻叹道:虞无境拼了。

冯圣眯着眼,对于刚才自己的预测的信心弱了一些。

看起来,虎女并非他眼中那般不可持久。

白花花发髻散乱,被风撩起,身上的纱衣乱舞,衣袂的下摆早被烈风撕烂。

白夜的尖端距离对方的胸口只有一寸,可这一寸却是最艰难的一寸,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无法再进得一分。

白花花眼中露出了一道光芒,她决定不再驱动白虎化神,而是将所有灵元都倾注在白夜上,这个想法一闪念,她便践行。

一瞬间女子身上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可白夜尖端的光芒却宛如暗夜中的星光,倔强地穿透了浓重的暗红色,让四周看台上的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拼了。

季平南叹道。

死女人,好狠!公孙行咒骂着。

花花!白十三嘶吼着。

陈云生睁开了眼睛,这一刀是为了他。

陡然间,他身上萌发出一团团金色的光芒,一只麒麟光影真实的令人恍惚,他动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夜洞穿了虞无境的左胸。

一刹那。

白花花被狂暴的风暴吹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任由风暴裹挟这飞出擂台,撞向一片坚硬的石林。

陈云生出现在她的身后,连施两道粗大的元磁网,接下了白花花,此刻她已人事不省。

擂台上狂躁的风暴随着施术者的倒下而停止,虞无境双膝跪倒,手中的赤红的长刀拄地,胸口滴滴答答地躺着血,逐渐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沿着法阵的纹路流淌开去。

中年修士跳到擂台之上,蹲在上山虎身前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刚想起身宣布这场比拼没有赢家,上山虎的左手忽然伸了起来,僵硬地抓住那个中年修士的衣摆。

这个动作虽然微小,却充满了力量,中年修士满脸惊愕,一个左胸被洞穿的修士居然还没死。

此刻,四周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喝彩声。

金沙的百姓们对大屿关战修的坚韧表示出极大的满意程度,从来就视这些战修为保家卫国的壁垒,他们自然越是坚强,就越受人尊敬。

当然这种敬意除了来自于对力量的绝对崇拜以外,也来自于金沙的民众对于坚忍不拔的青睐,这也是金沙战修们所彪炳的。

故而上山虎跪而不倒,高高举起了一只手在很长时间内成了大屿关战修精神的象征。

早有两个大屿关的战修跳上擂台,在虞无境左胸涂上了一层淡黄色的药粉,然后将他抬下。

季平南站的笔直,仿佛一棵健硕的大于木。

看到一个参与救治虞无境过来,便拦住问道:他伤情如何?看着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护国大将军满脸关切,这位战修识趣地说道:那刀若是再向左二指,虞将军恐怕性命不保。

虽然他此刻没有性命之虞,可,可动了道基,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的。

季平南缓慢的挥了挥手,等那个修士走远了,他坚毅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宽慰,转身对同样一脸严肃的冯圣说道:传我的令去,为虞无境用最好的药,一定让他在一个月内恢复修为。

冯圣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看台。

中年修士捋着颌下的须髯,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不无自豪地说道:第二场比斗,虞无境胜白木容。

龙川和银沙各积一胜,两方战平。

在四周山呼海啸的喝彩声中,陈云生将白花花抱到了东看台,无论是龙川的修士还是天穹派的弟子都一脸沉默。

白花花紧闭双目,身上极热,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

陈云生接手女子的一刹那,就运转了春荣术,青色的灵元此刻已经灌注到了她周身的气脉之中,滋润着脉络和气血,感觉到女子体内生出一股不强的吸力,将自己注入的灵元缓慢而坚定地吸纳,陈云生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女子生机是保住了,可是道基却伤的不轻,就算伤势恢复,也未必能达到斗法前的修为。

白十三关切地走了上来,他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脸的骄傲,在白虎族,对于因勇敢而受伤甚至死亡的族人来说,骄傲是他们永远的墓志铭。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过了良久,白花花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陈云生的怀中,女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当他看到四周人脸上的沉默之后,喃喃说道:败了?虽败犹荣。

陈云生轻轻点了点头。

白花花懊恼地蹙着眉,说道:哥哥,我给白虎族丢人了。

白十三满脸笑容,道:说什么傻话,你永远都是白虎族的骄傲。

陈云生从纳虚戒中拿出十余粒灵粟塞入白花花的口中,此物不比灵药冲击力大,只是纯净的灵气,和人体契合度最好。

吞下十枚灵粟之后,白花花脸色明显好转,潮红和燥热退去了很多。

陈云生招手唤来江雪芹和方明兰,让两个女人照顾白花花。

擂台还是要继续。

中年修士睥着头顶硕大的太阳,眯着眼看着四周意犹未尽的看客们,又看了看脚下损坏并不严重的擂台,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昨天晚上他听了一夜抱怨,那些休整擂台的战修们对于隔天就要开擂的做法怨声载道,为了照顾躲在四方台简易房屋之中休息的大屿关战修,中年修士决定下午再来一场比拼。

反正擂台已经损坏了,两次积累在一起,总工作量必然要少一些。

明月台中午休整一个时辰,下午进行下一场斗法。

说完这些,他轻飘飘地走下了擂台。

东看台之上,公孙行兴奋地摇着折扇,一脸喜孜孜地看着身旁黑脸的右坷说道:看来大屿关的战修不都是废物,那个下山虎还有两手。

右坷急忙在一旁纠正道:师叔,那个修士是上山虎。

公孙行用扇柄敲着右坷的脑袋,讪笑道:管他上还是下,赢了才是王道。

今日下午接着观战,我突然觉得这擂台和我没啥关系,都交给大屿关战修也行,就算他们输了,我也图个乐呵不是。

右坷一脸尴尬道:殿下,说话还是小心一些,此地到处都是金沙的战修,让他们听到,恐怕对我们不利。

公孙行瞪了他一眼说道:叫我师叔,给你说了多少次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自冯圣的挑衅白十三走到陈云生身旁,一双大手拍住他的肩膀,沉闷地说道:下场我来。

陈云生看了看满脸阴云的白十三,心中却有些犹豫。

下一场按照规矩应该银沙一边率先派出擂官,这点是可以利用的优势,若那擂官的修为明显高过白十三,再让他上去不是找输吗?在对方灼热目光之下,陈云生点了点头,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持,看到了就算战死擂台也不后悔的决绝,白十三已然如此,他又能说什么呢?这场擂台的走向渐渐脱离了某人,甚至某些人的掌控,仿佛一只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要奔去何方。

四方台没有遮掩,此时正值酷夏,硕大的太阳从不吝惜自己的光热,仿佛要将万物烤焦。

那些来自于金沙和银沙的平民百姓躲在看台之中,手中捧着来自于擂台四周小贩贩卖的避暑食品,一边吃,一边咒骂着酷热的天气。

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离去,两场比拼下来,让这些升斗小民对修士更加了解,也更感兴趣。

罗之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他眼中,除了听风谷的修士便是狼妖,在不就是一群群色泽不一的野狼。

说实话前两场斗法对他的吸引不大,在听风谷长大,后来又辗转到了恶狼谷,什么样的凶险厮杀没有见过。

支离破碎,骨断筋折,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恶狼谷的狼妖从来就没有为对方保留全尸的习惯,而听风谷更有一连制作狼妖标本的方法。

此刻他最享受的便是看着这些安逸,兴奋,焦灼的平民享受生活。

这些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逐步走下看台,来到擂台周遭一个买凉粉的小摊前,看着摊主满脸是汗,却满是幸福的脸,他有些疑惑。

指着车子上的案板说道:你卖的是什么东西?小贩做了一辈子生意,早就看到这位贵人是来自于东看台,那里都是龙川国的修士老爷们待的地方。

他满脸带笑,说道:修士老爷容禀,这是我们俗人吃的凉粉,夏天天气热,没人愿意吃东西,来碗凉粉通透爽滑,权当午饭。

罗之青兴致盎然地说道:给我来一碗。

小贩麻利地为他盛上一晚绿豆凉粉,又洒了不少的醋,辣椒和蒜蓉,最后浇上一层麻油,香气扑鼻。

罗之青接过碗,翻手之间取出一块鸽蛋大小的中品灵石,打算送过去。

小贩看到罗之青手中的灵石,不由得一惊,并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不要?罗之青淡淡问道。

他不敢要!此时旁边走来一个干练的年轻人,黑黝黝的面皮,青色的皮甲照身,双眼犹如两颗璀璨的星斗。

罗之青转头看着对方,说道:为什么不敢要?那位年轻人从怀中逃出半钱碎银,丢给小贩,而后说道:灵石对普通人来说有腐蚀性,他们不能修炼,无法炼化灵石之中蕴含的除了灵气之外的事物。

故而常常接触灵石的人皮肤会溃烂,经久而不愈。

罗之青点了点头,灵石之中自然而然地带有各种杂质,其中有些对修行不利,故而修士极少直接吸纳灵石中的灵气,而是通过各种法器或是法阵将精纯的灵气提取出来。

这块灵石给你。

罗之青将灵石抛了过去。

那年轻人眸子一闪,接过那块灵石,笑道:这并非等价交换,这么一块中品灵石在黑市上少说也要换到几百两银子。

说罢他二指在灵石上一捏,一片晶莹剔透的灵石碎片被他切了下来,切口极为平整,仿佛被极锋利的利刃切下一般。

这手在方寸之间完成,看似平常,却极为困难,比开山断流更见功夫。

用力大了,那块灵石便碎了,用力小了无法切开远比花岗岩更坚硬难的灵石。

接过对方掷还给自己的灵石,罗之青不再看对方,而是端着盛满凉粉的粗瓷碗,找了一处背阴的大石坐下,安静地吃着爽滑酸辣的凉粉,这种滋味对他来说比刚才的斗法更加刺激,他有些后悔没有叫上跟自己一起来的三个狼妖一起品尝一番。

而那个年轻人也买了一碗,蹲在他一旁一边吃,一边看。

吃了一半,罗之青停了下来,却不抬头地说道:你是大屿关的战修吗?那年轻人也停下筷子,眯着眼笑道:正是,我叫冯圣。

罗之青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你切开灵石的手法很好。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点。

冯圣嘿了一声,道:你很有趣,观察也很仔细,你会上台吗?罗之青转过头,淡淡地说道:当然。

冯圣脸上的笑容收敛,轻声道:下场的下场我会出场,希望对手不要是你。

罗之青被对方的自负弄笑了,眯着眼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一定会输?冯圣点了点头。

罗之青不以为然接着说道:那我要不要提前谢谢你的提醒呢?冯圣优雅地说道:不客气。

对于冯圣的自负外加个人感觉过于良好罗之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

沉闷了良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我们算是萍水相逢,如果你很厉害,这就算是一条很有用的消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冯圣看着粗瓷碗中褐色的醋汤,喃喃说道:我们有同样的爱好,这点够吗?你所说的爱好就是凉粉吗?罗之青认真地问道。

是的。

冯圣煞有介事地说道。

说罢,他将粗瓷碗送回凉粉摊,慢慢走回北看台,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干脆,和寻常人有些分别,可不仔细看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事实上他的足底距离地面还有一段微小的距离,这段距离之中充满了极强的风,以至于将他托在空中。

罗之青喃喃说道:一个精通木法的家伙。

……陈云生看着罗之青吃了凉粉,又和一个极其危险的家伙说了一番话,在罗之青和冯圣对话的时候他打起了十足的精神,生怕有什么意外。

冯圣是那种令他感到不安的人物,而罗之青在他的印象中又是那种一言不合便能将对方的脑袋拧下的主儿,这两人蹲在一起吃凉粉,难保没有一个火星下去,两人便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的会面极为平静,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看着罗之青顶着毒辣的太阳慢慢回来,他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对方曾多次帮到他,可记忆深处那份黑暗却需要时间反复的磨洗才能褪去。

罗之青经过陈云生的时候,停了下来,说道:我打算在第四场的时候上场。

陈云生愕然道:为何是第四场?罗之青嘴角上翘,因为冯圣打算第四场上。

你知道大屿关有名的战将中排在第一位的便是这个冯圣。

号称青龙的就是他。

陈云生说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罗之青疑惑道。

看着对方真心实意的求答案,陈云生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认识的人都很有性格。

冯圣在金丹中期的时候就曾经以一敌三,力斩三名狮妖,进阶金丹后期,曾经杀了一个元婴下品的长老级狮妖。

这件事情请三思。

罗之青看着对方,不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若不让我上台,我现在就走。

陈云生叹了口气,道:比过第三场再说吧,兴许不是冯圣呢。

罗之青执着地说道:不,他一定会登台。

陈云生拗不过他,却不想放弃,旋即说道:说实话,我想要亲手胜了他。

罗之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仿佛看穿对方的说辞,你会有更强劲的对手,据说那个公孙行是元婴修为?你还是留着力气去对付他吧。

每个人只有一次上台的机会,对于陈云生来说,打击公孙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在擂台上亲手击败对方,这点对于公孙行来说同时适用。

陈云生无奈笑了笑,道:不小心被你看穿了。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多加小心就是了。

我可不想你那三个兄弟捧着一具尸体回去。

罗之青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他认真地说道:我很强,你不知道而已。

无论如何第四战我是不会输的。

与此同时在北看台上,冯圣将自己观察到罗之青的修为情况汇报给了季平南。

在整个汇报过程的末尾,他说道:那个人并不是一只狼妖,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至于为何和三只狼妖厮混在一起,这个卑职也不知道。

不过从举止上看,三只狼妖不是大屿山的红狼一族。

季平南说道:如果不是来自大屿关,那便是来自天穹山脉。

据说那里有一支灰狼族裔。

若这般说,龙川国的势力已经大到囊括了整个天穹山脉?冯圣有些讶异。

季平南蹙了蹙眉说道:不管龙川的势力如何,开弓已然没有回头箭。

无论这条路怎样崎岖难行,我们都要走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口沫横飞午时过后,擂台正式开战。

那个中年修士恹恹的走上擂台,瞅了一眼早就等候多时的看客们,高声宣布,第三场比斗开始,请上一场获胜的一方率先派遣擂官上台。

北看台后方鸣起一声锣鼓,一个人由远及近从北看台下来,走上擂台。

四外的观者离的较远,看的不是太清,许多人都发出窸窣的议论,此人和上山虎太像了。

一样的盔甲,一样的身材,莫说远看,就是近看不仔细也很容易搞混。

北看台的石柱上写下了一个硕大的名字,尚无心。

看着这个名字,四周的观战者们才稀稀落落平息了议论之声,相信此人和刚才登台的人没有关系。

李铁嘴指着擂台上的壮硕汉子说道:此人是下山虎。

同样是大屿关有名的战将。

你打算派谁去?陈云生苦笑一声,道:那人此刻恐怕早就跳上台去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落在擂台中央。

白色的皮质盔甲照身,盔甲镶着一条条黑色的玄铁,从远观便如一张黑白相间的虎皮。

这个大汉的身材丝毫不逊于下山虎。

手中擎着一柄大刀,个头也比上一场虞无境手中的要大了一圈。

尚无心睥着对面的白十三,不屑道:尚某战戟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白十三哼了一声说道:你家爷爷姓白名十三,是来取你狗命的。

尚无心嘿嘿笑道:恐怕你未必有这本事。

白十三,你有没有准备好收尸的人?面对这肤浅的挑衅,白十三并没有暴怒,他哂笑道:放屁!从来只有爷爷刀下斩人,没听说过谁能伤我。

尚无心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地说道:吹牛是吧?本将军就少一件白虎皮的盔甲,一会儿擂台之上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连丝绦束带都齐了。

白十三哈哈大笑道:见过吹牛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看起来大屿关的战修不过尔尔。

吹牛就当放屁似的,一股一股,一阵一阵,不绝不休,怪不得大屿关附近臭不可闻。

话说你要能动得了爷爷一根寒毛,我便随你姓。

尚无心看到对方下了赌注,当即不甘落后道:你若能伤我发肤,我自刎于台上。

白十三在白虎神坛就以大嘴著称,看到有人比自己更能吹嘘,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跺着脚说道:一会儿我将你肚肠剖开,肝胆直接吞掉,心肾烹汤,大屁股上的肉割下来烧烤着吃。

尚无心嘿嘿笑道:没想到你口味还挺重,吃爷爷的屎还差不多。

两人动手之前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极大,犹如闷雷一般,四周看台上的观战者们多是平民百姓,在他们心中修士多半都是有修养,有见识的人士,骤然听到这两个口无遮拦的主儿如此互骂,却不动手,不由得开始起哄,四周嘘声不断,偏偏擂台当中的两人越骂越来劲,谁也不愿率先结束骂战,好像少骂一句就要吃亏似的。

中年修士在一旁听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来到二人之间,伸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道:二位留些力气,留些口德,把精力都放在斗法上。

白十三抹了一把唇边的吐沫星子,叫道:打他一个娘们似的人物还用留力气吗?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弹飞,瘦的跟枯草似的,你看他那双腿,像不像鸡爪子?尚无心怒道:斑点狗,别放屁,你身上才长着鸡爪子呢。

老子削你只需要动动嘴,吹口气你就倒了。

中年修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伸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我数三下你们便开始斗法,谁不出手按怯战论处,直接哄下擂台。

在两人喋喋不休的叫骂声中,中年修士竖起了三根手指,当他连续落下两枚手指的时候,两个浑人仍然不绝不休地互骂着,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浓重的唾沫的臭味。

当中年修士落下最后一根手指的一刹那,两人表情同时变得严肃,身影一花,跃在空中,两道光影交错的一瞬间,爆发出一阵如同爆豆子般的爆鸣声。

中年修士退下擂台的时候,感觉一阵劲风袭来,赶紧躲开,稍微慢了稍许,衣角被劲风消去巴掌大小的一块。

他一边惊愕,一边急匆匆离开是非之地,看起来这两人并非只有口舌的本事而已。

白十三手中的大砍刀轮圆,自上而下如同山岳崩裂,其势不可挡,其威不可逆。

尚无心不想和他硬拼,身子急忙后退。

白十三的刀丝毫没有收势,直挺挺斩在擂台之上,激得碎石铁屑横飞,那十几道残破的法阵哪里能够经受起这般猛烈的冲击,比起上一场白花花的刀势来,强了不止一倍。

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看的四周大屿关负责维护擂台的战修肝都碎了。

这一场下来,恐怕擂台荡然无存了。

他们的预测很正确,白十三每刀下去都酣畅淋漓,擂台之上多了十几个巨大的坑。

虽然尚无心不和对方死磕,可是他手中的战戟威力也不小,双手兵刃,闪烁着三尺长的幽蓝色的光虹,一看就带有冰法的效果。

尚无心每一击出手,都能在碎石和铁屑上凝结一层晶莹的冰晶,不一会儿,擂台上到处都是蓝色的冰晶,原本酷夏时节,擂台之上却多了几分深秋才有的凉意。

陈云生看到白十三第一刀出手的时候,心便一下子揪紧,并不是被白十三砍山刀的威力所震撼,而是为他不留余地的攻击而担心着。

这般大开大合,就算他修为比白花花高不少,又能维持几刀呢?反观对手,多利用自己的身形和遁法围着擂台转,抽空攻击,看起来威力不大,可阴险了很多,若是被一戟击中,恐怕就算白十三身坚甲厚,也不免麻木半天,让自己陷入危险。

正在他凝神静气的观战,背后突然传出来一声虚弱的娇叱,对,就这样,砸烂他的脑袋!回头一看,陈云生差点气晕过去,只见白花花在江雪芹和方明兰的搀扶之下,来到看台之上,一边为自己的哥哥高呼,一边不断的蹦跳着。

方明兰和江雪芹都露出了无奈的神情,看起来两人做了不少努力阻止女子前来,却没有效果。

身旁的罗之青少有的开始认真观战起来,不时蠕动着嘴唇,仿佛在思考战局的走向。

陈云生见状,不由得问道:你看白十三的胜率有多少?罗之青转过头,木然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陈云生微微一愣,道:难道你不是在观战吗?罗之青摇头道:我在测算时间,看看下午能否在比一场,说实话,我有些等不及要和那个冯圣较量一下了,只不过这两个人不知道还要斗上多久,对了,你刚才问什么问题?陈云生叹了口气,转过头,却发现身旁的李铁嘴已经张着嘴巴睡着了,嘴角还流着一根晶莹剔透的口水。

他叹了一声人才!不再说话,老实地观看擂台上的两虎相争。

擂台上,白十三喘着粗气,身后的白虎虚影随着他重重的喘气而忽高忽低的抖动着。

在他对面,尚无心潇洒地站在一块高高翘起的巨石上面,一脸嘲弄地看着白十三,两人四周是被翻过的坑洼不平的擂台。

白十三跳脚大骂,姓尚的死驴,你算什么东西,不敢和爷爷正面斗上一斗,到处乱窜,你是属老鼠的吗?尚无心嘿嘿笑道:老子就是戏弄你怎地,有本事你上来啊。

看老子不削你一个人仰马翻。

白十三痴性大发,眼中露出两团莹白的光芒,身后白虎虚影光芒大作,身子化作一团流萤,冲了过去。

尚无心哪敢停留半分,身子一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十三没有举刀,只用身体的强悍程度就将那块丈许的岩石撞的稀巴烂。

他拎着刀四下张望,冷不丁从脚下窜出一道幽蓝的光芒,他急忙躲闪,还是慢了一点,盔甲的下摆被人家扫中,凝结了一片幽蓝的冰晶,距离好远仍然有一波波的寒气袭来。

白十三提刀骂道:奶奶的,你小子还打是不打,有本事别躲啊。

刚才一击险些得手的尚无心更不愿和对方缠斗了,他双手提战戟,一脸贱笑道:打,当然打,老子还打算把你屁股冻住呢。

看台上的陈云生心中焦急,他早就看明白尚无心的速度并不比白十三快多少,只不过仰仗着一套诡异的轨迹,不断巧妙的躲开对方的攻击。

如果在擂台上的人是他,至少可以已经可以抓住三处破绽,将尚无心放倒。

可是白十三似乎对这点浑然不觉,仍然硬打硬拼,真的让陈云生有些担心他的灵元能否持久。

白十三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仍然自顾自的冲锋着,只不过速度越来越慢,手中的刀仿佛灌入了铅块,越发的沉重,每一击落下,都拖泥带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块头有大智慧尚无心仿佛心中乐开了花,白十三的颓势任谁都看的出来,刚才虎虎生威的几下却是威力不小,可不能持久,算不上英雄。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围着对方兜圈子,并且时不时地抽空砍上一戟,让白十三疲于应付,没有休息的机会。

白十三的破绽越来越多,好几次都没有完全躲过对方战戟上撩起的锋芒,身上凝出一块又一块的蓝色冰晶。

这进一步影响到了他的速度和反应。

西看台上,公孙行丝毫没有太子的风范,他早就忘了此地并非他的行宫而是金沙的地盘。

双腿不时蹬在前面的护栏之上,一手拿扇子,一手对擂台上的情形指指点点,不时大喊道:砍他,砍他,你倒是砍他啊。

样子和寻常的观战之人哪有半点分别,两旁正襟危坐的右坷和左坷一脸汗颜,在他们身后的银沙修士们也都面有惭色,毕竟能修行的人必然读过书,懂得礼数,不会像外行一般看热闹。

在太子身旁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一脸阴沉,整个擂台过程从来不苟言笑,仿佛笑和他绝缘一样。

公孙行得意的四处乱瞅的时候看到老者脸上凝着的霜,不由得好奇道:夏侯殇,你在想什么?难道擂台不够精彩吗?非也。

擂台上两人的实力远超普通的金丹后期修士,是难得一见的精彩斗法。

夏侯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四平八稳,让人听不出有半点力道。

公孙行有些不乐,道:既然如此,你看谁能赢呢?口上这么说,他心中却在想,若不是看这老糟头子修为不浅,我才不愿带你这样一个臭脸来此,看着也无趣。

夏侯殇看了一会儿,说道:尚无心有危险了。

公孙行一愣,心道这老头子在哗众取宠么?这白十三明显不行了。

何以见得?公孙行掩饰着话中的惊异。

那白虎在有意示弱,太子难道看不出吗?有意示弱?公孙行仔细看着台上激斗的二人,怎么也看不出白虎是装出来的。

擂台之上,白十三周围到处都是尚无心的影子,他已经疲于应付到了极点,仿佛对方再加一把力,就能把他放倒。

手中砍山刀无力地挥舞着,阻挡着那些致命的蓝色刀芒。

尚无心心中高兴之极,没想到胜利居然来的这么容易,瞅准一个机会,看到白十三脚步虚浮,遁光不稳,就连背后那道冲天的白虎虚影也摇摇欲坠。

他极速遁起,举刀砍下,这一下十拿九稳,速度远比刚才快了很多。

白十三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惊异,既不是那种即将败北的懊恼,也不是那种无法躲过致命一击的惧怕。

尚无心攻击的间隙捕捉到对方流露出的奇怪神情,心中打了一个突,但是看到自己的战戟前方的蓝芒已经碰到对方的胸口,只要在向前一分就能刺穿白虎的胸口。

这等战机相信谁也不会错过。

他咬着牙,带着千般的仇恨,将自己的力量尽数注入战戟,蓝色的光虹暴涨,四周的看客们不得不眯起眼睛。

白十三大叫一声,好!全身的光芒都聚集于右胸,在盔甲上凝出了一层散发着太阳光辉的白色光盾,他左手巨大的砍山刀横扫而下,带着飓风和呼啸声直逼对方的腰部。

尚无心看着这般情形的时候想要变招已经不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对方硬拼。

带着蓝芒的战戟砍中那层光弧,爆发出一串璀璨的星点光芒,他感觉到那层光弧的巨大阻力。

十分之一息的时间,光弧碎裂,战戟余力不绝,击中白十三的胸口,战甲如同纸片一般被击碎,可是至此战戟的威力已经减半。

白十三的胸口宛如一块坚硬的玄铁,尚无心手上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战戟居然被他用胸口硬生生地挡下了。

此刻他左手的战戟已经提到了身侧,准备硬碰硬地挨上一下。

白十三的砍山刀摧枯拉朽一般撞在战戟之上,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在拼命挣扎着,犹豫狂风中的一盏灯。

砍山刀的去势不绝,战戟被巨大的力道裹挟着,啪地一声拍在尚无心的肋骨之上。

他壮硕的身躯仿佛狂风中的一张碎纸片,被远远地拍开,瞬间飞到擂台之外,从东南两座看台之间的空隙穿过,落地之前激起一团黄色的土屑,四周形成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

白十三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大笑道:终于找回面子了,好爽。

热血浇在冰冷的擂台表面,泛起一团白色的雾气,是那般动人心魄。

此刻东看台传来一声暴吼,好样的!,看台的顶棚登时便被掀翻了一个直径丈许的大洞,天光流入,照在血狮那张兴奋的脸上。

狮子吼,居然用来喝彩。

李铁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吵醒,眯着眼不悦地说道。

血狮飞快地跳上雷霆,搀扶着胜利者,围着擂台旋转着,四周的看客仿佛此刻才刚刚反应过来,触底反弹,绝地反击,没有什么比斗比这更精彩了。

再加上血狮狮子吼带头,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金沙民众在这样一个大度的国度生活,秉性之中便有一种大度。

虽然落败的一方是本土的修士,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此流露出半点对胜利者的忿恨,反倒将自己的溢美之情奉送给真正的英雄。

白十三拍着血狮宽厚的肩膀,哥俩号一般地说道:老血,怎么样,给你出气了吧。

血狮嘿嘿傻笑道:那还用说,十三哥的手段绝对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间爆发出放荡的笑声,基情四射,豪意无限。

西看台之上的公孙行面如死灰,看着一旁略显得意的夏侯殇,他有一刹那真想掐死这个习惯性装逼的老头。

北看台之上的季平南脸色更差,仿佛突然吞入一只死猫,不仅窝心,更是晦气之极,他看着身前地板上气若游丝的尚无心,气哼哼说道:抬下去救治吧,别放在这里碍眼。

没用的东西。

两个战修识趣地抬起尚无心壮硕的身躯,熟稔地沿着看台后面的小道走向后台。

后台口已经得到救治的虞无境看到兄弟败的那么惨,脸上也尽是没落,自己刚刚取胜的光芒瞬间便被剥夺。

季平南过了良久犹然气哼哼地说道:下山虎这厮平日就只会耍小聪明,这次吃了亏也不算坏事,只不过大屿关三阵败了两阵,实在没有光彩。

真是气死我了。

这事一定会让其余三个老东西笑话死了。

一旁的冯圣尴尬地说道:将军不要郁闷,这三场三位将军都已经尽力了。

落败也没有遗憾,只不过对方的手段过于强硬,也许我们低估他们了。

季平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来,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说龙川国会不会搞的是扮猪吃老虎的老把戏?冯圣愣了一下,没想到平日威严的将军在此刻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脱线的话,他思忖了一下,顺着说道:将军圣明,我看他们就是这般想的。

不过将军放心,轮到末将上台的时候定然不辱使命。

季平南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还是你靠的住啊。

……中年修士看着四周满目的狼藉,心中则是满心的疮痍,擂台搞成这样,估计没个三五日是修不好的。

他闷闷不乐地宣布着刚才的结果,又看了一眼西天的太阳,此刻再来一场恐怕就要挑灯夜战了,只有择日再战。

头几场的斗法金沙的皇亲国戚都没有过来,故而可以由他随意安排时间。

掐指算了算日子,他决定下一场比斗安排在三日之后,没想到这个结果宣布之后迎来的是无休无止的嘘声。

他才懒得理那些平民看客的叫嚷呢,这些人多半因为在四方台多住几日花了银子才不爽的。

至于金沙的世家贵族才不会因为多住几天便如同杀猪一般的叫唤,他们巴不得借用这个机会炫炫富,吹吹牛,搞些盛宴,过点糜烂的生活。

不过叫唤归叫唤,不满归不满,第三场擂台还是平淡的闭幕了,四方台的夜幕并不安静,到处都是聚拢在一起吹牛打屁的人,三三两两,燃起篝火,火光映着天空的繁星,一个个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

有好事者指着天上的星斗说道:你们说修士这么大的本事,他们为何不上天去摘下星辰玩玩?旁边一个人懒散地说道:连这也不懂,在他们眼中,星辰仍然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那星辰是什么?第一个人不甘地问道。

旁边一个人眯着半醉的眼睛,看着天空中那三颗日益血红的星斗,半天不说话。

第一个人有些不耐烦了,嘟囔道:我看你也不知道。

那人淡淡说道:我若知道,岂不是比那些修士还牛逼了!不过那三颗血星貌似以前没有出现过,老人传下来的星象书中也没有记载。

这时一旁扑上来一个醉汉,手中拿着一瓶烈酒,高声喝道:血星管你屁事,喝酒!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问通红的篝火映得陈云生的脸颊明暗不定,柴禾很湿润,噼啪声不绝于耳,他浑然不觉得,对着火堆发呆。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正是无念。

无念也盯着火堆,嘴唇轻轻开合,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陈云生转头,看着无念问道:这些年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想找人问,却没有人能够解答。

无念看着陈云生说道:你想问我?陈云生点头。

无念羞赧道:我远没有师父法力宏大,就是你也比我厉害,有什么东西我能帮你解答的?陈云生说道:这件东西也只有你们佛门中人才能解答。

他从纳虚戒中取出了那件金色的骨架,小心地摆放整齐,然后双手合十在骨架前恭敬拜倒。

小和尚眼睛由细长变成了浑圆,他口中忙不迭地念着佛号,结巴地说道:你,你,你居然动了别人的金身法体。

这等龌龊的事情你也干的出来,太,太,太令人发指了。

陈云生站起身来,拍着小和尚的肩膀,抚慰道:你不要如此激动,我不是佛门中人,自然不用遵循你佛家的规矩,在我眼中,金身和普通的骨架没什么区别,动就动了,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无念长大嘴巴,对于这种粗陋,无礼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一个劲地冲着那尊金身念阿弥陀佛。

陈云生在一旁听得有些烦了,喝道:你真够啰嗦,我就想知道这尊法体的主人是谁?这尊骨骼背后的故事,为何会出现在青莲峰的密室之中。

小和尚抬起头,脸上的惊愕稍稍褪去,看着陈云生认真说道:我怎么会知道这尊金身是哪位大德的。

不过从金身的质地上看,嗯,一定是一位高僧,应该像我师父那般的高人。

这么多年,佛门之中出没出过如同天元大师一般修为的高僧?陈云生接着问道。

无念摇头道:没有。

你以为高僧如同春笋,每到春天就能发出一茬吗?等觉境界之中又分三千小境界,并非所有步入等觉的僧人都可以称之为大师。

听到对方单纯的话语,看着无念青涩的表情,陈云生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否经历了自觉境界的百世因果,怎么看起来还是这般清纯。

难道你的心从来没有被时光磨砺过吗?我听很多修士说,他们对时间很恐惧,最终结束生命的时候,心苍老的满是疮痍。

陈云生看着对方青稚的面孔说道。

无念平静地说道:我经历了百世因果,这并不代表我的心老迈。

我法名无念,并非浪得。

很多事情经历了,看淡了,超脱了,自然就无念了。

人生如是,天道如是。

纯属放屁,陈云生狠狠向火堆吐了一口吐沫,火苗发出一声刺啦的响声。

无念莞尔道:你说的不错,刚才说的都是废话。

陈云生接着问道:金身法体一般都能用来做什么?无念眼睛逐渐睁大,惊呼道:你想拿它来做什么?陈云生摊了摊手,说道:我背着他这么久,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不知道这金身的坚硬程度怎么样,我想用这金身做一件法器。

无念脸上露出了那种卫道士的表情,悲愤地说道:你怎么能够这样做?陈云生淡然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如果不这样,难道供奉起来不成?无念口中又念出一连串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本想戏弄小和尚一番,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突然觉得这小和尚有些可爱,揽住他的脖子,哥俩好一般并排坐在火边,看着噼啪作响的火苗,默不作声。

过了良久,无念终于说道:我建议你将金身带到我师父那里,让他老人家用无上佛眼看看这件金身的因缘,千万别妄自做成法器。

陈云生笑道:刚才就是一说而已,况且法器之道我并不擅长,也想弄清楚这骨架背后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请教你。

当无念接过陈云生递过来的兽皮地图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当他看了地图上的纹路之后,表情变得惊愕,过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善哉!这地图上的地方在哪?陈云生问道。

无念摩挲着粗犷的兽皮,用一种沧桑的音调说道:地图上的位置在黾洲,是那块苍老的土地,从兽皮的纹理就能感觉到一股古老的韵味,也只有黾洲才能产生这么古老的东西。

有多老?陈云生登时来的兴趣。

无念轻声说道:老到沧海可以变桑田,海可枯,石可烂,也许是十万年吧。

陈云生眉头一扬,惊道:又是十万年。

无念接着说道:这兽皮的材质特殊,产自一种远古异兽夔犀,只有这种材质才经得住岁月的磨砺,风霜的洗礼。

地图上画的地方是哪里?无念抬起头,眼中泛起一丝光晕,喃喃说道:黾洲有名的埋骨之地。

听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声音,陈云生还是收敛起了戏谑,变得严肃起来,埋骨之地有是什么地方?无念保持着那种毫无个人情感的语气,说道:黾洲所有灵兽死亡的时候都要去的一个地方,充满肃穆和庄严,有些高僧在坐化的时候也愿意去,他们遵循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召唤去了埋骨之地。

这埋骨之地很难进入吗?陈云生问道。

无念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说道:非常容易进入,只不过……他话到这里便停住了,仿佛有什么隐情。

陈云生追问道:只不过什么?只不过从没有人和兽从里出来过。

无念低声说道。

从来没有?陈云生补充了一句,对这种表述提出了怀疑。

从来没有。

无念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么多年难道没有误入的修士和野兽吗?野兽还好说,若是飞天遁地的修士,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们逃出来。

陈云生质疑道。

无念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虔诚的表情,道:世间玄妙之处又岂是我等俗人能够看的清楚,毕竟人太渺小了。

陈云生从对方的语气中嗅到一股明显的道家思想,奇道:佛祖的信徒也会说玄妙吗?小和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小声说道:重法寺旁边便是太虚宫总坛,我步入等觉之初常常和宫中的小道士论法,不自觉便沾染了一些道学的思想。

师父刚开始还说过几次,后来就听之任之了。

太虚宫是何等所在?陈云生曾经从谷思勤口中听得太虚宫是正道道统所在,只是书籍中关于太虚宫的记载太少,故而这处所在显得极为神秘。

无念眼望苍穹,仿佛那黑漆漆的天空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和他对望。

太虚宫是这世间少有的几个经历了万年光阴的门派,沉淀很多,积累很多,却也老迈龙钟。

近些年势弱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银沙便有一处太虚宫的分部,宫主是一个叫做灵虚子的人,对于此人你知道多少?小和尚摇头道:不敢说了解,只是知道皮毛而已。

太虚宫一共有三位宫主,灵虚子是老三,他还有两位师兄,一个道号虚谷子,一个道号紫薇道人。

太虚宫在银沙设立的分部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远比银沙立国更早。

虚谷子早就不出世了,至于排行老二的紫薇道人坐镇太虚宫。

你知道天玄门吗?陈云生突然奇想,问起了自己的门派。

无念看着对方,疑惑道:你不是号称天玄后人吗?我当然知道这个门派。

天玄门和太虚宫有什么关系吗?陈云生打破沙锅问到底。

无念说道:太虚宫是正道的表率,至于天玄门则是震旦最为神秘的门派,他们行事诡秘,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多半也是耄耋之人,离死不远了。

陈云生点了点头,心中又想起了一个名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心中的疑问全部搞清楚,我幼年修道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个门派叫做星宫,不知道算不算邪门外道?无念面无表情道:星宫谈不上正,也说不上邪,只不过他们信奉的神比较独特——光明神。

这些年星宫恪守着自己的律条,从不越雷池半步,可旁人也别想侵犯他们一点,可以说是震旦睚眦必报最甚的门派了。

三万年前,不知从哪界跑来一只墨麒麟,搅得星宫不宁,四位大神官外加二十八宿星官布阵引得天殒神光将其灭杀,而这些大修士也因为消耗过重,相继离世,自此星宫实力广为天下人所知,不过从那日起,星宫却式微了。

陈云生仿佛听故事一般,脑中浮现出当年那一幕幕或惊险,或惨烈,或热血,或激昂,波澜壮阔的画面,仿佛清冷的夜色中也多了一奇幻的色彩。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未央宫中夜未央万俟观西拍了拍身上丰腴女子白皙的大腿,让她将腿从自己的腰上拿下来,好让他稍微喘一口气。

他伸手抓住一旁桌子上的琉璃茶壶,咕咚咕咚地灌下半壶金沙特有的冰露,披了件纱衣,拎着茶壶,站在一处巨大的露台之上,夜风撩起那件薄如蝉翼,软若蛛丝的细纱衣的一角,露出万俟观西白玉一般的胸膛。

床底之上的女人扭动柔软的腰肢刚想凑上来,只见万俟观西竖起一根中指,便识趣地下床自行离去,方才那番云雨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险些做出错事。

露台阴影之中走出一个中年文士,他双足安静得如同猫足,连最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万俟观西有些不悦道:方不净,本将军行好事的时候你也来打扰,真是反了你了。

方不净一脸阴笑道:将军莫急,听我报了此事之后再决定是否怪罪在下。

万俟观西瞪了他一眼,说道:有屁快放。

方不净谄笑道:今天擂台上的情形十分精彩,登台的居然是季平南手下两名虎将,上山虎和下山虎。

您猜怎么着了?万俟观西脸上露出了专注的神情,催促道:说重点,别废话。

方不净笑道:上山虎那虎痴居然被人一刀刺穿了左胸,据悉若再偏上一指,小命不保。

当时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没有三五个月调养恐怕很难恢复。

啪地一声脆响,万俟观西一巴掌拍在自己白皙的大腿之上,细腻如瓷的肌肤上露出一抹殷红,他咧嘴道:乖乖,他季平南不是时常叫嚣上山虎是打不死的吗?嘿嘿,真是解气。

方不净接着说道:后面还有更绝的呢。

下山虎被人一刀拍飞了,据说全身骨头一共断了二十八处,现在连小指头都抬不起来。

万俟观西刚刚喝下一口冰露,听到这个消息,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大叫道:解气!这两个狗仗人势的畜生上次见到本将军还信誓旦旦的装逼,这次终于有人收拾他们了,太解气了。

方不净说道:现在共进行了三场斗法,陈云生那边胜两场,暂时领先,下次开擂要等到三日之后。

据说今日擂台上的争斗十分激烈,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不过季老儿这次跟头栽大了。

万俟观西沉思片刻,问道:下场银沙上场的人是谁?方不净张口答道:这个不知,如果还是大屿关的战修代劳的话,应该论到冯圣了。

万俟观西眼睛一眯,拍了一下玉石栏杆,斩钉截铁道:三日之后随我去观战,为陈云生那小子助威!……未央宫中夜未央,冰肌玉露人彷徨。

昨夜一梦六洲外,今朝梦醒空锦床。

梵若曦唇红齿白,轻巧地念着金沙诗人韩仙童有名的诗句。

她声音婉转轻盈,将韩仙童笔下宫廷女子的忿怨表达的淋漓尽致,令一旁默默饮酒的柳一生有些恍然。

过了很久,柳一生才喃喃说道:好久不曾去其他妃子那边了,想来她们心中应该生有这番幽怨。

梵若曦轻轻叹了口气,不说什么,脸上却满是落寞。

柳一生看着她说道:我夜夜在你这,你脸上为何还有落寞之情?女人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若曦和其他妃子对陛下是全心全意,可陛下却将自己的心分给了所有女人,就算你天天人在这里,心恐怕早就不在了。

若曦不敢独自承欢,心中也怜惜那些苦命的姐妹,可哪个女人不想和爱人亲密无间,若强颜欢笑,必然骗了陛下,失了坦诚。

柳一生看着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女人第一次吐露心声,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他说道:可生在帝王之家我也无奈。

纵观青洲,哪个君主不是三妻四妾,这件事也怨不得我。

梵若曦乖巧地笑道:若曦哪敢怨你,只不过偶发唠嘈而已。

若晓山日后如我一般,必然也会有这番苦闷。

柳一生看着爱妻,不悦道:你是在说晓山若嫁给银沙太子,日后也要承受割爱之苦是吧。

可那姓陈就真能保证一生只与一名女子缔结终生之誓吗?我看未必吧。

他可是一名修行者,修行者之中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结合除了感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早就不纯净了。

梵若曦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

修行界中,若女人强势,也可有三五个男宠,若男女为了所谓的双修之道,一男多女,和一女多男并行,关系混乱不堪也举不胜举。

看起来真正的爱情只诞生在贫家,只有清苦才能令这份爱不被污染。

柳一生听着爱妻略带酸涩的话语,心中百转千回,当年执子之手的一刻此时早就淡漠了,只有在夕阳中偶尔才会想起,可他自诩是帝王之中有情有义的人,换做其他君王,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明日随我去明月台看个究竟,就当散心了。

柳一生豪迈地说道。

梵若曦瞅了这个男人一眼,轻声道:据说明日擂台休整,想要看斗法,只能等到三日后了。

柳一生轻轻哦了一声,道:还有这回事?真是奇了,我看过那擂台的设计阵图,十重金刚微言法阵,虽然不算无懈可击,可也不是猫三狗四的人就能破坏的。

看起来擂台的激烈程度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没有看头三出,真的有点亏了。

梵若曦笑道:陛下不必懊恼,三日后我陪陛下去看就是了。

后面的场次还多着呢,只是不知要不要带上晓山那丫头。

柳一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说道:带上吧,恐怕她早就急疯了。

……晴暖阁中,一个美丽的令人窒息的女子幽怨地站在门边,看着那轮静静的圆月。

这么多天过去了,柳晓山每夜都在望月,没人告诉她擂台的进展,她如同一个被囚禁的金丝雀,哀伤地对月低鸣,却连一个听众也没有。

一道影子轻飘飘地落在柳晓山身前,是那样的轻盈以至于令一个金丹后期的女人没有察觉,过了良久,那人开口道:师弟,这些日子可好?柳晓山转头,看见妙空儿窈窕地站在廊前,月色中她穿着一件蓬松的纱质佛衣,显得有些飘渺。

当然不好,这你看的出来。

柳晓山撅起嘴,嘟囔道。

在妙空儿面前,她便是一个小女孩,从来不用掩饰什么,此刻她也懒得这么做。

妙空儿淡淡说道:也许擂台上的结果会让你舒服一些。

怎么?擂台那边的情形怎样了?柳晓山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了妙空儿那边,精致的面孔宜喜宜嗔。

陈云生胜了三场之中的两场,你应该高兴。

妙空儿淡淡说道,她说话的语气从来就是这样,仿佛不着痕迹一般。

柳晓山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露出两抹绯红,关切地问道:这三场双方都是谁上场了?妙空儿摇了摇头,说道:这点我没问。

不过我来这里并非专门为了带这个消息给你。

还有其他事情吗?亦或者师父她老人家想通了,决定不插手我的事情了。

柳晓山脸上露出一丝天真。

妙空儿苦笑道:从我被击败那一刻开始,师父就不打算插手你的事情了,毕竟因果都是自己的。

柳晓山长出一口气,胸中的一座大山顿时消于无形,脸上露出一丝愉悦。

可是,妙空儿大喘气的说话方式令柳晓山重新紧张起来,师父和我将会为自己而战。

妙空儿声音不大,却很有杀伤力,柳晓山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她急促地问道:什么意思?妙空儿不悲不喜道:师父将在擂台之上挑战飞云子,了结当年被戏弄的事情。

而我则挑战无念,了结那一招的因果。

柳晓山差点气晕过去,胸口剧烈地翕动着,气愤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你们插手我的事情还要挂上一个冠冕的名字,太过分了。

妙空儿仿佛对这个结果早就料到,不徐不疾地说道:事情的结果已经无法变更,你为姓陈的祈福吧。

柳晓山大怒,气鼓鼓地走回屋中,将雕花木门重重地摔了一下,啪地一声,在清冷的夜色中格外突兀。

妙空儿看着那扇雕花盘凤的木门,以及门边那道黑漆漆的缝隙,脸上露出了一些情感。

与此同时,原来千里之外火堆旁的陈云生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身前的篝火轻微晃动了一下,一旁的无念笑道:莫非有人想你了?陈云生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开启佛眼没本事,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倒是有一套。

无念被他噎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嚅嗫道:你以为佛眼是说开就开的?机缘巧合外加造化,震旦百万年的历史变迁之中高僧大德出了很多,比我师父造化深的也有不少,可从没听说谁开启了佛眼。

他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开启佛眼之人,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一十六章 墓地罗之青撕开一整块半生不熟的羊腿,猩红的肉中夹杂着一丝血腥,他将肉丝放在口中,使劲地咀嚼着,想要和恶狼谷的狼妖们没有隔阂,做到这点是必须的。

身旁一个粗鄙的狼妖一口咬掉一大块羊腿肉,大肆地嚼着,他们和白虎不同,在兽族中的地位低下,基本没有什么礼仪,故而显得粗野不堪。

陈云生挑开木门上挂着的灰布门帘,走了进来,丝毫不为屋内的血腥场面所震慑,挑了一个靠火的位置坐下。

罗之青淡淡说道:你来做什么?我这里没有好酒。

陈云生摇头道:我不来饮酒。

只想同你说几句话。

三只狼妖识趣地退了下去,就算他们的礼数再缺乏,可尊卑之道却极其严格,罗之青是狼族的少主,具有极大的权威,少主和客人议事,他们不得不避。

罗之青说道:想说什么,如果是劝我不要上台,还是免开尊口吧。

陈云生挤出一个笑容,对于罗之青的执着很感动,他说道:不是,我知道你做的决定旁人无法改变。

我只想提供我能提供的,让你这三天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罗之青眼中闪过一抹光晕,说道:我状态历来好,不需要你提供什么。

你有多久没有出剑了?陈云生问道。

罗之青一愣,旋即说道:大约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前我在恶狼谷外杀了一个听风谷的探子,一共用了十一剑。

三个月?有些久了吧。

无妨,杀人的剑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需要出鞘。

罗之青骄傲地说道。

你知道冯圣所擅长的吗?陈云生换了一个话题,他知道罗之青其人,也知道他的骄傲,故而不再浪费时间。

他木行的法术应该是擅长的,我看到他不掐诀就能用风刃切开灵石。

冯圣曾经杀死一个元婴下品的狻猊族长老,妖族的实力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以那个长老的实力恐怕足矣对付一个元婴中品的人族修士。

陈云生提醒道。

那又如何?罗之青耸了耸肩,又将一大块羊腿塞入口中,努力地嚼着。

陈云生笑道:我要是你,就把羊肉烤的更熟一些,一则味道要更好,二则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

罗之青也笑了笑,将剩下的羊腿重新放回火上,羊油被火逼出,落在柴堆上,发出刺刺啦啦的响声。

陈云生伸开腿,更靠近火源,惬意道: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有些担心你下一场,输赢还好,关键是生死。

罗之青眼光落在对方的脸上,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道:你刚才的话犯了一个错误,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而且我的修为此时也比你高很多。

陈云生坦然道:我除了修为以外,其他都很厉害。

罗之青重重哼了一声,好吧,既然你三番五次挑起话头想要做我的陪练,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我们走两趟?走起。

陈云生笑道。

……这个夜里冯圣失失眠了,一个人沿着大屿关硕大的石头路,走向前方无边无际的森林,这么多年,每当他失眠的时候总会这么做。

月光虽然皎洁,却无法穿透黑压压的森林,一股潮湿的水汽伴着腐败落叶的气息侵袭而至,令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不喜欢潮湿和腐败。

冯圣一个人走在厚厚的枯枝之上,发出沙沙的响动,穿过一片不大的森林,前方霍然开朗。

没有树,没有草,只是一片干燥的黄土地,看起来经常有人来这里打理,否则大屿山脉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早就把这片黄土覆盖了。

黄土地的中心整齐的排列着一片青色的墓碑,石碑和地面成一个锐角镶嵌在土中,这样人站着很容易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冯圣拂去第一块石碑上的尘土,低声念叨着:庄羽,秦奇,兄弟们,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他缓慢地坐下,从纳虚戒中拿出一个粗瓷的海碗,满满倒上一盏烈酒,酒液一出坛口便化作浓重的酒气,充盈在四周的空气之中。

冯圣把坛子放在墓碑前,端起海碗,轻轻碰了一下墓碑,说道:今天晚上来看看你们,别的不说了,喝酒。

他抿了一口烈酒,强烈的酒气令他口舌和喉咙火辣辣的,心口怦怦跳的厉害。

你们知道吗?今天的擂台之上,虞无境和尚无心伤的很重,差点就能来这里陪你们了,不过在擂台上丢了性命最屈,咱们兄弟们历来死在疆场之上。

冯圣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你们也别怪季将军,若不是黄沙豹死的惨,他才不会蹚这混水,让别人看笑话。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喝干净了酒盏中的烈酒,三天之后我就要上阵了,并不是为了那个银沙的纨绔公子,而是为了黄沙豹讨一个公道。

他将酒盏摔在酒坛之上,让烈酒全部浸入黄土之中,而后站起身来,眼中露出一道寒光,轻轻走向西边的树林。

五十丈开外,亦如他神识所探知的,树林中有人。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冯圣喝道。

树后的人看到躲避失败,一个华服公子模样的人跳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没说话之前先在冯圣面前晃动了几下,一则恫吓,二则壮胆。

华服公子看到只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胆子大了一些,纨绔之气上来了,冷声说道:赶紧滚,别坏了爷爷好事。

冯圣眼光一寒,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尖到护手盘亘着一条青龙,活灵活现,仿佛真的一般。

说,要不死!冯圣手中的长剑放出一丝寒光,对面的华服公子看起来也是一个修士,只不过修为不深,看起来只有筑基中期,从衣着上看,应该是金沙的世家子弟。

冯圣有意隐藏了自己的修为,否则让那公子看到,还不当场吓尿了。

看到对方亮出剑,剑光中大屿关的铠甲徽标显得格外耀眼,华服公子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大屿关的战修,看起来不好惹,当即软了下来,兄弟,我也是金沙的百姓,本想去明月台观战,不过路上耽搁了时间,这不,刚刚行路至此就碰上你了。

刚才多有得罪,担待,担待。

冯圣冷冷说道:树林中还有一位,赶紧出来吧,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树林中传来一声冷笑,一个老者跳了出来,看样子有六十岁上下,穿着讲究,佩玉悬刀,也是世家中人。

老人一出来便笑道:这不是大屿关的战修老爷吗?怎么,我等金沙子民难道连在夜间走动的权力都没有了吗?冯圣冷笑道:若是你们两人,走到天边我都不管,不过为何夤夜之时带着十一个女子出行?华服公子脸上露出狰狞,嘶吼道:一不小心让你发现了,识趣的让开,兄弟日后必然承情。

冯圣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胸前铠甲上的大屿关徽标,示意自己是大屿关的战修,不能做徇私的事情。

老人老迈地笑道:这位兄弟还年轻,对于大屿关那些条条框框看的太重,也不是件坏事。

不过实话对你说,我认识不少大屿关的战修,他们可比你灵活多了。

冯圣脸上露出好奇,哦?你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大屿关的战修不都是我这样吗?老人笑的越发诡秘,说道:说你年轻还真是不假,我问你在那个军门麾下做事呢?冯圣想也不想地说道:天鹏营甲队,你问这些干什么?老人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修士不仅年轻没有经验,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居然对自己的问题有问必答,当即轻笑道:没什么,天鹏营甲队的队长叫做木钦思,他和我是老相识了,这次的事情你可以汇报给他,就说九曜的王家请他担待一下,说日后必有重谢,至于老弟你,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

冯圣木然道:我有什么好处呢?老人从纳虚戒中翻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灵石,想了想,又拿出一块,一共两块成色上佳的上品灵石,足足两万块下品灵石,是大屿山战修四个月的军饷。

他满脸堆笑道:小伙子,若你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这两块灵石你可拿去,我王家在九曜城中也有些势力,今天我们就算交下朋友,谁能保证没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呢?冯圣看了一下老者手中的灵石,轻轻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剑没有放下,以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旁边的华服公子有些不耐烦了,不客气地说道:叔父,和何必同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傻子一般见识,不如我们……老者伸出手掌,打断纨绔公子的话,沉声说道:小伙子,不若这般,我们这趟出来的确物色了几名稍有姿色的女子,可分你两名,你看如何?华服公子十分不悦道:叔父,不用这般讨好……别放屁,给我闭嘴。

去把那十一个妞给军爷赶来,让他挑上两名。

老者威严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冯圣其人冯圣安静地看着那个华服公子极不情愿地将森林中的十一个女人带了出来。

十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有些只穿着短小的亵衣,仿佛刚刚从床上被拽起来一般。

女子们的神情多为慌张,一双双充满湿气的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仿佛待宰的羔羊。

冯圣目光依次扫过这些被吓坏的女人,好像真的在仔细挑选心仪的女子。

老人满意地看着他,眼光中流露出一丝轻视,在他的心中,天底下没有用灵石搞不定的东西。

冯圣看过多时,抬起头突然问道:你刚才说和木钦思有旧可否是真的?可否赐下名讳?老人嘿嘿笑道:这个好说,我叫王积德,他是我的侄子,王善行。

你只管向那木钦思提我们的名字就好了。

你可选好女人了?冯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在对方的眼中,是那般的无害,可是他的剑动了。

一道血光闪过,华服公子的头颅被切了下来,鲜血喷在四周的草茎和树叶上,触目惊心。

老者怎么说也是金丹修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飞叉,挡了冯圣一剑,身子急匆匆向后退了十丈,怒目喝道:你疯了,居然想独吞这笔买卖!算老夫走眼了。

冯圣脸上闪过一道阴戾,手中长剑飞出,宛如一条青龙出涧,在天空中留下一道光痕。

王积德原本还想抵抗,当他看到这道光痕的时候,心骤然凉了一截,只有逃跑的心了。

冯圣轻易不出剑,出剑便不会空手而归,王积德并没有躲过那道飞剑,青光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绕过,人头被轻松摘下,死尸摇晃了几下,跌倒在树林之中,茂盛的草木之间又多了一摊惨红的鲜血。

十一个女人吓的惊呼了一声,她们聚拢在一起,相互依偎着,这些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般惨烈的杀人情形,三魂七魄被吓掉了一半。

冯圣收了剑,安详地看着这群吓坏了的女人,过了良久,一个胆子稍大的女子站起身来,缓慢而又胆怯地说道:你,你是大屿关的战修吗?冯圣点了点头,背部挺得笔直。

女子接着说道:我,我们都是金沙的子民,你,你应该会保护我们吧。

冯圣面无表情地点着头,并没有说话。

女子有了一些勇气,她大声说道:我们原本打算去四方台看热闹,因为路途遥远,耽搁了日子,昨天还在去往四方台的路上。

昨夜不知怎么地,就被这两个坏人从驿站之中掠出了。

她下意识地遮掩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臂膀。

冯圣终于说话了,如果你们还打算看热闹,我会让我的亲兵护送你们去四方台。

他的声音甘冽,听在十一个女子耳中便如同醇酒。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几个女人惊魂未定,骤然听到如此令人安心的话语,她们对冯圣的感激可想而知,而冯圣的声音便如同天籁一般,字字说在她们的心坎中。

为首那个女子感激道:我们要去四方台,一路之上经历了不少旅途劳顿,还有一番惊险,如果就此折回,真的太丢人了。

她身后几个女子当即附和,金沙人从来就不缺少乐观的精神。

在他们心中,生命多半就是一场盛大的旅程,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到达理想中的彼岸,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不过我们和家人分开太久,恐怕他们会担心,请帮我们找到家人。

为首那个彻底从恐惧之中脱出的女子好不客气地向冯圣提着要求。

这位大屿关除了季平南以外最有威信的将军如同一个普通的低阶战修,老实地记录着女人们的要求。

最终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都容易满足,对修士而言,在官道上找到方圆一百公里的人再容易不过。

带着十一个女人穿过森林来到大屿关的哨卡,找了一队巡逻的战修,将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冯圣便走了。

这里已经不用他继续盯着了,大屿关战修高效的执行力历来是金沙战修所彪炳的。

冯圣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完,他看着头顶渐渐西去的月亮,自语道:木钦思?你胆子不小。

……陈云生收起了麒麟斩,汗水早就将他的衣襟打湿,整整两天的陪练下来,对罗之青的手段他大概有了一个了解,不仅如此,自己在青云刀诀上的修为也越发的精深,很多微妙之处理解的更加透彻。

罗之青收起淡红色的飞剑,轻轻吸了一口充满青草气味的空气,眯着眼睛打量着陪自己两天两夜的陈云生,心中满是感激。

对我有信心了吗?罗之青很少这么说话,不过在陈云生面前倒无所谓。

陈云生笑了,爽朗的笑容过后,他认真说道:我一直对你有信心。

上台之前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罗之青哦了一声,示意他说出来。

胜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保住命。

陈云生坦诚地说道。

罗之青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性命可不是说豁出去就豁出的。

打不过当然就弃剑投降,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云生笑道:如果真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朝露被一缕朝阳吸干,天空露出透亮的瓦蓝色。

人流从四方台各处向中心的擂台汇聚,天空中多了几艘硕大的飞空法器,大小都不逊于李铁嘴的龙首艨艟,外形奇形怪状,外皮黑灰色,仿佛一个巨大的蝙蝠。

金沙的民众对于这件飞空法器的出现报以了极度狂热的激情。

人们高呼着,尖叫着,仿佛在欢迎一个英雄到来。

李铁嘴看着擂台下那些激动地人群,撇了撇嘴说道:不就是御驾亲临吗?至于激动成这样子吗?愚昧就是愚昧。

陈云生笑了笑,道:若是龙川国的子民也这般狂热,你又该作何解释?李铁嘴天经地义地说道:我会说文明的曙光终于照到龙川,子民们与时俱进,他们脱离了蒙昧,让我们由衷的赞美啸天古神的恩典吧。

一旁的薛离有些忍不住,刚正地插嘴道:李叔,你不吹牛会死啊!他按照自己父亲的辈分来算,每次见面都喊李铁嘴叫李叔,算起来李铁嘴也算他小时便认识的长辈,故而没有什么陌生感。

李铁嘴瞪了薛离一眼,说道:小薛子,你懂什么?当年就是一个只知道放火的淘气包,现在也没出息到哪去,真不知道你师叔是怎么教你的。

一旁的乐翔说道:小薛子说的没错,李道兄言过了。

凭什么人家就是狂热,到了你这里就是脱离蒙昧。

李铁嘴洒脱地笑道:你们知道什么,人和人能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呢?薛离执着地问道。

那我就好好给你讲讲……李铁嘴老气横秋地开始长篇大论。

陈云生不理会三人的争辩,全神贯注地看着北看台上来了哪些大人物。

只见北看台正中的位置坐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穿着华贵,服饰考究,正是柳一生。

在他身旁坐着一个美丽女人,看样子正值百花盛放之年,穿的艳丽,人更为美艳,眼角眉梢和柳晓山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样子正是柳晓山的母亲,梵若曦。

在这两人的身旁如众星捧月一般坐着、站着、排列着很多高低胖瘦的修士,有些人的修为居然到了元婴后期。

陈云生推测,这些人应该都是柳家的族人,在第三排的末尾,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柳如是,那个曾经帮过自己的柳家末子。

透过逍遥镜看得清楚,这小子正好奇地四处乱看呢。

第三排以后坐得都是金沙的武将和文臣,陈云生从中很容易地找出了季平南,这位鬓发灰白的老者坐在第四排靠东边的位置上,身旁站着几个幕僚,最为现眼的还是他身后坐着的冯圣,此人低声正在和季平南说些什么。

在第四排靠西边的位置上,坐着金沙的杨威将军万俟观西和他的幕僚,稀稀拉拉,少说也有十几个身着盔甲的将官。

在第四排的中央则是监国大将军秦时月的地盘,他身旁的扈从不多,只带了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其中一个正是长平君。

此人指着擂台向季平南一边说,一边比划。

过了很久,正当陈云生打算收起逍遥镜的时候,四周看台上爆发出一阵骚动,所有拿着逍遥镜的看客们都将镜子的方向指向北看台,这个举动令他有些纳闷。

陈云生好奇,也如此做了,这一看登时令他原本平复的心情揪了起来。

只见柳晓山出现在看台口,女子穿着一件湖水蓝的长裙,不着痕迹地走过一排排座椅,那裙子的下摆轻轻荡漾,仿佛幽静湖面的微小涟漪。

看到陈云生的反常,罗之青也举起手中从乐翔那里借来的逍遥镜,透过薄薄的镜片,他看到了柳晓山惊艳的容颜和优雅的举止,当即笑了笑,拍着陈云生的肩膀说道:这就是那轮名月?陈云生恍惚了一下,被罗之青从唤醒,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红四周看客们口中发出的声音不是欢呼,不是唏嘘,不是喝彩,不是惋惜,而是赞叹,由衷地赞叹。

柳晓山是金沙的明月,也是他们的骄傲。

人们纷纷站起来向这位美的令天地叹息的女人表达出自己的敬意,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一阵海潮,虽然不浩大,却整齐划一。

柳一生看着四周向自己女儿致敬的金沙子民,心中满是骄傲,仿佛这些敬意都是对他而发。

柳晓山淡淡地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她坐在梵若曦身旁,甫一坐定,便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根雕龙画凤的逍遥镜,向东看台看起来。

人们的目光也都随着柳晓山的逍遥镜转向陈云生这边。

陈云生第一次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人的目光虽然是无形之物,可聚拢了成千上万人的目光之后,便如同实物,令他感到背后生寒,脸上发热。

柳晓山眼眸上附着一层雾气,脸上却有一种倔强,仿佛相信陈云生终会光明正大的将她迎娶,而这场擂台只不过是她的爱人在向她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坚持和执着。

陈云生笑了笑,笑容中五味杂陈,却无比的坚定,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柳晓山回报了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由于角度很特别,这一笑只有陈云生看的周全,在旁人眼中终究少了些什么,算不上完美。

在西看台之上气坏了公孙行。

他气哼哼地将手中的逍遥镜摔在地上,狠狠说道:姓陈的,不要落到我的手中,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旁边黑脸的右坷尴尬道:师叔,别忘了师尊平日的教诲,做人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又没得罪你,何苦呢?你是在生气金沙九公主不朝你笑是吧?我觉得她不喜欢你。

公孙行双眼冒火地盯着右坷,恨不得吃了他,你放屁!若不是他的出现,此刻我早就迎娶柳晓山了,那里用得着费这般周折。

右坷眨眼说道:师父还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住口!公孙行咆哮道:我怎么没听师父说过这些?你休在一旁大放厥词。

白脸的左坷补充道:师叔,这你就冤枉他了,我作证,师尊曾经说过这些话,而且是当着师父的面说的,那天师父被师爷叫去问话,问到关于明月台的事情,他老人家就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公孙行彻底崩溃了,后悔自己带这两个货出来,他看着擂台,双眼冒出火来,过了一会儿,阴鸷地说道:出门之前,你们师父叮嘱过你们什么?听师叔的话。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好,我让你们下两场上去打擂,没问题吧?公孙行阴冷地说道。

右坷犹豫道:可是师父对明月台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曾经明确说过不让我们参与。

公孙行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险地笑容,你听师爷的还是听师父的?右坷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师爷的了,师父他老人家也要听师爷的。

如果我是奉了你们师爷命令来打明月台,你们是应该听你们师父的还是听我师父的?公孙行叫道。

虽然关系有些混乱,不过左坷和右坷义无反顾地答道:听你的。

公孙行得意地笑道:那好,下一场右坷你上,第五场左坷上,就这么定了。

三人正矫情的时候,擂台双方已经就位,一边是玉树临风的罗之青,一边是精瘦的冯圣,两人相互致敬了一下,然后又向四周的看客们抱了抱拳,显得彬彬有礼,仿佛这两人登台并非斗法,而是讲法。

行礼之后,罗之青脸上的和善消失,一脸冷峻令冯圣打了个寒颤。

只见他右手在身前缓慢地翻转着,一股淡红的气息逐渐凝聚在手心,最后变成了一柄三尺三寸长的长剑。

剑脊内凹,泛着一股淡淡的红色,仿佛流淌着的鲜血。

宝剑一出,擂台上便多了一阵杀气。

冯圣看着衣衫下摆一缕布丝被割裂,眼中露出一抹吃惊,他右臂陡然伸直,嗖地一下,身前多了一柄盘龙长剑,剑锋跳动,嗡鸣不断。

罗之青也感觉到了冯圣长剑上传来的杀气,不由得轻轻退后了一步。

尚未交手,两人在气势上已经开始比拼。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所有金丹修士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仔细观看着两人之间气势的较量。

这种级别的较量很可能胜负就在一瞬间,当然也有可能是旷日持久的战斗。

至于普通的金沙子民,有些受不了这种玄之又玄相面,四周看台之上逐渐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嘈杂之声,更有甚者竟然开始制造嘘声。

在四周的嘘声和杂乱的说话声中,两人安静的如同两尊雕塑。

冯圣身前那柄剑稳定地震动着,而罗之青缓慢地调整着手中长剑的方位。

两人的本命之物都是飞剑,虽然修行界可炼做本命物的东西千千万,可大多数人仍是喜欢飞剑。

故而有了天下剑修十之七八的说法。

虽然修剑的人多,可御剑之道博大精深,真正练的好的却凤毛麟角。

陈云生眼睛连眨都不眨,盯着擂台上缓慢移动着步伐的两人,在气势上罗之青一直压着冯圣,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可并不是说罗之青就占上风,因为冯圣的气息调和,丝毫不乱,采取守势很有可能是为了静观其变,继而反击。

罗之青动了。

陈云生的心咯噔了一声,脸上的肌肉随之抽搐了一下,一抹蓝光自然而然地闪过他的眼眸,这一瞬间他发动了光之逆流。

罗之青的动作在他眼中虽然被拉长,速度仍然很快,淡红色的飞剑在他手中仿佛一道虹,刺向冯圣的咽喉。

由于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爆发出一团白色的气浪。

冯圣身前的长剑如一条青龙,随着罗之青而动,刺向那团白色的气浪。

与此同时,冯圣脚下生风,人飘到了半空中。

罗之青手中的剑尖刺中冯圣的飞剑,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青色飞剑蹦跳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扫向罗之青后脑,速度之快,令陈云生有些目不暇接,他此刻可是施展了光之逆流,如果用肉眼看,恐怕无法察觉这石破惊天的一击。

罗之青回身一斩,一道淡红色的光虹将身前的一切劈开,包括青色的飞剑,地面裂开了一道深达丈许,长约十丈的大口子,十重金刚法阵根本就没有发动,便被斩破了,这是怎样一种力道!冯圣骈指运剑,青色的长剑从中断开,一分为二,避开对方的剑锋,刺向罗之青的双眼。

在瞬息之间,罗之青再次变招,手中飞剑抛开,在空中绾了一个剑花,叮当两声,挡开两柄飞剑。

人则消失不见,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居然在冯圣的身后,抬起腿,重重地踢在冯圣的屁股上,将对方踢到擂台之上。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擂台出现了一个大坑。

冯圣虽然躲开了致命的要害,可自己的背部仍然狠狠撞击在地面上。

四周的烟尘四起,罗之青三窜两跳,来到三十丈开外,轻轻捋了一下散乱的发髻。

这一切在两息之间完毕,在场的人中,能够看清楚来龙去脉的不超过十个人。

陈云生惊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个罗之青和前几日练剑之时的那人判若两人。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喃喃自问。

烟尘之中,冯圣慢慢站起身来,手中拎着那柄长剑,背后的软甲上尽是些灰土和渣滓,显得有些狼狈。

他拂去鬓角长发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罗之青警觉地看着对方,手中的剑始终挡在身前。

冯圣自顾自地说道:漂亮的身后一击,说实话,登台之初我尚在犹豫,到底要以何种姿态和你对敌,不过此刻我心中有谱了。

罗之青冷静地说道:废话少讲,时间用在动真格的上。

他话音未落,冯圣手中的飞剑一阵剧烈的嗡鸣,继而嗖地一下刺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罗之青嘴角上翘,手中淡红的色长剑飞快在身前挥舞着,火星四溅,一串令人心悸地击打声,胸前,头顶,后背和丹田,冯圣的青锋已经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袭击了四处所在,但无一例外地都被罗之青的剑挡开了。

罗之青哂笑道: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没用,难道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就在此刻,他的双眉一皱,冯圣借刚才飞剑攻击的时间施了一道法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手法,干脆和利落。

一道急速旋转的风刃出现在冯圣的手中,下一息,冯圣已经出手。

半透明的风刃挤压着四周的空气,发出十分猛烈的爆鸣声,如同放炮一般。

四周看台上的金沙子民哪里见过这种东西,距离的远也看不清楚,还以为冯圣使用了什么障眼法,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木法,风起从罗之青发现对方出手的一刻到身体移动到他处,时间不足十分之一息,由于速度太快,给人一种瞬移的感觉。

风刃搅起的旋风撕扯着他的衣袂噼啪作响。

那枚风刃击中了擂台,一块巴掌大小的方砖被搅成了粉末,散于天空。

风刃势头衰减,变为一缕旋风,在台上扭曲着,舞蹈着,仿佛拥有灵魂的活物。

第二枚风刃又在冯圣手中形成,他一边飘荡在空中,一边掷出,这枚风刃速度更快,在空中不断变换着方位,击向罗之青。

这回观战的金沙百姓终于搞清楚冯圣的攻击方式,开始交口不迭地赞叹起来。

开战之初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比拼身体,道术用的不多,故而冯圣突然施展出木法,给这些平日就认为修士斗法应该玩弄些五行之术的人一种回归的感觉。

罗之青手起剑落,第二枚风刃被他斩开。

这一剑落下的并不轻松,他能感觉到剑锋接触风刃的一刹那,一种巨大的吸力不断撕扯这长剑,仿佛要将自己坚不可摧的本命之物撕裂一般。

剑锋的方向变得不好把握,原本笔直的轨迹被拉向一旁,顷刻间又推向另一侧,仿佛风暴中的一叶扁舟。

若非他用剑之深,恐怕这一剑早就被引向他处。

你不是只有这点手段吧?罗之青一边挑衅,一边移动着身体,他心中可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自信。

这样说是为了激怒对方,人在愤怒的时候多半会出现差错。

冯圣微笑着,双手摊开,上面有两枚淡淡的风刃,形状更大,颜色发青,他用力向前掷去,两枚风刃呼啸着向罗之青袭来。

两股空气摩擦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这并非一种惬意的声响。

有些看客开始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可如此高频的震动早就穿过了他们的头骨,直抵他们的耳膜之上。

罗之青向一旁闪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两枚风刃仿佛有眼睛一般,跟在他的后面,他身体向天空飞去,那两枚风刃就飞向天空。

可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风,眼看着风刃就要击中罗之青的双腿,他身体急忙下沉,同时回身斩出一剑。

淡红色的飞剑在空中划出一条淡红色的线,两枚风刃被隔开,残存的旋风无处释放聚拢起来的能量,发出啪地一声爆鸣,气浪冲击开来,罗之青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向远方,一切遁法都失去了控制,他只得任由气浪将自己推开。

等他站定空中之时,已经距离冯圣有二三十丈远了。

难道不为你刚才的话而汗颜吗?冯圣手中再次凝聚了两枚风刃,所不同的是,颜色更深,个头更大,正满脸戏谑地看着罗之青。

这位狼族的少主骄傲地回看着对方,冷冽的风吹干了他的嘴唇,顺着风的轨迹,他的嘴角高高翘起,回敬了对方一个微笑。

说起风,我所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很大,很猛,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种东西。

我很佩服你,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吹牛的闲情逸致。

冯圣奚落着,同时双手猛然向前掷来,两团急速旋转着的风刃劈向罗之青。

罗之青没有躲闪,而是迎着那两团急速旋转的风而上,飞剑在手中挽出一团精巧的剑花,剑尖在空中留下一团密密麻麻的淡红色光点,光点击中两团风刃,顷刻间将那两团无限压合在一起的旋风打散了。

剧烈能量维系的脆弱平衡被瞬间击溃,旋风变作了飓风,呼啸的风在擂台上碰撞着,呼啸着,发出令人害怕的咆哮。

金沙人对风的印象并不少,每年都有无休止的海风从无边海吹来,可是哪怕再剧烈的海风也无法和擂台上盘亘着的飓风相比。

这两股风暴不时交错在一起,便迸发出一团暗红色的闪电。

罗之青穿过了直径数丈的风暴眼,仅仅一刹那的光景,他的衣袂被撕裂,头发散乱,飓风中仿佛蕴含着无数细碎的刀子,割在罗之青身上,留下斑斑的血迹。

当他整个人冲过两道旋风之时,身体发肤早就破烂不堪,可是手中的淡红色飞剑却没有动摇,剑尖直指冯圣的咽喉。

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是无可挑剔的一击。

冯圣对罗之青拼命一击嗤之以鼻,他嘲笑着,在剑尖触到他咽喉之前,轻轻掐了一个诀。

罗之青感觉到身体传来的剧痛,仿佛在业火中灼烧,刚才他冒险点破风刃,穿过风暴眼就是为了赢得这一击,破釜沉舟的一击。

在恶狼谷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多的便是如何磨练自己的身体,如何让自己在意志上变得坚强,如何让自己在刀锋一般严酷的自然之中存活下来。

听风谷的力量永远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每年都有不少狼族的兄弟死于这把刀下。

罗之青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停止过的锤炼自己的身体,磨练自己的技艺,提高自己的修为。

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剑尖直抵冯胜的咽喉,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力道引向一旁。

罗之青早就为冯胜的躲避准备了至少十种应对的方法,却没想到对方不躲不闪,却令自己的剑尖几乎擦着他的脖颈划过。

莫名其妙的刺空,罗之青丧失了良机,他飞快调整身体的角度,让自己如同一柄被人甩出的飞剑,尽量离开冯胜的攻击范围。

可是这一切都有些晚了,冯胜眼中流露出一丝光彩,他伸出手,速度很快,手心围绕着一团青色的薄雾,精通木法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团高速旋转的密闭风暴。

罗之青的身子剧烈一震,便剧烈的旋转着飞了出去,他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任由一股力道带着自己向后飞去,腹部传来一阵炽烈的痛楚。

他伸出手,捂住肚子,感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不断从肚腹之中流出。

不敢做他想,将灵元运转到左手,一股淡青色的光芒涌起,那股柔软温热的东西被他强行塞入小腹,在青色的光芒之下,他感觉到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此刻他的身躯坠地了,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坚硬的擂台表面的玄铁被他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

看着一片扬起的灰土和尘埃,冯胜笑了笑,刚才一击足够这个身在狼族的人类修士在床上躺数月之久。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刚才自己那一下是不是太重了?而后哂笑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心软感到荒唐。

擂台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全力以赴就是自杀。

烟尘逐渐散去,天光柔和,一切都欣欣然,冯胜在等待着那个中年的修士宣判这场比斗的结果。

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谁让他是大屿关的青龙呢?十息之后,擂台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那个中年修士并没有上场,冯胜有些不耐烦了,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扫过三十丈开外,罗之青坠落的大坑,一个倔强的身影出现在坑边。

他站起来了?冯胜知道自己刚才一击的分量,面对这个结果,他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这个人的恢复能力居然比下山虎还要厉害。

罗之青倔强地站了起来,发髻散落盖住了眼睛,身上的衣服被残破不堪,露出了胸前纹着的一只苍狼的头颅。

腹部黑乎乎一大片,血肉模糊,可都是皮外伤,内部的肌肉已然愈合了。

冯胜阴沉地看着罗之青,自语道:你不是人族修士?他声音虽小,可罗之青却听得真切,他清楚地答道:我血脉中流淌着苍狼的血液。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高速移动起来,在擂台上拖出一道残影,四周的看官们只能听到风被撕裂的爆鸣声。

冯胜握住飞剑的手开始颤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实力明显不如自己的人震慑到,单单那种霸道的恢复能力无法令他有这种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罗之青手中的飞剑被甩了出来,自己的速度加上飞剑的速度,淡红色的飞剑在所有人眼中仿佛消失了一般,连那道特有的红色光芒都销声匿迹。

东看台之上的陈云生双眸幽蓝,想要利用光之逆流看清楚这石破天惊的一下,可是那一剑在他的眼中怎么看都是一抹模糊的光影。

他明显感觉自己身后左侧传来一阵颤抖,那个位置应该是徐白露的,难道他看出了什么,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现。

面对如此犀利的一击,冯胜没有把握用周身旋转的气流将剑挡开,只得用手中的青龙剑去挡。

青龙剑触碰到那抹惊鸿的一刹那,冯胜感觉手中的剑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紧接着这种震动蔓延到了自己的识海,最后整个人都跟着剧烈的震动起来,手腕酥软的无法继续向上挡去。

罗之青的剑叫做绯心,剑名来自于剑脊内的一抹淡红。

此刻那柄剑如同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极速接近冯圣的咽喉。

第一百二十章 风中之龙冯圣的经验还是老到的,手中的青龙剑瞬间激发出一团青色的光芒,绯心被这层光芒轻微地扰动了一下,向前的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再加上冯圣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去,躲开了自己的咽喉,却没躲开自己的脸颊。

绯心在他右脸颊上留下一道深达一指的剑痕,鲜血尚未流出,罗之青的身子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只见他抡起拳头,一拳击中了冯圣的胸口,这一下的力道太大,直接穿透围绕着冯圣身体的那层看不见的风盾,重重砸在冯圣的胸口,把这个精瘦的男子打出去了十几丈远。

不等他的身体落地,罗之青便出现在他的身后,抬起腿,踢到冯圣的屁股上,这位大屿关的青龙便如同皮球一样被他踢了出去。

冯圣的身体在半空中,如同断线的风筝,旋转着向后飘去,刚开始向后的速度很快,后来逐渐慢了下来,一股柔和的风将他托住,最后彻底停在半空中。

这一番令人喘不过气的打击之后,罗之青笔直地站在擂台之上,虽然他腹部还是一片血肉模糊,虽然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虽然身体上仍留着层层叠叠的伤痕,但是他没有倒下,不仅如此,还借助石破天惊的一击重创了冯圣,这个一直就是大屿关骄傲的男人。

人们的心情一瞬间经历了一个逆转,就算是最沉默的人也无法抵挡这样的震撼,他们欢呼着,疯狂地挥摆着自己的手臂,在看台上形成了一片人浪。

此刻,没有人在乎那个被击败的人是来自金沙,亦或是龙川。

就在人们尽情为胜利者释放者激情的同时,冯圣缓慢地站了起来,脸色由古铜变得苍白,嘴角不由自主地淌着一抹殷红,血液滴到了胸口的软甲之上,胸口的甲胄彻底被击毁,露出被打得淤青的结实肌肉。

冯圣艰难地笑了笑,这种笑容已然不是刚开始时鄙夷的笑容。

罗之青平静地看着对方,冯圣超乎寻常的抗击打能力在他的意料之中,能成为大屿关的象征的男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整日和狻猊族狮妖奋战,自然对兽族的攻击方式有一些免疫,动手之初他就想到此人一定不是那种花瓶样的人物。

四周的欢呼声慢慢安静下来,仿佛一盆炭火逐渐浸入水中,安静地令人心悸。

人们没有想到经受了两重重击和一处剑伤之后,冯圣依然能够站起来,说实话两人斗到现在展现出的变态级别的抗击打能力令他们很不适应,这种残忍固然令不少荷尔蒙分泌旺盛的人欢呼,但是大多数人仍是喜欢那种云淡风轻便分出输赢的战斗。

形如前面几场,一击定胜负,比的是一种境界,拼的是一种意境,仿佛只有这样才是超凡脱俗的修士所应该呈现出的。

从比斗开始到现在,季平南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的情形,此刻他终于睁开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眼光中流淌着一种被压制的激动。

在他的身旁十个位子的地方,秦时月一脸严肃地看着擂台上两个正在酝酿着新的法术的年轻人。

冯圣应该远不止于此。

秦时月淡淡地说道,表面上是对一旁的长平君说话,实际上则是对季平南隔空喊话。

他当然不止于此。

这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慈手软,若开始就进入这等状态,哪里用得着吃这些苦头。

季平南老气横秋地说道,压抑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不过怎么听都有些酸酸的味道。

这话不知怎地传到了前排中央的柳一生耳中,金沙的君主霍然起身,回身看着季平南说道:护国将军,此话当真?季平南赶紧站起身来,身体弓的如同一只大虾,拱手道:回陛下,老臣不敢戏言,冯圣尚有余力。

看着对方诚惶诚恐的样子,柳一生潇洒地笑了笑,说道:若冯圣能胜这场,也算扬了我金沙的国威,赏他上品灵石百块,上品法宝一件。

季平南脸上的皱纹舒展,恭敬道:谢陛下。

一旁的柳晓山不悦地瞥了她父亲一眼,嘟囔道:还青龙呢,我看像青虫,哪有那边的罗之青潇洒。

梵若曦抿嘴微笑,柳一生装作没有听见,一家三口人是绝配了。

擂台上的两个人可没有想到擂台下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击败对方才是当下唯一的想法,除此之外别无他虑。

不得不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轻视你了。

冯圣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和,让自己的话语不着情绪。

罗之青冷笑道:你已经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现在请拿出你真实的本事。

不会让你失望的。

冯圣狠狠地说道。

罗之青缓慢地接近对方,手中的剑平伸于胸前,剑尖指向空中冯圣的咽喉。

冯圣伸出手指蘸了一下面颊上的鲜血,双手在空中掐着诀,刚开始一下一下还看得清楚,后来则越来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团淡红色的光影。

东看台上传出一声女子地惊呼,九霄龙吟!陈云生看向身后的江雪芹,问道:这是九霄龙吟的法诀吗?女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陈云生知道,在这群人之中,没有人比江雪芹更精通木法,而木生风,风法则是木法的一个分支而已。

九霄龙吟在木法中的地位就和火法中的火龙术,水法中的冰螭术类似,都是高级的法术。

这种法术修炼的人极少,难度很大,当然威力和难度是成正比的。

他转回身,紧紧盯着擂台上的罗之青,看到对方的身体逐渐动了起来,一道青色的狼影出现在罗之青的背后。

少主化狼了。

三只狼妖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到罗之青的异状,白花花有些不解地问道:哥,你说狼族的化狼和我们的化神怎么有些相似啊。

白十三拍着女子的脑门说道:傻妹子,你以为化神的本事是我们白虎一族独创的吗?天下所有兽族都有将自己的本命之兽以图腾形式和自己绑定于一起,从而提升力量的法术。

这是老天赐给兽族的无上荣光,让我们时刻记住自己从什么地方而来,就算外形变了,就算声音变了,祖宗却没有变。

白花花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出神地看着在擂台上越动越快的罗之青。

擂台上起风了,就算最迟钝的人也能感到这点,一股股,一缕缕,一道道,一层层,青色的,灰白的,暗红的,土黄的风纠结在一起,搅动着,翻滚着,如同一个巨大的麻花辫子,罗之青不断挥舞手中的绯心,斩开阻挡在身前的风,同时保持向前的速度。

冯圣一边掐诀,一边围着擂台移动,速度很快,轨迹独到,仿佛风中的一枚落叶,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个方位滑向何处,这令罗之青一时半会捕捉不打他。

他并非怕对方的剑,而是不想和罗之青硬拼,若是生死之战他一定不会施展这一招,因为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你施展出九霄龙吟,威力固然大的可怕,可对手早就遁走了,只有傻子才会留在原地任你打。

而擂台不同,退却就意味着失败,每个人只能坚守在这一方空间之中。

冯圣不打算继续和对方纠缠,罗之青已然让他过于狼狈了,用这个术可以很快结束战斗。

九霄龙吟的施展过程非常繁复,饶是冯圣手法精湛,仍需要十五息的时间。

罗之青速度虽然快,可这么长的时间他愣是没碰到对方的衣角,这令他有些懊恼。

擂台上的风越聚越大,擂台四周的尘埃被狂风卷起,直扑九霄之上。

擂台正中央扭动着一条灰青色的巨大的龙卷风,直径有五丈,在中央龙卷的一旁,还有四个小龙卷风,直径也有一丈左右。

冯圣早已在擂台上消失,他此刻身处巨大龙卷风的风暴眼中。

罗之青只有借助神念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狂风发出的呼啸越来越强,仿佛擂台上盘亘着一只远古的异兽。

巨大的呼啸声令四周的人们感到不安。

金沙人对风有一种天生的兴趣,他们生在风中,死于风中,尤其是少年人,但是风大到这个级别,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罗之青站在距离中央龙卷风二十丈的地方,他双足如同生根一般长在擂台上,即使衣袂飘飞如蝶,身子依然保持着笔直,没有向前倾倒半分。

身后外化的苍狼越发的明显,手中的飞剑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光。

看到五条龙卷风有汇聚在一起的趋势,罗之青知道不能再等了。

一道剑诀击出,绯红裹着一抹丈许长的光虹击出,声势颇为骇然,在空中凄厉地划出一道暗红色的线,仿佛要将空间劈开一般。

绯心击中了巨大龙卷风的外缘,飞剑带起的光虹被龙卷风引出,均匀地分布在旋风的四周,为青灰色的龙卷风添了一条淡红的细带子。

这个词那个时候肯定没有,一笑而过,大家听之任之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龙与狼飞剑剑尖和风暴的外缘相接,在接触的那个点,释放出一大片淡红色的闪电,绯心向前的速度慢了下来,可剑锋的方向依然未变。

罗之青脸上露出一抹苍白,显然实际情况并非从外在看起来那么轻松。

风暴巨大的旋转力道让他正逐渐失去对飞剑的控制。

御物之道说到底拼的就是对外物的控制能力,无论是飞剑化形,还是增势,都是如此。

一个修士对飞剑控制力弱,对手随便一下就能令他的法宝失控,这种情况是十分危险的。

如果一个修士身体不够强悍,也没有防身的法术,失去对本命物的控制之后就意味着将自己裸露地暴露给对方。

故而,很多修士修炼御物之道的第一天起,反复接触到的信条就是永远不要对你的法宝失去控制。

罗之青此刻正面临这种危险,绯心越发的不受自己控制,此刻剑身已经突入风暴一半,剑身上传来的剧烈震动令他的神念一同颤抖着,灵元消耗激增。

他想撤回飞剑也已经是不可能的,风暴有种巨大的吸力,让他的剑正一步一步被吸入风暴中心。

周围的四条龙卷风逐渐和中心巨大的龙卷风汇聚在一起,那四条旋风除了自转之外,还围着中心龙卷风旋转,一阵阵轰隆隆犹如雷鸣一般的响声令四周观战的人心中的不安被放大到了极点。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变了脸,一团团黑云遮蔽的这方天穹,和延伸向天空的巨大龙卷风的尾巴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仿佛要将天空中的雷电和黑云倾泻而下一般。

陈云生看着这搅动天变的法术,心中越发的忐忑。

他一遍遍问自己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挡这样的法术,无论用什么方法,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逃。

可是在擂台之上又怎么能逃走呢?他此刻唯一希望的是罗之青不要因为这场比拼丢掉性命。

这样,悲伤的是一族人。

江雪芹担忧的声音响起,这是九霄龙吟第四重变化——五龙天变,就算元婴修士也无法抵御。

其实就算她不说,凭借着这等搅动天边的声势,所有人也知道此法的惊人程度。

元婴修士无法抵御,只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说法,修行者采用的修行方式不同,达到的效果也不同,有些人专修体术,身体坚韧,就算金丹期也未必就不如那普通的元婴修士更耐打。

就在众人担忧情绪弥漫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炸雷的闷响,一条青色的巨龙从天而降,身体的四周裹着一团团黑色的云彩,所过之处,巨大的旋风激起轰隆隆的呼啸声。

远在天穹上有一个小点,凭肉眼就能看到,有眼尖的人开始惊呼,冯圣在天上!他居然能飞那么高!天呐,他还是人吗?五条龙卷风逐渐停了下来,巨龙吸收了龙卷风所有的力量,携万钧之势向擂台压来。

方圆十几顷的擂台瞬间黑了下来,那条青色的巨龙似乎不想这么快地结束战斗,它摇头摆尾围着擂台游弋,享受着人们爆发出的惊呼声和竭斯底里的呼号,睥睨着世间为之癫狂的众生。

罗之青脸上满是从容,在别人眼中那是绝望的淡然。

面对如此变态的法术,连飞剑都丢了的他还能做什么呢?三只狼妖眼中充满坚定,只有他们相信少主的实力。

罗之青缓缓地掐了一道法诀,其独特性令在场所有修士都眼前一新。

北看台上,季平南脸上的得意已经无法掩盖,他哂笑道:他在做什么?又有什么能够阻挡这搅动天地的一击呢?今日一战,天下人都会记住冯圣这个名字,仅仅金丹后期就能驱动九霄龙吟,不愧是天下金丹修士之中的第一人。

这话虽然嚣张,却也不无道理,秦时月撇了撇嘴,万俟观西则摇着那颗风流倜傥的脑袋,在他心中已经宣判了罗之青的死刑,他喃喃道:这擂台上第一个死去的人将要诞生。

就在众人认为罗之青必死无疑,并且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年轻的狼族少主该以怎样的情形丢掉性命的时候,擂台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罗之青背后的青色狼影开始抖动起来,并且无限的放大,一时间黑蒙蒙的擂台之上青光无限,一个巨大的苍狼虚影出现在擂台中央。

苍狼高十数丈,长三十多丈,高昂着头颅,对天空那条盘旋的巨龙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狼啸,眼中满是不屑。

罗之青脸上尽是傲然的神色,他轻轻跳在半空中,双脚踩在苍狼的背上,仿佛那团青色的虚影并非虚幻而是实际存在之物。

身外化身!陈云生一眼认出了这头巨大苍狼的本质。

罗之青的身外化身和冯圣的法术有本质的区别,这种与其说是一种法术不如说是来自于血脉之中的传承之力。

苍狼一族源远流长,他们族人的血脉中流淌着远古祖先留下的力量,兽族祖辈口口相传的各种法术只不过是在激发这种力量而已。

虽然兽族在修行上比之人族差了很多,却也有不少苍天的馈赠,否则早就不存于世了。

冯圣在九天之上,看着地面上那道青色的光影,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遇到这样强悍的对手既令他兴奋,又令他头痛。

手腕轻巧地一点,那只巨大的苍龙嗷地一声怒吼,摇头摆尾地向地上的苍狼俯冲而去,方圆十顷之内的大地都为之颤抖着。

罗之青脸色酡红,不乏兴奋的因素。

他胸膛中爆发出饿狼一般的呼啸声,脚下那只青色的巨狼四足奋起,向头顶上如同山岳一般的巨龙扑去。

龙首张开大嘴,咬住了苍狼的脖子,与此同时龙身迅速将苍狼盘住,粗约数丈的暗青色龙身上浮现了一层层玄奥的透明符文。

苍狼巨大的爪子在龙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狼牙深深刺入龙身。

这条龙虽然是风暴变化而成,可已经有了三分的灵性,感到身体被苍狼撕破,不由得更加愤怒,嘴上的獠牙加力,深深刺入了苍狼脖颈上的厚皮之中。

两只怪兽在擂台上翻滚厮打着,仿佛寻常山野之间的土狼和一只巨蟒在搏斗。

只不过厮斗的双方个头都大了上百倍,力量更是大的惊人,一座好生生的擂台在两只巨兽的尖牙利齿之下简直不堪一击,瞬间便出现了长约数十丈,宽约丈许的裂缝,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终于遍布整座擂台,形如蛛网一般。

柳一生抚着须髯,他终于明白擂台上的十重金刚微言法阵是何等的脆弱,就算加上几重防风,防雷的法阵又如何?这种力量早就超出了寻常修士所能掌握的范畴,他有些怀疑,如果自己置身于台上,该用什么样的手段震慑住苍狼和青龙呢?罗之青跳在空中,借助苍狼的头颅和巨龙的身体,三窜两蹦就冲向了冯圣所待的高度,手中的绯心激射而出,依然瞄准对方的咽喉。

冯圣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就算罗之青不跳上来找自己,他也要下去好好会会这个狼族的少主。

他手中的青龙剑此刻化作了一条晶莹剔透的青龙,摇头摆尾缠住罗之青手中的飞剑。

两人在空中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热闹。

两个人都不在保留,倾力而为,擂台上两只野兽的打斗虽然激烈,却并不关键,只能吸引普通看客的注意,所有有些见识的修士都将目光集中在天空的争斗上。

从剑诀的精巧程度上来说,冯圣要比罗之青强上一些,故而青龙剑已经在他身上划出了好几道不浅的伤痕。

可罗之青的优势在于身体,强悍的恢复能力和近乎完美的体力令他场面上虽然狼狈,可实际上却不落下风。

西看台之上的公孙行看着擂台上两只巨兽,喃喃说道:冯圣不愧是一号人物,当年在大屿山的密林之中击杀那位狻猊长老也并不是运气好而已。

一旁的左坷说道:虽然青龙和苍狼都很厉害,可比起师叔的惊魂五变来说未免单调了一些。

公孙行转过头看着他,不屑道:想不通你为何那他们来我们比,他们配吗?下次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师兄让你们两个跟着我真的气死我了。

左坷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由得一脸羞臊,右坷则低头轻笑。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擂台上的苍狼和青龙都消于无形。

只余下罗之青和冯圣两人,无论是操纵九霄之龙还是维持身外化身都需要大量的灵元,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了。

罗之青喘着粗气,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灵元已经耗磬,若再斗下去拼的就是自己多年来苦心修得的道基了。

冯圣要比他好上一些,青龙剑围着他迅速旋转着,显然他还有余力。

就在罗之青打算奋力一击的时候,从东看台上甩下来一道白色的飘带,看似绵软之物居然直直地刺入擂台之上,而后如枪一般挺立在空中,丝毫不为擂台上残存的狂风所扰,不得不令人称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罗之青的忧思冯圣潇洒地收起了飞剑,指着那根白色的丝带说道:你方投白认负了,这场比斗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

罗之青惨淡地看了看那根白丝带,他知道谁将这条丝带掷到擂台之上,也知道那人的意思。

只不过斗到现在,无论从他自身的荣誉和狼族的尊严上看,都不允许主动败退,陈云生投了白丝带恰恰是为他做了最好的选择。

收剑,转身走下擂台,没有说一句话。

倒是冯圣大方地说道:罗之青,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罗之青转身,看着冯圣认真说道: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会击败你。

冯圣无奈地耸了耸肩,满是不屑地说道:对不起,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不可达成的。

我就在大屿关,随时欢迎你来拜访。

罗之青冷哼了一声,跳下擂台,台下三只狼妖早就跳到那边守候少主,为首的狼妖想要上来搀扶罗之青,却被他制止了,看着那只狼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罗之青坚毅的如同恶狼谷的岩石,不用了,我们恶狼谷的狼妖什么时候连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看着罗之青一脸铁青地回到擂台,陈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白丝是我投的,你已经做到了。

罗之青叹了口气,道:你做了正确的事,我应该感谢你。

陈云生一脸歉意,道:这场比斗本不应变成生死相搏,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这时乐翔恰巧从旁边经过,目睹了这一幕的基情,伸伸舌头说道:好令人感动的场面啊!掌门要不要给少主来个拥抱?罗之青和陈云生同时向他投去犀利的目光,令这个素以口无遮拦著称的乐翔急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场比斗虽然败了,却没有人感到难过,这一战虽败犹荣。

冯圣固然用决绝的法术和极高的道行证明了自己是大屿关除了季平南外的第一人,而罗之青的名字也深深刻在金沙人们心中。

这是罗之青生命历程之中第一次和金沙邂逅,却不是最后一次。

中年修士站在擂台之上,脚下传来碎石压迫鞋底板的痛楚,看着头顶那轮硕大的太阳,他无力地宣布了这次比斗的获胜一方。

金沙酷夏的阳光没有令人们的欢呼偃旗息鼓,掌声和喝彩给冯圣,同时也赋予罗之青,那个狼族的少主。

柳一生看着身旁脸色发白,嘴唇上被咬出参差牙印的九女儿,伸展了一下身躯,说道:今日就比到这里吧,三日之后再战。

金沙之主发话,哪有人敢不从。

中年修士如释重负,高声宣布着这个结果,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也如释重负,如此惊心动魄的比斗,进行一场就足够了,再来一场,他们真的担心自己的小心肝能否承受。

公孙行呆呆看着如潮水一般你退去的人群,狠狠地对着身旁的两个晚辈说道:你们两个看好了,人家是怎么拼命的。

现在我们终于挽回败局了,你们作为我银沙第一批上场的两人,第五场和第六场绝对不许败,若坠了我银沙的名头,定然不能轻饶。

左坷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恭顺,心中却腹诽不绝。

右坷却耿直地说道:师叔,您这是强人所难。

战场本就胜负难料,龙川的强横程度远超我们想象,就算败了也正常,您何必强求呢?况且……放屁!公孙行骂道,若你败了,就把你剁碎丢到无边海喂海龟。

右坷一脸愤懑,心道:我有我的师承,就算败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这话也就是心里说说,他知道师叔的脾气,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在西看台的角落中站起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此人外相平和安宁,仿佛一个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老者。

他来到公孙行面前,谦逊地说道:太子爷,什么时候论到老夫上场?公孙行本是一脸恼怒,当看到老人的面容时,生生将满脸的怒容压了回去,挤出一个牵强无比的笑容,原来是夏侯前辈。

您老别急,有道是老将压后阵,前面都是些小打小闹,您若上场,恐怕吓破他们的苦胆。

这个老者正是龙渊千寻万觅的夏侯殇。

但见夏侯殇皱眉说道: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做,告诉我第几场论到我,到时我在赶来就是。

公孙行一百个不情愿地说道:国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做,不妨给下人说一下,相信比您老亲自去要好多了。

夏侯殇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

公孙行看到对方一脸紧绷,浑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由得来了气,淡淡说道:国师有事就去做好了,擂台也不是一两天就结束,等你回来再上台。

夏侯殇闻听此言,二话不说,转身离开看台。

看着他的背影,公孙行气哼哼地说道:老蛤蟆,装逼遭雷劈。

右坷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说道:师叔小声点,这老爷子耳朵可灵着呢。

公孙行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凭什么怕他?刚才是给他面子而已。

右坷脸色一白,不再说话。

……残阳如血,染红了远山和一望无际的大屿树林。

夕阳下,断崖畔,陈云生和罗之青并肩站立,两人个头差不多,身材相仿,从远处看,如同一对兄弟。

这里应该不再需要我了吧?罗之青看着山下满目的红叶说道。

你要走?陈云生意外道。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恶狼谷。

罗之青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的疼痛提醒他身体的暗伤并没有恢复。

这些年你过的并不轻松。

陈云生这话仿佛在问,说出的语气却是平铺直述,仿佛已经肯定了这问题的答案。

彼此彼此吧。

你混迹于天涯海角,而我则坚守那一方沟壑。

罗之青淡淡说道,云淡风轻间将这些年的艰辛一笔带过。

陈云生苦笑了一声,说道:有时候退一步方能看到海阔天空,就如同狻猊一族。

罗之青声音微微有些激动,虽然恶狼谷贫瘠,荒凉,风沙很大,可那毕竟是我们的家园。

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离开。

有时候我在斩下听风谷修士的头颅的时候感到恍惚,为了一块不毛之地,他们为什么花了这么多生命和精力。

莫非这些人骨子里就充满了对狼的恨意吗?这也过于牵强了吧!听完看似简单却很难回答的问题,陈云生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仍然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先存善意,而后生嫌隙的。

往往因为一件小事,两个族群之间便爆发了不死不休的争斗,也许事件的结束只能以一方被消亡告终。

罗之青悲伤地看着山下被夕阳染红的野草,喃喃说道:那就让恶狼谷的狼妖们用鲜血染红那片干枯,荒凉的土地吧。

……罗之青走了,带着三只忠心耿耿的狼妖。

看着他们远去的遁光,陈云生说出了隐在心中的话。

被灭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们,有了天穹派的帮助,我倒要看看谁敢再对恶狼谷随意动手。

这番王霸之气十足的话让一旁收拾东西的乐翔听到了,他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想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掌门,你变了。

陈云生盯着乐翔,看到那张清癯的面容了多了几道皱纹,便笑道:这世间谁都在变,就连你不也老去了好几岁吗?不变的东西也许只有这满天的星斗罢了。

变未必是坏事,想要存活下去,或者说想要不被倾轧,单凭道义或是良心是远远不够的。

乐翔笑道:我也觉得天穹山脉是该多一个说话管用的组织了。

这些年就连天禄门这种最不入流的门派也虎视眈眈,更何况其他几个门派。

据说郭家和地火教勾搭在一起,在天穹山脉南边圈了很大一片地,不允许外教的修士进入。

而听风谷和擎天门也有默契,不知道近期有什么大举动。

天穹山脉安宁的时期过去了,这年头人心都浮躁了。

怎么?听你的话,有些担心天穹派吗?陈云生问道。

乐翔摇了摇头,说道:有诸天之网在,他们不来那是他们的幸运。

陈云生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说道:获取必要的力量,以应对无常的天道,当年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这么说的。

天穹山脉是应该有一个出言掷地有声的门派了。

……目睹了接连四场生死一线的搏命之后,就算在懈怠的人,形如乐翔,也开始张罗着修炼一些道法,就算不为胜利,在逃跑的时候也能用上。

韩枫就是其中一个。

由于他资质太差,羞于同其他修士一起修炼,也不愿意修炼普通的无相道法,从陈云生哪里死乞白赖地磨来了半部《元磁》。

倒不是他师父不肯将整部的元磁给他,只因为陈云生知道韩枫的性格,怕他贪多嚼不烂,反倒耽误了修行,所以只给他了一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思寒请战《元磁》和《筑神》只不过是修炼元磁力和魂力的两种功法,是万千修行法门之中的两脉而已,只不过震旦此界之人对无相力的修行研究的颇为精通,却忽略了这两种蕴藏在世间的本源之力,故而这两本书就显得弥足珍贵,竟然成了唯一通向这两种力量的大门。

韩枫自从拿到半部元磁以来,仿佛一只即将溺水的小白鼠突然发现前面有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开阔的陆地。

自己无相力上修行受阻,只能寄希望于独辟蹊径,况且这元磁之道怎么看都比无相道法来的博大精深,仿佛真的是人间大道一般。

韩枫虽然不能尽数理解,但是照猫画虎,多半也能感悟一二。

若他将自己上手不足三日的感悟告诉陈云生,必然博得师父的青睐。

说实话,韩枫今日和当年陈云生在孤岛上苦心孤诣的修炼元磁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枫伸出一指,一个距离他半丈远的石头上,一片树叶轻轻震动了一下。

就是这轻微的一下,韩枫居然高兴的跳了起来。

这种进步如同一个平凡之人突然看到自己不用跳跃就能脱离地面,哪怕高度只有一寸,或是突然看到自己手中能够释放出炙热的火焰,哪怕只有蜡头般大小。

这是一种从无到有的突破,却远比任何突破都令人欣喜。

由于过于高兴,韩枫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重重碰在头顶的石壁之上,撞落一片石屑,让他眩晕了好久。

由于此地风大,为了修炼元磁,他特地找了一处无人的山洞。

抚着生疼的脑袋,韩枫脸上仍然满是傻笑,这种喜悦不亚于他第一次看着自己手中的飞剑歪歪扭扭地飘动起来。

高兴归高兴,可韩枫却看不出那道触动树叶的东西为何物。

他可没有陈云生那强悍之极的元神,无法窥探元磁的本质。

但凭着一股原始的感知力,他可以在脑海之中臆想出那到元磁的样子。

世间修炼元磁之人可谓凤毛麟角,并非每个人都有陈云生那般变态的元神,大多数人还是如韩枫一般,凭借着自己的臆想,操控元磁。

这也是元磁最初形态,看不到,却能真实地发生作用。

看着头顶低矮的洞壁,韩枫从纳虚戒中取出了那根黑长的五龙戈,如同抡锄头一般,在头顶上开出了一个高约丈许的空膛。

这样就算他蹦起来也不会碰到脑袋。

在原主人手中何等犀利的神兵利器,在韩枫手中居然成了开山的粗陋工具,真让那死去的主人情何以堪。

摸了摸手中冰冷的五龙戈,韩枫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的元神不行,修为也不行,无法驱动这兵刃,若用元磁的力量驱动法器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呢?照这个思路推进下去,是不是存在一种元磁法阵能够让兵刃和元磁力之间的共鸣更好,兵刃的威力更大呢?翻遍自己所拿到的半本元磁,通篇没有提一个元磁法阵的说法,韩枫稍显气馁。

略微调整之后,又投入参详法门的无尽思索之中,此刻的他真觉得时间是一件极其宝贵的事物,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多年来和乐翔在暖阳之下插科打诨所浪费的时日。

而此刻乐翔正负着手走在行营之间的小道之上。

现在一股狂热的修行之风如同金沙每到夏天就盛行的季风一般吹遍了行营中每一个木屋。

所有人都热衷于切磋和斗法,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参详印证,便自己蹲在屋中修炼,这等情景令素来不喜修炼的乐翔有些无语。

一边嘟囔着这些修士的疯狂,一边慢悠悠享受着午后的暖阳,说实话,夏天在金沙国的城邦之中感觉非常难熬,然后大屿山脉深处却并非如此。

阳光虽强,却被树木吸去了大半热量,加上充满水分的风不是灌入树林,令人十分惬意。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仿佛刚刚死了亲人,小心飞剑!乐翔感到身后有一阵极为不祥的风声袭来,当即想也不想,抽剑挡于身后,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震得他好悬丢了手中的宝剑。

乐翔气的张口便骂道:不长眼啊!连剑都控制不好,小心割了自己的狗头!徐白露满脸歉意地从后面冒出头来,作揖赔罪道:白露不小心,惊到乐司您了,海涵,海涵。

乐翔看到对方那张谨慎自责的脸,心中的气就没了,不过有稍许的惊讶,徐白露刚刚筑基初期的一个小修士,这一剑的力道可是不小。

刚才一剑是你发出的吗?乐翔怀疑地问道。

徐白露点了点头,心道你这是废话,不是我发的凭什么我道歉啊,口中却说道:是我,是我,刚才一剑看到人来的时候已经收不住了。

我练剑太专注了。

乐翔心中一惊,倘若刚才一下还是他收敛了之后发出的,那不收敛的情况下自己岂不是很难抵挡。

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徐白露看了很久,才喃喃说道:好强的剑势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等的本事。

徐白露满脸羞赧道:乐司见笑了。

白露初学乍练,不周的地方还请您提点。

徐白露的谦逊听着乐翔耳中却完全不是那个味,他初学乍练就让自己如此狼狈,那自己岂不是不入流咯。

不过乐翔是何许人也,当年在司天阁内就是个人精,看人最准。

他有种预感,徐白露终有一天,成就也许不在陈云生之下。

轻轻拍了拍徐白露的肩膀,乐翔笑道:别整天乐司,乐司的,我长你一些,直接叫乐兄多好。

别让天雷司这生硬的名号冷了兄弟们的情谊。

徐白露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暗想,你和我师父称兄道弟,又和我来这套,那岂不是乱了辈分,就算你无所谓,我总不能无所谓吧。

天穹派是他见过的辈分最乱的门派,天下门派传承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辈分和礼数,可这点在这个年轻的门派中一点都没看出来。

乐翔聪明绝顶,看到对方的迟疑,揉了揉徐白露的肩头,说道:小子拘谨了。

你也算是剑修,不可如此拘谨。

修剑之道最讲究从容不迫,如高山流水,随剑意而行剑势,若连辈分礼法都看的比天还大,那还修什么剑?这点你比你师父差远了。

徐白露暗暗撇嘴,这个乐翔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俨然一副人生导师的态度,看样子,派头比自己的师父还足。

他拱了拱手说道:小子愚钝,不敢请乐兄指点一二?乐翔嘿嘿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和你师父议事,改日,改日。

你练剑换个地方,这里人来人往,太危险了。

说罢,他便行色匆匆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腹诽,这徐白露看似温婉老实,可外柔内刚,除了他师父和师兄,对外人都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度,实难亲近。

他一般想,一边走,不觉间便走出了行营的内圈,外边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虽然有龙川的修士戍守,可森严程度差了很多。

看了一眼远处那个瘦削的负责警戒的龙川修士,乐翔摇了摇头,发现前方有一块大石,平坦如床。

他走过去躺下,此刻的阳光已经不怎么强烈,一阵温暖从身体泛到心底,令他一时间昏昏欲睡。

就在他闭目欲睡的当口,突然感到小腿有一丝凉气沁入肌肤。

虽然他修为不怎么样,可这基本的寒暑不侵可一点不比其他的金丹修士差,能让他感到寒冷,那一定不是自然界应有的寒气。

乐翔第一个感觉便是敌袭,飞快地跳起身来,盯着四周的树林高声喝道:什么人?别叫,是我。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同样冷冰冰,寒彻彻,和刚才击中乐翔腿部的那缕寒气相同。

乐翔看到从树林之中走出一个妙龄女子,身材绰约,眉目如画,正是叶思寒。

乐翔平素和这个冰山美女交流甚少,略感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丝冰寒之气是你放出的吗?叶思寒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是的,一不小心,灵元的注入大了一些,所以范围没控制好。

乐翔看了看地面,只见地上一条快方圆丈许的圆形区域,内部都是被冰封的长草,草茎上挂着一层白霜。

而自己的退则耷拉到了那个区域的外沿。

乐翔郁闷无比今天真是自己倒霉的日子,刚刚被徐白露吓的惊魂未定,现在又被这个女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刚刚上来的倦意都被吓回去了。

叶思寒,你修炼的这么勤快,莫非想要下场上吗?乐翔眨着眼睛,对于这个女人,他可不敢向对徐白露那般颐指气使。

叶思寒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想先请教乐司首,下场小女子可否上得?乐翔乜了她一眼,轻松说道:你也算太白峰上首屈一指的人物,现在不上,什么时候上。

总不能都让外人帮我们把擂台解决了吧。

叶思寒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和师叔商量了。

思寒的风卫原本就在你的辖下,通报给你就相当于通报给掌门了。

说罢,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乐翔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中,才悠悠叹了口气,喃喃道:天穹派阴盛阳衰的日子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脉目睹了冯圣和罗之青的那场惊天之战,陈云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三天时间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印证自己所见所得所感的时间。

修士提升修为,很大一部分是提升见识,除了和人切磋斗法之外,观战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也是为何金沙国内世家旺族也要不远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观看斗法的原因。

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想到了自己施展天玄霸气的时凝聚在身后的那只金色麒麟。

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敛气诀的缘故,施展这种法术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形成麒麟这种奇兽于身后。

然而这些年的反复揣摩之下,他越发的感觉这麒麟和天玄霸气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紧密。

天玄霸气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调高速度和身体的强度,并且能为施术者提供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并不意味一定要凝聚出一只麒麟。

相似的法术也有不少,可也没见谁施展法术的时候能在身后凝聚出野兽来。

从那日在天水城前对话来看,陈云生知道自己身体内蕴藏这一缕麒麟的精血。

前因后果,在加上今天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更加确信,那个麒麟虚影或许和自己的血脉有关系。

白虎族可以化神,从而激发本族血脉之中的力量,苍狼一族也有秘法发动身外化身,那么他身上蕴含着的麒麟精血能否激发呢?在陈云生的记忆之中,在当年太白峰混战之中,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燃烧一样,同时周身释放出纯黑的火焰,并且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在天水城一战之前,他一直认为当时那个状态下应该就是麒麟血脉被激发时所表现出的征兆。

可是天水城之战让他有变得困惑起来。

那个神秘的墨眉,号称自己是她的兄弟,看样子血脉上也有些关联。

按道理说墨眉当日外化的时候应该也是一头麒麟才对,可她却是一头黑凤凰。

这样看来,自己的血脉和墨眉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身上涌起的纯黑色纹理却又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云生平素很少思索这些事情,原因是过于复杂,毫无头绪。

此刻,在他最需要战力的时候,他想到了借助于自身的血脉来增强力量。

既然天玄霸气能够引发麒麟虚影,那天玄霸气必然就是事情的突破口。

他一遍遍的激发天玄霸气,一股股金色的光芒在身上来了又去,他身周的草木被凄厉的金风割得支离破碎。

不多时,满地只剩下成百上千或深或浅的印痕。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陈云生在尝试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放弃了这种方法。

此刻已经月上中天,一抹波纱似的云彩半遮半掩地罩住了月亮,亮白的月光如水般散落在草茎和树叶上,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陈云生看了看四周逐渐聚拢来的金灵气,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因为他刚才的确使用了很多次天玄霸气。

可过了一会儿,这如纱的灵气不散反聚,越来越能烈。

他谨慎地离开自己待的地方,向右边走了十丈的样子,可那团金灵气却如影随形,紧跟着他,寸步不离。

陈云生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片刻之后,一抹激动洋溢在脸上。

他急忙从纳虚戒的底部翻出一个锦盒,将盒子放在月光下的一块大石之上,开启盒盖,一块长方形的紫金出现在月下。

紫金的表面布满了古朴的纹理,以陈云生现在的眼光来看,依然很玄奥。

这正是金灵化身的那方紫金。

他慢慢向一旁退去,那团精纯的金灵气没有跟着他,而是附着在那块紫金之上。

也不知是月色过于莹白,还是紫金表面光滑如镜,那些纹理之中仿佛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陈云生微微颤抖着,这么多年了,金灵终于有了反应。

当年金灵为了保护他,强行释放两道佛轮,由于施法过度化作紫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任何反应。

前些日子,每晚都有金灵气缓慢的汇聚,只不过很稀薄,即使这般也令陈云生兴奋了很久。

没想到今日金灵气居然凝聚到如此程度,这也就意味着金灵苏醒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怎不令他高兴。

陈云生不想收起紫金,索性趺足坐下,开始吐纳调息,运转那敛气诀和金灵共同凝聚周围的金灵气。

他们曾经在凌云峰上如此修行了十余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紫金聚灵四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放亮,月轮西坠。

天地间的金灵气随着天色渐白而锐减,紫金上亮白的纹路逐渐失去了光泽,最后彻底消失。

陈云生也结束了敛气诀的修行,缓慢地站起身来,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感觉周身上下一身精气十足,只不过一夜打坐,双足有些麻木,血脉不畅。

修行是一件需要体力的事情,所以修行和休息要相辅相成。

小心地收起紫金,陈云生打算回转营地休息一下。

却发现树林之中影绰绰有个人,鬼鬼祟祟正往这边打量。

陈云生探知能力之强莫说在金沙,就是在青洲也是首屈一指。

他骈指掐了一个隐秘的法诀,身子便化作一团幽蓝的雾气,向那人飘去。

却说树林中这人,鬼头鬼脑正在向前观看,突然感觉面前有股凄厉的风声,急忙向身旁闪去,只看到一抹明晃晃,惨森森的大刀正等着自己。

算他反应快,急忙身子躺倒,想要躲过这一下,却发现地面上长出一片白色的藤蔓,如同手腕粗细,如蛇一般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被只要一挨这种藤蔓,便被裹住,越来越紧,直到不能动弹。

这人见状不妙,赶紧高呼起来,陈兄弟手下留情,我是长平,长平啊。

陈云生在树梢早就看清楚此人正是秦时月帐下的长平君,刚才施展灵蛇缚只不过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偷偷窥探自己的。

从树梢跳下,来到白色的藤蔓边,陈云生一道法诀击出,这些力大无比的藤条扭动着窜入地下。

长平君狼狈地站起身来,一边拂去身上的灰尘,一边满脸堆笑地说道:陈兄弟手段高超,长平佩服之至。

陈云生看着这位文质彬彬的金丹修士,客气道:下次长平先生要见我,直接去营地找我,这里荒郊野外,陈某险些将先生当做歹人,误伤了你。

长平君气的想要咬上陈云生一口,心道,你小子神念强大,刚才我还没有探到你的时候,就被一股具有颠覆性的元神扫过了七八遍,此刻又来装糊涂。

不知长平先生此来意欲何为?陈云生看到对方有些不快,率先问道。

长平君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看到陈云生满脸的笑容,心中的不悦少了七八分,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他拱了拱手,客气道:这次是奉了我家将军之令,来看看陈兄弟。

哦?将军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我这个闲散之人。

陈云生自嘲道。

当然,长平君声音压低了很多,我们之间是有盟约的。

将军自然不是那种背信之人。

陈云生目光磊落,说道:说吧,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帮你。

长平君从纳虚戒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他缓缓掀开盒盖,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是?陈云生看着锦盒中一排五颗淡黄色的药丸问道。

这种药叫做万象,效果嘛,却因人而异。

有些人啖后修为大增,能跳一个小品阶。

有些人嘛,吃了之后不仅修为没有任何进境,却发癫发狂,三日之内见人便撕咬。

还有一些人吃下之后,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发现三十载已经过去。

长平君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

陈云生不解地看着他问道:既然药效不确定,你拿来作甚,让我冒着一睡三十年的危险去吃那能够提升一个小境界的药丸吗?长平君笑道:陈兄弟不知,自从擂台开战以来,我家将军彻夜长思,想要找出能够帮到你的办法,无奈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太广,将军不能直接出手。

思来想去,只有从辅助手段上帮到你了。

他翻遍了府库,才找到药效如此强力的药丸。

一个小境界啊,要老老实实的修行会花费五年?十年?或者更多,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小诱惑。

陈兄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上台比拼之人并非是你自己,让他们服下,兴许能起到作用。

陈云生心中发寒,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按照长平君此言,让自己手下人服了这种药物,修为提升最好,若不能,或者有其他副作用,便废弃不用,而这些上台之人便如同一件事物,一件法器。

他又看了那五枚闪烁着奇怪光泽的药丸,心中百转千回。

而长平君却不着急,慢慢地等着对方接受或是拒绝。

我收下了。

替我谢谢你们将军。

陈云生接过锦盒。

长平君满脸笑意,满意地说道:这才样才对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毕竟赢得擂台才是重中之重。

说罢,他也不和陈云生告别,便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想起些什么,转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对了,有件事情要交代,千万不要尝试一次吃多枚药丸。

会怎样?长平君笑了笑,轻松说道:会死!……韩枫面对一排五个硕大的药丸,听着一旁陈云生的讲述,眉头皱的如同一个疙瘩,听完师父转述,他不解道:师父,您老这是打算?陈云生接着说道:没什么打算,原本我想将药丸直接拍在他的脸上,不过突然想到你修为太差,凭借修行基本无望,便收下了,想要看看你能否配一些药物中和此药物的副作用。

韩枫心中感动,看起来自己师父当真是挂念着自己,在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自己灵根上的问题。

他收起五枚药丸,激动地说道:谢师父,徒儿不辱使命。

陈云生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不是使命。

成了固然好,失败也无所谓。

韩枫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师父,昨夜我修炼元磁的时候居然可以移动一片丈许外放着的树叶了。

听到这话,陈云生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子真的对元磁有独到的悟性吗?他认真说道:你能看到那些黑紫色的元磁线吗?韩枫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看不到,可我能感知到他们。

这话对于陈云生而言是不可理解的,如果一个人能够看到一件事物,那么必然会依赖自己的视觉而忘记其他的感知方式。

陈云生所说的看到是在识海中看到,那些元磁线是通过他强大的神识感知到的,他不明白韩枫所谓的感到又是怎么一回事。

韩枫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感知到它们存在于周围的世界,如风,如阳光。

我每走一步,都被它们包围着,环抱着,仿佛我生在元磁的怀抱之中一般。

陈云生被韩枫的描述所震慑。

这种感觉是在他修炼元磁五年之后才慢慢形成的,没想到韩枫仅仅几日的光景就有如许的进境。

惊叹之余他感到上苍在赐予人类天赋的时候多少还是公平的,韩枫虽然修行上灵根斑驳,进境缓慢,可在元磁之道上却天赋异禀。

看着韩枫兴奋的脸颊,陈云生说道:枫儿,修行这件事贵在坚持,我也相信你持之以恒的能力。

既然你在元磁上悟性颇佳,就不要辜负了上天的礼物。

然而无相道法的修行也要同时进行,你我都不知道元磁之道将通向何方,所以不要失去根基。

韩枫点了点头,满脸疑窦,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师父,我总觉得元磁之道才是万物的根基。

陈云生一愣,仿佛韩枫说出了他心中一直怀疑却不敢确认的想法。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这世间的一切当真难说的清,我也只是万千探索者中的一个。

然而大多数人都被事物的表象所蒙蔽,失去的了探索万物根源的决心和勇气。

希望你能在元磁之道上有所成就,了解这世界原本的面目。

陈云生语重心长地说着,这话与其说对韩枫的期待,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激励,让自己永远不要失去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冰女登场三日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开擂的日子。

皇族人员依然悉数到场,独独缺了柳晓山。

陈云生略带失望地看着北边的看台,柳一生身旁坐着梵若曦,在一旁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身上穿着考究,却极其低调,看样子比柳如是老成一些,眸子中透着朝气,应该是金沙国的皇子之类的人物,从此人所坐的位置上看,地位应该是仅次于柳一生的人物,他猜测此人就是金沙的太子柳石涧。

在看台后面,多了一些白须白发的老者,看起来应该是柳家的一些归隐山林的长辈。

四周的看客人数越来越多,看台之上已经坐不下了,在四面看台的后面,有好事者自行搭起了更高的台子,上面仅有一层遮阳的凉棚,来晚了没有找到座位的人可以席地坐在高台之上。

这台子在三日之内搭建完成,通体用粗木和麻绳堆砌起来,虽然不精致,可极为结实,随着时间的临近,这种临时看台也都坐满了人,一眼望去,黑压压一大片,都是人头。

虽然此刻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金沙硕大的太阳已经毫不吝惜它自己的光热,人们无力地摇着蒲扇,连聊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期待这场比斗来的更快一些。

经过前四场的拼斗,所有人都对擂台的流程驾轻就熟,那个中年的主事者没有花太多时间介绍规则就开启了今日的比斗。

上一场银沙获胜,故而论道银沙率先选出擂官。

公孙行朝身后的左坷努了努嘴,这位白面无须的汉子识相地跳下了看台,一溜烟出现在北看台的标名处。

公孙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要说太虚宫青洲别院中除了晨星子亲传的三名弟子之外,战力最强的也就是师兄上官依云教出的两个好徒弟了。

两人一人修的是阳土,一人修的是阴土,土行的功法精纯之极,在金丹境界之内难逢敌手。

看到左坷的名字出现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叶思寒从自己的位子上走了出来,飘忽之间来到台口,身旁的薛离拉住了她,关切地说道:怎么?你要上场?叶思寒转头,露出一丝很少出现在她脸上的狡黠,不行吗?我原本打算上场的,这场让给师兄吧。

薛离坚定地说道。

叶思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师兄,这上场也分先后的,我都站起来了你才说要上场,未免有点晚了。

你在看台上助威,这阵还是由我来吧。

薛离点了点头,他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种无法改变的执拗,从小到大,只要是叶思寒拿定主意的事情,他都无法改变。

上台小心。

薛离发自内心地说道。

叶思寒轻轻点头,跳下看台。

陈云生看到两人说话的语气吐露不定,仿佛隐藏着很多东西,不由得轻笑起来,看来这世间为情所困扰的人还真是不少。

从两人的表情上看,薛离是愧疚,叶思寒是执着。

一瞬间,他眼前浮现了金芙蓉那泼辣的样子,感到这事情麻烦的令他都头疼,索性不去想了。

叶思寒上台他没有阻止,因为自己这边若论本事,排座次的话,叶思寒绝对是金丹高手之中排位靠前的。

浑身的冰凌,即使是他遇到,也感到棘手。

参加过这么多次战斗,还没有吃过亏,说实话,他真想通过这场斗法看看这丫头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

看到擂台之上多了一个穿月白色纱裙的女子,四周看台上的逍遥镜无一例外地都集中到女人的身上,没人去看那土了吧唧的左坷一眼。

令这位白脸的汉子脸色更白。

当人们看到叶思寒那晶莹剔透的面颊,乌黑柔顺的长发,高挑的腰身,玲珑的身材,由衷地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声音虽然很低,无奈人数极多,故而显得很大。

柳一生也透过一柄装饰着宝石的逍遥镜看到了叶思寒的面容,这位见多识广的金沙国君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好一个冰山美人。

而后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梵若曦酸涩地说道:这龙川国怎么就出了这么多的美女。

晓山若嫁过去,真的让我有些担心。

梵若曦眯着眼睛,甜甜笑道:陛下恐怕想多了,登台的女人叫做叶思寒,据说是陈云生的一个晚辈。

柳一生奇道:这你都知道,看起来你背着我做了不少功课。

梵若曦乖巧地摇了摇头,说道:前些日还有人说我对嫁女不上心呢。

有时候关心不一定写在脸上,淡漠未必就不会表现出热忱。

柳一生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起来。

擂台之上,左坷恭敬地朝叶思寒拱了拱手,行礼的时候身体弓的如同一只大虾,礼数做得很足。

请问小姐芳名?看着白脸无须,精壮的汉子,听着对方稍显油滑的话语,叶思寒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她冷冷说道:北边石板上写的清楚,何必多问。

左坷再行一礼,恭敬道:我叫左坷。

很荣幸能和小姐在擂台上切磋,左某自幼便受师尊教导,和人切磋之时要亲自问明人家姓名以示尊敬。

要也要问明家学渊源,一旦有误伤,一定要将人送至门派,说明情况,以求谅解。

叶思寒光洁如玉的面颊上露出一丝笑容,冷的令左坷打了一个寒颤。

就凭你?也配!左坷皱了皱眉,在太虚宫的教义之中,与人和善是第一位的。

他修行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遇到如同叶思寒这般冷冰冰的人物,刚才一番言语也并非油嘴滑舌,现在被对方噎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有些尴尬。

叶思寒冷冷地看着白脸的左坷,快速说道:开始吧!话音刚落,她手上一道法诀击出,速度之快令人炫目。

左坷头顶在瞬息之间凝结了一道蓝色冰凌,长逾三尺,散发着一丝丝冰气。

说是迟,那时快,冰晶携着刺骨的寒风刺向左坷的天灵。

这位白脸汉子急忙向左边躲去,饶是他速度极快,可右臂的衣衫仍然被冰凌扫过。

冰晶如刀,将衣袂挑开,在肌肤上留下长长一道白色的痕迹,虽然没有伤及皮肉,冰气却透入肌肤,左坷感到左臂一阵麻木。

左坷脚下还未站稳,只觉得右肋下一阵寒意袭来,他想也不想,身子向后纵去,一道扁平的冰刀紧贴着他的衣衫划过,惊得他一身冷汗。

身子一边后撤,左坷一边抬头,眼中却露出一丝绝望。

原来,头顶,身前,脚下,到处都弥漫着冰寒的气息,在这些看得见的白色冰气之中,不时闪烁着冰凌折射阳光所泛出的七彩光晕。

他手上极快地掐着法诀,一股股发白的土灵气逐渐在他周身鼓荡起来。

与此同时,叶思寒的双手轻盈地向前一挥,两人之间那些冰晶如有灵性一般,呼啸着扑向还在急匆匆掐诀的左坷。

五条粗大的泛着白光的土灵气凝聚在左坷身前,最终变化为一个巨大的盾牌形状的物体,长宽都逾丈许,将左坷的身体遮蔽的很好。

冰晶夹杂着寒风直接击中横亘在左坷和叶思寒之间的盾牌之上,爆发出极为刺耳的一声巨响,擂台都随着这种强大法力的对撞而瑟瑟发抖。

灵盾上的白光被冰晶击散,露出泛着白光的土,这个盾牌的主体便是此物。

虽然盾牌的形状被打的破烂不堪,可是每每一枚冰晶快要击穿时,总能吸纳更多的白土,重新凝结成形。

叶思寒脸上露出一抹不屑,她水袖一摆,天空中的冰晶和冰气都消散殆尽,手中多了一个半月形的兵刃,握柄在中心,两边都是弯曲的刀锋。

刀锋之上纹刻着古朴的阵纹,看起来就是一件年代久远之物。

女子如风一般冲向那个土盾,手中的半月斩变作一团疾风斩向那团白土。

半月斩在劈向那团土盾之时,刀刃上挂着一层层蓝色的冰霜,冰霜逐渐汇聚成为巨大的冰凌,当刀刃击中土盾之时,冰凌已然长有数丈,宽有丈许。

如此巨大的一柄大刀砍下,与其说那个白色盾牌是被斩开的,不如说是被砸开的。

白色的土屑如同波浪一般荡漾开去,在擂台上形成一摊白色的土层。

叶思寒乘胜追击,素手一翻,半月斩旋转着斩向距离她十丈开外的左坷。

面对如此犀利的一击,左坷双手合十,然后迅速分开,手中多了一柄长约八尺的土黄色棒子。

棒子两头箍有黑色的玄铁,玄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和符箓。

只见他双手飞快的拂过棒子,一阵土黄色的光芒从棒身氤氲开来,在叶思寒的半月斩就要击中他头颅的一刹那,那根棒子骤然跳了起来,挡住这摧枯拉朽的一击。

两股力道在一个点交汇,释放的冲击力可想而知,淡蓝色的光泽宛如流水一般从棒子和半月斩相交的那个点释放出来,脚下的擂台发出轰隆的哀鸣,十重金刚法阵一同闪亮,整座擂台犹如一个小太阳,不断释放着强光,让四周观看之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冰与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叶思寒的半月斩四周的冰凌开裂的情形,能看到这点的人少之又少。

女子眉头皱了皱,身子宛如一道惊鸿掠过左坷身前,张开纤手,数道冰晶袭过。

左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笑意之中带着自信和从容,和刚才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见他掐诀,在身前四周突然冒出一面土墙,冰晶尽数刺入土墙,激荡起一阵白色的烟尘。

随着左坷扬眉,这些冰晶都被土墙巨大的压合力碾碎,化作一片蓝色的粉末。

蓝色冰晶粉末令叶思寒脸颊冰冷,她握住了自己的半月斩,身子飘荡荡向一旁撤去。

她意识到左坷并非自己刚开始想象的那般不济,自己不用和他这般硬拼下去。

可就在她还没有脱出左坷周身三丈的区域时,惊变陡生。

不知何时从地上冒出一个巨大的白土凝结而成的拳头,带着烈烈风声和决绝的威势砸向叶思寒。

女子手中半月斩横扫,一片蓝芒挂着冰晶斩出,从刀锋上传来的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叶思寒手腕生疼。

但是借着这股怪力,她已经成功离开左坷的攻击范围。

左坷对于刚才一下没有取得更大的效果显然有些不满,悻悻然地咬了咬牙。

此刻冰气凝结的雾水散尽,人们又能看到擂台上的情形了。

只见那个犹如冰晶雕琢而成的美人站在擂台的东方,而白脸的中年男人站在擂台的西方,两个人之间相隔三十丈左右。

人们不知刚才雾气之中发生了什么,都睁大眼睛,想从对峙的两人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不过这都是徒劳的。

交手一轮之后,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实力,也都变得谨慎起来。

叶思寒盘算着下一轮的攻击方式。

对方手中的哨棒力猛势大,在御物之法中走的是增势路子,如果和他硬拼,自己的半月斩恐怕很难抵挡。

除了这根棒子之外,这个面容泛白的汉子对于操控白土也极为有天赋,若真论五行相克,自己的水可是被人家克个正着。

左思右想之后,叶思寒决定还是以冰法胜对方,毕竟这是她最有把握的方式。

玉手在身前缓慢而有节奏地掐着诀,一阵幽蓝的水灵气从叶思寒脚下升起,进而弥散到女人周身两丈之内。

水灵气随着四方台的风改变着形状,显得极为飘忽,女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于这团蓝色的水雾之中。

左坷双眼瞪圆,双手也在掐着诀,刚才一轮电光火石的攻防之后,虽然对手没有沾到什么便宜,可自己多少还处于劣势,绝不能等闲视之。

他心中可清楚如果此战不胜会是什么结果,首先公孙行那关就过不去。

东看台之上,陈云生身旁作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正是易小虎,这些天除了定期观战之外,他都在闭关苦修,参详众家之长之后,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巅峰的状态。

这种速度令陈云生和薛离惊愕不已,要知道他们二人在易小虎这个年纪时,远不能达到对方的修为。

两个人在天赋之上都是万中取一之人,可修为上进展却出奇的缓慢,故而二人之间共同的话题颇多。

陈云生看到左坷手上的法诀有些熟悉,却又不是完全认得,便问道:小虎,你看左坷施展的是什么法诀?土甲术的一种,另外有些奇怪的是,他手上的法诀似乎不是一种。

易小虎一边看,一边说道。

是了,他在同时施展两道法诀,一道进攻,一道防御。

易小虎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他是天赋异禀,虽然还是筑基修士,在土法上的修为已然不可小觑,早就超过了他师父的造诣。

陈云生点了点头,眼光落在叶思寒的手上,女人的法诀他认识,是一个群攻的法术,冰风暴。

对于叶思寒选择这样的攻击方式,他并不认为是合理的,毕竟攻击范围太广,消耗的灵元也就变得多了起来,而左坷这边精通土法,防御的本事一定不低,这样就变成了比拼灵元的拉锯战,就算险胜,也必然累的筋疲力尽,弄不好还要累及修为。

左坷施法完毕,周身都裹上一层白色的粘土铠甲,土甲上有天然的纹路,看起来就像炼器大师纹刻在甲胄上的一般。

陈云生也略通土甲术,可是他做不到这点。

与此同时,左坷身前的土地上缓慢地冒出一个身高过丈的土人,五官凹凸有致,四肢粗大,土人身上同样铭刻着粗大的阵纹。

土儡术!易小虎在一旁惊呼道。

陈云生也不由得微微蹙眉,这个土儡术在天星阁浩如烟海的修炼典籍之中提到的次数不少,可并没有具体的修炼之道。

属于土系功法之中上乘的法术,没想到被左坷施展出来。

土儡逐渐成形,双臂在自己胸前快速拍了两下,发出啪啪的脆响,张开嘴发出一阵含混不轻的呼啸,便冲向叶思寒。

土儡两根如同石柱一般的巨腿落在地上,咚咚作响,整座擂台都被震动了。

女子的双手仍在不紧不慢地掐着诀,对于那个硕大的土人视而不见。

当土儡奔到叶思寒身前三丈的时候,女子突然跳起,手中的半月斩化作一团流萤,扫向土儡。

土儡伸出两只大手,想要抓住那团流萤,却被半月斩瞬间扫落,两只手臂掉落在地上,化作一摊泛着白光的土屑。

土儡咆哮一声,地上那团土屑逐渐聚拢于一处,而后又接在土儡的手臂之上。

它双手交叉高高举起,如山岳一般砸下。

叶思寒眼睁睁看着土儡的手臂接上,继续手上繁复的法诀,那道诀已经接近尾声,她不愿停下来。

此时,刚刚扫过土儡的半月斩已然旋转着返回,斩向土儡的头颅。

眼看着土儡那双粗壮的手臂就要砸到女子的头颅,叶思寒身子一花,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的地方是半空之中。

土儡双臂砸在擂台之上,再次激起一团金色的光芒,剧烈的震动荡漾开去,就连距离最远的露台之上的人们都感到了这股震动。

叶思寒一手握住半月斩,顺势砍向土儡的头颅,一道蓝光闪过之后,土儡那颗硕大的头颅被斩落在地,两息之后化作一摊土屑。

可是土儡的一双巨臂却没有停下的迹象,迅捷无双的抓向女子的身体。

叶思寒抛出半月斩,这件锋利无比的上品法宝轻而易举地将土儡拦腰斩断。

土儡巨大的身体由于惯性仍然向前扑来,那股势道依然惊人。

叶思寒没想到这东西如此难缠,她素手伸开,修长的五指之间突然迸发出一团蓝色的冰晶,射中土儡的前胸,霎时间硕大的土儡被大的稀烂,倒地之后变作一团散沙。

还没等女子稍作喘息,左坷施展完了另一道法诀,一个身材更加高大的土儡发了疯一般向叶思寒冲来。

看到这一幕,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厌恶。

西看台之上,公孙行看到左坷不紧不慢的放土人,不由得火上心头,伸出手重重拍在一旁的茶几上,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那个粗木做成的坚固茶几被拍成了齑粉。

谁知道他在做什么?公孙行怒道。

黑脸的右坷急忙说道:师叔息怒,据我观察,师弟想要利用土儡术牵制对方,让她疲于应付,无法施展那道看似极难施展的冰法。

你觉得放几个土人就能牵制住对方了吗?我问你,你们所谓的土儡消耗灵元几何?公孙行蛮横地质问道。

右坷面有难色地说道:这土儡术最大的优势是召唤出的土人就算身体四分五裂,也能够自行恢复。

此术的等级越高,召唤出的土儡就越强大。

按照左坷师弟的修为来看,想要靠一两个土儡困住这个女子似乎有点难度。

另外,土儡消耗灵元的确不少,这恐怕也是此术并未在世间大规模的流传的原因。

那他为何要用这个术?你们不是会内爆术吗?为什么不施展呢?公孙行缺乏耐心地问道。

右坷苦笑了一声说道:师弟的灵元是我的数倍,相信他是想用这种方法将对方拖垮。

而内爆术需要两个人一同配合才施展的出来,单单师弟一人是不够的。

再说了,此术威力太大,已经被师父和师尊列为禁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

这点,您是知道的。

我知道个屁。

两个没用的东西,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公孙行闭上了眼睛,露出一副极为不耐烦的神情,不想再去看擂台上的斗法。

右坷一脸郁闷,心中腹诽不断,不是对公孙行,而是对他们的师父上官依云,正是他让两人陪同公孙行一起来到明月台,并且为他马首是瞻。

陈云生聚精会神地看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此刻擂台上的土儡已经达到三个之多,而且第一个被叶思寒击倒的土儡已经重新组合完毕。

女子被三个巨大的土人围在当中,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有危险,可左坷仍然不断地掐着诀,似乎打算召唤更多的土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冰风暴擂台之上,叶思寒心中一阵焦急,在三个巨大土儡的围攻之下,她很难完成冰风暴的法诀。

而远处的左坷仍然不紧不慢地召唤着第四个土儡。

半月斩横扫而出,将一个土儡的手臂斩断,女子飞快的掠向空中,不料脚踝突然一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甩头观看,只见脚踝上裹了一层白色粘土,身体下方一个巨大的土儡正用粘土将她逐渐拽回地面。

叶思寒素手一挥,一道冰晶将那段粘土切断。

与此同时,另一段粘土从她左边一丈远的土儡手中射出。

女子急忙向一旁闪身,可第三个土儡的巨大的巴掌已经抡起,挂定风声直直向叶思寒的后脑拍来。

三个土儡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如同一体。

叶思寒急匆匆向下坠去,左手一晃,半月斩回到手中,食指在握柄上轻轻一点,半月斩自行的旋转开去,光华霍霍,瑞彩千条,将袭来的那个巨大巴掌斩成两段。

女子素手一挥,半月斩极速旋转着向四周三个土人斩去。

三个土儡迅速调整方位,呈一个三角形,后边两个土儡将两只手臂搭在前边那个身上,第一个则双臂交叉于胸前,一股精纯的土灵气凝聚而起,在第一个土儡身前凝聚起一团白的发亮的光盾。

半月斩击在光盾之上,发出一声脆响,被高高弹起,再看那个光盾上留下了一条很深的刀痕。

叶思寒心念急转,张手之间无数冰晶如雨一般射出,簌簌击中光盾,一阵明暗不定的光芒闪烁着,十息之间,那个光盾便被打碎。

就在此刻,她感到身后一阵巨大的力道袭来,急忙向一旁跳开,一股巨力从方才她站立的地方倾泻而下,击中擂台地面,爆发出一阵闷响。

激起的碎石飞溅到女子的脸颊,叶思寒感到一阵生疼。

第四个土儡被召唤而出。

女子看了看远处的左坷,这个老成的中年汉子仍然如同一只勤恳的老牛般掐着法诀,看样子第五个土儡又快召唤出来了。

罢、罢、罢!叶思寒咬了咬银牙,手指向前一挥,不知怎地,一道冰晶在她指尖留下一道长约一分的伤口。

鲜亮的血迸流而出,血滴浮于半空而不坠。

她蘸着身前的血滴飞快掐诀,速度是方才的数倍有余,而法诀的样式和刚才打算施展的冰风暴有很大不同。

东看台上的陈云生看的一清二楚,嘴唇不由得抿了抿,对于这个法诀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当年柳晓山和自己在逃亡的途中,就是用了这个术瞬间除掉两只鬼蝠的。

冰破术,冰法之中最为诡秘的法术。

杀人于无形,威力奇大,掌握的人却少之又少。

四只土儡发了疯一般向叶思寒冲来,石柱一般的巨腿踏得擂台轰隆隆山响,这等威势若展现在寻常修士的面前,任谁也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叶思寒身子飞快的冲向对面势头如山一般的四个土儡,距离对方两丈的样子,身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极速向上跳去,来到第一个土儡的头顶。

素手在对方头顶一按,便有一层光晕荡漾开去,紧接着跳到第二个土儡身后,用闪着微光的手拍在其后背。

如蜻蜓点水般不做一刻停留,叶思寒来到第三个土儡左侧,如法炮制后,冲到最后的土儡身前。

玉手纤纤,却没有柔弱的感觉,一股凌厉的掌风袭至,噗的一声,击中土儡的前胸。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不必说,也迅捷到了极致。

叶思寒能感觉到土儡巨大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嘴角上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身子一闪,跳到距离这些土儡十丈远的地方。

再看这些身躯巨大的土儡,虽然仍向叶思寒的方向冲来,可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在女子身前二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感觉到从土儡身上传来的不寻常,左坷停止了法诀,满眼忧虑地朝这边望来。

这些土儡举手投足,动若千斤,能够让它们停下来,所需的力道可不同寻常。

叶思寒轻盈地伸出玉手,五指之间有一团幽蓝的灵光,仿佛一团晶莹剔透的冰晶。

这团灵光不停的变换着形状,看样子是一团液体。

只见她忽然握紧手指,灵光被涅破,幽蓝的光芒从指缝间逸散而出。

再看女子身前三尊凶神恶煞一般的土儡瞬间土崩瓦解,无数巨大的冰晶从他们体内钻出,身体被刺得稀烂,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左坷长长出了一口气,哂笑道:小姐这手冰法的确了得,只不过我这土儡可是不死之身,就算你瞬间将它们灭掉,一会儿它们便能再生,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叶思寒并不答话,只见她双手灵动地跳跃着,之前右手掐了一半的法诀被她藏于右臂内侧,一串闪烁着幽蓝色光点的斑纹爬上她的右臂。

女子紧接着将右手按在地面上,口中轻轻道了一声,封!声音虽然不大,却极为清脆,仿佛击磬一般。

从她右手开始,一片幽蓝的冰晶蔓延开去,在擂台表面形成了一大片透亮的冰凌。

四团土儡被击溃后形成的巨大土堆被冰晶封闭,晶莹剔透,仿佛冰雕一般。

叶思寒扬眉笑道:你若能让这些土块动上一动,姑娘我便认负。

左坷脸上露出一点难色,吃瘪了一般,两根眉毛挤了又松,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是那四尊冰雕纹丝不动,任凭他怎么倾注灵元。

叶思寒冷冷笑道:你的把戏玩够了,该我了。

她左手骈指点于自己的臂弯,顺着小臂向下推去,手臂上那道冰蓝的花纹迅速向下伸展而去,从她春葱一般的五指之上放出一片蓝盈盈的丝线。

这些冰寒的丝线逐渐向天空蔓延开去,天空的色泽从纯蓝变作了幽蓝,仿佛透过一层深厚且清澈的湖水望去一样。

左坷满脸忧虑的看着天空,他不认识叶思寒的法术,却有种不祥的感觉。

好冷啊!看台上,一个观战者打了一个冷战。

下雪了吗?旁边一个女人随声附和道。

你们看天空上!冰,是冰凌!满天的冰凌!人们惊呼,尖叫,更有人开始寻找掩体躲避,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此时此刻,就算明月台有保护看客的斗法规则,也无法打消这些人心中的恐惧。

以左坷为中心,整座擂台之上,天地之间,贯穿着透亮的冰凌,刚开始速度还慢,左坷随意躲避尚可,后来多到铺天盖地,无边无际,他只得挥动这手中的棒子拨打冰凌。

冰凌击中地面,发出叮咚的脆响,若单单一枚或者数枚,那便是极为悦耳的声响。

可此时,成千上万枚冰凌从从天而降,以一种饱和的频率撞击在擂台的玄铁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可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叶思寒仿佛一个冰中的精灵,无论走到哪里,那些冰凌都轻巧的绕开了她。

女子双手平身,仿佛极为享受这个场面,喃喃说道:若是有些风,才称得上冰风暴。

只见她随意施着一些法诀,擂台上沉闷的空气骤然间被激活,一缕缕清风穿梭在暴雨般的冰凌之间。

风逐渐变大,最后大到能够阻碍冰凌的方向。

通天彻地的冰凌被狂风撕扯着,逐渐汇成了一道洪流,涌动着,翻滚着,扑向脸色更加苍白的左坷。

此刻左坷一边挥舞着棒子,一边忧虑地看着向自己呼啸而来的风暴。

他相信就算自己躲过这一下,对方仍然有更加猛烈的风暴替自己准备着。

此刻从自己本命物上传来的阵阵不稳定的震动告诉他,对方的攻击强度正在超出自己的抵御范围。

想到这里,心中自然而然萌生了一丝退意。

左坷急匆匆掐着法诀,手中的棒子放出一团又一团土黄色的光芒。

棒子以中点为圆心,急速地旋转着,形成了一个闪着土黄色光芒的盾。

风暴毫无保留地冲击到这团光芒之上,左坷原本就发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嘴角渗出一丝鲜红。

他手上的法诀不断加快,身子缓慢地向一旁露出浮土的擂台地面退去。

西看台之上的公孙行此刻已经抓狂,最为令他生气的不是左坷的颓势,而是赤裸裸的嫉妒。

他不明白陈云生身边为何总有那么多或美丽,或动人,或娇小,或可人的女子甘愿为他倾其所有,站在擂台之上。

反观自己,身为银沙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女人全心全意的为自己。

作为男人本能的嫉妒正令他发狂,而一旁低头坐着的右坷则不停在祈祷。

希望左坷落败之后这位小师叔不至于癫狂到心神不正常。

擂台之上的左坷已经退到了那块裸露着土层的擂台之上,他双手掐了一道隐秘的法诀,地上涌起一层白色的粘土,将他整个罩住。

徒劳。

叶思寒冷冷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破壁和全尸叶思寒纤手如繁花,冰风暴如同一只远古的巨兽,不断嘶吼着向那片白色的粘土壁垒冲去。

这头巨兽每走一步,都带起巨大的震动,令四周观战的百姓心旌意摇。

当施术者的法术远远超出寻常人承受能力的时候,他们心中涌起的并不止于对于施术者的赞叹和敬意,而是一种印在人类骨子中对于强者的敬畏。

修行者是人族中的佼佼者,通过自己的修行,居然能达到自然伟力才能到达的境地,这不仅令人感到无限的骄傲,更开启了一扇藐视天地的大门,让一些人产生天道不足惧,人道定胜天的感觉。

冰晶如雨一般冲击着那道白色粘土堆积而成的壁垒。

这道墙的形状变得斑驳起来,大小的孔洞令土垒不堪一击。

人们开始担心壁垒之中那个白脸汉子的命运。

毫无疑问,壁垒被打破只是时间的问题,破壁之后冰风暴能否被遏制,从而留下左坷一条性命,这才是众人关心的问题。

擂台开战到现在,没有人因为斗法而失去性命,整个过程虽然激烈却不血腥,正像金沙百姓的性格,热情而有节制。

不过冰风暴威势如此之大,人们的担心已经从左坷能否活命转移到他能不能留下全尸。

陈云生盯着被冰凌击打着支离破碎的土垒,默默不语,脸上既没有拿下一场的兴奋,也没有因为了解到叶思寒修为高深而欣慰。

他心中反复在问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退到那块裸露的土层之上?是真的无法抵御,还是另有其他原因,亦或是最后的土垒之术需要接地气?转头看了看同样聚精会神的易小虎,陈云生问道:小虎,你看战局如何?易小虎憨厚地说道:叶师姐占据主动,看起来马上就要取胜,只不过总觉左坷似乎没有尽全力似的。

陈云生点了点头,颔首道:你也看出来这个左坷有问题?刚才的土儡之术虽然消耗令灵元巨大,可是他明显还有余力,怎么会十几息之间便匆匆落败?易小虎分析道,他还待说只听薛离一声低吼。

破壁了!擂台之上,那股吞噬一切的冰风暴冲破了白色粘土堆积而成的壁垒,残破的土块四处乱飞,露出了壁垒下面的左坷。

他已经放弃了抵抗,眼睁睁看着一根根坚硬的冰晶戳穿了自己的胸膛。

冰凌迅速将鲜血凝结,左坷无力地向后倾倒而去,仿佛无根的稻草。

叶思寒对于这场胜利显然还没有准备好,思维一滞,法诀受了影响,冰风暴骤然间停息。

一切来的是那般迅捷,去的是那样悄然。

碧蓝的天空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他死了?对于这个结果叶思寒犹然不信,但是看到左坷冷冰冰的尸体之后,她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显然她并不想杀死对方,而是没有料到左坷如此不济。

四周的看客们爆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声,无论台上死去的是谁,这些充满善意的金沙民众都不希望他死去。

擂台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地方,结果不应该这般悲惨。

看着那个中年修士来在擂台之上准备宣布结果,叶思寒心中升起一抹厌恶。

那位救她于水火的前辈教导她最多的话便是控制,无论是施法,修行,亦或是情绪,行为,如果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就算获得再多,也是徒然,因为终有一天要失去。

赢得胜利所带来的快感随着无心杀死对方的一刹那烟消云散,叶思寒缓慢地走下擂台,对于她来说,斗法已经结束了。

看到东看台上自己的亲人和同门在向自己招手致意,她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中年金丹修士来到左坷尸体一旁,俯下身子盯着那团被戳得血肉模糊的烂肉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由怜悯便成了质疑,眉头逐渐凝成了一个疙瘩。

就在此时,裸露着土层的地面闪过一道黄光,左坷完好无损地跳了出来。

看到叶思寒已经走远的背影,这位白面无须,看似忠厚的汉子爽朗地笑道: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冰风暴好爽,我还没受够呢!场面经历了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人群被点燃了,有人欢呼,有人愤怒,更有人爆发出一阵嗤笑。

左坷拍了拍中年擂官的肩膀,说道:依照擂台的规矩,下擂便是告负。

如此这般看来,我是胜了。

中年修士鄙夷地看着这位耍诈的男人,极不情愿地哼道:这一场银沙获胜。

声音小的如同蚊呐。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嘘声。

原本对于左坷的同情转为对这个男人奸猾和猥琐的愤怒。

一年四季生活中充满阳光的金沙民众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人。

他耍诈!耍流氓!不要脸!调戏美女!听到这些不入耳的咒骂,左坷浑然不觉,舔了舔嘴唇,向四周的观者做了一个转圈揖,大喇喇地朝自己的西看台走去。

叶思寒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坚定地东看台走去,这场斗法她输的彻底,既失去了对自己长久以来的自信,又没能为师叔赢得一场胜利,窝火到了极点。

走向东看台的每一步都是煎熬,仿佛双脚踩在了尖刀上,痛在心中。

若是实力不济便罢了,可明明胜券在握,却输了一场,让心高气傲的叶思寒又怎么能够欣然接受?她方才看到了对方向后退的小动作,可是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左坷退到那团裸露的黄土之上很显然是有意为之,是为接下来施展土遁做准备。

现在看来刚才替他死去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土儡术的一种,修行界有很多方法可以令傀儡流出鲜血。

若是再仔细的端详片刻,她就能看出真假。

然而,世间之事没有如果。

她被骗了,骗的彻底。

东看台之上的气氛有些沉闷,陈云生一脸坦然,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满是愤恨。

他安静地接受败绩。

从叶思寒走下擂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了结果。

身为土遁大师的他自然清楚左坷想要行的勾当。

陈云生对一旁捻须颔首的李铁嘴说道:这个左坷是灵虚宫的门人吗?李铁嘴一脸坏笑道:怎么?你怀疑他的身份还是怀疑灵虚宫作为名门正统的施教手法?陈云生无奈地说道:我是感觉灵虚宫怎么会教出这么奸猾的弟子,怎么看都像李兄手下的人。

李铁嘴点了点头,不无感慨地说道:若不是双方仍在打擂,我还真有意结识一下灵虚宫的人。

兵不厌诈,这招使的好,有我三分风采。

陈云生不再和他闲聊,因为叶思寒一脸冰霜从看台的楼梯口走了上来。

女子一出现在东看台上,四周的空气骤然降低了五度,很多注意力在他处的人也都转过头来。

叶思寒来到陈云生面前,满脸沮丧地说道:师叔,思寒无能,输了这阵。

陈云生看着这丫头从小到大,和他父亲情如手足,自然不会怪她,他温和地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叶子吃一堑长一智,来日方长呢。

叶思寒脸上露出一副小儿女的神情,这种表情难得出现在她的脸上,师叔,若你因为我这场而无法迎娶柳姐姐,我便是死也要将她救出。

这话听起来有些幼稚,却又极为真诚,陈云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过了良久,他才沉声说道:思寒,这世间的事情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

若擂台战败,那便是我与她无缘。

还有,关于性命的许诺今后不要随意说出。

我承受不起。

叶思寒对于陈云生的话感触颇深,她本身便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童年时光无忧无虑,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切美好和憧憬都化作泡影,厄运接踵而至,亲人离散,颠沛流离,尝便人情冷暖。

好不容易遇到至亲,却发现朝思暮想的薛离哥哥居然和自己隐约隔着一层淡淡的膜,两小无猜的美好彻底成为回忆。

如果这样看来,十件事中到有八九件是不如意的。

想到这里,叶思寒触景生情,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滴滴答答顺着脸颊落在地上,浸湿了一小片木板。

看台上很多人不知道叶思寒为何而哭,只道她性格要强,输了斗法气不过才哭泣。

只有极少数人心中明白,江雪芹便是其中一人。

陈云生那句关于人生论述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觉得内心脆弱的地方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感性起来。

江雪芹牵住叶思寒的手,带着女子走向看台的后面。

一边走,一边安慰了几句。

叶思寒是坚强之人,刚才一时情感所致,此刻已经从感怀中脱出,脸上又挂起了冰霜,仿佛方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这一切都落在陈云生身后三排的一个年轻人眼中,叶思寒落泪的一刹那,徐白露不知怎地,心突然动了一下,仿佛世间一切都随着女子的动容而失去色彩。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也不敢去想。

在他心中,叶思寒永远是师姐。

而师姐是一个天赋绝佳,容貌绝佳的天仙似的人物,如同一株香远益清的水仙,这种人只可远观,任何持有非分之想的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僭越而羞惭。

他自己则是一个无法施展五行法诀的废人,因此也就越发的绝了想要靠近叶思寒的念头。

第一百三十章 再战左坷摇摇晃晃的回到西看台上,走路不稳倒也不是装出来的,在叶思寒发了疯一般的猛攻之下,他的确消耗了不少灵元。

用了一个拙略的替身术,至少也要搭上一些精血才骗的过对方。

当年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熟悉这个法术,却被同门嘲笑不务正业,没想到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是心中充满了得意。

西看台之上已然乱作一团,灵虚宫的晚辈们聚拢在一起,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看着他。

左坷分明从这些眼光中感到了欣喜,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屑。

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左坷分开人群,来到公孙行身畔,他才不在乎这些迂腐之人的看法。

这位银沙的太子爷瞟了一眼白面皮的左坷,用一种沙哑的嗓音说道:你小子折腾的不轻啊,差点把师叔的小心肝折腾散架了。

左坷满脸带笑,道:让师叔担心了。

那小女子太凶残了,若不使用这一招,恐怕很难取胜。

公孙行哼了一声,说道:说过多少回了,让你们不要沉湎于俗务,专心修行,就是不听。

术到用时方恨少,师父他老人家说得没错。

左坷嘿嘿地笑着,低声附和道:师叔说的对,左坷知错了。

公孙行满意地哼了一声。

擂台之上,那个中年修士去而复返。

此刻山呼海啸一般的嘘声稍稍停歇,他便大声说道:今日时日尚早,陛下钦点,再来一场。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再次被引爆,不过这次大家爆发出的都是赞叹和叫好。

毕竟隔几天一场的频率让这些拖家带口来到四方台蹲点的金沙百姓们有些伤不起,不说别的,就是每天人吃马喂,哪怕是一粒粮食都要从四方台下运上来,这对于寻常的百姓家而言不是一笔小开销。

中年修士伸出手掌指了指西看台说道:上场银沙一方获胜,请先派遣修士登场。

右坷不待公孙行说话,便识相地从看台上跳了下去,轻盈地落在土地上,居然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激起,就凭这一手就惹来了四周看台上看客们一连串的喝彩。

在北看台下面登记标名之后,他从容地来到擂台之上,当双脚踏上擂台的一刻,一颗心骤然收紧,仿佛这方土地有什么法力一般。

近距离看着残破的擂台表面,那斑斑的刀削斧凿一般的痕迹下,一股惨烈的感觉油然而生,方才惊天动地的场面着实令这个整日闭门修行,不怎么出世的黑脸汉子有些不适应。

脚下尖锐的石块令他的思绪回转,面向东看台的方向,右坷客气地作了一个揖,以示敬意,可在别人眼中却是挑衅。

陈云生身后站起了一个人,正是他的小徒弟易小虎,这个憨厚的小胖子向陈云生行礼道:师父,此战让徒儿上场吧。

陈云生乜了他一眼,摇头道:人家少说也有金丹后期,单论修为比你师父还要强大,你上去送死吗?还是说你诚心不让师父如愿以偿?听着半开玩笑的言语,易小虎羞赧地低下头,挣扎了一会儿,说道:弟子修土行,这人也是土行,弟子想要试试自己的功力,所以才……陈云生再次摇头道:你坐下吧。

若十年之后你想要战他,我定不说二话,此时还太早了。

他眼光落在了易小虎身后的江雪芹脸上,此刻女子正好抬头,两人目光交汇了一下,江雪芹瞬间明白了陈云生的用意,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叶思寒看到江雪芹站起身来,便拽了一下她的衣衫,轻声道:师姐小心,灵虚宫出的人都是一些坑蒙拐骗的货色,不要上他们当。

江雪芹温婉地笑道:你放心吧。

我自有分寸。

女子来到看台口,遇到在此地等她的陈云生。

师叔有何指教?江雪芹优雅地说道。

此战小心。

此人修的是阴土,多半有些鬼气。

若不是我要备战那个银沙太子,一定不会让你去战他。

陈云生低沉地说道。

江雪芹点了点头,自信地说道:雪芹本想留着实力和更强大的对手一战,没想到师叔这么快就让我上阵。

如果对手是他,我有必胜的把握。

陈云生对江雪芹素来放心,不知怎地,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便是安心。

既然她说了必胜,那结果就是一定获胜。

如果胜不了,就请回来。

放心。

江雪芹走向擂台,伴随着她登台的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此刻,人们对于远在大屿山以东的龙川国充满了绮念,因为那里来的女修都一个赛一个漂亮。

从最初上台的白木容,到白花花,紧接着是叶思寒,最后是江雪芹,四个女人都是绝色佳丽,就算在他们引以为豪的金沙明月面前也不逊色多少,最重要的是四人具有四般截然不同的风采。

一个关于龙川盛产美女消息不胫而走,这个消息最开始在金沙和银沙传播,到了后来居然漂洋过海,传到了对岸的紫罗大陆,无数倾慕者欣然而往。

而自从有了这个说法之后,以天水城为都城的龙川国中女子变得越发的漂亮,也不知道是原本就如此,还是应了这句谶言,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站在台上的江雪芹则一身素雅,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到了极点,对于这般人物,莫说斗法,就是说上一句重话也令很多人不忍心。

和左坷相同,右坷恭敬了行了一个太虚宫特有的礼数,口中问道:姑娘姓名可否赐下?太虚宫的门人和人斗法之初都要行这个步骤,以免伤人之后无处寻门派。

江雪芹说道:我叫江雪芹。

我的门派是天穹派。

他们都在东看台上,若你败了我,自然有人将我抬下擂台。

右坷点了点头,看着江雪芹接着说道:还请姑娘出手。

江雪芹不想去探究太虚宫近乎繁琐的礼数,伸手间,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长剑散发出淡淡的白光,白光之中有一根青丝缠绕剑身,仿佛一条攀援在树木上的青蛇。

剑锋一扫,一道光痕击出,飞剑嗖地一声刺向右坷的额头。

紧接着,白木容手上掐了一道法诀,那道飞剑飞到半途中便一分二,变作两柄剑。

一柄刺右坷的咽喉,一柄刺他的额头。

右坷一脸郑重,双手在胸前合十,啪得一声,身前多了一根黯淡的狼牙棒,长度比左坷的哨棒短了很多。

狼牙棒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倒刺,仿佛野兽嶙峋的犬齿一般,丝毫没有规则,显得乱蓬蓬的。

握紧狼牙棒,棒子上泛起一层乌光,棒子横扫,咣当一声扫开了刺向额头的一剑。

而刺向咽喉的那柄剑诡异的变换了方向,划过一道看似不可能的轨迹,转向右坷的后背。

右坷看也不看,狼牙棒回身一扫,卷起一阵飓风,那柄剑被劲风带着偏离的轨迹,从右坷身旁划过。

江雪芹一道法诀打出,原本被扫开的那柄飞剑突然一分为二,两柄剑剑气吞吐,步步紧逼,直刺右坷的前胸。

右坷急忙向后退去,同时将狼牙棒横在胸前,嶙峋的倒刺挡住了两柄飞剑,激起一串火花。

而方才刺向咽喉的两柄飞剑由一分二,变作四柄,从四个方向刺向右坷的肋下。

江雪芹一上来步步紧逼的淋漓攻势,令右坷有些透不过气,狼牙棒闪烁着暗淡的微光,往来于剑锋之间,往往刚刚荡开一柄飞剑,另一柄又接踵而至。

剑锋激荡而起的剑气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分。

右坷此刻已经退到擂台的边缘,再往后一步便要出了擂台的范围。

他抡起狼牙棒,掀起一道巨大的光芒,向前挥去。

光影挡在了迎面飞来的四柄飞剑,同时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右坷伸出左手,猛然间攥住拳,地上突然伸出一根黑色的锁链。

锁链如同灵蛇一般左右摆动,弹开了刺向他软肋的两柄飞剑,这为他赢得了一些时间,右手抛开狼牙棒,这件狰狞的兵刃夹杂着风声砸向江雪芹。

女子身子急速向一旁掠去,狼牙棒击空,径直打在地板之上,啪地一声,激起碎石无数,再次将金刚法阵激发。

江雪芹站定之时,右坷身周已经被十几根黑色的锁链围绕着,这些手腕粗细的锁链灵活之极,迅捷地挡开四周不断刺来的飞剑。

右坷喘息稍定,慢慢向擂台中央走去,毕竟在擂台边缘还是有几分危险的。

那柄狼牙棒笨拙而缓慢地飞到他的手中,这种以力取胜的法宝操控性上自然要牺牲几分。

右坷抡起棒子,掀起两声刺耳的破空声,他向江雪芹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招手的手势,示意女子继续进攻。

江雪芹面无表情地掐着法诀,手中飞剑一花,聚拢成为一柄,在右坷身前五丈远的地方急速地震动着。

飞剑上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只能看到那团青色的光影,而看不见剑身。

江雪芹轻启贝齿,道了一声,去!那柄剑不做瞬间停留,嗤啦一声撕裂空气,刺向右坷。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剑右坷正面的三根黑色的铁链如同水草一般舞动着,缠绕向飞剑。

可是刚刚和那团青光接触,便被巨大的能量弹开,重重地甩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清晰的印痕。

右坷大惊。

手中狼牙棒下意识向前荡去,他不相信这样一柄以精巧见长的飞剑居然能挡开自己的土牢术。

当飞剑上的青芒刺中狼牙棒的倒刺之时,右坷为自己的质疑付出了代价。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不断从狼牙棒上传来,棒身那层原本暗淡的光泽越来越明亮,而自己身上的灵元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向棒身涌去。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五步,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那柄飞剑急速震动着,仿佛一只饥饿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他冲来。

狼牙棒和飞剑交接的地方闪烁着一点耀目的青光。

好强的威势。

右坷不及细想,左手拍在右手手背上,狼牙棒释放出一团暗红色的光芒。

随着一声刺耳的磨砺之声,他硬生生将那柄飞剑弹开。

江雪芹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仿佛对于右坷的表现有点满意。

女子挥笔如剑,操控着那柄青光四溢的飞剑纵横捭阖,一阵阵疾风呼啸在擂台之上。

双手抡棒子,左突右挡,不让飞剑近身。

一时间擂台之上到处都是淋漓的剑气和瑟瑟的疾风。

陈云生看到此处,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向身后的徐白露招了招手。

这名小徒弟乖巧地走了过来,恭敬地束手站在他一旁。

陈云生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说道:坐下吧。

徐白露依言而行,却不敢坐实,举止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恭敬。

你江师姐的御剑本事在天穹派可是数一数二,你好好看着。

陈云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徐白露点头,安静地说道:弟子在看。

哦?那你觉得她有几分胜算?陈云生颔首道。

徐白露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当看到右坷第五次将飞剑弹开时,他说道:江师姐并非想用飞剑胜对方。

何以见得?陈云生好奇道。

虽然师姐的剑势很猛,却不能伤到右坷。

他本命属土行,原本就是耐打的货色,师姐何等聪明,怎么会明知如此还要硬拼,分明是她有了其他想法。

陈云生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江雪芹的飞剑难以拿下对方,可他却看不出女子并没有打算用飞剑击败对手的心思。

但从这点上说似乎有些不够充分,你还发现其他的佐证了吗?陈云生言语之间有意逼迫这个不紧不慢的小徒弟,以观察他的反应。

徐白露一丝不苟地说道:徒儿也修剑道,对于用剑的人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

换言之,徒儿感觉到江师姐在酝酿着什么。

那柄骇人的剑只不过想要扰乱对方的思路而已。

正在两人交谈的当口,擂台上又有了新变化。

右坷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擂台表面瞬间开始极为强烈的震动。

三息之后,无数黑色的铁链从地板上冒了出来,如同春草亦如豆苗。

整座擂台仿佛是一个长满了黑草的荒原,黑色铁链不停地晃动着,仿佛一根根来自幽冥的手臂。

对于这种变化,江雪芹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然飘在半空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她的思路,让自己显得有些被动。

右坷脸色更黑,头发散乱,面目有些狰狞。

他站在黑色的铁链中央,周身被一层层黑色铁链所包裹,那柄飞剑再也近不了他周身三丈之内。

师兄!在西看台上的左坷惊呼了一声,显然这个法术出乎他的意料。

一旁的公孙行长长出了口气,摆弄着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道:这个右坷关键时候还是给力的,这小娘皮多少有些危险了。

左坷显然从公孙行口中听出了那么一丝怜香惜玉,这对于仍在奋战的师兄有些不公,他早就在心中对这个见到漂亮女人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的公孙行腹诽了一千遍。

右坷睥着飞在半空的江雪芹,冷冷说道:你若认负,我便收手。

否则后果很难预料。

江雪芹虽然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有些莫名,不过让她认输却是不可能的。

她淡淡看着对方,匆匆说道:有什么本事就放马过来吧。

右坷一瞪眼,十几根粗大的锁链迅速向天空缠去,江雪芹轻松挥舞的剑诀,挡开那十几根锁链,虽然看着云淡风轻,可每一剑刺出的都不轻松,从剑身到剑柄,再到她的手掌都轻微地震动着。

识海幻化的世界之中,天空中闪烁着一道道光痕,这是对飞剑控制不力的表现,若这些铁链的速度再大,恐怕就很难控制住飞剑了。

右坷猛然间打出一道法诀,又有数十根黑色的锁链遮天蔽日一般向江雪芹射去,那些没有射出的锁链在擂台上摇晃着,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

汗水从江雪芹的鬓角淌下,顺着粉颈沾衣。

将一滴晶莹的汗滴打飞,江雪芹手腕一翻,抛出白虹剑,双指在剑柄末端一弹。

顷刻间,宝剑放出一蓬灿烂的霞光,亮白的剑身竖立于半空中,宛如一朵倒悬的莲花一样,无数飞剑的影子从中心的那柄剑上向四周扩散开去。

这些影子的颜色越发的真实,最后变作真正的飞剑。

飞剑一层一层的脱落,犹如一支绽放不败的莲花,刚开始剑锋的数量只有十几柄,三息之后居然变作数十之多。

数十柄飞剑呼啸着扑向那些黑色的锁链,在半空中绽放出一连串令人目不暇接的火花。

清脆的击打声响彻擂台上空,比起之前的惊心动魄,这场比斗显得雅致的多,就连这一串如同击磬的撞击声也令人心旌意摇,如同奏乐。

四周观战的看客们一边交头接耳的一轮着战况,一边摇头晃脑的感叹只有这通天彻地的修士才能带给他们的视觉冲击。

有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于不少连自己所居住了村落都没有出过的金沙百姓而言,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斗法,此生无憾矣。

江雪芹终于释放了自己全部的剑意,闪着白光的飞剑犹如满天游动的鱼,从容不迫,抵挡着呼啸而来的黑色锁链。

飞剑在江雪芹周身聚集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白色光团,剑光凛冽,黑色锁链的攻击虽然猛烈,可想要入得光团半寸也是不可得的。

女子脸上露出沉浸在乐事上特有酣畅,纤手挥舞,白虹剑真的如同惊鸿,每次都将那些不断卷起的黑色锁链击垮。

右坷脸上露出了一种执拗的疯狂,眼中闪射一丝微光,那些链条在他强力的驱动下,一次次被击退,一次次又发起攻击。

如果此刻有人贴近他,便能听到从他口中发出的一阵阵低沉的嗬嗬声。

陈云生看到满天的飞剑,终于坐直了身体,他默默闭起了眼睛,依靠元磁感受着剑与锁链之间的力道。

在他的识海之中,数以百计地飞剑和锁链是那么清晰,一道道元磁线贯穿于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之间。

每一次碰撞,元磁线便迸发出一个细小的突起,每当一条光滑的元磁线崩裂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定有一次巨大的撞击。

他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徐白露兴奋地站起了身子,双手紧紧按在前面的扶手之上,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

你能看到江师姐一共分了多少剑吗?陈云生问道。

徐白露没有料到师父的陡然发问,呆了一下,才支吾说道:大概,大概有两百的样子。

一共两百五十二柄,这应该是她的极限了。

比起当年在太白峰的时候,她长进了不少。

我记得当年她尚在筑基期就能剑势化雨,剑势化丝,只不过在威力上有所欠缺。

没想到这些年,你师姐居然舍弃了化形上已有的修为,潜心在剑势上求索,终于有所成。

陈云生话语之中透着一丝欣慰和感慨。

其实若单论御器,江雪芹远胜于他。

看到徐白露不说话,陈云生以为他被江雪芹的飞剑本事所折服,便说道:若你好好修炼,终有朝一日能有她这般的本事。

徐白露摇了摇头,说道:徒儿只觉得师姐浪费了这般多的飞剑。

陈云生感到奇怪,蹙眉问道:你有何见解?徐白露指着满天的光彩说道:这些剑看似形成了一个剑阵,可实际上相互之间配合却粗陋的很。

如果好生搭配,相信一半的数量就能拿下黑脸的汉子。

陈云生面上平静,心中却极为惊讶,一个对阵道丝毫不通的人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简直匪夷所思。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难道上苍收回了徐白露施展五行法术的权力,便赐给了他绝佳的御剑天赋?徐白露看到陈云生半天不语,忐忑地问道:师父,难道白露所说孟浪了?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壁陈云生摇了摇头,坦然道:你说的很对,雪芹她对阵道不解故而很难在剑阵上有更高的成就。

他目有深意地看了徐白露一眼,又道:你想不想在阵法上有所成就?徐白露清秀地面颊上露出一抹羞赧,低声道:师父已经传授了弟子很多东西了。

‘登峰剑典’和‘微尘一剑’中尚有很多地方弟子不解,故而不敢贪多。

陈云生越看徐白露越觉得顺眼,从纳虚戒中将那本《归藏阵道》拿了出来,放在徐白露的手中,说道:这本书是为师偶得之物,今日既然说到了阵法,你便和此物有缘,拿去好好参悟,阵道一途博大精神,一旦入门便要每日研习,否则就如逆水行舟。

徐白露抚摸着那本古旧的书皮,书皮上凹凸的沧桑感渗透到他的手指之上,他一脸激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

远处的无念将这幕看在眼中,不由得摇晃起那颗锃亮的脑瓜,口中喃喃道:我说你与佛有缘,你还万般抵赖,连授业都能和缘法沾上边,哪天让师父度化了你。

此刻擂台之上有了变化,右坷脸上狰狞的神情越来越盛,那些黑色的锁链越发的粗大。

锁链逐渐在江雪芹周身五丈处聚拢,虽然无法突入那圈剑锋,却不妨碍锁链聚集成为一个硕大的黑球。

擂台之上所有的黑索全部伸向的空中,仿佛一根根来自九幽的索命之手。

这些铁链不断挤压着江雪芹周身的剑壁,发出一阵阵咯吱吱的金属摩擦声,犹豫来自幽冥巨兽打磨利齿的声音。

此刻人们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能看到一圈圈,一叠叠,手臂粗细的黑索,蠕动着,翻滚着,不断向中心聚集着。

人们对于江雪芹的同情和担心越来越多,四周爆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

不少人看向右坷的眼神中流露出鄙夷的神情,在这些朴素的金沙民众心中,外表美丽的人心灵自然美丽。

若非如此,至少右坷那如同野兽一般的神情让人无法和善良联系在一起。

公孙行的耳朵很好,四周的议论他听得一清二楚,对于这些非议他嗤之以鼻,然而却不代表他对右坷很满意。

左坷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过多的担心令他脸色更加苍白。

这些动作落在公孙行眼中,都让这位银沙的太子爷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为什么不用‘幽土龙诀’?用那个术不是很容易便搞定了吗,何必用这土牢费劲不小的禁锢这女子。

公孙行一边皱眉,一边不悦地说道。

左坷将手中微湿的手帕丢在茶几上,言语中仍然充满恭敬,只不过不再殷勤罢了,师兄自然有他的想法,还请师叔耐心等待。

切!什么想法,分明是看上那个小娘皮了,怜香惜玉的心比我还强,什么东西。

公孙行嘟着嘴,愤愤地骂道。

师兄登台不过三支香的光景,此刻天色尚早,师叔不如再添一盏香茶。

不知怎地,我觉得此地的茶叶格外的香醇,比之太虚宫强了不知一倍,真不知道师爷是怎么选茶的。

左坷煞有介事地打着岔。

这茶也算好?那是太虚宫的人没见识,下次等我收到好茶给你们拿上一担两担,长点见识,别让人家笑话。

公孙行骄傲地说道,不知不觉,便被左坷引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北看台之上的气氛明显比东西两座看台更加轻松,这座看台上坐着皇室,金沙的将军们,以及管理擂台的战修和文职官员。

莫说战修,就是这些没有修为的文官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至少表面上不露出惊讶的神色。

柳一生不断摩挲着手中一块碧玉的貔貅,貔貅双眸血红,那种颜色仿佛在天地间不存在一般。

今天这场斗法让他感慨良多,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而世间后起之秀却层出不穷。

龙川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优秀,让他隐隐起了一丝爱才的念想。

身旁右手边的太子柳石涧紧盯着擂台上那团黑色的锁链,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如同冰霜一般。

柳一生转过头,端详着这个自己子嗣之中第一个步入元婴的儿子,问道:你在想什么?柳石涧依然端详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默默说道:儿在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修为能否达到这等的高度。

柳一生莞尔道:你现在老了吗?柳石涧转头,低眉恭顺道:不老吗?在凡人之中,能活到百岁之人,已经算很老,很老了。

可我们是修士。

柳一生补充道。

我这百年时光中,用来修行的时间占去十之六七,饶是如此,还有许多外丹的辅助才到达此等境界。

若是普通修士,说不得九成的时间都用在修行上了。

就算活的五百年又有什么用呢?柳石涧言语恭顺,可话语间却有自己的想法。

你整日在想些什么?柳一生感到错愕,不料自己的长子居然有这样一番言语。

柳石涧为父亲斟上一盏茶,碧绿的茶叶在茶杯之中浮沉不定,他缓缓说道:父亲,我常常想上苍让修士来到人间的意义。

难道真的要做这世间的主宰吗?不然,又如何?柳一生问道。

石涧不才,认为修士来到世间的唯一意义便是守护,为了守护这一方生灵存在,如果生灵不在,我们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柳石涧声音低沉地说道。

柳一生听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儿子怎么会有这样一番匪夷所思的想法,看着柳石涧清癯的面庞,他喃喃说道:在金沙,好好做你的储君便是对这方生灵最好的守护。

柳石涧正要答话,只听得擂台上传来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两人急匆匆看向擂台。

只见那个黑色的巨大锁链球似乎突破了重重剑壁,急速地向中心聚拢而去。

黑色球体坍缩的速度很快,不少人心生惋惜,就连柳石涧也不由得紧紧按住自己的手腕,直到那块皮肤变得发白失血。

就在那团黑索坍缩在方圆丈许的时候,从重重黑幕之中透出一抹青绿的光亮,光芒虽然细小,却极为明亮,紧接着第二缕,第三缕接二连三地破壁而出,黑索坍缩彻底停止。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人们屏气凝神,安静地看着擂台上那团如同死物的黑索。

擂台之上的右坷撩起散乱的头发,眼光迷离地看着那团黑索,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解,在他心中,明明胜券在握,为何土牢术再度失效。

就在这一刻,黑色锁链球开始剧烈的抖动,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洞穿而出,人们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江雪芹和那柄长剑化作一体,巨大的剑身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冲向呆呆发愣的右坷,剑锋扫过擂台之上的黑索,便如同秋风之于落叶,那些黑索尽皆被斩断,而后落入尘埃,消陨无形。

就在人们还都沉浸在江雪芹香消玉殒的悲伤之中时,面对这一突变,西看台之上赫然站起一人,正是公孙行。

他竭斯底里地呼喊道:右坷,你小子输了就别来见我!!!这一声将右坷从惊骇之中转醒,他眼眸中此刻尽是那团巨大的飞剑撩起的光芒。

右坷双手使劲拍在台面上,剧烈的冲击令他的双手肌肉被撕裂,鲜血深入台板,那些颓败地低下头颅的黑色锁链再次仰起头来,飞快向右坷身前聚拢,逐渐在他身前聚拢成为一面黑色的盾牌。

江雪芹眼中尽是决绝,飞剑和自己融为一体,冲向那团黑色的盾牌。

锁链上传来的轻微阻碍在她心中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刚才在土牢之中她完成了这道终极剑诀,虽然破壁的方法还有几种,可她喜欢用剑。

黑色的盾牌发出一阵阵哀鸣,右坷用血召唤出的黑索只不过让江雪芹慢了半分而已。

两息之后,盾牌四分五裂,盾牌后的右坷却已经消失不见,徒然留下一阵清风。

巨大的剑锋扫中右坷待过的擂台,撕裂了表面那层厚重的玄铁,拨开青石板,在黄土之上留下一个方圆十丈的大坑。

烟尘缭绕,江雪芹收了身形,飘然立于风中,宛如临江的仙子一般。

结束了吗?人们站起身子,仔细端详着的擂台,想要透过那层层缦缦的尘土看到右坷到底如何了。

时间变得缓慢起来,那些扬起的土在空中凝固着,怎么也不坠落,场面一时间安静的令人窒息。

西看台之上的公孙行和东看台之上的陈云生都翘首站立,两人的目光时而隔空交错,便迸发出一阵电光火石的碰撞。

江雪芹的手掐着诀,缓慢而有节奏,她不知道右坷在何处,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剑并没有伤到对方。

而右坷如同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随时都有反戈一击的可能,她要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做好准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幽土龙诀陈云生双眉紧蹙看着擂台之上,虽然不知道右坷的确切位置,可他清楚,对方在土里。

只不过潜入的太深,以至于无论是元磁还是神识都无法探知。

东看台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人们还没有从江雪芹破壁之后的喜悦中反应过来,便被拖入一片迷雾。

现在说胜利似乎还早了一些。

李铁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喃喃说道:不得了啊,不得了,天穹派的金丹上品修士居然都有元婴修士的战力,天穹派中兴在即。

一旁的玄阴子默默无声地看着擂台上的和光同尘,听到李铁嘴如是说,他罕见地接话道:是了,刚才那一下若击向老夫,除了逃跑,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抵御。

同是金丹上品的邱彦廷听到这话,由衷赞道:陛下所言极是。

看来这次我们帮天穹派是帮对了。

李铁嘴不悦地瞅了这个矮个子一眼,说道:邱彦廷,你说的什么话。

我龙川和天穹派永世交好,何来帮对帮错的言论。

在乱说话拉出去掌嘴伺候。

邱彦廷一脸诚惶诚恐,赶紧补充道:是,陛下所说极是。

龙川和天穹世代交好。

是微臣妄语了。

看到这幕陈云生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心中发笑,这位邱某人做戏的本事是一流的,当年在西凉国何等的刚烈不屈,居然在庙堂之上怒斥当朝的太子妃,而后愤然离去,可在龙川却有摆出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他和玄阴子都是天玄门的故人,因为某些自己尚不知道的原因隐姓埋名,帮自己原本是应该的,却又做得如此隐晦,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行事。

三人一番交谈下来,东看台的气氛有所缓解,毕竟现在看起来江雪芹还占着优势,人们犯不上为了一个消失的右坷过于忧虑。

时间一到,右坷不出现,江雪芹自然判胜。

北看台那名执掌擂台的中年修士缓缓站起身来,在不能判断右坷是否被打成齑粉的情况下,他采取了谨慎的等待。

一盏茶的光景已经过去了,右坷仍然不见踪影,这样看来,无论怎么右坷都算失败。

他走下北看台,缓慢地向擂台挪着步子,两场的激烈比斗让他有些疲倦,身为一个金丹中品的修士,他只想老老实实的做事,平平静静的享受天伦,从来没有幻想自己有被重视的一天。

可偏偏事不随人愿,做擂官的担子落在他的头上。

每日飞沙走石,烟尘缭绕,何其辛苦,哪里比得上午后的阳光,傍晚的温泉来得惬意,他可没有那些没见世面的金沙百姓那般狂热。

中年的卫队长走向擂台,恍惚间脚下传来一丝轻微的震动。

若在平日,这些信息会带来警觉,可今日天雷滚滚,惊天动地,再大的烟火都见过了,这点小震算的了什么。

他依然向擂台挪着步子,认为那点震动是自己的幻觉,想象着一会儿宣布完结果之后,晚上是否要回九曜城,那里有自己的家族和亲人,一日不见总觉得少点什么。

江雪芹脸上露出一抹严肃,手上的法诀速度更快,依然有条不紊。

中年修士距离擂台只有五丈远,面对脚下持续传来的震动,他逐渐停住了脚步,这震动的确有些匪夷所思,难道是那个消失的右坷发出来的?震动无论在频率和声响上都越来越大,刚开始如同牛吼,后来变得和雷鸣差不多。

四周的看台上,有不少敏感的百姓站起身来,这阵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他们感到不安。

金沙很少有地震,强震只有在书籍之中才有记载,难道四方台发生了地震?直到此刻,很少有人将震动和那个消失不见的人联系起来,在这些百姓的眼中,就算那个右坷浑身是玄铁铸就,恐怕也被刚才那一下打的烟消云散。

江雪芹手上有了一点点青绿色的微光,如同播种一样,她看似无意地将这些暗弱的微光洒落在擂台上,动作轻盈潇洒,宛如临风而舞。

有不少人被女子飘摇的动作吸引,而忘记了脚下频频传来的震动。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就连最不敏感的人也变得不安起来,擂台表面的碎石块疯狂地跳动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炒豆子。

中年修士一步步向北看台退去,这么多年的历练让他对危险有种天生的直觉,这种震动的兆头极为不妙,不管这震动是什么,他可不想误伤到自己。

人们的目光投向空中依然不紧不慢地挥洒着青色光点的江雪芹,这些人眼中都带着一种焦灼,为了这个优雅的如同一朵木棉花的女子而担忧。

而右坷,在他们心中自然而然地判定为恶人。

当然这对于那个黑面、老实的右坷而言绝对算不上公允。

可是此刻没人在意公允。

擂台上的碎石子已经跳起得距离地面半尺高了,整座擂台仿佛都在震动,仿佛变做了一个大筛子。

这种震动却仅限于擂台的范围之内,四周的看台只是轻微的摇晃着,没有什么大碍。

土行法术之中有哪个具有这样的威力?陈云生问身后的易小虎,在土法上他需要请教小徒弟。

易小虎蹙眉思忖道:我知道的一些,比如内爆术,土龙术都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不过……不过这些都是很高级的法术,不是普通金丹修士能够施展出的。

陈云生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台上的金丹修士那个又是普通之辈?正在两人对话的当口,一阵闷雷一般的撕裂声响彻整座擂台,那座被十重金刚法阵加固过的擂台从中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宽足有数丈。

透过那道裂缝,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坑洞向下延伸而去,没有人能看清楚这个坑到底有多深。

一阵潮湿的土气从坑中喷涌而出,紧接着坑中传来一声牛吼,一只獠牙毕露,眼如明灯的黑色巨龙翻滚而出。

这个怪物出现的过于突兀,有不少胆小的看客当即便瘫软在看台之上。

巨龙冲出裂缝的时候两只前爪在缝隙的边缘用力一抓,那些坚硬如铁的花岗岩条石如同豆腐一般窸窣碎裂,借助这股向上的力道,巨龙的速度快了一倍,张开巨口,眼看就要吞噬掉江雪芹。

雪芹!东看台上传出一人的惊呼,正是那个平日连天塌下来都懒得看上一眼的乐翔。

陈云生也是一惊,可他很快便从惊异中回过神来,江雪芹不会这么容易便被击溃,她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出。

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巨龙就吞嗤了江雪芹,女子娇柔的身躯似乎还不足以填它的牙缝。

龙头之上逐渐冒出了一个人,此人一脸狰狞,双目血红,正是那个消失了许久的右坷。

此刻他应该高兴,不知为何,脸上却满是悲伤。

可这些表情在狰狞的外表之下尽数被掩盖,在人们眼中,尽是狠戾和凶残。

巨龙仰首睥睨四方,身躯则向那个深不见底的裂缝深处延伸而去,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结束了吗?中年的擂官扪心自问。

公孙行同样想问这个问题,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口,眯着眼,满脸玩味地看着站在那只黑龙身上如同凶神一般的右坷。

比起他,你真是逊毙了。

即使左坷为他赢下了一场,公孙行仍然不忘了挖苦他,因为刚才那场的确胜之不武。

左坷不以为意地看着擂台,他心中满是欣慰,只要兄长没有什么闪失,就算让这个刀子嘴的师叔说了一千遍也无所谓。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安静,斗法的惨烈程度远超人们的心理底线,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有沉默以对,再也无法呐喊出任何的喝彩。

中年卫队长整理了一下被土屑和碎石弄乱的一角,走向那个支离破碎的擂台,也许早点宣布斗法结束会让每个人都好受一些。

东看台之上,乐翔一脸茫然,机械地问着身旁的韩枫,雪芹死了吗?韩枫紧张地看着这个平日吊儿郎当的死党,结巴地说道:她,师姐她不会有事的吧?看着两个乱了分寸的人,陈云生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在巨龙吞嗤江雪芹的一刹那,他用上的屡试不爽的光之逆流,将那个瞬间看得清楚。

如果你相信我,就放心好了。

雪芹她没有事,人已经借风遁飞到云端,刚才被龙吞掉的是一个木傀儡而已。

确认?乐翔犹然不信道。

看着乐翔关心则乱的表情,陈云生心中生出几分好笑,这个素来如滚刀肉一般的角色居然也有今天,他颔首道:没错,当然没错,她活的好好的。

乐翔脸上露出由悲到喜的转变,一瞬间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上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咧嘴说道:呃,我也觉得她不会有事,毕竟是我们是老相识了。

就在此时,云端之上传来一声呼啸,一个青色的光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下飞来,一路之上气流自然而然地为她让开道路,居然没有一点声响。

她回来了。

看着那道青影,陈云生喃喃说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根、抽芽、繁花江雪芹的回归令不少人激动的叫出声来。

这些人在观看擂台之前是不存有任何立场的,可是看着看着便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支持的一方。

龙川那边个差三五地派遣宛如美玉一般的女子上台,此刻看台上有十之七八的人都倾向于龙川获胜。

况且之前左坷使诈,右坷一脸阴森,故而没有人喜欢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在一片喝彩中,江雪芹宛如重生一般,身上放着一团淡绿的柔和光芒,头发柔顺地飘在背后,一双脚赤裸裸踏在风中,宛如一对白莲。

右坷低吼着,操纵黑龙转过头,直面江雪芹。

他低声说道:你不死是造化,为何还不认负,难道非要死于我的手下才甘心?江雪芹浅笑道:你这人说来心肠也不算坏,本来我想废去你的修为,看在你几次三番的劝降的份上,就算了。

当然你若能自己投降,倒是省了我的事。

右坷对这个小女子彻底无语,他嘿嘿笑道: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我占优势好吧。

这幽土黑龙是用九幽的土凝聚而成的,对世间的活物自然而然有极大的杀伤力。

只要在这擂台的范围之内,就算我不攻你,你周身的灵元也会被它吸个干净。

在土龙术中,这算厉害的了。

江雪芹冷笑道:既然如此,让我领教一下是你的九幽之土厉害,还是姑娘的九幽之木厉害。

右坷显然没有挺清楚江雪芹说的什么,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斗法,至少能省点灵元,毕竟这幽土龙诀不是说用就用这么简单的。

杀!右坷一声令下,那只巨大的黑龙摇头晃脑,张开大嘴冲向江雪芹,一股潮湿的血腥味令女子几欲作呕。

九幽冥薇,生根!江雪芹双手打出一道法诀。

那只黑龙身上居然泛出了一道道青绿色的纹路,这些纹路刚开始还很暗淡,后来越来越亮,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了一片蛛网的形状。

那只黑龙刚刚冲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身体在空中不停的扭曲着,口中发出沉闷的怒吼声,仿佛陷入渔网之中的一尾鱼,虽然拼命摇动这身躯,却于事无补。

在黑龙身上的右坷脸上泛出的汗水,召唤出的土龙居然不听自己法诀,这是头一回发生。

他一面接连击出法诀,一面瞪着对面云淡风轻的江雪芹,恨不得将对方吃掉。

江雪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入门的时候,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五行之中木克土吗?右坷愤怒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江雪芹一道法诀击出,口中清脆地喊道:九幽冥薇,抽芽!黑色土龙身上的青绿色纹路逐渐从龙身浮现了出来,这回人们看的清楚,那些绿色的纹路不是阵纹,而是一根根绿色的藤蔓,藤蔓之上还有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细小倒刺,一瞬间,藤蔓之上冒出了一片浅绿色的小芽,这些小芽的叶脉却都是纯黑的。

而这些纯黑的叶脉从远观居然呈现出一张张诡异的笑脸。

那只龙痛苦地抽搐着,虽然是法力凝结而成的,可已经具备了低级的神智,显然那些从它身上长出的东西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赏心悦目。

你,你再做什么?右坷暴怒地吼叫着,他使劲拍了拍黑龙头,这条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怪物此刻无力地低吼了一声,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命运。

江雪芹轻轻说道:当你调动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时,我便已经决定使用这个法术。

虽然有些残忍,但这却是你自找的。

宣判完右坷的命运,江雪芹轻吟道:九幽冥薇,繁花!这几个字刚刚出口,那些随着清风跳动的细小绿叶上居然绽放出一朵朵小孩手掌大小的小花,淡粉色的花瓣配上鲜红的花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意味。

这些花越开越多,最后整条黑龙的身上都被这层小花铺满,显得异常的美丽。

黑龙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身体轻微的震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仿佛所有生机都被那些藤蔓,嫩叶和花瓣吸收了一般。

右坷面如死灰,此刻他体内的生机仿佛也被花朵吸取,双腿无力地跪在巨龙惨破的躯体上,双目紧闭,两行泪水从眼中淌下。

江雪芹没有打扰右坷,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黑脸男人。

一盏茶的光景过后,右坷陡然睁开双眸。

江雪芹手指一点。

右坷身体一震,僵在原地,一条细小的藤蔓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了他的后背,那些细小的倒刺贴着他的皮肤刺入,倒刺似乎释放了一种麻痹身体的液体,以至于这些动作他居然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阻止我?既然败了,我就该以死谢罪。

右坷倔强地说道。

江雪芹一脸无奈,我没有想要阻止你自杀,只不过猛然间感到你灵元有异,出于防卫的目的才将你控制。

我看不妨这样,你先认输,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或者自刎,最好别在这么多人面前。

就在这时,西看台飞来一道白绫,被风一吹,白绫裹在了右坷的腿上。

紧接着一道炫光闪过,公孙行出现在右坷身旁。

没等右坷反应过来,公孙行抡起巴掌抽了他四下。

这年轻公子看似柔弱,可抽起人来格外狠辣,右坷的黑脸膛上瞬间隆起了两团暗红的血印。

只听公孙行骂道:无用的废物。

输了这仗不说还想自杀,你死了我怎么向师兄交代,真是混账东西。

右坷低头不语,身上的藤蔓已经被公孙行挑开,他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却不敢站起,依然跪在那里。

公孙行转头面向江雪芹,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煞有介事地说道:丫头,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要当着你的面大败陈云生,打得他心服口服。

到时候你们龙川国的这些个小美女统统会对我公孙行刮目相看,让我用宽广的胸怀迎接你们热情的拥抱吧。

这话一出,不只江雪芹,就连跪在地上的右坷也有些挂不住,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飞快跳下土龙,回归西看台,仿佛再和自己的师叔待一刻都觉得丢人似的。

江雪芹俏脸生寒,道:你说完了吗?公孙行哼了一声,转身潇洒地飞回了西看台。

中年修士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跳上擂台。

仰头看着那数十丈高的黑龙身躯,和那些迅速枯萎碎裂的花朵,不禁摇了摇头,口中轻轻吟了一声何必。

第六场,龙川胜出。

江雪芹败右坷。

下场斗法十日后进行。

说完这几句话,中年修士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仿佛耗光了所有的力气,疲倦地走下擂台,走向自己的北看台。

此刻北看台之上的柳一生正抚着下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柳石涧。

他边看边莞尔道:石涧,你觉得刚才斗法的江丫头如何?柳石涧一脸茫然,不解道:父亲所言何事?柳一生笑道:我说姓江的女子如何?你如果看上了就娶了她吧。

柳石涧脸上露出一抹红晕,不过转瞬即逝,他正色道:父亲玩笑了。

孩儿尚无此念,父亲不必为此事操心。

柳一生嘿嘿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身旁的梵若曦目有怨念地说道:你呀你,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当他也如你一般风流倜傥吗?柳一生轻笑道:是了,是了,石涧他像你,从一而终,情比金坚。

可他总也要有目标啊。

柳石涧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是日日关心国家大事之人,千万不要让儿的小事烦扰。

时间一到,儿自然会给你带来一个太子妃。

……东看台之上的乐翔偷偷来到看台口的柱子旁,看着一脸风尘的江雪芹走上看台。

女子瞥见了柱子畔张望的乐翔,抿嘴一笑,不经意间风情万种。

乐翔呆呆地傻笑了一下,这种表情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乐某人的脸上。

韩枫啧啧称奇,难道这个聪明绝顶的人居然在一场斗法的时间内变成了傻子?陈云生满脸感激地对江雪芹说道:辛苦了。

你损耗太大,这里有些灵粟,对恢复灵元有益。

接过一大把浑圆饱满的灵粟,江雪芹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谢师叔。

让你们在看台上担惊受怕了,我本想尽快解决掉他,没想到一拖这么久。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如果换做天穹派中其他人,我不知道谁还能赢下这场。

陈云生赞许道。

这话停在叶思寒耳中,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她自责道:师叔是责怪思寒刚才输掉一战吗?陈云生一脸尴尬,摇了摇头,说道:这和你没关系,有感而发而已。

刚才那场你是必胜之战,只不过左坷狡诈而已,不要多想了。

他心中暗道,古圣人说过,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看来此言不虚。

一旁的薛离看到这幅情景,暗暗偷笑,自己常常被叶思寒这般数落,看起来师叔也不能幸免。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尘封的往事回到宿营地之后,传来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好消息,闭关有些时日的飞云子出关了。

这个消息令陈云生兴奋不已,第一时间来到了飞云子闭关所用的小木屋前,只见老道正在伸胳膊抻腿,舒活筋骨。

看到陈云生到来,飞云子看起来心情很好,他颔首道:听人说,前六场你取得了三胜?陈云生恭敬道:的确,弟子这边拿下了第一、三、六场的胜利。

第五场有些可惜,原本是必胜之局,只不过被人使诈输掉了。

飞云子点了点头,道:走,让我看看你刀练的怎么样了,你才是这擂台的重点,总有一天你会直面公孙行,别被人家在擂台上修理,这人我可丢不起。

陈云生暗道,恐怕自己能否迎娶柳晓山并非他考虑的重点,重点乃是不坠了师门的名头。

他放出穿云舟,陪着飞云子登舟飞到那日两人曾经练刀的小山谷。

当日在山壁上留下的刀痕今日仍在,只不过那些被割去的荒草又长了出来,新发的草茎颜色新绿,和周围的墨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云生走到山谷中心的位置,伸出二指向前,一道橙色的光芒从天灵蹦出,麒麟斩欢快地跳跃着,如同有灵一般。

他双手合十,捏了一道法诀,灵元在指尖流淌,一切都行云流水一般顺畅无碍。

橙色火光之下,那柄刀锋犀利的麒麟斩由一分十,十柄刀刀势凛然,杀气蓬勃而出,山谷中的长草霍霍被斩落满地。

陈云生前踏一步,高喝一声,去!五柄长刀刺向左面山峰上的碎石,另外五柄刺向右侧山峰上的石垒。

也就是两息之间,十块鹅卵大小的石头被击碎,陈云生双手开合,十柄刀相互换位,各自刺向对面,两息时间,又有十块碎石被激成粉末。

陈云生长出一口气,有段日子没有演练,险些完不成要求。

飞云子看到兴起处,手腕一翻,流彩虹跳跃而出,宛如一尾游鱼。

只见他大袖一挥,飞剑如同电光一般往返于两山之间十次,击碎石块二十,时间不超过两息。

这一手陈云生瞠目结舌,要知道他练了那么久才刚刚完成在两息之内来往于两山之间一次,而飞云子的剑至少快他十倍。

若对战之时遇到这样的对手,那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看到陈云生的惊异,飞云子得意地笑道:知道差距了吧。

所谓知耻而后勇,你的路还长着呢,要加紧修炼才对。

陈云生收起麒麟斩,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徒儿有一事不明。

师父在金丹中期的时候剑也是这般迅捷吗?飞云子脸上笑容收敛,说道:当然不是,随着修为的进展,之前很多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变得容易起来。

既然如此,您觉得是应该先提升修为还是先提升刀法?陈云生问道。

你练刀的时候也在修炼,这两者是相辅相成。

飞云子双手背后,那柄流彩虹没入天灵不见,他走到一棵松树下,坐在一块大石之上。

陈云生跟了过去,接着问道:师父觉得我能否在金丹中品之时练到和你一般快?飞云子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徒弟,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所想。

你在想现在还是修炼其他的功法,等修为上去了,再来修炼御物之道会事半功倍,对吧?陈云生点了点头,道:师父明鉴。

飞云子面色凛然,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个人,在金丹中品居然能使出和我现在一样快的剑。

陈云生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

吃惊是吧?飞云子捻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御物之道不次于五行之道,修到高深的地方甚至比一门道法更加犀利。

我见过的那个人,在金丹中品的时候已经能够杀你于无形了。

陈云生摸了摸了自己的额头,揣摩着飞云子的话,杀他于无形是什么概念,恐怕就是普通的元婴修士也做不到,难道那个人在金丹级别就具有了元婴后期或者化神天仙的手段?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当年传给你两柄短刀是有原因的。

我已经察觉你体内封了一柄十分犀利的法宝,只不过你年纪尚小,修为不够无法启封,故而给了你两柄残宝。

只待时机一到,你自行开启封存在体内的法宝,那东西在你体内蕴藏了那么久,自然就是最佳的本命之物。

谁想到你居然花了那么多时间才进阶金丹,以至于没有时间修炼这最为重要的御物之道。

飞云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

陈云生虽然静静倾听,心中却有些不赞同。

若说御物之道重要,那自不必说,但是若说御物之道便是最重要的修炼法门,他就不敢苟同了。

在他心中,若说深奥,那魂法中有很多东西都比御物来的深奥晦涩,至今都弄不明白。

若说博大精深,那么元磁之道绝对超过所有无相道法,他怀疑元磁之道才是天地之间四种力道的本源。

他甚至在想,飞云子之所以这般亲睐御物的法门,盖因为他主要修的便是飞剑,那柄剑就是他纵横天下的最大依仗。

至于说传给自己那龙凤双刀都是因为飞云子身上有的法器屈指可数所致。

飞云子说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宝贝徒弟盯着脚下的一块大石发呆,不由得有几分生气,怒道:混账东西,我说了半天就是一个意思,你不要辜负了你父亲封在你体内的那把刀。

陈云生低下头,恭敬道:师父多虑了,云生自然不敢忘记家父的遗物,定然将刀法发扬光大。

飞云子由下往上正好看到陈云生脖颈上那一抹暗淡的黑色纹路,若非他低头,尚无法察觉。

他眼光越发的凝重,最后看的陈云生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赶紧说道:是不是徒儿刚才有什么得罪师父的地方?脱掉上衣。

飞云子命令道。

陈云生一愣,不敢犹豫,将自己的上衣褪去,露出了矫健的肌肉。

他在忘忧岛的那段时日铸就了坚实的体魄,古铜色的皮肤掩盖了那些暗黑色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飞云子凝眉看了半晌,声色俱厉道:这些纹路出现多久了?陈云生早就忘记了那些黑色纹路的事情,猛然间被飞云子提及,当即愣了一下,才支吾说道:应该有将近三十载了。

这些纹路的范围有没有变化?飞云子接着问道,声音很急,仿佛在问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陈云生有些不安道:在慢慢增长,刚开始只有胸口和后背,这些年已经爬到脖子上了。

而且我觉得这些暗黑的纹路在胸口交织成了一个图案,是麒麟。

是墨麒麟!飞云子厉声道。

墨麒麟又怎样?陈云生不解道。

飞云子肃穆的如同雨后的竹林,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有些事情不应该瞒着你。

知道三百年前发生过什么吗?陈云生摇了摇头,三百年前的历史他看过不少,只不过不知道飞云子说的是哪一段。

飞云子眯着眼睛,看着头顶那三颗血星的方位,只不过此刻是白天,日光正盛看不到而已。

那些血星在三百年前也出现过。

他默默说道,声音低沉的如同风吹过山谷的声音。

随着血星的出现,一只凶兽墨麒麟降临本界。

没人知道它从何处而来,也不知道它要去往何处。

战火自然而然地燃烧起来,刚开始介入了只有星宫,后来不少门派都派遣修士绞杀。

飞云子陷入回忆之中,仿佛那段岁月十分不堪,他不愿回忆。

天玄门也派人了吗?陈云生问道,他隐约觉得天玄门的衰落和这只突然出现的墨麒麟有莫大的关系。

没有。

飞云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战火不知怎地就燃烧到了我的门派。

天玄门在当时是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在和那只墨麒麟战斗的过程中,我师父被杀了,门派也就从此衰落了。

飞云子心中满是悲凉,眼中含着泪光。

陈云生脑中泛起一串关于门派的传闻,故人,以及一切浮光掠影般的画面,这些东西在他脑中闪烁了半天,却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越发的让他感到疑惑。

他不由得问道:玄阴子和邱彦廷自称是天玄门的旧人,他们行事诡秘,好像暗中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师父你可知道?飞云子眼光扫了陈云生一眼,说道:他们是一群相信宿命的疯子,他们认为师父的死和门派的衰落另有其因。

他们秉持着古老的教条,不知道睁开眼看看世界,真是一群可悲的人。

陈云生彻底混乱了,他疑道:恕弟子不敬,师父怎知他们说的一定是错的?飞云子干涩的声音响起,我亲眼看到墨麒麟燃起的黑色火焰将师父他老人家吞没,这还有假吗?可他们就是不信,我又能奈他们何!第一百三十六章 封印虽然陈云生对这个结果有诸多疑问,可飞云子亲眼所见他不得不信,至少对方没有理由骗自己。

想了很久,他才说道:这么说天空中那三颗血星闪耀是因为墨麒麟的缘故吗?飞云子苦笑一声,道:的确如此。

只不过那些固执的人不这么认为,死守着教条,不知道睁开眼看看这世界。

陈云生不知道飞云子口中的教条为何物,他接着问道:此刻天空有三颗血星临世,那便是有三个墨麒麟降世咯。

飞云子思忖了一下,说道:也许吧。

或者是其他凶物也说不定,总之血星出现和你身上的纹路显现并非孤立的事件。

话说到这里,陈云生知道飞云子为何脸上出现凝重,那师父打算如何?封印。

飞云子伸出五指,五指之上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幽幽的火焰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将那个黑色的恶魔彻底封印,不让它有再次临世的机会。

飞云子声音干涩地说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经过梳理,整件事情如果按照飞云子的说法,看起来都能说的通。

天玄门剩余的人遵守的一些古老的教义,不相信飞云子眼中所见,认为天旭老人的死另有其因,这也造成了天玄门的分裂。

他脑中突然形成这样一幅画面,飞云子如同一个疯狂之人,不断向别人宣扬自己所见,可那些师兄和弟子手捧一本古老的帛书,不停大摇其头。

最后他只能像一个孤独的行者,选择离开。

而天玄门的故人则继续秉持着一些世代流传的教条,一丝不苟的做着一些他仍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天玄门的那些古旧的教条他便需要遵守了。

只不过玄阴子和邱彦廷绝对不是迂腐之人,很难想象他们会质疑飞云子这个门派之中的长辈,亦或是这两个人原本就只不过听从自己师父的命令行事。

那么重法寺的方丈让无念来找自己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想到这里陈云生有一种霍然开朗的感觉,这件事情看似不复杂。

他素来认为没来由的能量加身并非什么好事,那日墨麒麟的能量在身上爆发,接连秒杀了几名金丹级别的修士,这没有令他惊喜,而是陷入了长久的迷惘之中。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仿佛远超人类所能达到的级别。

那团黑色的火焰,来自九幽绝地,只有来自那里的东西才能将世间的一切燃烧的那般彻底。

看到陈云生思忖不语,飞云子声音上扬道:怎么?你有何想法吗?陈云生在飞云子手上五团火光之中看到对方有些隐怒的脸,这一刻他感到一丝寒意,如果自己不同意,莫非师父会杀掉自己!这个想法甫一成型,就令他冷汗淋漓。

不是,只不过刚才突然听到那么多往事,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封印了这股力量就能令世间太平,弟子欣然领受。

陈云生不喜不怒地说道。

飞云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宛如千年的玄冰融化,他喃喃说道:封印很快,只不过有些痛苦。

封印之后我会打通你身上郁结的一些经脉,将你的修为强行提升一个小境界,让你晋升到金丹中品巅峰。

陈云生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要知道强行提升别人的修为对施法者本身的损害是极大的,恐怕修为要下降更多,试想如果那般容易便提升修为,还有谁整日闭关苦修。

师父,您这又何必?飞云子老迈的脸上皱纹绽放,痛快说道:无他,帮你在擂台上胜了那个花花公子罢了。

说罢,他不待陈云生同意,将燃着五种不同颜色火焰的手飞快按在陈云生的胸口,五种没有任何热度的火焰,化作五种颜色的纹理从陈云生胸口向四外延伸去,这些颜色各异的纹路飞快地爬满了他身体每一寸皮肤。

刚开始只有一股温热传来,后来陈云生感到来自体内的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传来,一股浓黑的,如同墨汁一般的黑色纹路聚集在胸口,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圈,他仿佛听到了来自体内那只墨麒麟的咆哮,苍凉雄劲。

飞云子的手贴的更紧了,他不停驱动着灵元向陈云生的身体灌注着,同那团黑色的力量较劲。

飞云子头顶逐渐露出三种颜色各异的云朵状团,明暗之间,闪烁不定,这便是修行者修炼到极致才显露出的三华。

三华的出现昭示着飞云子正在倾尽全力地压迫那股黑色的能量。

作为两股能量交锋的战场,陈云生的身体并不好受。

每一条经脉之中都流淌着充盈的灵元,这些灵元一则来自于飞云子的强行灌入,另一则源自于他自身那重重的黑暗力量。

飞云子化神修为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也许只有化神级别的修士才能够和这股隐藏在陈云生身上的力量相抗衡。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爆裂了一般,不停的扩张而后收缩。

那些奔流着灵元的经脉扭曲碰撞,相互缠绕,两股极大的力量在一起纠结着。

陈云生耳畔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在鼓声之中,他周身的疼痛减少了一些,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知觉,而在他身上的战斗仍然没停止。

陈云生感觉一股精神力量正在被剥离,识海中原本咆哮不息的黑色河流变得安静了很多,河岸两旁耸立起不少金色的方尖碑,碑身布满玄奥的符文,两枚方尖碑尖之间萦绕着金色的丝线,而那条大河仿佛被这些来往于河岸两侧的金线缝合,安静的如同一泓小溪,那股蓬勃的生命力消失殆尽。

两股力量僵持了不知道有多久。

……公孙行走回自己金碧辉煌的馆驿。

城北的红梅驿馆是为各国使节准备的客栈,以金沙人之好客,才有了规格这么高的驿馆。

他身后跟着四名来自于银沙的国师,其中就包括那个满头银发的夏侯殇。

左坷和右坷早就将门打开,公孙行正准备迈步走入的时候,夏侯殇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公孙行一脸不悦地看着有举止些僭越的夏侯殇,怒道:干什么?银发老者冷笑了一声,说道:驿馆中有为大人物,我们最好小心应对。

经他提醒,其余三名银沙的国师也都有所察觉,一瞬间三人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们出现在驿馆的各处要害之地。

公孙行满脸不屑道: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闯这里,当我银沙的四大长老都是吃白饭的吗?夏侯殇冷冷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公孙行总觉得对方的笑容中包含着某种嗤笑。

虽然话说的很大,可步入驿馆的时候公孙行仍然十分小心。

将元神探测的范围扩大到了二十丈。

即使驿馆中亭台楼榭众多,对神念探查的范围有所影响,依然可以在足够的距离内给他警讯。

四人穿过了两层院子,夏侯殇在一棵桂花树前停下的脚步。

老者一脸凝重地说道:不可向前了,段飞,边道和南山暮已经和那人对上了。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恐怕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公孙行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心中暗道,莫非是陈云生耍诈,趁我师父不在之际让飞云子来偷袭我?想到这里,他心中发寒,自己这些人拧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化神级别的大修士。

他的脚开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夏侯殇恰好看到这一幕,老者脸上的鄙夷更甚。

就在此时,内庭传来一声佛号,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同击磬,公孙行,赶紧给我进来。

这声音如有魔力,公孙行听到之后不做任何抵御,灰溜溜地从前门走入内堂。

夏侯殇,右坷,左坷紧跟在其后,以防万一。

内堂的一座花坛旁边,银沙的三个长老噤若寒蝉,如同木雕石像一般成犄角之势站在那里。

公孙行仔细一看,三人眼光发直,显然都中了法术,失去意识。

其中边道是地仙四十品,擅长用剑,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柄长剑,只不过剑尖朝下,显然是没有施展开便被人制服了。

南山暮是三十六品地仙,平素行事谨慎,今日面对强敌也如同小儿一般被人制住。

段飞的修为最高,有三十品地仙修为,他保持了一个作势欲走的姿势,看起啦已经洞悉对手的实力,想要逃跑,却未能得逞。

看着这三个平素高高在上的大修士今日居然被人玩弄于股长,公孙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知道屋内那位的身份,故而不敢停留片刻,匆匆走入了院子正面的厅堂之中。

夏侯殇走在最后,他可不敢肯定屋中的人是不是陈云生的帮手。

虽然受雇于银沙,可并不代表他会为这个国家卖命。

屋内掌着一盏仙鹤灯,恍惚的灯光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的身穿紫色袈裟的女尼正襟危坐。

公孙行极恭敬地施了一礼,诚惶诚恐地说道:不知红拂大师夜间来访,手下人有所得罪,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喜红拂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若不是老尼小心,恐怕被你那三只看门狗伤到。

公孙行更加惶恐,说道:就算大师借给他们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放肆。

刚才若三个不开眼的东西冒犯到了您,那大师索性就把他们打死算了,省的留在此地惹您心烦。

红拂哼了一声,看着公孙行身后正在运气的夏侯殇说道:你后面那个白毛老畜生怎么在朝我运气?难道他对我收拾你的看门狗有什么意见?公孙行暗暗叫苦,心说:夏侯殇啊,夏侯殇,你平日不尊重我就算了,怎么看到这么一个活菩萨也这般嚣张,红拂说是大师,杀起人来眼睛可不眨。

甭管你是什么银沙国师,还是太子,照样管杀不管埋。

心中腹诽不已,公孙行口中满嘴好话,比抹了蜜还甜,大师真会说笑,后面这位是银沙的国师,叫夏侯殇。

从东边来的,不知道也不了解您老人家的声望,大师看在小可的薄面上,恕罪,恕罪,就原谅他吧。

红拂收回目光,转向公孙行,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没别的事情,只为了让你帮些忙,不知道你能否答应?公孙行心中叫苦不迭,帮忙,你是佛门三菩提,天下首屈一指的佛门大德,有什么事情能求到我头上?就算有那也是极难办到,恐怕要动用不少资源。

可是既然人家说出口,他自然不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师尽管说,但教小子能办到,立马给您鞍前马后伺候着。

夏侯殇看到公孙行的下贱样子,心中的鄙夷更盛,不过鄙视归鄙视,他心中清楚,公孙行这小子在寻常人面前趾高气扬,在高人面前第三下次,倒不是一个纯白痴,多少还是有些心计的。

红拂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柔和了很多,听说银沙和龙川国为了小徒在四方台开擂,可有此事?公孙行心中咯噔一下,猜到红拂出口多半是让自己放弃与陈云生争夺柳晓山。

他心念飞动,各种情形在脑中飞快闪动着,最终得出一条最好的应对方案。

如果对方提出这种要求,他就要求思考几日,然后从银沙搬兵前来,如果实在拧不过这老尼,他也要在对方身上寻些好处才行。

是有此事。

擂台都进行了十几天了,怎么大师不知吗?公孙行淡定地说道。

听说你们哪边先胜够九场,那边便赢得胜利,这么说最多斗法十七次。

红拂不紧不慢地问道。

公孙行听到对方话语有异,不觉得正色道:大师所说不错,不知大师什么意思?能否留两场上场的机会给我呢?红拂目光如炬盯着公孙行。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公孙行更是摸不到头脑,刚才一番剑拔弩张,好悬就要你死我活,现在却要替自己打擂,这件事情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眨了眨眼睛,犹然不信道:大师打算替银沙一方上场吗?红拂点了点头,说道:小徒和老衲愿为银沙上场。

公孙行心跳骤然加速,他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

之前有季平南死乞白赖的拿去了五个上台名额,还以为赚到多大便宜。

头四场比拼下来,两胜两负,若让银沙的修士登场未必能做到这样。

这买卖依然赚了,更何况季平南还没登场。

现在又有一个化神级别的佛门大德要抢着替自己出头。

他板着指头算了算,在青洲以东的这片土地上,仅有的三个化神级别的修士都将为自己的登台,这是什么样的号召力,想到这里,公孙行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了一层幸福的红润。

大师这样做可是对小人有所求吗?公孙行对这件事仍然不放心,不自信地问道。

红拂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老尼对你有何所求?你恐怕还不够格!这话虽冲,可听在公孙行耳中却如同甜言蜜语,他谄笑道:弟子修为太低,让大师见笑了。

只是不知你们打算哪场上呢?红拂略一沉吟,说道:妙空决定第九场,而老尼我则视情况而定。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公孙行笑道。

红拂说完事情不做停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公孙行一路小跑跟在后面,经过花坛的时候他支吾言道:大师,还请高抬贵手,为在下的几名随从解掉禁制。

红拂左手一张一合之间,万道红线从那三人身上钻出,收入她的手心之中。

三人长吁一声,瘫软在地。

右坷、左坷急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当口,红拂大袖一挥,消失不见。

公孙行看着红拂消失的背影,喃喃叹道:真乃高人也!夏侯殇则冷冷地注视着天空的繁星,噤声不语。

这表情不巧让公孙行看在眼中,刚才他就对这个老头有诸多不满,此刻终于爆发,他冷冷说道:看到了吗?这样才叫高人,真不知道你区区地仙二十五品,整日这般嚣张作甚!夏侯殇脸上带着一层寒霜,冷冷说道:我是你父亲礼聘而来的国师,并不是你的役从。

就算教训也轮不到你来。

公孙行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最好早早上台,早早斗法,早早回去复命。

这事不劳殿下费心。

夏侯殇袍袖一摆,三晃两晃,消失在院子中。

公孙行朝他消失的方向呲牙咧嘴了半晌。

……陈云生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暗,并么有多少光芒刺入自己的瞳孔。

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石窟之中,飞云子坐于一旁的大石上,趺足掐指,一丝丝白气从他的头顶冉冉生起,看起来在恢复灵元。

至于他怎么来到这里,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概不知。

神念探及身体,经脉乱的如同一团麻,体内灵元乱串,看起来刚才飞云子渡入自己体内的灵元还没有逸散干净。

他略一喘息,只觉得胸口如同炸裂了一般疼痛,他索性就老实地躺在地上,缓慢的呼吸。

过了很久,飞云子终于睁开了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喃喃说道:那股黑色的力量好强大,我费劲力气也只能暂时将它封印。

看起来日后对你反嗤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能时刻在你身旁,需要你尽快把修为提升上来,自行压制那股力量。

陈云生听到这话,心中纳闷,之前你不封印我的时候,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从来没有遇到不能控制自己的情况。

不过他仍点头道:徒儿记下了。

不过我此刻经脉乱作一团,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飞云子嘿了一声,道: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陈云生最怕听到这句话,一般问这句话的前提便是自己已经昏睡了好久。

莫非我错过了十日后的那场斗法?陈云生惊道。

何止是一场。

飞云子淡淡说道,仿佛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弟子到底昏睡了多久。

陈云生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体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浑身疼入骨髓。

二十日有余。

飞云子大喇喇地说道。

擂台那边如何?陈云生急匆匆地问道。

飞云子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你一样在此地恢复了二十余日,终于恢复了八成功力。

找不到我们,那他们还不急疯了吗?陈云生终于依靠着墙壁站起身来。

看着徒弟狼狈的样子,飞云子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真不知道他这情绪是由何而发。

当日你和我一起出去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况且那里有李铁嘴和乐翔两个猴精的人坐镇,能出什么岔子,尽管放心好了。

他们安排的不会比你差的。

飞云子一边劝慰弟子,一边站起身来,轻轻伸了一个懒腰,他在这石头上一坐也是二十多日,腰背都有些麻木。

师父如果恢复完毕,我们不如先回宿营地。

飞云子点了点头,大袖一挥,遮掩在洞口的两块巨石被轰然扫开,强烈的阳光射入岩洞,令陈云生眯起了眼睛,伴着潮气的新鲜空气涌入,令他的精神为之一阵。

早晨!两人走出岩洞,朝阳既明亮,又不灼热,温暖地感觉令陈云生感到十分惬意,不过身体内盘根错节一般的经脉令他一阵头疼。

你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提升了吗?飞云子抛出一句话。

陈云生一愣,苦笑道:师父何出此言,以弟子当前经脉的混乱程度,修为能否保住还是一回事,哪里会提升呢?飞云子撇了撇嘴,对陈云生的回答不满,虽然现在混乱,等你理清那些脉络就会发现,很多地方都改变了。

原本我没想到会花费这么多力气,可你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大量的攫取灵元。

我就纳闷了,为何你进阶一次要花费旁人几倍的努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芥子力终于有人了解到陈云生心中的隐痛了,他郁闷地说道:是不是和弟子之前修行的四行金丹有关系。

曾经有人说过,我五行缺土,四行斑驳,反而影响了修炼的进度。

飞云子慢慢走在堆满落叶和草木的林间小路,他思考了半天,说道:这件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单论四行金丹似乎并不会让修炼变得这么缓慢。

这世间修炼五行金丹的人大有人在,如果有这么多弊病,谁还去费力不讨好的修炼。

陈云生也在思考,半晌后,他说道:弟子曾经有一度失去了灵元,灵元恢复后身体就变得这样。

虽然修炼变得慢了很多,可身体的强度却有所增加,比罗之青他们差了一些,但是比普通的修行者却强了很多。

飞云子看了看徒弟那矫健的身躯,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戳向陈云生上臂肉厚的地方。

这一下就是在陈云生身体无恙的时候也无法躲开,何况此时。

他明明白白地看着师父那看起来不轻的一下戳来,却没有什么办法,只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一块肌肉被撕裂了一般。

看着徒弟脸上露出的痛苦表情,飞云子得意地笑道:看起来不错,你身体比平常的锻体修士更加强韧,每个细胞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法体双修之道有很多,可偏偏没有你这种不明不白就走上这条路的方法。

陈云生努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对飞云子的话百分之百的同意。

看起来我们找到你修炼变慢的原因了。

飞云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四行金丹会让你的修炼变得慢上一些,再加上法体双修之道,更是让你修炼的时间慢上了一倍。

从你身体的强度上看,恐怕修炼恐怕早就开始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你在荒岛上那段时日,并非修炼没有长进,只不过都被身体吸纳而去。

当你身体的强度和修为相称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转为法体双修。

这个结果陈云生之前便隐约感觉到了,只不过不确认,此时听到来自飞云子的说法,他笃信不疑,叹气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么修炼了。

飞云子看着垂头丧气的陈云生,笑道:你郁闷什么,有多少人想拥有强大的体魄而不可得。

你想想,那些修炼到了元婴或者更高境界的大修士,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仍然无法抵挡一柄匕首的攻击,这令对他们的内心是何其大的打击。

有时候,强大的体魄会让人产生一种自信,一种将自己从芸芸众生过渡到更高等级生命的自信。

陈云生心中却有一番看法,虽然飞云子所说不差,可那个大修士感知范围不是数十丈,没等你拿着匕首靠近,人家就洞悉你的意图了,各种法宝和法术纷至而来,身体是否强韧对他们来说没有关系。

况且还有许多法术可以人为地在身体上罩一层护罩,增加防御。

飞云子看到陈云生目光闪烁,显然对自己所说并不赞同,旋即又说道:知道刚才我戳你那一下有多重吗?陈云生转过头,感到右上臂仍火辣辣的疼痛,他摇了摇头,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飞云子得意地笑道:比之一柄匕首全力刺你还重,这说明你身体的强韧程度已经蔚为可观了。

陈云生心中腹诽,若自己的身体没有强化过,恐怕早就血光崩现了,对于师父的不靠谱他吐槽乏力。

两个人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一阵土灰和碎石屑哗啦啦冲击过来,不待那团烟尘逼近,飞云子便大袖一挥,想要将那团烟尘挡开。

可那团土灰距离两人三丈远便绕路吹过,仿佛两人身前有什么东西为他们挡开了灰土。

他疑惑地看着陈云生,只见自己的宝贝徒弟在身前掐了一个很陌生的法诀,以他浪迹天下的经验居然看不出是什么法诀。

灰土散尽,飞云子疑惑道:你这是?元磁!重法寺的老方丈给的法门。

陈云生解释道。

飞云子点头赞道:你小子机缘不浅,居然能从那个又抠又穷的老秃驴手中拿到东西。

陈云生心中纳闷,为何这么德高望重的天元僧在飞云子的口中便如此不济。

两人循着土灰吹来的方向找去,只见在一块崩塌的山岩前,站着一个几乎被土灰埋没的人,陈云生费力的辨认这个人的面容,看了半天才惊呼道:薛离!你怎么会在这里?没错,这个敲掉半座小山的人就是薛离,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师叔和师叔祖,薛离晃了晃闪闪发光的拳头,满是苦闷地说道:师叔,你可回来了!陈云生走到近前,问道:此话怎讲?薛离摇头摔去发髻中的土屑,郁闷地说道:师叔,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尽吃败仗了。

先是司徒朗败给了太虚宫的莫言。

这个莫言是公孙行的师兄,厉害的邪乎。

再是玄阴子输给了银沙的长老段飞,别提有多窝火了。

关键是第二场,玄阴子以地仙二十八品的修为输给了一个三十品的地仙,还输的那般彻底,真令我们憋气啊。

听到薛离所言,陈云生心中也是郁闷了一下,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豁达道:胜败兵家常事,他们尽力就好。

我想知道,你在这里开山作甚?薛离看着倒塌的山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在修炼呢。

只觉得自己过于没用,所以早早来这里修炼。

陈云生当即无语,这时间的锻体法门,哪有修炼就抡起胳膊朝山上敲的。

一旁沉默许久的飞云子说道:刚才那一击是你用拳头打出来的吗?薛离毕恭毕敬道:回师叔祖,是弟子用拳头敲出来的。

这里山壁有些坚硬,若在其他山壁,规模应该更大一些。

飞云子走到近前,抓起薛离的手臂仔细端详了半天,又捏了几下,痛的薛离直呲牙,看的陈云生也心惊肉跳的。

最后飞云子放开他的手,蹙眉说道:我见过不少锻体的修士,有些人虽然能够开山,可总要施展一些法门才对,向你这种抡拳就上的从没见过,真是奇怪了。

薛离答道:弟子也觉得奇怪,自从遇到那个神秘的石珠之后身体就变得如此了。

虽然也会受伤,可是爆发力总之是非常大,奇怪的是这股力量只能用身体施展出,借他物则无此效果。

飞云子想了一会儿,对薛离说道:你现在朝我挥拳。

薛离差点晕过去,就算自己这位师尊是化身天仙,那也是血肉之躯,刚才那一下他可不认为对方能够承受。

看到薛离一脸犹豫,飞云子不悦道:你伸手量量看能不能打到我。

我会傻到让你一拳打中身体吗?蠢笨的样子和我那师兄如出一辙。

陈云生和薛离面面相觑,这位爷骂人的本事和他的修为成正比,骂薛离的同时捎带着将天穹上人也骂了进去。

薛离伸出手,果真他和飞云子之间的距离为一臂多一寸,也就是说他在不移动脚步的情况下,奋力一击打不中飞云子。

陈云生仍觉不放心,问道:师父,您确定这样是可以的吗?飞云子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若是有心,就代替师父站在这里,其余的废话别说了。

陈云生热脸贴冷屁股,当即不支声,远远地看着薛离动手。

飞云子朝薛离点了点头,说道:就在原地发力,万万不可向前移动脚步,你知道吗?薛离懵懂地点了点头,这种表情之下,陈云生怎么看,都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难道师父疯了不成?薛离不说废话,回肘撤拳,微微攒了一点力道,猛然间向前挥出,他可不敢尽全力,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对面是化神级别的修士,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拳势如山,轰然向飞云子拍来。

只见这位干瘦的老者面不改色,气不长出,仿佛断定薛离的拳头不会对他怎样。

一阵劲风袭过,吹得飞云子衣袂飘飞,薛离拳头在飞云子身前一寸处停下,没有触到对方的身体。

陈云生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敲碎小山的一下怎么就如此草草了事。

他转念一想,有了结论,一定是薛离有分寸,不敢造次。

想到这里,陈云生感觉到薛离这孩子还是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满天放火球的主儿了。

薛离心中又是另一番观想,他虽然没用全力,可也用了六七成的力道。

平日施展这些神通都是拳拳到肉,很少有隔空打物,这效果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料想一定是飞云子施展了什么隐秘的法术,让自己的怪力失效。

飞云子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你们知道薛离修炼的是什么力道么?陈云生一愣,摇头道:恕弟子孤陋寡闻。

薛离也一事一头雾水,懵懂地摇了摇头。

飞云子脸上露出卖弄的神情,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叫芥子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念请战陈云生仿佛在哪听说过这种力道,只不过时间有些久,记不清了。

几经回忆之下,他骤然想起当年重法寺的方丈天元僧曾经和自己有过一番邂逅,当时那个老和尚便说天地之间有四种力道,修道之人修炼的是无相力,而当日他送给自己的元磁力。

第三种力道叫做魂力,也就是人元神的力量,而最后一种力道便是芥子力。

元磁力,无相力和魂力哪个不是博大精深,那芥子力自然不可小觑,想到这里,陈云生由衷为薛离高兴,这小子的机缘真是匪浅,居然掌握了这种力道。

飞云子看到徒弟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便问道:怎么?你以前听说过这种东西吗?陈云生点了点头,道:弟子曾经听天元僧提过,世间有四种修炼法门,元磁,无相,魂力和芥子力。

而震旦修行界风行的便是无相力。

看着陈云生脸上的略带兴奋的表情,飞云子陡然板起脸,沉声道:谁说世间有四种力道?天元僧那老秃驴就知道误人子弟,我好好的弟子被他乱教,改天见到他一定让他给我说个清楚。

刚才还豁然开朗的陈云生,听到这些话,如同冰水浇头,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莫忘了师父说风就是雨脾气,在他面前一定要表现出宠辱皆忘的心境。

只听飞云子接着说道:别听老和尚瞎说,世间只有道术最高,元神,元磁,还有所谓的芥子力只不过是道术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天地间本源的力量只有一种,那便是道。

你们感悟尚浅,我空口白牙就算说破了嘴皮你们也难以理解。

但是有一点你们要牢记于胸,我们修道之人若对道是天下的本源这个信念有了动摇,那么将来一定会吃亏,轻则修为难有寸进,重则迷失自己。

陈云生听到飞云子说的煞有介事,仿佛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由得对老和尚的话产生了三分疑惑。

转念间,他突然生出另一种想法,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天地之间的本源,只有自己感悟到的才是真的,关于世界本源的一些探究,这个命题还是留给自己吧。

薛离受到飞云子教条一般的指导,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从来没有人给他的怪力一个名字。

芥子力,怎么听,怎么奇怪。

而飞云子和陈云生的争论似乎对他真正认识这种力量并没有帮助。

看到两人都不说话,他不由得问道:师叔祖,弟子有个问题。

刚才你为什么让我打你?在我动手的时候,你是否使用了什么防御法术?飞云子得意地笑道:傻子,我没有施展任何道术。

况且在这种疯狂的巨力之下,很难有道术能够抵御。

芥子力和它的名字一样,作用的范围非常短,爆发的力道非常大,简单说,只有你的拳头或者身体接触到对方的时候才能施展出力道,超出接触的范围,那便如刚才情形,一阵风吹过而已。

薛离感觉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又问道:弟子在青洲云游之际,并没有见过还有谁修炼这种力道,师叔祖可否示下,修炼这种力道的修士世间可否多?飞云子摇了摇头,叹道:曾经有人说过,‘无相好求,芥子难觅,元神人尽皆有,元磁就在手畔’。

会芥子力的人都是经过某种机缘巧合,开启了这种能力。

例如,曾经有人被天雷击中,苏醒之后便具有这样的力量,也有人修炼道法走火入魔,修为功亏一篑,可力气却一天天增长。

总之,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你小子得到只能说是天意。

听到飞云子所言,薛离心中升腾起些许自喜,还没等他表露出来,飞云子又说道:得到这种力道也并非都是好事,毕竟道基才是对我等修士最重要的东西。

不能因为过分追求芥子力便荒废了道基,我看你有这种倾向,不如我先将你这种本事封掉,容你好好修炼几年,等根基牢靠了再开启,如何?陈云生听到这话,心中满不是滋味,自己这位师父没事就喜欢把别人的能力封印,张嘴正统,闭嘴道基,简直比学馆的老教习还死板。

薛离脑袋使劲摇了摇,赶紧说道:不劳师叔祖费心,弟子努力修炼便是了。

飞云子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喜欢做这种事情吗?不封就算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还要闭关恢复灵元,走了,走了。

说罢,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密林之中。

薛离和陈云生面面相觑,都对这位行事乖张的飞云子无语到了极点。

这时候远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圆头圆脑,最重要的是头上没有头发,脚下蹬着牛筋底的靸鞋,脖子上挂着一串小巧的念珠,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离着老远便冲着陈云生念佛号。

陈云生,你出现了。

无念充满青春的声音出现在树林之中。

陈云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是无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无念指着崩裂的山脉,说道:这么大一声巨响,将我惊醒。

原本想马上过来看看,只不过听到一只老乌鸦教两只小乌鸦如何分辨橘子、香梨、苹果和桃子,感觉有趣,便多听了几句。

没想到那只老乌鸦居然认为天下所有果子都叫苹果,还逼着两只小乌鸦管桃子叫苹果,我觉得好笑,便多看了一会儿。

现在老乌鸦飞走了,我也就来了。

陈云生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虽然他不同意飞云子关于四种力道的解释,可也不愿意看到有人讥讽自己的恩师。

看到陈云生不理他,无念来了精神,接着说道:陈云生,你脸色为何这般差?听说你闭关去了,怎么气息如此紊乱,莫非走火入魔了?陈云生更加不喜,嘟囔道:走火,走火。

走火关你什么事?无念一脸关切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了,你可别在去重法寺之前死掉,否则我就完不成师父所托了。

陈云生差点气晕过去,气哼哼道:我离死还远着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无念笑道:我想上阵,下场就上。

陈云生一愣,道:此时比拼之人都是地仙修为,你对自己的本事有把握吗?无念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低声说道:别忘了我有金身法相,光明罗汉,普通元婴修士不在话下。

陈云生掐指算了算自己这边还能派谁上,想来想去,似乎没有人可以担纲,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上阵吧。

不过上场我们是输家,看看对方出什么人,我们再决定上场之人不迟。

无念嘻嘻笑道:这个自然,我的对手早就定下了,那是佛爷定下的。

陈云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懒得去问,便随同两人一起回转营地。

刚刚走入那个规模不小的临时营地,塔楼两旁值勤的龙川修士引起了陈云生的注意,两人身材魁梧之极,眼中露着一股只有在兽族眼中才能看得到的狠戾,一个满头栗色的长发,一个满头赤金色的短发。

穿过大门,向里走去,来往的修士之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魁梧的大汉,满头血色的长发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一个髻,显得无比的粗犷。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披锁甲,身材更加壮硕的男人,满头金发在风中飘扬,眼神充满了狻猊族特有的高贵和骄傲。

血狮和金狮。

陈云生朝两人招了招手。

两个看到陈云生走来,满脸带笑地迎了上来,血狮粗大的手掌拍在陈云生的肩头,笑道:你终于出关了!哟,怎么气息这么紊乱?你练功走火了?陈云生指着营地中来往的狮族之人,不解道:这事以后再说,这些狻猊族人怎么会过来?金狮笑道:当然是帮你来了。

威煌族长看到你带去的提议,为了表示赞同,狻猊一族已经开始了迁徙。

这些狮族的勇士们来此帮你助长一下生威。

族中还有一些为化形的狮子已经开始向天穹山脉迁徙了。

陈云生一愣,旋即了然。

威煌是怕自己在明月台之后不认账,索性来个先斩后奏,先派遣自己的族裔前往天穹山脉,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就算各方有什么变故,也不能将他们赶走了。

想到威煌的老谋深算,陈云生感到一丝好笑,狻猊一族原本应该并非如此,和人打交道多了,也变得狡猾起来。

你们族长何时到?擂台上战事吃紧,也许需要他亲自出手。

既然对方都已经开始迁徙,陈云生自然不能让这个修为高深的老狮子闲着。

血狮尴尬地笑道:陈老弟莫急,族长他仍在旧地张罗一些迁徙的事宜,你也知道,狻猊族虽然屡遭劫难,但族人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对于那些灵智未开的蠢笨货色,能够让他们听话的方法有限,所以族长暂时没空过来。

不过陈老弟放心,族长发话,让你给他留一场上台的机会。

陈云生点了点头,身为一族之首能做出表态已然不易。

不过他有些纳闷,那些族中的长老级人物为何一个也不见,有这些人在,至少不会为无人可用发愁。

第一百四十章 弃战族中除了长老,听说还有几个元婴的长老,为何不见他们的踪影。

陈云生指了指四周说道。

血狮干笑道:陈老弟需要谅解。

这大屿山绵延数万里,山中的猛兽猛禽何止千万,狻猊一族举族迁徙自然要经历不少艰辛,族中那些修为较深的长老和族人都在沿途护送,所以到这里的都是些刚刚化形的狮妖。

陈云生听到这里颇为郁闷,看来和威煌打交道还真要谨慎。

这老狮子可一点亏都不吃。

帮自己打一场仗,换来族人的长久安宁,他很难说自己是不是亏了。

和血狮和金狮兄弟两人又说了几句,陈云生回到自己休息的小木屋,让薛离去找方明兰见自己。

薛离离去之后,他便开始梳理自己乱作一团的经脉。

这份差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条经脉还没梳理顺畅,门外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方明兰推门走入。

看到陈云生正在打坐,女子乖巧地站在一旁,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陈云生缓慢的睁开眼睛,悠悠吐了口气,感觉气息顺畅了一些。

看到女子伫立一旁,便说道:这些日子大家的情形如何?方明兰未说话,先微笑,大家士气受了些影响,玄阴子和司徒朗两人纷纷落败,现在看来,银沙已经拿下了五局,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陈云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知道来自天穹派的力量基本上只能用到这里了,再往后的擂台之争这些天穹派修士已经无能为力。

看到陈云生有些暗淡的脸色,方明兰劝慰道: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狻猊族答应帮我们,实在不行,多让他们派遣一些长老级别的狮妖助阵。

师父已经修书给黑骨,让他派遣另外一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前来帮忙。

陈云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担心的尚不是这些,狻猊一族迁往天穹山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天穹山脉的诸派谁会让一群外族人进入自己领域。

说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方明兰看着陈云生紧锁的双眉,叹气道:你现在不是担心这件事的时候,擂台才是需要你上心的地方。

你把我叫来,是不是想要让我去协调狮族迁徙所造成的天穹诸派紧张的关系?对于方明兰的聪慧,陈云生深有体会,这次女子又提前洞悉了他的意思。

靖宇毕竟不在这边,对这里的情形了解不够,我想让你去帮他理顺各方的关系,能够和和睦睦的相处最好。

最算有矛盾,也要尽量拖到四方台结束。

陈云生扶着粗大的桌子站起来,混乱的经脉让他一旦坐下,就很难站起。

来到窗前,看着营地内井然有序的秩序,他有些入神。

方明兰安静地站起身来,退到门口说道:这件事情我自会去做。

日后明兰不在一旁,还望师叔能够披荆斩棘,勇往直前,这样才不会辜负了晓山姐姐的一番心意。

陈云生默默点了点头,方明兰退了出去。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陈云生的经脉恢复的缓慢而坚实。

那些重新梳理过的经脉更加顺畅柔和,一切都仿佛是新的一般,欣欣然的。

虽然经历了一场小劫难,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即使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的修为会提升不小的一块,至于会不会进阶到金丹中期巅峰状态,他心存期待。

陈云生对于修行者所讲的劫难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所谓渡劫恐怕就是修炼层面上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渡过了便能浴火重生,渡不过恐怕就火中焚化。

而劫难多种多样,千奇百怪,远非普通人所认为的那样——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满天轰隆隆作响的天雷落下。

这几天中,除了修行,他还见了李铁嘴。

李铁嘴满脸歉意地将这两场的失败归咎于自己用人的失败。

陈云生没有怪他,毕竟人家是帮忙的,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自己的实力不济,否则又怎会对龙川有这么多的依赖。

两人边说边饮,一直到深夜才散去。

那晚,两人聊到了天穹山脉,青洲,震旦,当然还有来自重法寺的邀约。

陈云生醉了,醉的很彻底。

三日之后,又到了开擂的日子,人们整装待发,排列整齐,成队的登上龙首艨艟和鲲鹏。

两艘巨大的飞舟在隆隆的巨响声中飞向天际,将营地一排排房屋抛在身后,从天空俯视,那些房屋如同方整的土块一般渺小。

无念走在看着船舷旁发呆的陈云生身边,同他一起看着下面的山脉,森林,河流以及云朵。

你紧张吗?陈云生依旧保持着发呆的姿态问道。

紧张为何物?无念一脸懵懂地说道。

陈云生转头怒道:难道修佛的人都如你一般装逼吗?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只不过他们无法感知到佛陀。

那你感知到了?陈云生转头望向一脸虔诚的无念。

小和尚光亮的脑门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他一本正经道: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佛陀,只是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制衡着世间的一切。

陈云生摇了摇头,表示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感兴趣,他直白地说道:佛家讲究往生,一切都看来生,而我们修行之人讲究今世,一切都在今世,往生什么的都是扯淡。

如果有一法门兼顾往生和今世,那世间还会有佛和道吗?无念笑了笑,说道:我不在乎往生还是今世,下辈子在哪我不关心,这辈子在哪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信仰,我信故我在。

对话到了现在基本持续不下去了,陈云生干咳了一声,说道:我是认真的。

无念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是认真的。

天边不断有风将流云吹过船舷,风拍在鲲鹏巨大的翼板之上,发出巨大的啪啪声,在这种声中,两艘巨舰到达了四方台的上空。

陈云生向下望去,发现擂台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巨大的青石和玄铁组成的圆形擂台被彻底去除。

在裸露着表土的平整地面上,用白色灰土画着一个不小的圆圈,看样子就是原来用来斗法的地方。

看到陈云生脸上的惊异,无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惊吧。

擂台修复的进度太慢,永远无法赶上毁坏的速度,所以人们决定不要擂台。

随着鲲鹏一阵剧烈的晃动,巨舰停泊在一处铺有卵石的空地上,高耸的木质支架将鲲鹏的船身稳稳托住,大小和宽窄丝毫不差。

人们从船上跳下,早就有好事的金沙百姓站在鲲鹏一旁,静静等待来自龙川的修士到来。

陈云生和乐翔一同走下鲲鹏,他看到通往东看台的道路两旁站了不少金沙百姓,这些人满脸善意,朝他们微笑,不时的朝他们招手致敬。

陈云生感慨道:没想到在他乡我们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乐翔嘿嘿笑了两声,朝西边不远处的空地指了指,只见那块空地早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并且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仿佛在欢迎什么大人物。

那里是?陈云生问道。

那边是欢迎银沙的排场,怎么样?比我们这如何?乐翔挤眉弄眼道。

陈云生转过头,对比之下这边的人群显得稀稀落落,他解嘲道:我们斗法落后他们,自然受欢迎程度小一些,这也正常。

乐翔道:你这点算说对了。

地下赌场的盘口据说已经开到七比三了。

我们和他们平分秋色的时候情形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至少有七八成的人盼着我们获胜。

你看这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多半是刚开始便将赌注都压到我们身上的人。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来到东看台。

陈云生率众落座后,不多时,北看台上走下一个年轻的修士。

看到这人有些面生,陈云生看了看乐翔。

乐翔笑道:那名有些上岁数的擂官因为不堪重负,告假了,这三场都是这位年轻人做擂官。

那年轻修士走到擂台上,高声喊道:明月台第九场正式开擂,先请银沙修士登场。

西看台之上一阵沉寂,并没有人应声上台,这和公孙行寻常的行为颇为不同。

陈云生架起逍遥镜,从镜片中看到西看台上公孙行面无表情正襟危坐。

在他一旁坐着气色不佳的右坷和左坷,身后是银沙的四名元婴国师。

任凭年轻修士喊了半天,就是不见有人想要起身的样子。

早就有不少看官议论纷纷,人们乱糟糟的猜测却没有答案,难道银沙打算在领先的情形下弃战吗?除非了银沙的太子脑子坏掉了。

有些脾气不好,且又在银沙身上押了大注的人开始咒骂起来。

此刻年轻的擂官已经喊了三遍了。

他愤怒地望向西看台,伸出右手中指,指着公孙行的方向大喝道:银沙一方,再给你十息的时间,如果没有人上台,按照自行弃权处理!第一百四十一章 佛徒之争就在擂官指责的声音刚刚落下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我早就在这里了,难道你看不到吗?擂官冷不丁颤抖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曼妙佛衣的年轻尼姑站在他身旁。

看样子不满二十岁,眼角眉梢上挂着的却是一重重浓重的庄严感,令人生有俯身欲拜的冲动。

年轻修士肃然起敬道:小人不知妙空师太已经登场,罪过,罪过。

说罢,他安静地退了下去。

四周的百姓没有一个人看到妙空儿是如何出现,又如何登在台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不少人反应过来,满脸呈现的都是一种极端的虔诚。

更有不少信佛之人纷纷倒身欲拜,呼啦啦,四周看台之上如同海浪一般倒下一大片。

对于这些蓬勃而来的敬重,妙空儿并没太多感觉,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东看台,一眼便盯到了陈云生一旁正准备走人的无念。

女尼清冷的声音再次在擂台之上响起,重法寺的无念,你可敢下来一战?无念看了看陈云生,陈云生看了看无念,两人感到脖后发麻,这个女尼可比寻常的元婴修士难缠多了。

无念,莫非你要打诳语不成?陈云生质问道。

无念面有难色,说道:我说最近怎么心神不宁,原来要遇到这等女性夜叉一般的人物。

看在我主动为你分忧的份上,能不能我下场上,你先提我顶上一阵。

陈云生面有菜色道:我修为未复,经脉混乱如麻,恐怕帮不了你,你还是去吧。

佛家不是有因果的说法吗?当日你戳了她一下,人家找回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此时,薛离血气方刚地站起身来,爽朗地说道:师叔,让我上场吧。

陈云生瞪了他一眼,骂道:哪凉快哪待着去。

然后他就以直勾勾的眼神看着那个溜光水滑的小和尚,看到这和尚丝毫没有节操的向后缩着脖子,陈云生怒道:无念,若你不上台,我就不随你去重法寺。

看你如何面对天元大师?这句话说中无念的命门,他当即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道:这是你答应的事情,为何反悔?陈云生指着擂台说道:别给我废话,上台,打她。

这时妙空儿已经问第三遍了。

四周的看台上传来如同秋雨落芭蕉一般的奚落声,不少人直接破口开骂,比之刚才质疑银沙那边的气势更胜一筹。

无念无奈地摇了摇头,笨拙地走下擂台,翻过看台的护栏之时不小心被钉子挂到僧衣,只听得撕拉一声,僧袍下摆被撕裂,单单这狼狈样便让四周的金沙民众笑掉大牙。

同一件事,这世间有人嘲笑,就有人瞩目,有人贬低,便有人称颂。

无念的笨拙在北看台并没有惹来多少嘲笑,至少柳一生没有笑。

他安静地看着这个满面青涩的小和尚,当看到无念仿佛痴人一般对僧袍的下摆被撕裂毫无顾及,依然踏着看似毫无规律的步子来到擂台,柳一生不由得重重地蹙了一下眉。

柳石涧问道:父亲看到了什么?听到儿子的声音,柳一生冷峻的脸上多了一抹柔和的色彩,他轻轻敲了敲茶几,说道:这小和尚不简单。

没想到重法寺居然都染指了明月台的纷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父亲后悔了?柳石涧望向自己的父王。

你知道重法寺是何处所在吗?柳一生冷冰冰地问道。

柳石涧盯着无念说道:在这世间,孩儿只敬天地和宗族,至于重法寺是何处所在不重要,若冒犯了我国的利益,一样驱逐之。

柳一生莞尔,金沙的接掌者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豪言壮语,对国家而言一定不是一件坏事情。

此刻擂台的单调的对话开始了。

无念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巧,又见面了,今天天气不错,看起来你面色也不错。

妙空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和尚,眼中几乎喷出了怒火,有种想要将他吃掉的冲动。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妙空儿仿佛一座沉默的火山,而她看似风平浪静的声音则是火山爆发前那沉寂的一刻。

我?我怎么了?无念一头雾水,他认为妙空儿说的是那天晚上自己伤了她的事情。

关于那晚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必了。

妙空儿的脸色平静的好似一汪死水。

她认为那天晚上在小桥上令自己陷入红鱼幻境的便是这个冤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悄然动了杀心,而无念仍在做令对方息怒的努力。

佛语有云,化干戈为玉帛,善莫大焉。

不如我们找个地讲讲法,论论道,饮饮茶,看看夏花。

我知道一个地方的山花最为烂漫,诶,你怎么上来就结法印,啊……一道蓝色光斩搂头盖脸向无念砸来,将这个仍在口沫横飞的小和尚吓得跳起来多高。

蓝光落在土地之上,如同液体一般渗入土层,却没有对表土有什么破坏。

而那块被光照过的土地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层细密的嫩芽。

无念向后退了几丈,一招手,从虚空之中拔出一根三尺来长的降魔杵,一头挂着三个金环,一头有一个雕琢繁复的攥。

降魔杵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佛像,看起来很是古朴。

妙空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这就对了,亮出你的本事,今天我就要为佛行杀戮。

她单掌立于胸前,缓慢地向前劈出,掌缘向下移动的时候逐渐带起了一层七彩的光虹。

这层光越来越盛,越来越长,在单掌落下的一刹那居然变成了一柄长剑。

剑身阳面密密麻麻地涌动着佛陀真言,阴面居然是一只只獠牙锋利的恶鬼。

七色的光芒一阵强过一阵,远比无念那根古朴的降魔杵拉风很多。

妙空儿颐指气使,长剑闪过一片灿烂的光虹,自上而下,凌空劈至。

尽管长剑的光芒万丈,生威却不大,没有风声,没有撕裂声,那柄剑仿佛和万物相容,流畅地穿梭在空气之中。

无念无奈地祭起降魔杵,那根古朴的棒子横在他的头顶上,高约五尺,既没有光,也没有虹,任谁也看得出来,他这根棒子和对方光华潋滟的利剑差了十万八千里。

七彩佛剑不容情,无声地砍在那根降魔杵上。

一团细小的光芒释放了出来,妙空儿操剑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而她识海中的震撼则只有她一人知晓。

顺着七彩佛剑涌来的是满天的真言,斗大的金色符文在妙空儿识海的天空中抖动着,她感到一股无比的大力将自己的身体退向后。

连退了几步,妙空儿终于站定,佛剑已经随着她的后退而远离那根仍然飘在空中的降魔杵。

无念似乎也好过不了多少,刚才那一下他承受了巨大的力量,七彩佛剑一击之力顺着那根降魔杵尽数卸在他的身躯上,他双足深深没入地面的土中。

两人都了解到对方的实力,便不敢在轻易尝试将两件佛器碰在一处。

无念从土地中拔出双足,抖落上面的泥土,将降魔杵抄在手中,缓慢地迈着步子,丝毫不敢怠慢地观察着妙空儿一举一动。

女尼手中的佛剑不断变换着颜色,七种光芒之中,时而红色占优,时而转变为绿色,时而又是青色,她双目盯着对方手中那根貌不惊人的棒子,不断变换着手势,寻找对方的破绽。

十息之后,妙空儿终于寻到无念的一个破绽,手中的佛剑惊鸿一般掠出,直刺无念的咽喉。

小和尚使劲将手中的降魔杵挡出,两厢佛器碰撞在一处,再次击出那种细碎的光痕。

两人身体不再是静止不动的。

妙空儿跨步,起身,身体后拖出一团光影,手中一朵蓝莲打出。

蓝莲闪烁着蓝光,击向无念的胸口。

这柔弱的莲花看似人畜无害,可只有领教过其威力的人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无念手上掐法印,一掌击出,骤然间飞沙走石,一个巨大的手掌光影迎着那朵蓝莲飞去。

只听啪的一声,那朵蓝莲固然给拍的稀碎,那个巨大的手掌也灰飞烟灭。

利用无念分神的一刹那,妙空儿已经飘到了的半空之中,居高临下,佛剑如同一座山向无念头顶压来。

无念此刻满眼都是金星,身子被佛剑的威势震慑,无法移动,双腿一软,跪倒在土地上。

他急忙结了一道法印,而后拍在降魔杵上。

那根乌蒙蒙的棒子陡然间变得很大,粗细如同一棵十年生的大屿树,横在天空中,并且不断变换着角度,如同风车一般旋转着。

咣!一声闷响。

降魔杵被佛剑击中,硬生生从半空中落向地面,而那道飞剑去势变得缓慢,威势也少了很多。

感到肩头压力骤减,无念急忙连滚带爬逃出了方圆五丈的范围。

这仅是一个回合。

一番交手下来,无念已经是险象环生。

他不停喘着气,而在他身前,那柄降魔杵密不透风地旋转着。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一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六道佛轮妙空儿怎么会给对手喘息之机,她两道佛印已经结毕,手指间闪烁着丝缕的光芒,这些光丝构成了三维的玄奥图景。

佛法,莲生。

妙空儿声音冷的像冰。

在女子春葱一般的指尖,闪烁出星点的蓝光,这些细小的蓝光虽然微弱,生命力却蓬勃。

两息之间,蓝光变作了微小的莲花,虽然只有六瓣花瓣,可莲心散发出一层层的金色光晕,令人炫目。

终于来了。

陈云生紧张地双手紧握,他见识过妙空儿三千蓝莲的无铸威力,在东看台上,除了无念的六道佛轮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抵挡这无坚不摧的无上法力。

就在妙空儿施展蓝莲的同时,陈云生感到纳虚戒中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震动,这种感觉直抵他元神深处,既陌生又熟悉。

金灵?!他微一诧异,震动戛然而止。

擂台上的无念暗中叫苦,上次他出手挡住对方的三千蓝莲,已经费了很大力气,并且是妙空儿被陈云生消耗了不少法力的前提下,此刻要面对一个崭新的对手,让他头疼不已。

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在他头顶升起一道半径丈许的金色佛轮,六条轮辐闪闪发光,金光照耀之下,无念显得庄重威严,仿佛佛陀降世一般。

三千蓝莲如同一条蓝色的河流,缓慢却精准地击打在六道佛轮之上。

那圈金色的佛轮旋转着,将一颗颗细小的莲花挡开,看似行云流水,金光中的无念却在呲牙咧嘴。

眼看着一波蓝莲被挡开,另一波又接踵而至,无念咬了咬牙,暗道,你妙空儿欺人太甚。

他单掌费力地向前推出,掌前如有一座大山,而那道佛轮旋转着开始向妙空儿砸去。

蓝莲激荡起的蓝光和佛轮中正的金光搀和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世间所没有的光晕。

在光晕之中,妙空儿飘身于空中,手呈兰花状。

五蕴皆空,观自在象!蓝莲迅速撤回,三千朵,一朵不多,一朵不少,在女尼身前结成阵列,有前有后,有左有右,从看台上远观,分明是一个法度森严的佛家法阵。

没有蓝莲的击打,无念的佛轮变得轻快起来,激射向空中的法阵。

两厢佛法巨力冲击在一处,并没有激起任何风雷电光,一切都中正平和,佛轮融入法阵,一丝一缕地向前推进,虽然慢,却没有停下。

在佛轮向前推进的沿途中,细小的蓝莲被碾成了蓝色的粉末,逸散于天空之中。

妙空儿心中远没有她表面呈现出的那种洒脱和随意。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来自前方巨大的碾压之力让她有些动摇,识海之中传来的是无数巨大佛家真言,煌煌然在识海的天空中飘荡着。

她惊叹于无念的攻击居然是直抵人心的,让她内心震撼,这种级别的攻击从立意上看就比自己高出一筹。

双方一上来都使用了凝聚毕生修为的绝杀,因为两人第二次交手,多余的招数基本没有必要再做试探。

随着佛轮缓慢的接近妙空儿,无念心中越发的清楚对方即将要出的底牌。

那个体态曼妙却极度危险的伽蓝魔,上次在对方懈怠和疲惫的时候一击得手,可不意味着今天仍然能胜她。

看着那轮金色的佛轮摧枯拉朽一般碾碎满天蓝莲,无念口中慢慢念叨着,来吧,来吧,用出你的伽蓝魔,让一切都在擂台上有个了结。

妙空儿嘴角洋溢出一丝浅笑,淡淡道:你想逼我,我偏不用。

她身体扶摇直上,飘于百丈的高空,一挥手,蓝光如同涓涓细流凝结在一处,三千朵蓝莲一朵不少凝在半空中。

那道金轮失去了目标,嗖地一声回到无念头顶。

你居然会躲?无念犹有不信地念叨着,他一直认为这个说话直来直去,脾气暴躁的女尼只会摧毁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东西。

妙空儿指尖在空中轻轻画着什么,指尖末端拉起一根极细的光晕,光晕极为明亮,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她轻轻说道:你现在还不配让我用那个法相。

女尼画完佛印,伸出食指,点在佛印正中,那团法印一下子亮了起来,蓝莲重新被注入无限活力,各个变得极为鲜活。

你应该没有见过蓝莲如雨吧。

妙空儿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擂台上空,虽然不大,可每个人都听得到。

她轻轻挥臂,三千蓝莲真的如同雨点一般朝无念的头顶砸下。

无念透过头顶六道佛轮的缝隙看到一朵朵蓝莲坠落,微微蹙眉,刚才那样集中的打击之下仍然无法破掉自己的六道佛轮,这样漫无目的的攻击岂不是更难奏效?他静观妙空儿的手段。

蓝莲四下落去,有不少则漂浮于半空,更有不少落于地下,却没有一朵落在那轮金色的佛轮之上。

无念摸不准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漫无目的地向四周观望着,如同一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心中满是忐忑。

在东看台之上的陈云生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他双眉紧锁,因为那些蓝莲已经将所有角度都已经封死,就连深入地下的莲花也悄然移动到无念的脚下。

小和尚如同一个困在法阵中央无助的小白鼠,仍然四下张望着,浑然不觉即将发生的危险。

六道佛轮只能阻挡一面的攻击,看起来无念要落于下风了。

当然陈云生并不认为这一下就能把无念击败,毕竟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出,比如那不次于自己的元磁就从来没用过。

西看台上的公孙行满脸惬意,他甚至把双脚高高翘在前方的栏杆上。

没想到看别人斗法是这等惬意的事情。

如果不是妙空大师,我真的不知道派谁上场对付这个小和尚。

公孙行晃着翘起的左脚,将粗木栏杆蹬得咯吱吱做响。

妙空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她不上,我一样能拿下小僧。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公孙行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看台的角落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抱手于胸,正不屑地撇着嘴。

此人正是银沙四位长老中的一个,叫做边道,地仙四十品的修为,虽然修为在银沙的国师之中垫底,可是身为纯正剑修的他手段却不弱。

公孙行将原本准备好的挖苦之言咽了回去,郑重地说道:边长老显是等急了,都怪我安排失当,下一场你登场,我都有些等不及看你把龙川的废柴们砍飞的情形了。

这个自然。

边道冷冷地说道。

妙空儿飘在半空中,两只手掌飞快地合在一处,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那些看似漫无目的飘荡的蓝莲飞快地射向擂台中心的无念。

无念神念一凛,感到脚下传来微微地震动,暗道了声不好,他急忙向一旁飞奔而去。

那道佛轮紧跟着他的脚步,并且不停的变换着方位,挡住如雨一般的蓝莲。

无论无念走到擂台的什么方位,脚下的震动总是如影随形,四周的蓝莲更加疯狂地射向他,空中漂浮的佛轮虽然坚不可摧,可毕竟只能抵挡一个方向的攻击,无念一时间险象环生。

用降魔杵击飞了一朵蓝莲,无念感到整条手臂被震得火辣辣的疼痛,他咬了咬牙,将降魔杵甩了出去,挡开另一朵击向他面门的莲花。

借着这个空隙,他双手飞快的掐着诀,这么多年和人斗法之时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半空中的妙空儿怡然自得,看到小和尚边躲,边掐诀,她笑了笑,随手将七彩佛剑丢了出来,宝剑化作一团光虹,刺向无念的头顶。

剑没到,风先至。

无念正忙的不可开交,感觉到头顶一阵尖锐的刺痛,急忙调动身旁抵挡蓝莲的佛轮护住头顶。

佛剑刺中佛轮,发出一声闷响,佛轮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最终稳定下来。

七彩佛剑则飞回了妙空儿的手中。

这一下虽然没有得手,不过打乱了原本就手忙脚乱的无念的节奏。

接下来几朵蓝莲从土中窜出,无念身体自行挪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躲开了这看似必中的一击,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张大手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拉开。

妙空儿咬了咬牙,狠狠道:忘了你还有元磁。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看到三千蓝莲虽然让对手手忙脚乱,可仍然不太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妙空儿有些按捺不住,手上开始默默结着法印。

无念终于在慌乱之中完成了手上的法印,右掌一拍,将那道法诀击散,四周突然涌动起无穷的黑色元磁线,手腕粗细的元磁线迅速在无念身周凝结,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显然这道元磁法诀很消耗元磁力。

陈云生对于这道法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在龙渊的催促之下,他前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催动这道法诀,为其制作元磁领域球。

不过无念这道法诀之后的效果令他吃惊非小,看样子那些手腕粗细的元磁线涌向无念本身,这小和尚似乎将自己作为领域的中心,如此这般,若领域凝结失败,那些无处释放的力道岂不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身之战那些黯淡的元磁线并没有将无念撕成碎片,他的元磁领域远比陈云生要成功很多。

一个方圆三丈的正方形空间变成了暗黑色,不少蓝莲冲入了那个暗淡的空间之中,转瞬化作蓝色的尘埃,连渣滓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一样。

妙空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感觉到自己和那些蓝莲失去了联系,这三千枚蓝莲每个都花了她极大的心血修证而得。

不怕五行伤害,对付寻常的修士极为厉害。

可自从遇到陈云生以来屡遭不测,先是被其用魂法毁去七瓣,这次又被无念用元磁领域撕碎了不少。

妙空儿紧咬贝齿,暗道,罢罢罢。

今日当真有你没我。

她手上法诀连连,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骤然从她头顶升腾而起,一尊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虚影从虚空之中缓慢的浮现。

妙空儿双目湛蓝,额头浮现了一朵幽蓝的莲花,蓝得是那么的纯粹,令人心旷神怡。

她整个人都处在伽蓝魔像的光芒之中,金身法相的动作和神态都和妙空儿极为相似。

伽蓝魔像左手掐诀,宛如拈花,右手仗七彩佛剑,虽然面目柔美,可眼角眉梢却透着千层的杀气。

四外看台上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呼啦啦又拜倒了一大片,这分明就是菩萨下凡,佛爷临世,就算平素不信佛的人也不由得虔诚一拜。

妙空儿对四周的情形恍若未闻,她轻轻抬起了手,那尊高达数丈的伽蓝魔像也抬起了手,七彩佛剑光芒四射,只见妙空儿突然挥手向下,那柄剑带着一缕残影,斩向无念的领域,四周的空间都被这一剑劈得摇摇欲坠。

陈云生站起身来,他紧张的有些发抖。

那夜他亲眼见到这尊可怖的金身是怎样将自己元神斩劈开的空间强行按在一处,又如何将金狮那威猛无铸的狮子吼挡回去的。

虽然他清楚元磁领域的力量神秘莫测,可是面对伽蓝魔像这种超乎人想象的攻击,恐怕也难以支撑。

从远处看,无念在元磁领域之中似乎双手合十在念经,实则他是在飞快的结着法印,就在他身前闪烁着无数佛家真言,面对对方斩断一切的剑,他可不敢依赖这黝黑的元磁领域。

佛剑劈在黯淡无光的元磁领域边界,爆发出一连串黑色的漩涡,漩涡周边如同扭曲的虫子一样爬满了长短粗细不均的暗紫色闪电。

劈开了!陈云生心中一片冰凉。

元磁领域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整个领域衰败起来非常的迅速,甚至比那道剑光更加快。

剑光距离无念头顶还有一丈,那道佛轮自然而然顶了起来。

六道轮辐上无数真言拼命地闪动着。

无念伸出右手飞快地在自己额头拍了一下,一道金光冲破天灵,由于光芒来的过于突然,灼了不少来不及闭眼的人。

就当人们在恍惚之间睁开眼睛,擂台上的场面又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擂台的双方已经不是无念和妙空儿,而是两个同样身高十数丈,光芒万道的金身法体。

无念召唤出的光明罗汉眉心有一道直上直下的菱形凹槽,背后背着六道轮辐的佛轮,手中持着降魔杵,只不过此时这根不起眼的棒子无论在光芒还是个头上都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伽蓝魔距离光明罗汉有十丈的距离,这个距离对于普通修士都不算是安全的距离,更别说对这两个身高十几丈的金身了。

伽蓝魔仅停留了数息,便催动巨大的佛剑砍向光明罗汉。

而光明罗汉用那根如同大树一般的降魔杵接架相还,两尊金身斗的不亦乐乎。

如果说擂台上的情形在普通百姓眼中已然丰富的无法用双眼阅尽,那么陈云生这里所获知的信息就更加可观了。

他双目黑白分明,看的并不是那光芒四射的斗法,而是那一道道贯穿整座擂台,混乱的如同湍流的元磁线。

无论是伽蓝魔的剑,还是光明罗汉的降魔杵,在未发动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征兆,而这些细微的征兆全部体现在元磁之中。

此时此刻,他对元磁的领悟又上了一个台阶,越是如此,他越是笃信元磁才是这世间一切力道的本源,只不过面对这生死只在一瞬的斗法,这些念头如流星般一闪即逝。

妙空儿此刻发髻散乱,丝缕的长发倒悬于天空之中,发丝彻底散开,如同水草搬飘荡在水中。

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万魔临世,荡尽红尘。

那柄巨大的佛剑阴面登时冒出不少暗淡的光尘,光尘逐渐构成了一幅幅令人恐怖的恶鬼图景,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吐着猩红的长舌,有的手持利剑,恐怖的形象不一而足,应有尽有。

这一幕的出现颠覆了很多对佛法不甚了解的人的观念。

无念嘴角轻轻上扬,光明罗汉脸上露出相似的表情,他在笑妙空儿不开眼,光明罗汉本就是荡尽世间诸魔的角色,那硕大的降魔杵从诞生的伊始便是用来做这件事情的。

无念双膝盘坐,双手一上一下,互按迎香穴,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八部天龙,其威煌煌,九天荡魔,普世清明。

他声音虽然不重,可如同黄钟大吕一般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无形中给人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人们对战局的感观发生了稍许变化,有不少人反过来支持无念。

降魔杵表面顷刻间放出无数斗大的篆文,篆文金光闪闪,打在那些恶鬼的头上,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刺耳嚎叫声,比之暗夜中夜枭的哭号更令人心悸,不少胆小的百姓已经坐立难安,将耳朵按住也不管用,这些嚎叫似乎能直抵人心。

恶鬼被符文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到伽蓝魔像前,妙空儿脸上露出极端愤怒的表情,这毫无保留地表现在那尊伽蓝魔脸上,和无念动手之时,对方似乎每一招都压制着自己,仿佛是自己天生的克星。

妙空儿紧咬贝齿,伸出右手二指,自上而下划过额头那朵蓝莲,随着她指尖划过,那朵花顷逐渐消于无形。

伽蓝魔周身的光芒陡然间暴涨了好几个级别,那是一种夺人双目的亮蓝色,魔像伸出纤手,挡住一波波袭来的符文。

无念看到这里不敢再耽搁,他右手骈二指向前伸出,左手顶住右臂,口中喝道:破晓神光!陈云生已然见过无念施展这个佛法,只不过每次见到都会有种极其强烈的震撼,会让人由衷的感叹佛法的深湛广博。

光明罗汉额头那个凹陷的菱形印记中射出一道足矣和太阳一较高下的白光。

白光毫无发散,如同一根光亮笔直的线,逼射向伽蓝魔的额头。

妙空儿猛然睁大眼睛,双手合拢于胸前,伽蓝魔也如她一样,这个姿势甫一形成,伽蓝魔像双手之间形成那种光亮的蓝色光斑,紧接着喷薄而出,迎着逼射而来的破晓神光。

没有修为的凡人都闭上了眼睛,即使如此,那强过太阳的强光仍然隔着他们的眼皮在眸子上映出一片血红。

陈云生闭上了眼睛,这么强烈的光芒之下,即使修为如他这样依然无法承受。

他发现,两抹强烈的能量之下,擂台上的元磁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疯狂的变化,这些光对元磁似乎并没有影响。

这点发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这世间的本源之力恐怕另有其他。

两股巨大的能量交相辉映在一起,击出远远超出人类视觉所能辨别的各色光芒,可是除了擂台上的两人,没有人愿意睁眼去看这一炫目的情形。

破晓神光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团蓝色的光晕,可那团光晕却没有散去,而是凝结在破晓神光的外层,逆着那道笔直的光芒射向无念。

这是无念没有想到的,破晓神光威猛无铸,看到他看到对方敢于发动攻击和他硬拼,早就放弃了所有防御的念头,将自身所有能量都倾注在那道光上。

破晓神光率先击中伽蓝魔的身体,巨大的魔像身子一颤,如同琉璃一般轰然碎裂成为碎片,那道光带着决绝的威势进而击穿妙空儿的胸口,出乎无念意料的是,妙空儿居然也如同伽蓝魔一般宛如琉璃般碎裂开去。

他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上当了!此刻再想躲闪已然不及,那抹幽蓝的光晕击中了光明罗汉的身体,仿佛一滴墨水滴入了水杯,这尊金身迅速由金色变为了蓝色,并且从接触的那一点开始枯萎下去,如同一棵被抽去水分的树。

蓝色的光芒穿过无念的护体灵光,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前胸,无念的身体如同无根的枯草,向后飞快地倒去。

他面南背北,眼看就要撞到那块表名挂号的巨石,突然一团暗淡的黑线将他拖住,免去二次受伤。

无念勉强落在地上,双腿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颓然地跪倒在地上。

嘴角沁着一股鲜血,将胸口的佛衣浸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铁嘴的建议擂台上空闪过一道幽蓝,妙空儿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擂台之上,她的情形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身体弱得如同一棵泛白的茅草。

只不过她眼中闪烁着的是一种堪比人生三大乐事的快意光芒,若单看这种光芒,让人很难和刚才的惨胜联系在一起。

你败的像一条狗。

妙空儿冷冷地笑道。

无念勉力站起身来,挤出一个笑容,费力地说道:你使诈,哪里像佛门弟子。

你又是哪门子佛门弟子?当日不是你潜伏在密林之中玩那扮猪吃老虎的把戏,我又怎么会输你。

妙空儿口上丝毫不落下风。

我很想知道你在何时分的身?无念无奈地说道。

妙空儿胜了,报了那一招之仇,此刻无论无念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厌烦,如何对付你的破晓神光,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如果硬拼恐怕只能两败俱伤,唯一可用的便是分身,然后诱你出手。

我在放出‘万魔临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分身的准备了。

莫非你那招也是有意而为之?无念瞪大了眼睛。

是。

我怎么会不知道光明罗汉是恶鬼、阿修罗的克星。

卖个破绽给你,好让你防不胜防。

妙空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那团蓝光呢?到底是什么东西?无念急促问道。

妙空儿冷冷一笑,道:专门为破你的破晓神光准备的。

这种光很容易阻挡,打在人身上威力却不小。

若在寻常之时,你金身四周自然带着金刚神光,那便无计可施。

可是为了驱动破晓神光,你孤注一掷,我等得就是这个时机,现在一人一下,你我之间的账两清了。

你的金身也被破坏了,至少损了三十年的修为,为了报那一招之仇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么?无念叹气道。

你不懂。

妙空儿冷冷说道。

说完她轻轻走下擂台,向西北方的看台出口走去。

此刻那个年轻的擂官已经走到擂台之上,看着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字条,铿锵有力地宣读道:明月台,第九场银沙一方获胜。

陈云生跳到无念旁边,伸手搀在他的腋下,透过一丝青木气息进入无念的身体,帮他恢复内伤。

两人缓慢地向东看台走去,一路之上,无念又咳出不少鲜血,不过在陈云生的木灵聚气术所释放的青色灵气的滋养下,无念的伤势基本稳定。

我这场败了,你似乎很平静?无念虽然受了伤,仍不忘和陈云生絮叨两句。

陈云生苦笑一声,道:若非你上台,恐怕我们败的更惨。

无念有些不甘地说道:这一场我原本有希望拿下来的。

陈云生左手掐了一道春荣术的法诀,将一缕青木灵气渡入对方的膻中穴中,他淡淡说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无念点了点头,道:在这点上,佛道殊途同归。

关于劫数和宿命,离开重法寺的时候师父就曾经警告过我应有一劫,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此时两人来到东看台的台口之上,薛离和韩枫两人早就等在这里。

韩枫见到无念面如金纸,急忙从纳虚戒中取出一枚淡红色的药丸隔空递给无念,道:此枚丹药叫做小再造丸,对疗内伤有奇效。

无念也不客气,接起药丸塞入口中。

三息之后,他的脸色居然泛起一抹红润。

陈云生看在眼中,赞在心中,平日只道韩枫学了一身用毒的本事,没想到治伤救人还有一手。

只是这些手段都不是自己教出来的,想到这里多少有些惭愧。

刚才递药丸的手法就是元磁的初级应用,看起来自己的大徒弟已经步入元磁修行的大门了,陈云生对此还是满欣慰的。

众人刚刚坐定,只听得擂台上的年轻擂官又宣布道:刚才得到陛下圣谕,今日的明月台到此结束,三日之后再行开擂,届时将举行第十场的斗法,欢迎众位前来观战。

四周的看客们听到此处不免开始起哄,更有甚者朝擂台之中丢一些吃剩的食物,喝水用的器皿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毕竟明月台已经开擂月余,有些人的盘缠已经用尽,既不想回去,又不能不回去,矛盾的心情下又听到这个消息,的确很难让人欣然接受。

不过在大屿山战修的怒目而视之中,这些喧嚣很快就平静了。

陈云生暗中叹了口气,恐怕世间再也没有那个国度像金沙这般放纵凡人,而约束修士。

这种情况若发生了之前的西凉国,恐怕早就有人血溅当场了。

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薛离无精打采地走上鲲鹏,韩枫也耷拉着脑袋,就连江雪芹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免愁容满面。

陈云生反倒显得平静一些,他也只是表面看起来轻松,内心早就开了锅了。

此番下来,九场之中输了六场,若再像这般输下去,最少只需要三场他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一路之上大家都没有说话的心思,所有人都做冥思苦想状,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好在四方台距离那处临时的宿营地不算远,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光景鲲鹏便来到营地上空。

不等鲲鹏落地,早就有人受不了这等压抑的气氛,率先跳了下去,其中就有薛离,他放出一串橙红色的火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云生走下鲲鹏,本想找一个地方梳理经脉,却被李铁嘴拦了下来。

他朝自己的木屋努了努嘴,示意陈云生跟着他一起过去。

陈云生心中苦闷正想找个人倾诉,左右无事便跟了过去。

李铁嘴所住的木屋和众人无异,长三丈,宽两丈,内部装饰极为寻常,比之寻常修士多的便是四周的负责警戒的修士。

进屋,陈云生刚刚坐定,李铁嘴便遣一个小厮去准备好酒和几道下酒菜。

时间不大,两大坛没有开封的酒被端了上来,还有一些简单的下酒菜,林林总总摆了一小桌。

李铁嘴掀掉泥封,先为陈云生满上一盏,再为自己倒上一杯,两人碰了一下,相继一饮而尽。

李铁嘴率先开言,道:陈老弟连输三场,感觉如何啊?陈云生苦笑道:还能如何?当然是苦了。

比之这凉拌苦瓜如何?李铁嘴脸上带着笑意。

陈云生认出那不是嘲笑,而是同情,他悠悠叹道:这件事情怨不得旁人,只能怪我们实力不济。

当年在凌云峰的时候我总以为飞遁而起,动辄千余里算是高超的本事。

可到了太白峰,发现几乎没有人不会飞遁,就连新入门的小弟子也能拿着件简陋的飞空法器,晃晃悠悠地腾空而起。

后来我便认为,有了本命之物才是王道。

直到天穹派被血洗,我又将修到元婴作为最终目标。

可天水城前那场鏖战之后,我终于明白,无力实力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而我只不过刚刚上路而已。

李铁嘴抓了一个花生豆扔进口中,咧嘴笑道:我比不得汝等,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不过我老人家还不是整日驱使那些元婴修士做这做那。

若说实力之流,也不能只算杀人的手段吧。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没有你帮忙,这次说不得会败的更惨。

李铁嘴笑道:如果帮忙与不帮都是一个结果,那我还出手作甚。

信不信我仍有手段让你赢!说到这里,他睁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一瞬间拉平。

陈云生看到对方认真起来,知道他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这样说,便问道:愿闻其详。

李铁嘴诡秘地笑道:无他,找个机会砍了公孙行那个竖子。

陈云生一惊,道:这恐怕就坏了规矩。

李铁嘴捻须笑道:规矩,在老夫这里从来就没有规矩。

当年在平阳镇,若我规规矩矩做事,哪里敢去挑战高高在上的古木,更遑论今日这番光景了。

请李兄言明。

陈云生不是那种视道义为天为地的迂腐之人,自幼在凌云峰的生活让他更愿意跟着自己的内心走,而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的限制。

李铁嘴从陈云生眼中看到一丝闪亮的火花,大为得意道:这件事情说来也简单,若我们存心想要狙杀公孙行有很多机会可用。

下下之选,就是他回九曜城的时候,那时他的戒备比较松懈,容易击杀,不好的地方便是撤退的时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中策便是在其来往于四方台的必经之路上,我们布下埋伏,无论阵法或是其他机关,总能要他性命。

说到这里,李铁嘴停了一下,喝了口酒,吧唧着嘴,似乎在卖关子。

上上之选呢?陈云生问道。

李铁嘴笑了笑,神秘说道:就是那座西看台。

你想想两次开擂之间间隔多长时间?整整三日,我们有足够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在西看台下布上一座法阵,相信这对老弟而言不算难事吧。

老夫这次出门还带着数十枚阴雷盘,实在不行也放上,足够送他们见冥主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访客陈云生听到这里后背发寒,幸亏自己的对手不是李铁嘴,否则真是有几条命也葬送在其手里了,这些手段都阴毒到了极致,谁会想到西看台下面还会有人做手脚。

他低头沉吟不语。

看到他这副表情,李铁嘴以为他仍在道德和戒律的边缘徘徊,颇为不悦地说道:兄弟啊,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王败寇,等你迎娶了金沙名月,谁还会对当年的不堪往事念念不忘呢?陈云生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

我在想这么做后的结果。

李铁嘴嘿嘿笑道:这点不用你操心了,我早就将前后因果理的相当通顺。

就算你杀了公孙行,银沙和金沙也不敢把你怎样。

何以见得?银沙若想要派兵远赴天穹山脉找你,那必然要穿越大屿山,你只需要让那位老树朋友不要撤掉迷雾,就够他们在山中待上数年之久了。

就算他们到了天穹山脉,又会面临很多地方门派和实力的猜忌,天穹六派都不是吃素的,谁又能允许卧榻一旁多了一只强大的力量呢?搞不好不用我们出手,就有人会与他们正面为敌。

就算真正开兵见仗,在自家门口也未必输他,听说你有一张诸天之网,当真是厉害的邪乎。

李铁嘴胸有成竹地说道。

陈云生心中一凛,这诸天之网的事情他从来没有给外人说过,看起来李铁嘴在他身旁安插有内线。

轻轻摇了摇头,陈云生打消这些不悦的念头,说道:你只说银沙了,并没有考虑金沙。

我们这样做必然令金沙的信誉扫地,到头来他们必定会迁怒于我等。

就算迁怒于我们又能怎样?难道为了这件事情就出兵讨伐我等?只要那柳一生脑子没坏,就不会这样做。

天下没有只为道义的战争,所有兵锋之后掺杂着赤裸裸的利益。

金沙和银沙素来有旧恨,他们不会走在一起的。

陈云生不是傻子,依照李铁嘴的分析,他吃惊地发现就算自己真的把公孙行杀了,金沙也一定不会出兵龙川国的。

理由并不只是李铁嘴所分析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来自于金沙的皇权构成方式上,众多氏族阻碍着柳家做决定,在金沙帝王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至少有两个将军不愿意这么做。

陈云生沉吟了半晌,才悠然说道:我想再等等。

李铁嘴盯着他,说道:既然决定了又何必再等?陈云生摇头道:现在他们已经胜了六场,我们仍有两场的时间可等。

越往后拖对我们越不利,最后一场前他们的戒备必然最高。

要我说现在出手最好。

李铁嘴固执地说道。

陈云生看着窗外树梢上飞来又飞走的雀鸟,喃喃说道:我觉得手中尚有几人可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终是不愿做那背信之人啊。

李铁嘴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陈云生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李兄叹气为何?难道我这样的为人对你不利吗?若云生也如李兄一般心计过人,恐怕此地就不会有你我对酌的情景了。

李铁嘴一愣,而后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也就放心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龙川战修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启禀陛下,门外有访客。

李铁嘴表情一滞,而后舒缓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看来有人开始为你着急了。

叫那人进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将军沉不住气了。

门口战修问声而去,不多时,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木门被推开,一个洒脱的中年文士出现在门口,陈云生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万俟观西手下的方不净。

只见方不净身穿一件牙白色的长衫,手中握着一柄羽扇,多少还有些仙风道骨,丰神俊逸的架势。

方不净看到陈云生在饮酒,来到桌前,痛心疾首得好像自家的儿女做了那些苟且的事情,他手指陈云生,微微颤抖道:你还有心思喝酒?都输了六场了,在输三场你就可以打包走人了。

陈云生顺着他的思路说道:原来是方先生,我不过是借酒消愁罢了。

先生原来说过观西将军和我们同进退,现在战局越发对我们不利,我还以为观西将军早将放弃陈某了。

方不净冷冷说道:自暴自弃,亏我之前那么看重你。

将军说话算数,言出必行。

我这次来就是给他带来解决之道的。

陈云生和李铁嘴对望一眼,问道:愿闻其详。

方不净看了看李铁嘴,脸上露出一丝异样。

这位是龙川的君主,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也见过,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陈云生说道。

方不净来到桌旁,端起酒壶灌了一口酒,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陈云生的眼睛说道:现在能有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杀了那个公孙行。

陈云生看着方不净脸上露出的一丝狠戾,苦笑了一声。

方不净显然对陈云生露出的表情没有预料,蹙眉道:你这是何意?陈云生说道:公孙行是那么好杀的吗?我想知道先生有没有具体的方法。

方不净释然道:这个当然有了。

不过这件事情还需你们为主,将军只能从旁协助。

公孙行和银沙的岁随从此时住在九曜城内的红梅驿,虽然有金沙的守卫,可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卫士。

届时你们多派高手,将军也会派上数十名战修从旁协助,准能一举拿下那个纨绔之徒。

陈云生听过了上上之选,对于下下之选自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淡淡说道:不瞒先生,这办法我们之前就想过了,只不过认为现在仍然有获胜的可能,不愿付诸行动罢了。

方不净先是一惊,而后又露出一丝不屑,道:现在已然六比三了,你方难道还有强援不成?陈云生点头道:还有几人未用而已。

方不净不再说话,蹙眉沉思半晌,道:也好,等你胜了几场之后才做这件事更能令那公孙行放松警惕。

陈云生看着他说道:我和观西将军萍水相逢,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帮我。

方不净嘿嘿笑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

身为金沙的战修,如果生在没有战争威胁时代,那必然是悲哀的。

陛下正在为裁撤臃肿的战修机构而发愁,如果金沙和银沙联姻,那么驻留在两国边界星罗海的观西将军位置会很尴尬。

为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将军不得不做最后的争取。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个爽快人,这点和我们之前预料的不差。

我敬你一杯。

方不净也端起酒盏,两人一干而尽。

他旋即站起身,辞行道:我不能久留,被人看到就不妙了。

陈云生站起身送到门口,道了声珍重,看着方不净消失在门口。

回到酒桌前,陈云生说道:当日我和秦时月达成协议,他曾说过就算我方斗败,他也有办法帮我救出柳晓山,成就我们的好事。

怎么不见他有动静?李铁嘴冷笑了两声,说道:秦时月是个老狐狸。

想是又想到了代替你的方法。

如果银沙获胜,龙川和天穹派必然和金沙结仇,他秦时月也不在银沙和金沙两国边境戍守,自然不是裁撤的对象。

手握的军权不仅能保住,没准还能吞并下万俟观西手中的一点实力。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秦时月无论银沙成或龙川成都能坐享其成,自然只愿坐山观虎斗啊。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事情总是太复杂,人心更是如此。

见识上,我和李兄的差距很大啊。

李铁嘴捻髯笑道:不是差距大,只不过是你不愿往这边想而已。

不过术业有专攻,为君者只需要做决定,而出主意自然是幕僚要干的事。

从这个角度而言,你比我更适合做首领。

陈云生不料他会这样说,当即自嘲道:你谬赞了。

对于天穹派我管的甚少,大都是诸葛靖宇,曹子建,金芙蓉,乐翔平日打理的多一些。

李铁嘴放下酒盏,说道:有时候无为而治会更好,你的能做到知人善任,比事事躬亲要好很多。

他给自己倒上酒,自饮了一盏,满脸感慨地说道:我这一生颠沛流离,侥幸筑基,拥有两百年的寿元,说白了只不过是最好的情况下才会这般,像我这样心机用尽,没准一百五六十年便随风而去。

这样算来,我已经走完一半多了。

陈云生听到这话满心感伤,劝慰道:李兄何必如此,现在提升修为的药石何其之多,就算你不修炼,只靠药物也能催成金丹。

李铁嘴嘿嘿笑道:你不用安慰我。

老夫最看不惯那些凭借药物苟延残喘的修行者。

该还的总要还,该给的总要给,欠老天的难道还能躲过?啸天古神又如何,也不能千秋万世不朽。

真正与世长存的是他的精神。

你看不到那些依靠药物提升修为者对身体的损害是何其的严重吗?他们多半会发胖,臃肿的身体之后,有着一颗受到腐蚀的脑子,多数到了晚年会得失心疯。

第一百四十六章 菩提珠他们的口水会涎到自己的衣襟上,眼睛会变得像沟渠一般浑浊不堪,老迈的痕迹会爬满他们的脸和心,老朽而昏聩。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这样,请你一刀杀了我。

李铁嘴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

他的手极快划过,眼神犀利,令陈云生心中发凉。

对于纵横一生的枭雄,是不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束。

陈云生满脸怜惜地看着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不管怎么说,他都算自己的一个朋友。

不管怎么说,他帮自己的次数远远超过陷害自己的次数。

而那仅有的几次陷害,也都在机缘之下化险为夷,可以说两个人的缘分决定他们此生必定为友。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恍惚,好像总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对方口中的角色。

而对方口中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深有体会。

当年在忘忧岛之时,自己失去了灵元,疲惫不堪,心中充满失去亲人的创痛,便是这种感觉。

使劲摇了摇头,陈云生将这种不靠谱的想法驱散,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李铁嘴,只得保持沉默。

两人在沉默之中喝着酒,不一会儿两坛子烈酒就见了底。

李铁嘴懒散地说道:你走吧,老夫要休息了。

比不了你们年轻人,精力充沛。

从李铁嘴那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天际,陈云生仰头看天,只觉得月亮距离自己是那么的近,又那么的远。

她现在还好吗?不知道她听到战况之后会焦急成什么样子。

陈云生轻轻叹气,向自己的木屋走去。

今天在看台之时他就在努力恢复功力,刚才和李铁嘴盘亘半日,虽然耽误了些时间,此时修为已经恢复了一半。

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后开战之时应无大碍。

静夜的行营之中并不平静,在暗影中有很多龙川的修士出没,不是在修行就是在巡逻。

李铁嘴深谙偷袭之道,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营盘毫无防备的袒露给对手。

陈云生走过一棵粗大的大屿木,陡然停下脚步,冷冷说道:阁下无声无息地跟着我有意思吗?龙渊像一条鱼一般从黑影之中滑出,轻盈地飘在陈云生身前,我真是对你的元磁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云生看着对方精致无双的面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探知能力来自于元磁。

龙渊笑了,当真有倾城倾国的容姿,他说道:你把我当傻子吗?元磁,元磁,就算我是白痴,这些天耳读目染也知道这门神通的厉害。

陈云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便说道:你神出鬼没地跟着我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龙渊正色道:自然不是。

我想提醒你,我们之间的约定。

陈云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夏侯殇还没上台,着什么急?龙渊摇头道:我不是着急,而是担心。

最近你输的有点多,我只是担心你会不让我上场。

你真的有把握胜夏侯殇吗?此话出口,就连陈云生自己也觉得荒唐,一个金丹上品的修士如何敢说自己必胜元婴上品的修士。

龙渊墨黑的眼睛闪闪发光,有。

我一定要让他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用什么方法?只是这些作用不确定的元磁球吗?陈云生不信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只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龙渊有些着急地说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我会按照之前的诺言行事,只不过也希望你能像自己说的那般有信心。

龙渊轻轻笑道:我会杀了他的。

而后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陈云生看着那浓浓的暗夜,喃喃道:赢未必要杀死他,而杀死他也不一定就意味着赢。

希望我们说的是一回事。

……小桥,小溪,小亭。

月升,月悬,月明。

晴暖阁不算是皇宫殿堂之中最精致的一座,却最是素雅。

院内有竹,有荷,有清香,院外有溪,有桥,有清风。

柳晓山安静地站在荷塘前的小亭中,静静地回忆着当日陈云生出现的情景,似真似幻,本以为随他而去之后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没想到又囚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人生是何等的戏剧化,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自从第四场后,柳一生再也不带她去明月台,而柳晓山也没有请求过。

两人之间的冷战在继续,她若开口便是输了。

她不清楚现在的战况,心早被焦灼的等待磨砺的异乎寻常的平静,对于她来说,安静的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一阵风袭过,柳晓山轻轻扬眉,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闪。

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之中,妙空儿凭空而立于一株开的正盛的莲花之上,轻的如同两钱飞絮。

你是来告诉我自己雪耻的消息吗?柳晓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妙空儿一直感叹柳晓山的聪颖,然而这回她摇了摇头,道:我胜了。

不过这次来并非为了炫耀,而是告别。

你要去哪里?柳晓山脸上露出一丝关切,对面的人毕竟是与她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同门师姐。

八荒,那个连荒草都不长的地方。

妙空儿脸上露出一抹落寞。

为何要去?那里是生命绝地。

修行。

你已经胜了他,难道这还不够吗?柳晓山追问。

妙空儿居高临下看着对方,眼中露出一丝怜悯的神态,道:你到了这步田地还不忘了追问我的事情。

师弟,你可知道,世间一切都是幻象,在诸多幻象之中唯情字最苦。

这件事情我比你看得清楚,那数十世的轮回并非都是虚妄,还有我对世间深刻至骨的认识。

柳晓山露出一抹浅笑,道:这件事情不劳师兄提点。

晓山心中自有分寸。

你慧眼如炬,我无法望其项背,可就算晓山肉眼凡胎,也有用这双眼睛看世界的权力。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即使肤浅,即使只有表象,势必也是流光溢彩,精彩纷呈,我只会追寻自己心中的声音。

若所有人都是如你一般透彻,这世间会无趣很多。

妙空儿摇头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知道不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痛苦。

只不过这一切的开始便是错,一错再错,最终终将以错误结局,你真的想继续错下去?柳晓山明媚地笑道:要不怎样?我没觉得是错,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你知道战况吗?妙空儿带着一丝怜悯问道。

不知道。

柳晓山摇头。

龙川连输三场,此刻银沙已经胜了六场,只需要三场他们就会胜利。

更坏的消息是师父她老人家决定出手再次会会那飞云子。

天痕道人和太虚宫的宫主晨星子必然也会出手。

也就是说,这块土地之上的三位最顶尖的修行者打算帮助银沙。

你觉得陈云生还有希望吗?妙空儿声音飘忽,没有一点感情,冷的像一块冰。

柳晓山脸上露出一丝绝然的笑容,道:我相信他会赢。

你何来的信心。

妙空儿不解道。

他此刻在为我拼命,如果我连这点信念都没有,那真的不值得他这样做。

柳晓山平静地说道。

妙空儿无语。

沉默了半晌,她摊开手,手上躺着一颗古朴的佛珠。

很遗憾,我无法劝服你。

你的信仰何其的坚定。

我担心如果陈云生一旦失败,你会用极端的手段表明你的心意。

这里有一颗菩提珠,是师父赐我防身的法宝,只能用一次,而一击之下具有灭杀化神天仙的攻击力。

接过对方丢过来的菩提珠,柳晓山声音发颤道:你打算让我用这种东西自绝吗?妙空儿摇头道:我想你用这件东西杀掉那个想要娶你的轻浮之人。

然后再宣布皈依佛门,这样就算晨星子不悦,就算银沙想要杀你,就算你父亲放弃了你,师父也会护你到底。

在青洲大陆上,能够挑战师父的人还没有降世。

柳晓山点了点头,手握菩提珠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这枚菩提珠的价值她很清楚,在整个青洲大陆恐怕只有这样一枚。

具有灭杀天仙的威能之物,就是搜遍整座金沙皇宫也找不出一件。

想要灭掉公孙行简直易如反掌。

而自己的师父也一定会在自己皈依之后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提供庇佑。

就算父王对自己的做法无法认同,他也不会拱手将自己献给势力孱弱的银沙的。

柳晓山很清楚妙空儿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保她一命,她承认对方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当她抬起头,带着感激之心想要再看看自己的师姐之时,那朵莲花之上徒然留下一层如同涟漪的淡蓝色光晕,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柳晓山小心的将那颗菩提珠放入自己胸前随身佩戴的香囊之中,对着妙空儿离去的方向轻盈一拜。

口中喃喃说道:八荒蛮荒异常,是生命绝地,师姐也要小心为上,希望我们还有想见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冥间多寒芒,最是离人殇三日之后,东看台之上。

陈云生花了两天的时间恢复了八成的修为。

虽然仍有两成无法在短期之内恢复,可是他此刻的功力已然超过之前巅峰状态很多。

飞云子没有说假话,他不仅封印了陈云生体内的那股力量,还强行借助自己的灵元将陈云生的经脉拓宽一倍,同时冲开了几道需要陈云生自己辛苦修行才能打开的关口。

让他的修为直接进阶到了金丹中品的巅峰状态。

陈云生感觉到浑身的力量满溢,在那股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力量面前,世界仿佛都变小了。

这种感觉让他相信世界的美好的,至少自己有力量让它变得美好。

一切故事都应该以戏剧结尾,至少他有左右自己命运的力量。

无念坐在陈云生身后两排的南边,一个人端坐在角落之中,闭目养神。

他之所以没有离去都是因为伤还没有恢复。

即使有韩枫那疗效极为不错的灵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

东看台上的人员变化不大,唯一少的就是狻猊族的金狮,这个满头金发的强壮男子一般坐在陈云生身后四排的中心位置,由于个头极高,所以极为显眼。

不过今日他没有出现在看台之上,陈云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不用猜也知道,金狮意识到此刻他面对的局面,回去向狻猊的族长威煌求助了。

如果陈云生落败之前狮族没有人登场,那就意味着之前的约定不算数,这样对于他们已经开始迁徙的族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

毫无疑问,那时天穹山脉的大门将永远对他们关闭。

狻猊族将自生自灭于金沙和银沙的联合绞杀之中。

陈云生注意到北看台上的柳一生没有出现,而那个年轻的太子则坐在自己父王的位置上。

这意味着柳一生今日将不会出现,看到这一幕,陈云生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慌乱,难道柳晓山发生了什么事吗?所谓关心则乱,柳一生不出现再正常不过,毕竟身为一个国度的君主,每日的事情繁杂,哪有空整日观看斗法。

恐怕只有陈云生一人会将柳一生的缺席和柳晓山出事关联起来。

西看台上的公孙行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将双脚翘的更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瓜子皮随手甩在身前的粗木栏杆上。

瓜子皮宛如钉子一般刺入原木,只露出很短一段。

他的神念扫过西看台好几遍,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神情,夏侯殇,你去吧。

早点登台早点回去,省的你我互看不顺眼。

满头白发的夏侯殇霍然站起,连看也没看上公孙行一眼,潇洒地走向台口。

等他消失在台口之后,左坷才低声说道:师叔,恕左坷愚鲁。

你此刻已经拥有六胜,何必再派遣元婴修士登场。

据我所知,你此刻拥有三名化神修士可用。

不如一鼓作气,让他们三人登场,早日结束这座擂台为妙。

公孙懒懒地哼了一声,道:我让他上场有几点原因。

第一,红拂曾经说过,她和飞云子有旧恨,自然只能对付飞云子。

第二,当日金沙的平南将军向我要去五个登场的机会,他们用去了四个,还有一个未用,我在等他们登场,免得日后给他们落下把柄。

第三,我师父和天痕道人不到关键时候才懒得出手,现在去请他们出手无异于大材小用,我想他们也不会来的。

第四,这场斗法到了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没感觉到,这擂台越发的有趣了吗?我不舍得让它结束掉,我要看着陈云生在我的面前挣扎、颤栗,我要打败他的人,碾碎他的信心,让他在我面前自惭形秽。

公孙行挺起胸膛,左坷感觉眼前这个人突然充满了阳光,仿佛世间的一切和他一比都灰头土脸,只有这个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师叔,骄兵必败,这是师尊说过的。

右坷不开眼地说道。

公孙行怒急,将手中一把瓜子甩向右坷,黑脸汉子急忙挥袖阻挡。

噗,噗几声下,衣袖被穿成了筛子,虽然瓜子被右坷的护体灵罡挡下,可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近距离发难,若是法器之类的,必然取了他的性命。

看到右坷一脸狼狈,公孙行捧腹大笑,笑声惹得四周之人侧目。

夏侯殇慢慢走上擂台,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微红的脸膛,雪白的头发盘髻于头顶,插着一根古朴的木簪固定。

身上衣袂飘飞,端的如同一个丰神俊逸的老神仙。

只见他双手插在袖口,安静地看着东看台,气度悠闲。

此刻龙渊已经走到了台口,陈云生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他可是元婴二十五品的修为,你要想清楚了。

龙渊看了看陈云生,又看了看他身后诸多的修士,笑道:除了我,你还有谁可用?陈云生惨淡地点了点头,的确除了龙渊,自己几无可用之人,面对对方强悍的实力,恐怕除了飞云子和威煌,其他再无人可用。

龙渊在他的目光中走下了看台,走向那个不甚平整的圆形擂台。

四周的看客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给那个丰神俊朗的老者,也给这位俊俏的如同女子的年轻人。

龙川国生产美女的传言又被加强,以至于人们认为就算龙川的男人也如同女子一般养眼,这无疑给不少女人无限的遐想,毕竟追求美,无论男女。

不过当不少修行者看到龙渊的修为之后,不由得撇嘴,一个金丹上品的修士,居然要挑战一个元婴上品的修士,这分明是以卵击石,找死嘛。

一阵窸窣的质疑声再次响起。

公孙行拍着手笑道:我就说他们没人了,居然派了一个金丹后期的雏儿来,这样下去根本不用我师父和天痕登场,他陈云生不够格。

放肆的笑声荡漾在西看台上,声音之大甚至传到百丈之外的北看台之上。

柳石涧不由得蹙眉,他捻这下巴,喃喃道:莫非龙川真的乏人了?一旁凑过来一个脑袋,柳如是笑道:大哥,我看龙川要败了,九妹要嫁给公孙行了。

柳石涧转头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微笑道:金沙和银沙联姻也是件好事,少了争端,多了和睦,我们也不用每年发那么多劳夫去开凿灵石矿脉,金沙长治久安不远矣。

大哥真是这么想的?柳如是脸上的表情由喜变忧。

怎么,小弟你还有别的想法?柳石涧惊异道,他心中哂笑自己的这个小弟弟从来不会隐藏内心的想法,说不了两句话就露陷了。

唉,这国家的安定与否说实话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是九妹以后就要受苦了。

柳如是脸上露出焦虑的神情。

柳石涧笑了笑,道:未必就是受苦吧,他银沙还敢欺负我们金沙嫁去的公主不成?大哥是真的不懂男女之情,还是装傻?柳如是翻着白眼说道。

哦?这样看来,你对这男女之爱还是挺清楚的,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待我禀明父王,让他为你选妃。

柳石涧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柳如是看到太子只是和他兜着圈子,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怒,道:你我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你和晓山更是同母同父,难道一点也不考虑她的感受吗?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公孙行,父王将她困在晴暖阁二十多年她依然执迷不悔,可见其用情之深,既然兄长已经贵为王储,为何不为自己的妹妹做一点事情呢?莫待酿成悲剧,悔之晚矣!看到柳如是着急,太子仍然是轻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要看这斗法就看,不看就下去歇息,再不然就去陪晓山。

这些天她也憋坏了。

可是,大哥……下去吧,这件事情我回头再跟你说。

柳如是还想再说什么,看到太子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不敢继续下去,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坐位处,犹有不甘地看着柳石涧的后背,重重地喘着粗气,似在生太子的气。

擂台上,夏侯殇满脸微笑看着龙渊登台,拱手道:别来无恙?诸事安好。

不知老师如何?龙渊彬彬有礼。

还能怎样,若万事顺利又怎么会离开东海,不远数十万里来到此地。

寄人篱下又能好到哪里去?夏侯殇脸上带着一丝萧索,让然看在眼中,怜悯在心中。

龙渊脸上的表情变冷,道:不知你最近做梦了吗?我从来没做过梦。

我那些枉死于你口中的师兄们又如何能够放了你?龙渊的声音冷的如同一块冰凌,锐利的如同一块冰凌,硬的如同一块冰凌。

想起那些岁月,我时常觉得对他们有些愧疚。

夏侯殇捻这自己雪白的胡须,潇洒地说道。

你也会愧疚?龙渊双眉一挑。

当然,我愧疚的是当年为什么放跑了你,为何没有让你和他们一同作伴。

世人皆言,‘冥间多寒芒,最是离人殇’,少了你的陪伴,他们在那里是多么的寂寞。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幻术夏侯殇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般的慈祥,可在龙川眼中,对方就如同一只吐信的毒蛇,刚刚睁开那双令人胆寒的线瞳,一对尖锐的毒牙正在缓慢地伸展开。

龙渊手中多了一柄血色的长剑,剑锋透明,闪烁着红芒。

看到龙渊拔出剑,夏侯殇啧啧叹道:没想到你的剑成色还不错。

龙渊不和他废话,上步出剑,一道灼目的红芒刺向夏侯殇的喉咙。

这一剑的速度既快且准,剑锋还没到,一阵犀利的空气便撞击在夏侯殇的喉咙上,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身子向一旁闪去,飞快地躲过了龙渊一刺。

龙渊不等对方身子停下来,便又是一剑,剑锋横扫而过,直奔夏侯殇的太阳穴。

夏侯殇身子平平向后倒去,身体几乎和地面水平,长剑从他的面上划过,带的他的一枚猎猎山响。

龙渊猛然将长剑掷出手,自己飞身半空中,骈指运剑,斩向夏侯殇。

也不知道是夏侯殇艺高人胆大还是根本就瞧不起龙渊,对方几次三番出手之下,他则如同老朽戏顽童一般流连于剑锋之间,莫说伤到他的身体,就是那飘飘荡荡的衣袂也没有沾上一点。

两人飞快地变换着方向,红色的飞剑在空中穿插纵横,围着擂台快速游走着。

斗法到了现在,双方哪次不是一上来就威力巨大的法术使劲丢,很少有这种仍然一板一眼的战斗。

若不是偶尔飞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穿插几个来回,定然会有人认为这只是武道高手之间的争斗。

斗了一炷香的光景,夏侯殇猛然间向后已撤,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够了,你还不使用魂法,当真透支我的耐心。

他双手随意从下往上一挥,土地之上霎时间突起一个圆球状的物体,下一息之后,物体四周的泥土迅速向两边翻开,露出一个青色的石头头颅,紧接着两只巨大的手从泥土中翻出来,不到一息的时间一个巨大的石头人出现在夏侯殇身前。

石影人!龙渊咬了咬牙。

夏侯殇迅速在石人身后拍了一巴掌,巨大的石人双足一跺地面,一声巨大的震动之后,石人腾空而起,巨大的身躯向龙渊压来。

龙渊长剑向上撩,一抹边缘撕裂的红芒斩向头顶的巨物。

就在红芒甫一挨到那尊巨大的石像那一刻,石像突然消失不见,剑芒失去了目标,逐渐消失在天空中。

龙渊正在诧异之中,突然身侧传来一股大力,他不敢耽搁,急忙横剑来挡,那股巨力击中了红色飞剑,进而击中龙渊的身体,他被击飞数十数丈远,重重落在地上。

夏侯殇冷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这叫做石影人,难道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看来你还没学到家,不如再回炉另造几载?那个巨大的石人迈开大步,以迅雷之势扑向到底的龙渊,抡起大的极不协调的拳头向龙渊的头上砸来,轰隆一声巨响之后,石人的手陷入泥土三尺多深,龙渊的脑袋彻底被打烂,溅出一摊乌黑的血液。

夏侯殇嘴角上翘,带着一丝怜悯地说道:我不明白,你死中得活,为何又要几次三番寻死。

死得真是冤枉,也许你真的不想让那死去的师兄们孤单,前去陪他们。

他好整以暇,打算走下擂台之时,无意间转头,表情却一凛。

夏侯殇发现四周看台上的人都不见了,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座椅发出的呜呜声。

他急忙抬起头,头顶那轮太阳居然是紫色的,太阳的边缘散发着一丝丝紫色的火焰。

幻术!夏侯殇感到后背发寒,他纵横青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着了人的道,居然彻底陷入一个修为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修士的幻术。

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龙渊的元神已经强大到和自己一样,甚至是超过自己的程度。

在夏侯殇身前十丈处空间产生了极其不自然的弯曲,一个人凭空中诞生,仿佛是从幕布中走出的一样,而眼前的世界犹如在一层膜上。

吕方!夏侯殇费力地辨认出这个人就是龙渊口口声声要为其复仇的师兄吕方。

吕方机械的抬起头,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他缓慢地向夏侯殇走进,大约在距离夏侯殇三丈的时候停下来。

费力地张开嘴说道:师父,你还记得我吗?夏侯殇思维迅速的运转,在为自己寻找破幻之机,他深信能中幻术全是因为自己轻敌和大意,若再给他一次机会龙渊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得逞。

若要强行脱出幻境,可以在短时间内释放大量的灵元,夏侯殇曾经这么做过,只不过当时面对的是强敌,此刻他远不用这般着急。

他心底深处还真的担心强行从幻境中脱出之后能否用一半的灵元对付那个修为很低,手段却不低的龙渊。

此刻吕方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向脸上刺去,一刀之下豁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鲜血瞬间迸流,伤口外翻,露出白色的颧骨。

吕方开口道:师父,你还记得我吗?夏侯殇向一旁扭头,他不想面对这张血肉模糊的脸。

师父,我曾经是你最喜欢的弟子,你还记得我吗?吕方的声音又抬高了一些。

闭嘴!夏侯殇张开手,地上骤然伸出两只长约丈许的手掌,像拍苍蝇一般将吕方拍在中间,石头手掌分开之后,吕方变作一摊骨骼,并没有血肉。

夏侯殇突然感到背后发凉,他猛然间转头,发现吕方正站在他身侧一丈远的地方呲牙冲他微笑。

夏侯殇猛然发力,拳头上带起一团巨大的石屑砸向吕方,轰然之下,吕方原本位置上留下一个长宽愈丈的大坑,吕方连骨头渣子也没留下。

不待夏侯殇喘息稍定,他身前一丈处浮现了一个清秀的男子,仍是那个吕方。

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鄙夷地看着夏侯殇,仿佛在等待着对方再次将他撕裂、砸碎。

夏侯殇努力地喘着气,一挥手,巨大的石影人便跳了回来,抡起拳头将吕方砸成齑粉。

下一息,在他左边和右边有出现两个吕方,姿态不同,表情却一样,仍是那种略带嘲讽的笑意。

夏侯殇彻底愤怒了,在青洲纵横如许年,他还没有遭逢过这种羞辱。

他双手合于前胸,飞快地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道:我要杀了你,龙渊,你等着。

一团土黄色的光芒从夏侯殇身上涌起,逐渐深入地下,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先是上下晃动,继而左右晃动,巨大的泥土开裂,形成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一块块土层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块,相互碰撞着,挤压着,每次相遇便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激起宛如浪花一般的土屑。

眼前的世界彻底被摧毁,天空中的太阳放出的紫色光芒变得不再稳定,恍惚之中,出现了一丝破裂的迹象。

世界出现了一丝蛛网状的裂缝,裂缝逐渐蔓延开去,颠覆了所有既有的东西。

夏侯殇仿佛是一个破坏者,他指尖光芒闪动,四周大地颤抖着,天空中的裂缝逐渐扩大,一切都变得不复存在。

这场万众瞩目的战斗到后来演变成一场毫无精彩可言的斗法,在观众的眼中,刚开始一连串电光火石的激斗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两人相距十余丈站立,各自掐诀,同时脸上呈现出精彩纷呈的表情。

但是人们不远千里来此并非观看表演,对于两位丰神俊朗的修士的面孔之丰富也毫不在意。

有不少人倦意渐起,不断伸着懒腰,更有甚者开始七嘴八舌地聒噪起来,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不过人群中也不乏识货之人,不少来自于世家的修行之人对这场斗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明月台自始至今,斗法的种类千变万化,唯独没有幻术的对决,龙渊登台可谓开其先例。

虽然此刻擂台上两人如同两根僵硬的木桩,实际却凶险非常。

两人在此刻的较量归根结底是抑制与反抑制的较量。

两人脸上表情的变换则是斗法过程中此消彼长的优势转变。

龙渊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双手在胸前的法诀微微颤抖,额角的汗水已经滑落至下巴,而后滴在地面上。

龙渊拼尽全力施展幻术,而夏侯殇则拼尽全力破幻,在所有人眼中,幻术是龙渊所有的仰仗,如果夏侯殇破幻而出,那等待龙渊的就只有失败。

夏侯殇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眸子放出两道寒芒,冷的如同极北苦寒的冰凌。

你的幻术有长进,不过困不住我。

夏侯殇脸上露出一丝残忍。

这个表情令龙渊打了一个寒战,当年对方吃掉自己的师兄之时也是这种表情。

他确信夏侯殇动了杀机,恐怕下一招就会致自己于死地。

龙渊长出一口气,高高举起手,大声说道:且慢,我认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从擂台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主动认输的人。

龙渊无疑是第一个。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渊的伎俩夏侯殇脸上露出一股怒意,这就如同一个人刚刚来了便意却被人狠狠踢了屁股一脚,将这种感觉硬生生地踢没了。

我不接受你的认输。

夏侯殇一边怒哼哼地说道,一边掐着诀。

龙渊指着从北看台走来的年轻修士说道:不需要你接受,他接受就行。

年轻修士和之前的中年擂官在行事风格上有很大不同。

他年轻,充满朝气,对一切都怀有憧憬。

甫一接到此等重任,兴奋的几夜不眠,处理起事情来自然一丝不苟。

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台上,指着仍在施法的夏侯殇做了一个警告的收拾。

此刻夏侯殇被激出了真火,哪里看得进去一个金丹初期修士的警告。

年轻修士看他仍不停下来,便冷冷说道:你若再施法,便会被判负。

难道你真的要和整个金沙为敌吗?此刻已经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金沙战修从犄角旮旯处跳了出来,形成一个简单的战阵将夏侯殇围在中央。

龙渊满脸笑意地看着仍在向他运气的夏侯殇,道:不服吗?不服你打我一下试试!夏侯殇咬了咬牙,狠狠说道:老夫定然要生啖你的肉,你等着,我就不信龙川国能保你一生一世。

龙渊眼睛笑成了一道弧形,说道:老匹夫,爷爷等着你呢。

早晚有一天,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夏侯殇不是哪种控制不住情绪的人,他压制着怒火,朝年轻修士点了点头,道:宣布结果吧。

年轻修士朗声说道:本场斗法,银沙获胜。

随着年轻修士的话音落下,东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嘘声,薛离破口大骂道:我原本就觉得此龙渊不可靠,没想到竟然这么没骨气。

师叔你真的看错人了,居然让他上台。

陈云生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等你了解夏侯殇的恐怖再说这样的话。

龙渊他能在此时登台,我已经很是感动了。

在擂台上的每一刻都有丧命的风险,他能做到这样我不会怪他。

薛离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西看台上的众人乐开了花,公孙行轻佻地指着东看台笑骂道:你们瞧瞧,龙川这群修士想必是被那陈云子赶鸭子上架,强行架到台上,一看形势不对便主动告负,也算识时务。

这俊俏的小郎君对我的胃口,改天遣人找来做我太子的伴当。

西看台上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说道:太子,我看今日时日尚早,定然还有一场斗法,下场不如我上?公孙行瞟了男子一眼,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是边道,边长老。

好,如果还有下场你速战速决,争取今日能直下三场,终结了这擂台。

边到傲然说道:定不辱使命。

夏侯殇久久不愿退去,龙渊也不着急,两人在擂台之上慢慢对视着,仿佛还打算动手一样。

年轻修士喝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打私下解决。

夏侯殇愤然向西看台走去。

擂台通向西看台的路是一条铺满卵石的小径,虽然擂台上铺就的条石已经被除去,可登台之人仍然从特定的出口走出。

虽然上台之时人们采用的方式多种多样,可下场时多半都是老老实实地沿着擂台上的退场路线而行。

夏侯殇虽然赢了此战,可没有将龙渊杀死,心有不甘,一路走去不由得有些丧气。

当他走在距离擂台出口还有三十丈时,突然感到脚下一软。

他心中一动,而后暗笑自己多心。

修为到了这个层次,四周已经没有什么具有灵气的物体能够躲过他的神念,这座擂台之上,除了那个年轻的修士和龙渊之外,并没有其他具有灵气的物体,关于这点他深信不疑。

夏侯殇接着向前走去,迈到第三步的时候脚下又传来一阵轻微之极的震动。

他警惕心渐起,想起龙渊认输时的表情,不知为何,夏侯殇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头。

虽然心中怀疑,第四步却也坚实地落下,这次脚下没有任何震动传来。

夏侯殇不由得感叹自己太多心了,兴许是刚刚土行法术之后的余波。

眼看距离台口只有十余丈,夏侯殇突然脚下泥土一软,整个人被一团暗淡的黑色光罩包裹起来。

他先是一惊,正准备想办法脱离,只见四周先后涌起数团黑色的光罩。

几团光罩连成了一片,在光罩之中,夏侯殇直觉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挤压着,拉伸着,他急忙掐诀,却发现在这团黑色的领域之中,所有法诀都变得无效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龙渊为何那么容易便认输。

刚开始龙渊为何要用近乎肉搏的方式和自己周旋。

包括后来的幻术都只不过为这一刻做铺垫而已。

想到这里,夏侯殇心中一片冰凉,他想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或是跳出领域,却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这团不小的黑色空间里,无数混乱的力道毁灭了天地之间一切的规则和秩序,除了从外边毁掉这个领域,在里面很难有作为。

夏侯殇突然看到一只脚漂浮在自己眼前,一息之后被混乱的力道撕成了比尘埃还细小的微粒。

剧痛告诉他刚才眼前飘过的是自己的右脚。

没等他反应过来,左手又被一团混乱的元磁裹住,瞬间。

只剩白骨。

夏侯殇必须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做点什么,此刻他艰难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常年有件东西放在那里。

不把它放在纳虚戒中恐怕就为了应对这种时刻。

夏侯殇感觉自己的左脚也被侵蚀了,胸口被元磁线戳穿了一个圆形的空洞,疼痛传递到大脑的同时,他的手也触到了那团硬邦邦的物体。

在元磁领域之外,龙渊负手而立,冷静地看着领域内挣扎的夏侯殇。

当他看到对方血肉崩坏,彻底被混乱的元磁吞并的一刹那,一丝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紧接着,那股笑意变作悲伤,泪水在他的眼圈中涌动着。

他俯下身子,跪倒在擂台上,望着苍天说道:吕方,我为你报仇了。

那个恶魔终于被我杀了,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从他脸颊滑落。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擂台的方向。

那个年轻擂官拔出宝剑,惊呼道:你,你居然在斗法结束后暗算对手,真,真乃十恶不赦。

龙渊站起身,提起胸脯说道:是他自己走在我的法器之上,他咎由自取。

再说,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斗法结束若再起争端,最多判负,我已经自行认负,你又能奈我何?年轻擂官被龙渊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舔着干瘪的嘴唇,呆呆地看着龙渊慢步走回看台。

此刻西看台上的公孙行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他跳上擂台,拦住龙渊说道:慢走!你使用伎俩杀了我银沙的长老想这样算了吗?龙渊一脸人畜无害地望着公孙行,道:请按照擂台的规则来。

毕竟这里是明月台,而非私斗之所,刚才是你的夏侯长老自己走入法阵之中,才造成的误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法阵是斗法的时候摆的,忘了撤下来而已。

他把误伤两字说得很重,话语之中带着极重的调侃和鄙视,像是很希望对方出手一样。

此刻场面变得混乱起来,除了公孙行的愤怒之外,四周的看官们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多数人都是对龙渊破坏规矩杀掉夏侯殇感到不平。

陈云生霍然起身,飞快地跳到擂台之上,站在龙渊身前,眯着眼睛打量公孙行。

而银沙一方看到龙川有人登台,如同火上浇油,好几道黑影落在擂台之上,都是银沙一方的高手。

薛离,叶思寒,还有天穹派的一众人也都跳上擂台,一场群殴眼看着就要发生。

此刻,白面的左坷走到公孙行身旁,低声说道:请师叔冷静。

毕竟这场是我们胜了,如果闹下去,很可能双方都会受罚,如果取消这场比斗的结果,对我们来说吃亏不小啊。

公孙行强压怒气,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只不过在我父王那里要花不少时间解释夏侯殇的事情。

左坷说道:师叔不用纠结,这分明是夏侯殇自己不小心,与你有什么关系。

再说斗法本就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陛下不会怪罪你的。

公孙行愤怒地指着陈云生说道:姓陈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你算今天这笔账,你给我等着。

陈云生平静地说道:必然恭候大驾。

两方的首领做出表态,手下人自然跟随,一场一触即发的混战被化解了。

北看台之上的数位柳家的元婴高手体内的气息恢复平静,而大屿关的战修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双方如同潮水一般撤回自己的阵营。

第一百五十章 值得尊重的信仰回到东看台之上,龙渊对面沉似水的陈云生主动说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陈云生压抑着愤怒说道:从你登台伊始就没有想过要胜,而是怎样杀掉对方。

也许让你上台是个错误。

龙渊整个人都沉浸在复仇成功的欣喜之中,自然不会在意陈云生的愤怒,他再次拱手道:还是那句话,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我必然用性命去偿还。

这句话说的很重,语气却极为轻松。

陈云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已经输了七场,再来两场就可以回家了。

龙渊道:除了我上台,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虽然我败了,可是你有必胜的人吗?所以,我的问题不是败了,而是在失败之后仍然设计杀掉了老匹夫罢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陈云生不想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不再去看他。

可龙渊异常兴奋,如同一个小童,一开始说便停不下来,絮絮然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杀掉他的吗?恐怕没有人看到我是如何将那些元磁球埋入地下的。

刚开始的攻击我小心翼翼地将元磁球埋入土层,可以说擂台上的条石和玄铁被撤下帮了我很大的忙。

而后的幻术只不过让对方相信我已经倾尽全力罢了。

任凭那老匹夫机关算尽,也算不到我会在他下台之时狙杀他。

前两个元磁球居然都失败了,当时我的心情可谓紧张到了极点……陈云生冷静地看着他,说道:我现在已经清楚了你的伎俩,请安静,斗法还要继续下去。

即使这样说,龙渊满脸幸福仍无法被掩盖,他正色道:陈云生,我告诉你,你永远无法体会经过苦心孤诣,而后手刃仇人的那种快感。

杀掉夏侯殇我不惜性命,可以说这是一种信仰,深植我心,淌于我血。

看着龙渊满脸的虔诚,陈云生想到了自己曾在天水城潜伏,披肝沥胆最终手刃仇人的那段岁月,对于这种复仇的感觉,他并不陌生,他能理解龙渊的做法和感受,所以他沉默了,对于一个时时刻刻生活在痛苦之中的人,他又能怎样责备呢?对方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昨天,毕竟信仰是值得尊重的。

轻叹了一声,他开始思忖什么时候开始执行李铁嘴的计划,他不能失去柳晓山,即使背上破坏规则,言而无信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比起那些,失去心中所爱带来的痛苦会远胜之。

年轻的修士理了理一下略有褶皱的短襟皮甲,大声说道:今日时日尚早,太子决定增加一场斗法。

请银沙一方的修士先上台。

公孙行已经从怒气之中平复了,说实话,失去夏侯殇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此人曾经多次顶撞过他,若不是考虑到他的修为是银沙四位国师之中最高的,公孙行早就将他赶回银沙了。

他生气的地方是龙渊破坏规则,这种事情似乎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做的出来,而对方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今日骤然落在自己的头上,当然不爽。

回头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边道,公孙行狠狠地说道:狠狠给我打,最好能取了对方的性命,为夏侯国师招魂。

边道阴冷地点了点头,身子一花,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已在北看台下的标名处。

很快大石上出现了边道的名字,而他则稳稳地站在擂台之上。

边道很瘦,身材和大屿关的冯圣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是地仙四十品的修为。

公孙行看着瘦削的边道心中如意算盘打的山响,这个边道修为虽然只有元婴中品,不过地仙四十品而已,在四位国师之中算最低的。

可他常年修剑,战力却不可小觑,最适合这种小范围的斗法,下一战他胜券在握。

陈云生看到边道上台,眉头皱了皱,回顾身后,实在找不出谁能登台。

这时薛离站起身来,说道:师叔,让我上吧。

陈云生摇头道:这仗大家都不用动,让我亲自来。

乐翔拉住陈云生说道:不可,若令其他人上台,就算输了仍有一丝颜面在。

若你在擂台上输了,恐怕连士气都会输光了。

况且此刻对方定然抱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心态比斗,你去太危险了。

陈云生很少见到乐翔脸上有这种严肃的表情。

他坦然笑道:别看我只是金丹修士,我的实力还算可以,这场比斗谁输谁赢,还不能盖棺论定。

无念此刻也站起身来,脑袋摇得向拨浪鼓似的,陈云生,我觉得你此去大凶,还是算了。

陈云生突然指向看台后面,讶异道:咦,他怎么来了!众人回头的功夫,他身子已然跳到擂台之上,众人再想劝阻已然来不及了。

薛离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懊恼自己修为太低,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

边道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只觉得此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并非是单纯的灵元之力。

虽然只有金丹中品巅峰,可散发出的战力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确定是你吗?边道认识陈云生,他不相信对方会亲自上场。

是我!陈云生点了点头。

我出手很重,你要考虑清楚。

边道冷冷说道。

陈云生平静道:我考虑的很清楚。

年轻擂官打量了一眼陈云生,轻叹道:若要登台须先去北看台标名,然后再到擂台上来。

陈云生,我认识你,那日在皇宫我见过你。

难道你不知道对方的修为吗?陈云生点了点头,道:我很清楚自己在修为上和他的差距,不过事在人为。

不劳你担心了。

年轻擂官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下擂台。

陈云生此刻满心无奈,但凡有其他选择,他也不会想到登台。

因为公孙行没有动。

两方擂台上的争斗也如战场上的厮杀,最重要的是军心,主帅一般不轻易出场。

关键是此刻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完全是被逼无奈才登台的。

他蜻蜓点水一边落在北看台,在标名台前停下,提起一只毛笔便打算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匹白色的绫子上。

就在此时,天空响彻起一种凄厉的破空之声,一道被空气摩擦地发红的光影从东边风驰电掣而来。

遁光的速度远超过全速的穿云舟,令陈云生停止落笔,转而注视那道遁光。

遁光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擂台之上,掀起一层白色的气浪。

边道鼓荡起自己的护体灵罡,强行抵御了这一股冲击力。

白色气浪散尽,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擂台之上。

星眸,剑眉,白袍,身材不高不矮,身上带着一层层锐气,手中握着一柄巴掌宽的宝剑,剑身闪烁着繁密的阵纹。

此人朗声说道:你的对手是我!吧嗒一声,陈云生手中的毛笔落地,笔尖染墨在他的衣衫上划出一道墨迹,犹然不觉。

此刻东看台上只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由惊异变作凝重,她就是江雪芹,确切地说,只有她认识擂台上的来人。

陈云生揉了揉眼,揉身来到擂台之上,距离那人一丈处停下脚步,喃喃说道:你,你,你是四师兄?男人转头,眉眼锋利,如同一柄剑。

老八,这些年辛苦你了。

自从经历了天水城的一切之后,陈云生总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此刻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夺眶而出。

他激动得有些颤抖,说道: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云生本领低微,有负师伯重托,我愧对天穹派的千百亡魂。

萧裂天冷峻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柔和,眼泪在他的眼眶绕了几圈,生生忍住,并没有落下来。

师父知道这些年你所作所为,大家都为你的执着所动,又怎么会怪你。

怪只怪那些隐在暗处的奸猾之人,好在他们都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萧裂天一脸阳光地说道。

可是,七师姐,六师兄,还有五师兄和大师兄,他们,他们都不在了……陈云生的声音再次哽咽。

萧裂天仰头望天,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惨笑了一声,道:老八,何出此言呐!人生在世,哪有长存不死的?他们为了门派而亡,死得其所!我们这些活着的,需要继承他们的意志,将天穹派延续下去,这点你做的很好,师兄要好好谢谢你。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斩落此子之后再和你叙旧。

边道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他常年生活在大屿山以西,对于当年天穹派发生了那场变故不甚了解,故而不发一言,默默倾听。

通过两人的对话,他大概知道陈云生和登台之人的关系。

听到萧裂天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登时有些生气,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鸟人,区区元婴六十品,居然这般嚣张!萧裂天朝边道呲了呲牙,道:六十品元婴,足够取尔头颅。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衣裂天公孙行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不过没过多久便平静下来了,甚至还有一些庆幸。

因为登台之人只是元婴下品的修为,而边道已经是元婴中品了,一般情形而论,边道的赢面有八成。

而他内心总有种愿望,就是亲自在台上击败陈云生,只有这样才能出心中的一口恶气,才能证明自己是最棒了,金沙的明月理应属于最棒的人,而非陈云生。

……陈云生回到东看台之时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疑惑,除了江雪芹,她快步来的陈云生面前,焦急地问道:我师父商浩然怎么样了?陈云生摇了摇头,道:时间太短,没来及问。

看来这些年发生了很多故事。

不过从四师兄的表情来看,诸位师兄应该都还在。

江雪芹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薛离也凑了上来,问道:那人是谁?是你的四师伯。

陈云生答道。

薛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心中,那些去洪古界的长辈们恐怕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是难以见到了。

李铁嘴满脸笑意地说道:看来天穹派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拉出一个远游归来的修士都足够分量。

陈云生尴尬地笑了笑。

擂台上,萧裂天横剑看着边道说道:放马过来吧。

边道冷冷一笑,左臂前伸,一柄细长的柳叶形无柄飞剑飘在空中。

剑刃光亮如镜,反射着天空和大地的倒影,若不是炫目的光芒,很难被发现。

还没有攻击,凛冽的剑气便鼓荡地释放开来,吹得萧裂天衣袂飘飞。

边道一弹剑,喝道:炫光剑!剑身光芒大作,拉出一道残影射向萧裂天。

萧裂天横裂天剑,硬生生挡下对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

两柄剑锋交错,划出一蓬巨大的电光。

炫光剑被萧裂天挡开,他身子向前冲,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边道身前,抡起裂天剑就是一下,速度不亚于飞剑。

边道双目睁圆,双手向上擎起,双手之间出现了一道青绿色的方形玉璧,硬生生挡住了萧裂天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边道双脚陷入泥土一尺有余,而萧裂天手中的剑则被弹飞。

此刻炫光剑折了一个圈,刺向萧裂天的后心。

他想也不想,横裂天剑身子急速旋转,裂天剑剑锋扫中刺来的炫光剑,一抹闪电之后,炫光剑再次被弹飞。

萧裂天朝边道呲了呲牙,戏谑道:不过如此。

只见他右手一紧,裂天剑露出三尺长的光虹,白光凛冽,寒光撩人。

萧裂天一挥手,裂天剑横扫边道的咽喉,速度快到剑身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

边道终于不做硬拼的打算,身子一轻,浮于半空中,躲过萧裂天一剑。

他骈指于胸,那柄炫光剑由一裂二,由二变四,由四分八,不一会儿便有数十柄之多,绕着边道飞快的旋转。

把你剁成肉馅,看你还吹牛不。

边道施展剑诀的同时仍不忘了还口。

萧裂天睥睨着几十柄飞剑,手中裂天剑的光虹又粗了几分,长有丈许。

边道向前挥手,道了一声落,天空中数十柄飞剑如雨般落下,速度比之前罗之青和冯圣斗剑之时快了不少。

萧裂天没有移动步伐,而是快速地挥动手臂,裂天剑荡起的光虹在天空中穿插,数十柄飞剑被一一挡开,看不出萧裂天有什么费力的感觉。

每次裂天剑和炫光剑相交,天空都会亮起一团明亮的闪电,数十团闪电在几息之间爆发而出,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眼看着最后一柄剑被镗开,萧裂天猛然间发力,握剑的手臂劲风鼓荡,那道光虹变作十丈长。

跳在空中,借着向前冲刺的力道,劈出长剑,边道头顶的空间被剑势挤压得有些不稳定,呈现出一抹橙红色的诡异光芒。

前两剑只不过试探而已,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好厉害,居然能一剑破空!无念摩挲着胸前那串不大的念珠说道。

他一旁几个天穹派的晚辈忙着点头,这和尚虽然人有些不靠谱,不过点评历来精准,几日斗法之中似乎积累了一些名头,韩枫、徐白露、易小虎等年轻人都爱围着他坐,听他讲斗法之中的渊源。

萧裂天的剑,陈云生再熟悉不过,无论是剑法还是那柄裂天剑。

柳晓山的秋水剑阳面的阵纹就取自裂天剑。

他不知道这些年萧裂天都经历哪些磨砺,可若说天穹派有谁能够一剑就斩开虚空,那非是四师兄莫属。

边道双手张开,那数十柄炫光剑组成了一柄巨大的宝剑迎着裂天剑的光虹而去,只听得半空中传来咯吱吱的响声。

无数晶莹的碎屑从空中坠落,那数十柄飞剑组成的巨大宝剑被斩开了一个豁口,不少金属碎屑从空中洒落下来。

边道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他不相信对方能够一剑损了他的本命之物。

数十柄飞剑组成的剑阵土崩瓦解,而裂天剑去势不绝,自上而下,携风雷之势而来。

边道顾不得处理受损的元神,慌忙张开两只手,一方晶莹剔透的方形玉璧在他双手之间凝成。

裂天剑的光虹中再次命中这方玉璧,剑锋受阻,下沉的速度变得慢了很多。

边道面色通红,看得出抵挡的很吃力。

萧裂天左手按住右手手背,手臂上青筋虬结,他高喝一声,沉!边道耐不住巨力,身体迅速向下落去,双腿陷入擂台半尺,头顶那方玉璧露出一丝丝皲裂的痕迹。

萧裂天大吼一声,满头长发乍起,身上放出一团白光,裂天剑的光虹又粗了一分,向下的势头又增大了一线。

边道手中的玉璧再也支撑不住,簌簌碎裂开来,光虹毫无阻碍,劈向边道的天灵。

这方玉璧也是边道的一件本命法宝,凝炼起来颇为不易,坚不可摧,是一件难得的防御利器,不想被对方一剑破之。

破璧的一刹那,边道喷出一股鲜血,双眼紧闭,等着巨剑落下的那刻,身为修士他早就有死的觉悟,毕竟在修行者的世界中有太多东西是致命的,死变得过于容易。

此时此刻,他反倒感觉到无比的平静,所有争名逐利都如同过眼云烟般飞快闪过,只留下一片空灵的内心。

裂天剑说时迟那时快,落在地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山响之后,从萧裂天身前至边道身前的土地上留下深不见底的一道沟壑。

一丝鲜血从边道额头淌下,他恍然间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那黏黏的血液,吃惊地望着徐徐从半空中落下的萧裂天,迟疑地问道:你居然收的住?萧裂天爽朗地笑道:哪里。

若状态好的时候,那一剑原本可以不在你的额头留下一道伤口的。

如果说萧裂天凭借裂天剑的剑势战胜边道他仍有不服,那么这一剑看似倾尽全力而发,在半途中硬生生收回光虹一尺,单凭这份控制力,就是他远不能及的。

萧裂天收剑,朝犹然发呆的边道拱了拱手,道:你是否服气,不服再来。

边道满脸愧色道:输的心服口服。

在用剑上,我和你差的太远了。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输?为何我在剑道上浸淫的时间比你还久,却输给了你,难道真的是天赋?萧裂天睥着边道,想了一会儿说道:关于天赋的事情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的剑不自由,如同一只被束缚了翅膀的鸟。

繁复有余,刚猛不足,思前顾后,难成大器。

边道呆呆念叨这萧裂天最后两句话,思前顾后,难成大器。

走下擂台。

目睹一剑裂天的年轻擂官跳上擂台,怀着心有余悸地心情宣布了这一战的结果,萧裂天以毫无悬念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你居然败了,输给了一个比你修为还地人?真是太令人扫兴了。

公孙行指着边道的鼻子数落道。

边道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不屑和轻视。

公孙行怒道:为何你的眼神和那个死去的夏侯殇一般无二。

难道刚才的斗法把你脑袋震出问题了?边道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萧裂天的一剑让我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

经历了一个轮回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修行。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你不再是我的少主人,我也不是你的客卿。

没了这层关系,我为何还需要对你低三下四?公孙行被噎的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阴恻恻地说道:离开了银沙你便少了依仗,你知道,就算是元婴修士,没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修行起来也相当的痛苦。

这不劳你操心了。

我一辈子有八成的时间被束缚了,现在想想很是后悔,以后我边道再也不会和任何组织有任何瓜葛,我要做一个自由的散修。

说罢边道拂袖而去。

公孙行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气哼哼地说道:好你个萧裂天,不仅一剑败了他,也斩碎了他的信仰。

第一百五十二章 那些年擂台上萧裂天几乎只出一剑就败了一个擅长用剑的元婴中品修士,这种事情即使在修为高深的老修士看来,也有些匪夷所思,更遑论那些见惯了来来去去数十回合打得天翻地覆,纯看热闹的看客们。

人们稀稀落落地谈论着刚才萧裂天那气吞山河的一剑,在这个擂台上,风火雷电都不缺少,独独缺萧裂天那一剑所带来的霸气。

一剑劈的毫无保留,劈的那么纯粹,劈的那么自信。

以至于多年之后金沙都在流传一首赞颂萧裂天的诗篇,金沙明月台,龙川太白峰。

倚天第一剑,唯看萧裂天。

只不过作诗的人没有搞清楚,萧裂天的太白峰是属于天穹派的,而天穹派和龙川是两股势力。

……西看台上的公孙行彻底郁闷了。

明明胜利在望,却节外生枝,输了这一场是小,连续损了两名银沙的国师是大。

天下修行之人千千万,可修道元婴的人毕竟是少数,可以说大海捞针,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一个,这次一损失还损失了两名。

他真的有些害怕父亲那冷若冰霜的眼眸。

看着北看台上金沙贵族们笑语盈盈,相互寒暄着走来看台,走向自己的飞舟,公孙行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寒,金沙让自己和龙川为了一个女人斗的不亦乐乎,莫非是想要从中渔利,做那黄雀?这个想法甫一成形,立刻让他坐立不安,如果是这样,自己已经深深中了人家的圈套不可自拔了,并且金沙的计策已经取得成效,明月台直接导致银沙损失了两名国师。

他思忖了良久,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原因是大屿关的战修为他们银沙打了头阵,为了自己的事情,金沙仅有的两名国师也答应出手。

这样看来,金沙的国君当真是为了和自己联姻,又不想拂了龙川的面子才想到这个办法。

想到这里,公孙行长出一口气,带着银沙的扈从走下看台,走向自己的飞舟,今天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向父亲交代。

……陈云生认为自己算是一个能喝酒的人。

但是当他遇到萧裂天之后,这种想法彻底的被颠覆。

萧裂天身前高高低低的酒坛证明此人和听风谷的张明远有得一拼。

今日众人一回到营地便找了处宽大的屋子团团坐下,由李铁嘴带着开始你一杯,我一盏的边喝边聊天。

陈云生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楚一些,在他们身边,薛离和韩枫两个叫嚣的最凶的人最先被放到,早有人将他们抬去一旁休息。

几轮之后,空荡的木屋之中只有陈云生和萧裂天两人。

轻轻倒上酒,陈云生略带伤感地说道:天穹派众多同门之中,令我最为感伤就是谷剑。

据说当年你执掌巡天院的时候,谷剑是你的手下?萧裂天萧索地笑了笑,道:是的。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从小便天资过人,唯一的缺点就是骄傲,却又不是盲目的目高于顶。

太白峰上能懂他的人太少了,就是他父亲,我的大师兄,也看不明白他。

父子间的关系十分紧张。

说实话,谷剑并不喜欢他父亲不经意流露出的事故。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喜欢便喜欢的天昏地暗,讨厌便一句话也不说,这人有性格,只不过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成为他喜欢的人。

死后才觉得他是个英雄。

他在世的时候一定很孤独。

萧裂天哼了一声,道:他喜欢芹丫头,常常站在峰巅默默看着那丫头练剑,这便是他生前唯一的乐事。

陈云生突然想起当年谷剑曾经给他一个香囊,让他交给江雪芹,这些年几经辗转,几乎把这件事情忘了,幸亏萧裂天提醒。

萧裂天看着呆呆出神的陈云生,说道:我提起这件事情,你不是想到了柳晓山吧。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至今我都忘不了谷剑那决绝的眼神,还有那决意殉道的语气。

萧裂天叹了口气,道:有时候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法忘记本该忘掉的事情,对不该遗忘的事情却抛于脑后。

我在太白峰和你六师兄关系最好,他为人随和,整日喜欢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被师父说了无数次,却死不悔改,没想到他居然能获得七师妹的芳心。

陈云生目光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酒盏,眼中泛着浑浊的泪光,默不作声,显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萧裂天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再看身旁的酒坛已经见底。

他摇晃起身,从远处抬起另外一坛没有拆封的烈酒走了回来。

陈云生已经从回忆中脱出,看着萧裂天的白衣,潸然泪下,泣声道:我,我就是无法忘记六师兄,他当年死在我的怀中,他的金丹裂了,仍然拖着残躯向七师姐爬去,我,恨只恨自己修为太低,不能保护他们周全,那个时候我恨不得去死的是自己。

哎,两人只留了一个衣冠冢。

萧裂天扶起哭的痛不欲生的陈云生,陪他一起落泪。

他慢慢说道:我在洪古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他教给我一首歌,说是来自于他的家乡,这些年夜阑人静的时候我常常唱起,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觉。

说罢,他用箸敲着空空的酒碗,哼唱道。

那些年我们跃过群山,宛如晚归的雁群。

那些年我们飞过海洋,好似寂寥的星群。

那些年我们在世界的尽头观看落日,余辉残红在指尖流转。

那些年我们在无尽的远方黯然徘徊,等待千年也不过为了那回眸一笑的惊艳。

寒霜磨砺了脸颊,留下不可磨灭的刻痕。

岁月灌满了心房,让我们习惯了这世界的光怪陆离。

我的兄弟,当你疲惫的时候,请不要让我独自上路,我不想枯草和苔藓爬满你的坟茔。

我的爱人,当你即将倒下的时候,请不要忘记曾经的约誓,古老的三生石上记载着那段刻骨铭心的掠影浮光。

萧裂天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屋中回响,和着月色淌入陈云生的内心,让他一阵恍惚。

的确如此,每个人都是时光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少则数十载,多则数百年,不过一堆土丘,就算曾经站在世界之巅,到头来也不过一丘坟茔,淹没于荒草和青苔之中。

这个人现在在何处?陈云生问道。

他死了。

怎么死的?寿元到了,死的很安静。

萧裂天看着窗外的月轮说道。

陈云生轻轻叹了口气,道:洪古界看来不像外人说得那样荒凉,还是有人涉足的。

的确如此。

洪古界有很多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去那里的原因很多,有些是寻找东西,有些是路过,还有人是迷路而至。

教我这首曲子的人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在洪古游荡,最终客死异乡。

他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回来?陈云生问道。

他为什么要和我们回来?震旦对他来说仍然是异乡。

萧裂天讶然道。

陈云生眼中突然多了一丝激动,道:说说洪古,说说那个无数人口中诡异莫测的世界。

萧裂天看着他的眸子,开心地笑道:这还真是我愿意的话题。

洪古是个神奇的世界,也是一个荒凉的世界。

你见过成群结队的飞龙吗?龙?陈云生睁大眼睛问道,他的确没有见过这种生物,只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之中看到过记载。

是的,龙群,足有数十只之多。

由一只巨大的黑龙带领着向北方飞去,我们当时潜伏在数人高的荒草之中,不敢妄动,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

龙的眼中怎么会在意人这种渺小的生物。

萧裂天似乎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陈云生随着萧裂天的话语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巨峰直插云霄,偶尔能听到上古巨兽震动寰宇的沉闷咆哮。

那是一个自然伟力掌握一切的世界,人类所修得的那点道术渺小的可以忽略。

师伯回来了吗?沉默了许久之后,陈云生问出一个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疑问。

萧裂天归来之后对这些避而不谈,让他犹豫是否发问。

回来了。

萧裂天点头道,师父他老人家回来已经有三年时间了,这三年之中他一直在做一件事情,直到最近才听闻你在金沙遇到麻烦,让我马不停蹄地前来相助。

还好终于赶上了。

师伯在做什么事?陈云生直截了当地问道。

萧裂天面色犹豫了一下,说道:师伯曾经嘱咐我不要将这件事情给你透露太多。

和三百年前门派的浩劫有关吗?陈云生眸子清亮的如同溪水,让萧裂天无法回避。

看起来飞云师叔已经将前因后果对你言明了,那我也不算破戒。

本来你作为天玄门的弟子,在这件事情上有责无旁贷的义务。

不过飞云师叔和师父在那场劫难上有不同的看法,导致两人关系的恶化,再加上执掌门派的理念不同,导致师叔愤然离开,这其中的故事又岂是一两句话说得尽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信念之争萧裂天面色释然,徐徐道来:师父他老人家一直秉持天玄门的古老教义,丝毫不敢忘了我们作为守护者的身份,认为三百年前那次纷争最核心的起因并非墨麒麟,而是……不是墨麒麟还有什么!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喝,飞云子的声音粗暴地将萧裂天的话打断,屋内变得一片宁静。

飞云子的到来让原本舒服惬意的氛围变得有些紧张,陈云生赶紧站起身来,局促地迎接着师父驾到。

萧裂天也站起身来,看到飞云子那张干瘦阴沉的面颊时,仍然不忘了神经质地哆嗦一下,看起来当年飞云子留给他内心的阴影不小。

飞云子嘿嘿笑道:萧小四,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修为居然已经元婴,不错嘛。

萧裂天赔笑道:师叔说笑了,数十载不见,裂天就是太白峰的一棵松树也应该长大了不是。

裂天资质愚鲁,顿悟乏术,让师叔见笑了。

飞云子哼了一声,道:你若真是一棵树就好了,不会混淆视听,不会颠倒黑白。

云生他本性纯良,莫被你这通歪理邪说搞乱了。

萧裂天双目圆睁,太阳穴突起数根青筋,强压怒火道:师叔说的哪里话?天玄门的教义如何变为歪理?师叔如此妄语,不怕师尊的在天之灵难安吗?飞云子瞪眼道:胎毛未退的小子居然也来教训老夫。

说起师父他老人家我就生气,当年我亲眼看到师父被那孽障一口吞噬,当我伤心欲绝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师父,他居然仍然抱着那些教条不放,慢条斯理地让我们不要去灭杀那獠,真真气煞老夫。

萧裂天据理力争道:就算师叔说在理,天玄门的教义总没得罪你吧,这分明是两码事,你也犯不上对门派的教典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飞云子冷声道:若非出自对门派教义的坚守,你以为我会忍着性子和你师父共同执掌天穹派那么久吗?不过时代变了,这世界也在改变,你们睁开眼看看吧,哪里还有天谴,哪里还有神罚,哪里还需要守护者。

萧裂天指着天空三颗血星说道:那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在教典中的寓意。

飞云子不屑道:知道你就会拿那三颗星说事,如果真有一天神罚临世,那我飞云子第一个跳出来挨那天雷。

萧裂天气哼哼道:既然如此,萧某不再多说。

他看了看陈云生说道:师弟,为兄还有事情在身,现在我在这里已经不能做什么了,就此离去,希望你早日赢下明月台,迎娶晓山妹子。

陈云生尴尬地看着萧裂天,又看了看飞云子,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恩师,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不知该如何对答。

萧裂天洒脱一笑,身子一闪已然到了院中,再一闪身化作一道白色的遁光向东方飞去。

看着萧裂天离去的遁光,飞云子冷声骂道:招摇的东西,这么亮的遁光生怕人家发现不了你是吧。

说过多少回都没改,猪一样的脑袋。

陈云生叹了口气,从萧裂天出现到离开区区几个时辰,这一切都恍如梦幻。

若不是飞云子搅局,他几乎可以肯定四师兄一定不会这么急于离开。

可对于自己的亲师父,他又说些什么呢?陈云生吧啦了一下嘴,感觉索然无味,说道:师父,徒儿今日饮酒过量,不能陪你了,需要找个地方睡觉。

飞云子乜了他一眼,道:以后少跟这些不学无术之人混在一起。

徒儿明白了。

陈云生知道自己不能再争辩下去,飞云子的脾气如同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就是亲如手足的徒儿也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这个道理是他在凌云峰上用血的教训得出的。

……一夜无眠,直到日上三竿陈云生才转醒,醒来得知的第一件事便是喜事。

狻猊族的族长威煌昨夜来到行营,随他同来的还有几位狮族的长老,如果这样算起来,元婴级别的修士一下子多出好几个。

威煌在血狮和金狮的陪伴下,见过了陈云生和飞云子,大家都是修行深湛的大修士,寒暄客套之后却也相处愉快。

飞云子对于和自己没有过节的修士并不会太过于冷淡,加之威煌本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一众人相处的气氛还算融洽。

陈云生大致数了一下,威煌带过来的狻猊族长老大概有三名,都是元婴初期修为。

虽然修为不算深湛,可毕竟是妖修,比起人修自然要厉害上几分。

当日他记得狻猊族具有长老级别的老狮妖十位有余,这次只来了三人,说明狻猊族迁徙之路仍未走完。

想到这里,陈云生问道:不知大屿山到天穹山脉一路可否艰辛?狮族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

威煌露出一抹笑意,道:蒙小友关心,现在狻猊族迁徙的还算顺利,路遇几处小凶险,都已经化险为夷,只是损了十几个族人而已。

陈云生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番滋味,定然是一路上山高水长,遇到不少凶险,否则以狻猊族众多高手在怎么会有人折损。

想到举族迁徙所面临的艰难险阻,和日后诸多不确定,陈云生越发的佩服威煌的勇气。

我已经遣人回天穹派,如果狮族到了天穹派境内,自然有人接应你们。

陈云生善意地说道。

威煌哈哈大笑,道:陈小友果真重诺,我没看错你。

我狻猊一族迁徙实乃迫不得已,只求生存,并不威胁天穹山脉诸派的存在,这点请陈小友放心便是。

陈云生急忙说道:前辈客气了,我天穹派日后定当帮助狮族在天穹山脉落地生根。

威煌满脸感激,连连道谢,他目光转而落在白十三的身上,说道:天穹山脉门派众多,其中白虎神坛的威名老夫早有耳闻,当年血狮小儿不懂规矩,惹了神坛诸位白虎英杰的虎威,老夫在这里赔个不是。

请白兄弟向白虎神君好言几句,他日定然登门谢罪。

威煌自降辈分,称白十三为兄弟已经给足他面子了,虽然白虎神君是化神修为,可威煌和他同为一族之首,理应是平辈论处,怎么算白十三都是晚辈。

白十三大手挠头,倒也不客气,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白花花瞅出其中情形不对,暗中踩了白十三一脚,急忙客气道:前辈莫折杀我等,当日十三哥也有他的不对之处,他日若前辈光临白虎神坛,家父必然扫榻相迎。

威煌觉得白花花说话得体,越看这丫头越觉得喜欢,想了想说道:不知花花小姐是否有意中人,我族中青年才俊不少,老夫到真愿意为你引荐。

此言一出,白花花双腮桃红,众人哄堂大笑。

虽然狻猊一族登堂入室的多是化形的狮妖,可是兽族对于婚配的淳朴观念丝毫没有受到人类影响。

他们更在意两人在一起的感觉而非门第,更在意相伴终老的幸福而非从中获利。

威煌话语真诚,毫不做作,更没有因为自己族人式微,而白虎一族势强而表现出丝毫的趋炎附势。

看到这里,陈云生不由得轻轻叹息,若金沙皇族如此开明,自己又何必拼得这般辛苦。

想到自己只拿下四场,而对方已经取下七胜,心头再次一紧。

白花花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不劳前辈费心,花花已经心有所属。

她说罢眼神扫过陈云生,这个小动作被威煌看在眼中。

老狮子表情略有滞碍,道:花花恕我直言,陈小友是重义之人,不娶到金沙的明月誓不罢休,恐怕会让你单相思了。

白花花脸色变得更红,支吾道:不是啦,当然不是他。

陈云生属于躺着中枪的主儿,急忙从思忖中回到现实,看了看白花花,突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笑道:前辈的确理解有误。

花花中意之人不是我,但是和我有些渊源,所以刚才她在看我。

威煌哦了一声,岔开话题。

兽族之人多半都爽朗果决,这件事提过一次便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从天南扯到海北,从金沙扯到擂台,天色转暗才各自散去。

离开屋子的时候陈云生看到江雪芹走在前面,便出言道:雪琴慢走,我有几句话说。

江雪芹停驻脚步,转身看着陈云生,此刻夕阳西下,层林尽染,红晕爬上女子的衣衫和脸膛,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陈云生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唇齿之上,这样让双方不会尴尬。

他从纳虚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囊,递给江雪芹。

女子接过香囊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害羞,道:师叔,这是干什么?陈云生脸色由白转红,好在夕阳余晖映照,看不出来,不过当他想到战死的谷剑之时,这抹红云瞬间消失,他肃容道:香囊是谷剑的,他取义前将此物给我,让我转交与你。

这些年颠沛流离,忘了此事,昨夜经四师兄说起才恍然。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溪别话江雪芹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了很多,显然是想起了很多过往,她纤手在香囊上摩挲了良久,轻轻解开香囊封口处两枚檀香珠。

从香囊之中取出两枚杏黄色的木质小人,每个都有拇指大小,小人身上布满了咒文和符箓,隐约有灵气的涌动。

这是替身傀儡?陈云生见过谷剑使用此物,当年他杀掉张大猛也是多亏了此物。

这种替身之物在危机关头使用起来能救一命,他在尘世游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单是一枚恐怕就价值连城了。

当年他困于血战,能将保命之物给我,足见其的用心。

那些年他暗中爱慕于我,却从不曾表露,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份炙热。

可身为女子这种事如何能先说起。

此时阴阳两隔,当真令人无限唏嘘。

江雪芹话语中透着淡淡的伤感。

陈云生听到此处才明白,原来谷剑从来没有对江雪芹表露过心意,当年门派中传说的被女子拒绝数次只不过是有些看不惯谷剑之人杜撰出来的。

恐怕他迟迟不愿向女子表白多半也是因为这些无稽之言。

他当年早就做好以身殉道的打算,所以替身傀儡并没有使用。

如果他不想死,即使不用此物,相信也能脱身。

陈云生徐徐说道。

江雪芹点了点头,道:有时候感觉我们的肩头好重,有上千亡灵看着,若稍有不慎,便觉得辱没了他们的英灵。

陈云生看到女子眉头的凝重,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说道:如果有亡灵一说,就上他们注视我吧,你做本色的你,不要活得太累。

如果有不错的男人,就嫁了吧,不要荒废了青春。

最后这句话秉承了兽族的爽朗和陈云生一贯的不羁,不过听在江雪芹耳中却不怎么受用,女子抬起头,明亮的眼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薄嗔道:哪有晓山妹妹这般幸运,找到一个敢爱敢恨的奇男子。

陈云生不敢在说下去,江雪芹双目清澈的如同见底的溪水,谁知道这丫头又会抛出什么让自己难堪的话题,他干咳一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吧。

我还要梳理经脉,不陪了。

陈云生转身离去,江雪芹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何他身上有这么重的金灵气?莫非修炼了什么金行的功法不成?陈云生顶着一轮圆月回到自己的木屋,简单收拾一下屋内的杂物,便坐定开始吐纳修行。

被飞云子强行扰乱的经脉经过几天的梳理变得有序了很多,只有两成尚在混乱之中。

他一手指天,一手划地,鼻口相照,眼心相观,进入入定的状态。

不一会陈云生周身逐渐弥漫起浓稠的金灵气。

金行的灵气是白色的,浓稠的如同白雾一般,在明亮的月色照耀下越发的耀眼。

只不过陈云生处于入定状态,并没有察觉。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转亮,东方破晓。

万里大屿林披上了一层炫目的红霞。

陈云生吐纳完毕,站起身啦,此刻乐翔已经在拍打他的木门了。

打开木门,乐翔一进屋便诧异道:为何屋内的金灵气如此浓重?陈云生由于一直待在这个环境中,故而没有注意,经由对方提醒才发现果真是这样。

他走到窗前,伸手在粗木的窗台上拂过,一种凹凸不平的感觉从手掌上传来。

陈云生的心跳加快,呼吸变得局促,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年他入道之时,在凌云峰巅,和金灵一人一猴就是在这种浓重的金灵气之中不辍修行,只不过此刻,这股金灵气更加浓烈罢了。

呼吸着盛夏炙热的空气,陈云生的心仿佛回到了那冷冽的高山之巅。

金灵苏醒的迹象并不是最近才有的,确切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可直到今日这种感觉才变得迫切起来,仿佛那块沉睡了数十年之久的紫金,终于要再次化形成人。

陈云生心情大好,取出紫金放在窗台上,四周立刻聚拢起一片在阳光下可见的白气,似乎比在纳虚戒中聚拢的金灵气更浓一些。

四周的树叶和草茎逐渐被锋锐的金灵气割出一道道豁口。

乐翔没有见过金灵化形,故而在一旁啧啧称奇道:乖乖,为什么你总能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这块金属居然能够聚拢金灵气,奇怪,奇怪。

陈云生瞅了他一眼说道:这并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兄弟,他复苏在即,恐怕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乐翔惊异道:金属化形成人,这种逆天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今天我就不走了,要在这里看个究竟。

此刻窗台的后冒出一个脑袋,韩枫带着早晨的露珠出现在窗前,他盯着陈云生和一脸专注的乐翔说道:师父,你在干什么?乐翔不待陈云生接口便说道:韩毒物,你可见过会变化成人形的紫金吗?说罢朝金属块努了努嘴。

韩枫睁大眼睛道:如果你不曾见过,我一定是没见过的。

我那点江湖经验不都是和你一起厮混出来的嘛,乐猪头。

陈云生听到两人之间的称呼感到好笑,这两个人有过一段生死与共的经历,之间的感情深挚,口中也就没有遮拦了。

陈云生指着紫金说道:你们两人不是打算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吧?乐翔抬头道:有何不可?我要看看它怎么从金块化形。

韩枫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兴趣极大。

陈云生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尚早,不想荒废一天,便说道:我打算去山谷那边练刀,如果你们两个有时间,就在这里看守,我估计会在两个时辰之后回来,这个期间你们不准离开。

乐翔点了点头,对韩枫说道:正好,我去找点茶点,我们坐在这里看着这块紫金变成人。

陈云生看了看四周森严的戒备,自忖不会出意外,便驾起遁光飞向自己练刀的山谷。

经过这些日子的浸淫,他对青云刀诀理解越发的深入,使用麒麟斩越发得心应手。

可是御刀并非一日之功,修行者的本命之物大多是一两件,当然有元神不够强大,无法驱使的原因。

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修行之人和本命物之间需要建立一个某种精神上的连接,而这种纽带除了长时间浸淫之外别无他法。

麒麟斩是陈长青亲自植于陈云生体内的,经过数十年的浸润,早就和他血脉想通,正因为这样才他在驱使麒麟斩的时候才比寻常修士有优势。

经过数月的磨砺,这柄刀的威力逐渐显现出来。

陈云生持刀而立,刀尖指向太阳初升的方向,把元神灌注于刀身之上,借由麒麟斩延续自己神念的边界,此时此刻,麒麟斩变做他身体的一部分。

另一只手掐了一个雷诀,明亮的闪电击中一片湿润的泥土,激起一蓬青草。

他手腕一动,刀尖飞快的移动,将飘在空中的草叶从中劈开,最后收刀之时斩开一滴朝露,再次回到刚开始的动作,整个过程不足三息。

严格来说,修行者对于刀、剑或法器的驱使不应该区分到底是脱手而出还是握在手中。

但是现今修行界流行的做法是判敌于先,攻敌于前,全然是唯快不破的路子。

所以各种法门之中对于提高飞剑的速度,提升飞剑的控制距离无所不用其极。

相反对于持刀于手的诸般精微的变化研究的不多。

陈云生的例子比较特殊,从飞云子传授他的第一天起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手持两柄短刀,不是他不愿意攻敌于前,而是逼不得已。

恰恰是这样才让他养成了持刀于手,人刀合一的习惯。

刚才他一共出了十三刀,每刀斩开一片草叶,最后一刀劈开露珠,其中包含着极为精深的变化。

他虽然只修其意,不修其行,不过在天星阁博览群书,对于各种刀招变化可谓烂熟于胸。

不用是不用,一用便自然而出,连绵不断。

接下来他又尝试弹出两道闪电,激起两蓬青草,在刀光掠影间草叶横飞,每一刀都在空中留下一条细若游丝的亮线,等他收刀之后,天空中居然出现一幅极其复杂却又四象对称的图景。

本是随性而所致,留下一道光痕只为好看,没想到这幅图景令他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一个精巧的法符,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可这是一种直抵内心的美丽和精巧。

陈云生如法炮制,每次留下的图景都不相同,却又同样精细巧妙,美不胜收。

他背襟起了一层冷汗,原来无相修行在本质上居然就是一种法符的艺术。

就连最不可能和符扯上关系的御物之术在某些方面也印证着符道。

轨迹越是精巧,同时击中所有草叶所花的时间越短,轨迹越是丑陋,所用的时间越久。

经过了数十次尝试之后,陈云生终于确定了这件事情。

他拿出一根银豪,在一本手卷上记录下这些所得,这本手卷已经记了数十页,都是他修行和游历的所得,卷名自提为《清溪别话》。

而清溪就是陈云生和诸葛靖宇第一次为叶穿云和寒江燕筹备新婚贺礼所设伏的那条小溪。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久违的苏醒当陈云生练得尽兴,回到小木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乐翔和韩枫的人影,窗台之上也没有了那块紫金的踪迹。

他第一感觉便是两人出了事情,四下观看之后,却发现四周的警戒依旧,似乎没人入侵的迹象。

负责警戒的是四个狮族的化形狮妖,强壮而机警,手中兵刃霍霍放光,根本不可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么韩枫和乐翔消失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自己主观造成的。

紫金被两人拿走了!陈云生感到一阵愤怒袭上心头,金灵处于化形的最关键时期,而化形之前他是最为脆弱的,如果紫金受损将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

自己临走之前嘱咐过两人,却没想到二人如此不听话。

走到屋内,陈设如旧,没有改变,经过仔细的探查,陈云生发现屋中地上落了一根极为纤细的金色绒毛,看到这里,他心中又一翻个,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看来这一切都是那猴子造成的。

从金灵的角度讲,如果突然化形,看到两个从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自己身旁,瞪着牛眼瞅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并且四周还有几名盔明甲亮的兽族妖修不怀好意的四处巡视,做出防御性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如何将两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走呢?陈云生百思不解,正当他无奈的时候,一丝微弱的药味道飘入鼻子,他灵机一动,这莫非是韩枫故意留下的痕迹?修行之人的五感比寻常人要灵敏很多,陈云生循着这丝若有若无的气味一路向西,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他不敢起遁光,只能在树林之中御风而行,速度不快。

正在向前走着,突然听到头顶有人呼救,师父,韩枫在这里呢。

抬起头,只见韩枫被倒悬在一颗高大的大屿树上,在他身旁乐翔更加狼狈,身上的衣服被拔了个精光,也被吊在树上。

陈云生刚想跳起来放他们下来,只听韩枫喊道:别管我,先去救小黑,晚了就被您那位朋友玩死了。

陈云生向韩枫目光所指的方向全速飞遁而去,大约十余里的路程之后,只听得天空中传来一阵阵破空声。

他极目远眺,只见前方群山之巅有一个黑点,在努力向这边飞来,看来应该是韩枫的那条毒龙。

陈云生加快遁光,那条毒龙在他的视野之中越来越大,随之出现的还有一道道快如闪电的金色光芒。

每当毒龙要飞离山巅,那道闪电总会精准地击中它的脑袋,让它被迫变换方向,向一旁飞去。

可飞不了多远,又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那只黑色的毒龙无奈地吐着毒烟,却丝毫不起作用,那道闪电的速度太快了。

陈云生心中一阵激烈的跳动,他太熟悉那道金色的闪电为何物了,那是金遁,世间能将金遁修炼的如此纯熟的人除了金灵,他不知道还有谁。

一阵冲刺之下,陈云生来到距离山巅二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朝着犹在戏弄毒龙的闪电喊道:金灵,过来。

那道金色闪电听到陈云生的叫声,光芒变得闪烁不定,下一息呼啸而来,直挺挺停在陈云生身前。

光芒散尽之后,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他身前。

男子看样子二十五六岁,面皮呈现暗金色,双眸闪烁着紫金色的光芒。

那双眸中居然有一个金色的圆圈,陈云生细看之下,发现那并非圆圈,而是一个暗暗旋转着得金色佛轮,佛轮的边缘布满极小的真言和符箓。

金灵头发卷曲,用一根麻绳系在脑后,前边的碎发被山风吹拂,有种别样的不羁。

他身上穿着乐翔的那件牙白色长衫,却没有乐翔的那种天然潇洒,原因是长衫束腰的地方弄的十分的笨拙,倒也符合这猴子的性格。

金灵仔细看着陈云生,两人都没有说话,经历了数十载的分离,陈云生也不知道在猴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于,金灵搔了搔脑袋,说道:大哥?陈云生颔首笑道:是我。

大哥。

金灵一个冲刺,扑了上来,力度之大让陈云生在半空中站立不稳,急速向地上坠去。

他急忙抛出穿云舟,两人重重落在小舟的甲板上。

穿云舟剧烈晃动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

陈云生尴尬地说道: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金灵呲牙笑了笑,跳起身来,老实地站在一旁。

陈云生探出两人放在他的脉门上,他要探知一下金灵的修为。

一探之下,陈云生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金丹了吗?怎么这么奇怪?陈云生感到金灵体内的金丹居然有八个之多,个头都不大,并非如同五行金丹那样五行合一,而是孤零零的分布在丹田四周。

金灵笑道:我也不知道。

对了,那些入侵的修士怎样了?我一觉醒来发现世界都变了,大哥修为貌似也高了一些。

陈云生叹了口气,对于金灵来说,这些年真如恍然一梦,而对于自己来说却充满了艰辛。

太白峰被毁了,但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天穹派又重建了,总有些人没有死,总有些种子散落于山中,一朝春雨就会发枝散叶。

金灵感到陈云生口气凝重,脸上的欢喜也逐渐冷静下来,不过猴子的个性依然没改,他笑道:没想到一睡三十年,不过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变强了。

陈云生一脸雾水道:的确如此。

我很难说你到底处于金丹上品还是中品,体内融合八枚金丹这种事情在修行界闻所未闻。

金灵席地而坐,看着陈云生说道:大哥太絮叨了。

管他金丹几品,本事大了总归是好事,刚才那条小黑龙很有趣,居然能吐毒烟。

对了,最近有没有热闹可以看,我憋了太久,想寻些人练练手。

陈云生灵机一动,明月台到好似天生为金灵这种无武不欢的人准备的。

可是想到金灵毕竟只是金丹修为,他又冷静了下来。

看到陈云生脸上的神色有变化,金灵问道:大哥有心事?不妨直说。

陈云生道:此时我们正面临一些麻烦,你晓山姐姐被当做擂台的筹码,我们若输了擂台,她就必须和一个恶人成婚。

金灵听到这里,霍然站起,仰天大笑道:造化,造化,这么有趣的事情居然让我碰到了。

大哥莫急,有金灵在管他谁登台,一定能让他铩羽而归。

陈云生拂了下金灵满头金色的卷发,道:没那么容易,这些人的实力很强。

擂台比斗到现在,登台都是元婴修士,你恐怕敌不过他们。

金灵急的抓耳挠腮道:笑话。

大哥何时学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我金灵尚在筑基的时候不是一样教训那个谷剑吗?现在金丹了,自然要收拾那些元婴老匹夫。

下一场让我上台,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陈云生看着金灵额头上那道如同闪电一般的金色纹路,心中悬起的担心逐渐放下。

他并不是保守之人,这么多年的风雨不禁让他心思细密,还颇具胆识。

想了一会儿,道:也可,下一场你可上台试试,感到实力不济,快些认输就好,莫要伤到自己。

金灵朝陈云生呲了呲牙,表示对方看低他了。

这时候从东边的树林之中飞出两个人,一个裹了一件外衣,一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衣,在他们身后一只黑色的毒龙战战兢兢地远远坠着。

韩枫朝陈云生喊道:师父,我们过来了啊!你可管好你的兄弟。

陈云生看着两人的神态心中好笑,看起来刚才两人吃了不小的亏,他大声喊道:你们过来吧,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金灵看到陈云生主动招呼两人过来,知道他们和大哥是朋友,感到自己做的有些理亏,偷偷站在陈云生身后,显得有些局促。

乐翔和韩枫落在穿云舟上,而那只黑龙则围着飞舟旋转,就是不敢靠近,显然是让猴子给欺负怕了。

乐翔外罩着长衫不时被风撩起,露出赤裸的大腿,感到一阵发冷,愤愤道:掌门,你看到了,他还穿着我的衣服呢。

陈云生笑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嘛,那么小气作甚。

说罢,他从纳虚戒中取出一件自己换洗的衣服丢给金灵道:换上这个,把你身上的还给人家。

金灵倒也麻利,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一个精光,然后又非常麻利地穿起了陈云生的衣服。

他身材比陈云生小,肌肉却比陈云生更加壮实一些,所以衣服大小差不了多少。

乐翔捡起自己的衣服,进入船舱,过了好一阵才走出来,又恢复了那个倜傥的公子模样。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在下是乐翔,天穹派天雷司的司首,阁下是。

金灵抬起头,看着乐翔的眼睛说道:金灵。

无门无派,大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韩枫也凑了过来,客气地说道:我叫韩枫,你大哥是我的师父,那你就是我的师叔,师叔好。

金灵觉得韩枫说话柔和,人也客气,朝他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是金灵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然过午,大屿山的太阳向西天偏转,可是温度却没有降下来。

四人都是爽朗之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了好久,才驾着飞舟飞回行营。

路上正好碰上白十三,金灵眼尖,一个纵身来到白十三身前,抬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由于速度太快,加上白十三没有准备,吓了他一跳。

当他看清眼前之人,大吼一声,高兴地将金灵抱了起来。

大头,你终于回来了。

白十三一脸深情地看着金灵。

陈云生忍不住微笑,但从白虎的脸上看是足够严肃了,可为什么称呼总让人啼笑皆非呢?虎哥,你还是那般健壮,我这次本事大了不少。

睡了这么久,手脚僵硬,不如我们去活动活动?白十三哈哈大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只不过你要去见一个人,她等你很久了。

金灵晃了晃脑袋,不解道:我大哥已经见到了,还有谁会等我?白十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笑道:看来你真是痴货,没事,这事上晚熟点没什么不好。

你虎哥不也是等到生米做成熟饭之后才堪堪明白其中的妙处。

走吧,随我去见那人。

金灵转头看着陈云生,等待他的默许。

陈云生颔首道:金灵,你是自由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不需问我。

金灵蓦然点了点头,好似不明白陈云生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仍然兴高采烈地随着白十三离去。

韩枫看着金灵的背影,说道:师父,师叔的本事如何?陈云生感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当年比我强,现在应该也比我强吧。

韩枫点了点头,自语道:打扮成这范儿的都是高手。

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乐翔说道:像你这样的都是装逼货。

乐翔掐住韩枫的脖子,怒道:你小子又欠收拾。

这时那只黑龙看到金灵离去,顿时来了精神,上蹿下跳,朝乐翔直呲牙,就差没有喷出一口毒烟。

看着两人真挚的情义,陈云生满脸是笑,这时间看来不只有修行,还有滚烫的兄弟之情,刻骨的男女之情。

金灵走后就没有回来,陈云生听到白虎的木屋中传来一阵阵高声喧哗的声音,如果不是顾忌到行营之中还有一个行事乖张的飞云子,恐怕白十三那屋的房顶都会被掀起来。

陈云生盘膝做好,开始运转金灵聚气术。

这是他的习惯,经过这些年的不辍修行,大周天金灵聚气术和水灵聚气术都已经到了七层,而木灵聚气术则突破了七层,到了八层的境界。

这和木灵聚气术每日自行运转有很大原因。

经过这些年的修行,陈云生总结出来,这三种聚气的手段虽然都精巧无双,不过都是些入门的练气法门,比起《元磁》和《筑神》这种高屋建瓴的殿堂级修行法典而言,差了很多。

三种修行法门眼看就要达到巅峰,也就是说,等自己丹破成婴的那一刻,这些法门就有所不足了,再依照其修行难免会影响修为。

他一边打坐,一边寻思着找师父要一本适合自己练气的高深功法。

虽然他曾经阅读过不少典籍,不过多半都是低阶的练气法门。

元婴之后练气之道少之又少,并不是适合自己。

一夜无话,第二天就是开擂的日子,众人早早来到四方台就位,看台上的看客们比起前些日子少了一些。

不过留下的人中有不少都是修行者,或者是向往修行的人。

不少家境一般的金沙民众早在上一场结束之后便携家带口回归故里,开擂以来将近两个月,几乎花光了这些人所有积蓄,回家是不得已的选择。

透过逍遥镜,陈云生看到对面看台上,公孙行穿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袍,显得雍容华贵。

在他身旁的修士从修为上看明显要比以前高了一些,看起来应该都是银沙战修中的精英。

年轻的擂官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催促龙川一方派遣修士登台。

这时威煌走了下来,他身子一动,对面看台,乃至于北看台有不少人手已经放到胸前,做了准备掐诀的手势。

毕竟大屿山的狻猊一族和金沙国为敌已久,双方身上都背着对方的血债。

陈云生客气地对威煌说道:前辈,这战上不用你登台。

狮王讶异道:哦?难道你手中还有可用之人?他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三个长老,说道:他们修为尚浅,虽然也都是元婴修士,可不敢保证就能胜对方,你莫要冒险而为之。

陈云生指了指白花花身边的金灵说道:此战让我一个兄弟上台。

狮王目光如炬,在金灵身上扫了几遍,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有些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我下场再上。

金灵来到陈云生身前,陈云生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闪身跳到北看台下的标名之处。

不一会儿,人就站在擂台之上。

此时金灵的衣服已经改变,穿了一件金锁链环的战甲,胸前和双肩都有一只虎头,不用问一定是昨夜白花花送的。

金灵的身材和白虎族人相比要瘦小很多,这件铠甲又十分合身,想必是白花花被他量身定做的。

看到虎女眼神中难得一见的柔情和自豪,陈云生心中暗笑,爱情这东西真如随风而动的种子,无论落在坚硬的山岩,或是落在干燥的戈壁,总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刻。

公孙行并没有因为龙川派遣了一个金丹妖修而嘲笑陈云生,经过上次的教训之后,他变得谨慎了很多。

再三端详金灵之后,公孙行向一旁的左坷问道:这个修士只有金丹修为吗?左坷点头道:是的,他只有金丹修为,貌似还不是金丹巅峰。

公孙行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脸上呈现出极其精彩的笑意,他朝身后的众多银沙修士说道:龙川上一场只是回光返照,哪位上去灭了这个金丹的妖修,给我们银沙长长脸。

南山暮霍然起身,他身为银沙的四个国师之一,早就来到四方台,当初金丹修士之间的争斗他不屑上场,到了元婴修士的斗法开始后又爱惜羽毛,担心落败。

此刻天赐良机,龙川居然派了一个金丹修士前来应战,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紧走几步,南山暮一脸义愤道:老夫早就忍不住了,上次登台不小心让边道抢了先,这次殿下说什么也要让我上台。

公孙行看了看正值中年,却时常自称老夫的南山暮,心中暗道这老狐狸,果真是奸猾,知道柿子捡软的捏的道理。

他笑了笑,道:南山先生地仙三十六品,迎战下面的小修士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南山暮神色一变,急忙说道:既然殿下另有人选,那老夫就遵从您的意思,只是不要让老夫等的太久,这次出来老夫做着必然登台的打算,若再不快点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公孙行被他马屁拍得舒服了,便笑道:上去吧,记着好好虐那猴子,虐死拉到,轻了可别回来。

南山暮一脸凝重道:遵命。

心中却十分欢喜,对付一个金丹修士,对台来说如同对付一个小儿差不多,真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南山暮下台之后,右坷才略带担忧地说道:东看台上有数名元婴狮妖,不知道师叔有没有看到。

为何陈云生他不派元婴的狮妖登场偏偏派一个金丹的小修士上台,这其中的原因请师叔深思。

公孙行虽然讨厌右坷,可只是厌烦对方的臭脸,右坷的提醒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此时南山暮已经走到北看台下面,他又看了看金灵,确实只有金丹修为,才长出一口气道:也许陈云生他想留着那些狮妖在最后登场。

不过后面几场争斗必然会升级为化神修士间的战斗,他的如意算盘终会落空的。

希望如此吧。

右坷看着擂台喃喃说道。

南山暮不是一个白痴,相反他具有很多高阶修士鲜有的见风使舵的本事。

对上他极尽阿谀之能事,对下他又往往目高于顶。

对于金灵这种明显是他走向更高层次的垫脚石似的人物他根本不需要尊重。

更何况公孙行让他使劲虐对方的话尚在耳畔,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瞅着金灵,似乎这样才能凸显出自己和对方身份的不同。

我是金灵,你是谁?金灵朗声说道,对于对方的鄙夷他毫不介意。

南山暮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刚才用毛笔写下名字的手,用一种趾高气扬的语气说道: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动手吧,年轻人。

我是金灵,你的名字?金灵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神经质地问道。

南山暮冷哼了一声,下巴极其不屑地朝北边的看台努了努,示意对方自己去看那块写有登台人姓名的大石,可就在他的目光离开金灵,落在大石上,然后又从石头上回转来的这段时间里,金灵消失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踢屁股南山暮感到身后生风,本能让他急忙向一旁闪去。

可是就在他刚刚就位的时候,那股劲风又袭到他的身后。

南山暮大惊失色,身子跃在空中二十丈有余。

低下头,擂台上哪有金灵,他身后又响起那股惊人的劲风。

南山暮惊得一身冷汗,他不相信金灵有这么快的身法,而是坚信对方使用了某种障眼法似的法术才让他产生这种幻觉。

南山暮双手掐诀,身子划出一串火星,飞向更高的天空,人们仰头观看,只能看到天空中有一点闪闪发光的橙红色光点。

百丈的空中,擂台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土地。

他刚刚停下来,身后劲风再次响起,南山暮心一横,运转护体的灵罡于身后,手中多了一柄镶有七颗钻石的宝剑。

宝剑脱手而出,从他的耳边飞过,刺向身后。

他做的是两败俱伤的打算,若背后有人,那么必然中剑,他从心底里不相信背后真的有人,毕竟刚才他的身法已经快到了极致,一个金丹修士能跟得上吗?除非见鬼了。

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是护体灵罡被踢碎的扑哧声响起,再下来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南山暮的屁股上传来。

他被一股巨力击中,从高达百丈的天空直直向地面坠来。

莫非那猴子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一个可怕的想法迅速蔓延,让他感到全身发凉。

就在他离地面还有十丈远的时候,一道金光划过,带起的劲风把他的头发吹乱,金灵出现在他的身前。

伸出手,硕大的巴掌抡向南山暮的脸膛,速度之快令他目不暇接。

对方巴掌上带起的风暴让南山暮的脸颊被吹得变形,他仅有的意识让他伸出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没想到金灵一闪身的功夫又来到他的身后,抬起了腿再次重重踢在屁股上,南山暮如同皮球横着被踢出去二三十丈,在他努力结印,火遁燃起,身子在撞向地面的一刹那变作一团火焰,噗地一下出现在距离金灵三十丈远的西边。

这一切只发生在三息之间,几乎没有人看清楚怎么回事。

人们相互议论着,不明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化作一团火焰摔在地上。

陈云生洞悉了金灵出手的全过程,他暗暗叹息,为何金灵只是用脚呢?如果用那根长矛,恐怕此战已经结束了。

要知道连续两下得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方轻敌,给了金灵机会,毕竟对于一个元婴修士而言,有太多种方法可以隐匿身形,或是利用某种法术混淆对方的注意力。

南山暮重重喘着气,如同看一个恐怖的人一般盯着金灵,此时这个金丹修士他再也不敢小觑,心中充满了惧意。

如果刚才对方不是用脚,而是用法器击中自己,恐怕此刻自己已经死了。

他双手在身前飞快的掐着诀,身体逐渐变作了一层淡淡的雾态,擂台上也起了一层浅白的雾气,在雾气之中,更难以捕捉到南山暮的踪迹了。

金灵睥着眼,看了一会儿,伸出手,五指在空中划动了一下,天空中便有了五道银亮的光痕。

光痕甫一成型便射向那团飘忽不定的雾气。

金灵伸出两只手,看似随意地在天空划动着,十道光痕凝聚成金刃,射向那团雾气。

他左右开弓之下,不一会儿便有数十道金刃突入那团白雾。

雾中的南山暮暗自冷笑,这种级别的攻击对于雾隐来说还是不够看,不过在雾中也有一点不好,就是无法攻击,他仔细观察着金灵的动作,不断寻找着战机。

金刃在雾中翻动着,不断打乱雾气的形状,也有不少刺入泥土,搅动的尘土横飞。

金灵仍在释放者金刃,现在擂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已经遍布银白色的光影,金风瑟瑟,寒气逼人。

战局也逐渐变得无聊起来,人们咒骂着南山暮的胆怯,一个元婴中品的修士居然让一个金丹修士逼成这样,当真是闻所未闻。

公孙行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他一边对南山暮怯战咬牙切齿,一边纳闷陈云生是如何找到这些实力极强,修为极低的极品的。

刚才金灵没有掐诀就施展金遁的那一刻,着实令他吃惊非小。

纵观震旦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只有这猴子了,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这种感觉。

南山暮渐渐开始后悔,因为此刻天空中已经有数千柄金刃呼啸而过,他若一旦凝形,必然被金刃分尸。

他有些郁闷地盘旋在擂台之上,对于这种限制人移动范围的战斗深恶痛绝到了极点。

若在开放空间,他有很多中方法迂回,而后偷袭。

思前想后,南山暮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此刻金灵依然悠闲地放出金刃,只不过不再站着,而是躺在擂台之上,一只手支撑脑袋,一只腿高高翘起,靠另一只手换乱挥动着,拉出一道道闪亮的光痕。

忽然,那团雾气中如同开锅一般被什么东西搅动着,一团红色的光球出现在雾中。

金灵瞬间来了精神,向空中的金刃一挥手,那些薄如蝉翼,刀锋犀利的金刃转瞬刺向那团红色的光球。

光球突然炸开,剧烈的冲击波射向四周,数千枚金刃尽皆消于无形。

残存的金灵气四处乱窜,没有了出口,尽数斩在擂台之上,平整坚实的泥土瞬间边做一层齑粉。

光球中,南山暮现身,手中打出两道早就掐好的法诀,数十柄飞剑从他身后射出,疾疾向金灵刺去。

紧接着,一座通体透亮的七层宝塔出现在南山暮手中,他一道灵气击出,那个宝塔迅速旋转着变大,最后如同一座小山一般飘在空中。

金灵一招手,手中多了一柄通体遍布符文和真言的长矛。

他挥动长矛前挡后镗,挑开所有刺来的飞剑。

东看台上,韩枫探着脑袋问道:师叔举重若轻,这本事不小啊。

不过这南山暮也太水了,居然还是元婴中品,一点都不够格。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金灵这一手虽然看似轻松,却不是普通金丹修士能够做的,南山暮每一剑都重若千钧,哪有那么容易便挑开。

修为到了他这个级别,举手投足看似普通的攻击都能超凡入圣。

金灵轻松绝不是南山暮稀松,而是他太强了。

韩枫无法理解陈云生口中太强的含义,歪着脑袋仔细看着擂台发呆。

而陈云生看着擂台上挥洒自如的金灵居然生出一种震撼,他真的太强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金丹修士能够做到这一点。

莫非此子就是为战斗而生吗?陈云生突然生出这样的奇怪念头。

金灵盯着天空中那座近乎透明的宝塔,突然紧握长矛,那根古旧的长矛通体变得赤红,仿佛着火了一般。

南山暮站在塔顶,一道法诀击出,宝塔底部射出一片灿烂的闪电,即使是白天依然无法掩盖闪电的光芒,看台上不少人都闭上眼睛,防止被灼伤眼睛。

闪电迅速填满金灵和南山暮之间的空间,如同攀爬的藤蔓,毫无规律地向金灵蔓延。

而此刻,金灵已然不在原地,借助金遁飘身于半空,和南山暮处于同一高度。

那道闪电击中地面,轰然形成一个直径三丈,深有五丈的大坑,坑中的土都尽数融化。

好强的闪电!陈云生自忖自己的惊雷术和人家的闪电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看来道法上的修行真的毫无止境。

南山暮似乎预料到一击必空,第二道法诀自然而然的击出,七层宝塔急速旋转着,从一条条瓦楞上射出无数透明的冰晶,冰晶逐渐融合成一柄冰剑,飞快地刺向半空中的金灵。

金灵一闪身,出现在更高的天空中,那柄巨剑迅速变作无数冰凌,追着他向天空射来。

此刻南山暮第三道法诀打出,宝塔顶端释放出无数火蛇,弯曲向天空中的金灵缠来。

金灵挥舞着发红的长矛突入密如雨点的冰凌之中,一阵清脆的击打声响彻擂台上空,他的长矛速度快如雨下,刺中正面击来的冰凌,那些尖锐的冰晶被长矛一击即随,化作幽蓝的粉末,被风一吹落在四周的看台之上,为盛夏之中的看客们增添了一股凉意。

一大片冰凌不一会就被金灵击碎,遮天的火舌又将他团团围住。

陈云生有些担心,五行之中火克金,金灵一味进攻,防御上略显不足。

谁知金灵一拍天灵,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一座闪烁着金光的佛轮出现在他头顶,看轮辐的个数,陈云生赫然发现居然有六道。

也就是说和无念的佛轮品阶相同,可金灵的佛轮轮辐样式明显和无念的不同,金灵的佛轮之上棱角更多,显得更加凌厉,而无念的佛轮则以圆融见长。

佛轮极速旋转着,将万千火舌搅入其中心,却没有一丝火焰透过佛轮而出。

金灵大喝一声,着!佛轮闪过一道金光射向惊得目瞪口呆的南山暮。

他下意识向前伸出手去,那座宝塔自然而然挡在他的身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五胜佛轮击中宝塔,在一瞬间迸发出无数种颜色,又诞生了无数种能量。

陈云生看着满天光怪陆离地光彩,不由得感叹,世界的本源莫不是如此,只有在两股力量强力的对撞之中,才会绽放出这种美若惊鸿的景象。

而力量越强,迸发的色彩就越多,即使天空中的日轮也无法掩盖这样的光华。

天空此刻就是一块画布,而那一瞬间迸发的颜色铺满的画布,形成一道极为精彩的风景。

他脑中印下了刚才两股能量碰撞的瞬间,那璀璨的画面如同一颗种子,甫一入脑便生根发芽。

陈云生惊异的发现,画面若放大到极致,仿佛便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对称世界。

一切都有对称规则的法符构成,其精巧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仿佛对这种美丽的最求才迫使人类走上不辍修行之路。

只不过这条路走的太久,不少人都走上了歧途,大部分人都忘了初衷而已。

七层琉璃塔在南山暮面前碎裂,仿佛一个琉璃世界的崩坏,从一点开始,蛛网纹迅速爬满塔身,在南山暮绝望的眼眸中,琉璃塔土崩瓦解。

南山暮感到喉头发腥,一股鲜血喷薄而出,衣衫尽染,本命之物在眼前被摧毁,这样的打击不只是元神上的,更是身体上的。

他脸上的皱纹仿佛瞬间加深了很多,从一个中年人边做了半老之人,苍白的乱发在风中飘扬。

金灵收回了佛轮,整个人踩在佛轮的中心,仿佛真佛临世一般。

他直勾勾盯着南山暮说道:我是金灵,你的名字?南山暮呆呆地望着眼前土崩瓦解的七层琉璃塔,喃喃说道:南山暮。

南方的南,山脉的山,暮色的暮。

而此刻他的心情真如迟暮的老者。

如果对方是一个元婴中品的修士,他可以输,如果对方是一个元婴下品的修士,他也可以输,实在不济,对方是一个金丹巅峰,他尚能接受,但是败于一个金丹中品的修士手上,他着实接受不了,他无法忍受回到银沙国之后扑面而来的白眼和对自己实力的否定。

他多年来受人敬仰而养成的自傲在一瞬间被击毁,然后被仍在地上任人践踏,比之污水沟中的腐肉仍不如。

金灵如同他辉煌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让他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跟头。

不同金灵出手,南山暮老迈地走下擂台,一步步挨向西看台,他仿佛已经感觉到公孙行那冷若冰霜的眼眸和四周不善的笑意。

不过输就是输了,玲珑塔被毁的一瞬间,他的自信也被击毁,虽然仍有一争的实力,可他已经在精神上放弃了。

公孙行懊恼地看着南山暮,气的脸皮发紫,他很清楚金灵的实力非常强,也清楚不应该过多怪罪南山暮,不过此刻他就是不能抑制胸中的愤懑,说实话这无关乎胜利,而是一种屈辱,连番被两个修为低下的修士逆袭,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你为什么不争一下,就算那座塔坏了,你仍有七星剑可用,断然不至于认输了事。

公孙行冷冷说道。

南山暮抬起头,木然地盯着对方,过了很久才张开嘴说道:他简直是个怪物,他,他简直不是人。

看到南山暮已然说不成话,公孙行心中的火更大了,他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银沙养你这般饭桶作甚。

你若斗不过,战死在擂台上我会对你竖起大拇指,会让你的名字进入银沙的宗族祠堂,会让你的后人和弟子享受无尽的荣光。

可是你居然放弃了,真让我失望透顶。

南山暮麻木地摇了摇头,向着看台的出口走去,留给众人一个萧索的背影。

右坷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师叔,你不能让他这样走?公孙行也知道刚才说重了,也知道再走一个银沙的国师对于银沙的国力是何等的削弱,可是话到嘴边他不得不说,大声笑了几声,公孙行颇为豪气地说道:走吧,走吧,爷爷这里不养无骨之人。

右坷和左坷均摇了摇头,公孙行在别人眼中只是纨绔,可在他们心中,却有几分梗骨和潇洒,否则银沙之主公孙龙也不会将他立为储君。

金灵回到了东看台,迎来的是一个热烈的拥抱,来自于薛离。

他和金灵一起成长过很长时间,亲如兄弟,此刻依然以兄弟相称,只不过不在陈云生面前叫罢了,怕乱了辈分。

金灵呲牙大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薛离嘿嘿笑道:真有你的,这么大本事什么时候教教我。

金灵瞬间被众人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唯有两人静静带在人群之外,一个是白花花,女子脸上都是平静,眼中却充满火热,恨不得把金灵融化了。

另一个是无念,这个平日就算蛋疼也不妨碍淡定之人此刻却一脸惊愕。

这个表情从他看见金灵那个六道佛轮开始,持续到现在。

无念挤入人群,把陈云生拉了出来,一脸惊愕地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历,为何一身佛家功法,体内却种有道基。

陈云生摇了摇头,笑道:不知,管他呢。

我还要请教无念大师呢。

无念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开玩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再说并不是谁都可以开启佛轮,金灵他又没有到等觉,怎么能开启佛轮呢?你看他的眼睛,居然和,不一定不是。

居然怎样?陈云生的好奇心被激起。

没什么。

奇怪,奇怪了。

无念一边念叨着,一边神经质地转到人少的一侧仔细观察金灵,仿佛一个不怀好意的匪类。

他的偷窥被白花花一个爆栗打断,捂着头,无念不敢争辩,一个人灰溜溜地找个角落琢磨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去了。

这些问题不是没有在陈云生心中产生过,只不过时间太久没有解答,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再说,金灵为他取得了宝贵的第五胜,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欣喜呢。

擂台上的年轻修士走在半尺多的尘土之上,他没塌出一步,都会激荡起一团烟尘,好在此刻四方台无风,否则一股黄风暴马上就会诞生。

年轻人无奈地朝北看台摇了摇头,示意今日一定不能再战了,虽然时日尚早。

在得到许可之后,他向四周的看客们摇了摇手,朗声说道:今日毕擂,三日后再行开擂。

随着一声锣响,明月台第十二场结束。

……龙川行营之中,一棵苍翠的大屿树下,李铁嘴背着手和陈云生并肩而立,夏风吹动他半白的发丝,显得格外惬意。

如果要动手,现在是个绝好的机会。

银沙四个国师两个受伤,一个死了,我们出手杀他的难度小了很多。

只需要让你那宝贝师父出手,一举可得。

我认为他非常愿意做这件事情,因为省时省力省心。

李铁嘴享受着和煦的夏风,声音却没有丝毫温暖。

陈云生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有些不忍。

李铁嘴眉毛下垂,轻轻叹了口气,他盯着树下一堆蚂蚁说道:你这样人不去随无念和尚修行,真是佛门的一大损失。

面对对方的挖苦,陈云生只有苦笑。

李铁嘴接着道:现在你对敌人都不忍心下死手,我真的担心有朝一日你必须要对自己人下手的时候,会做出万劫不复的选择。

陈云生盯着李铁嘴,问道:我怎么可能必须对自己人下手。

这个事情于理不达,于情不和。

李铁嘴嘿嘿笑道:不符合情理?两军交锋之时,谁都知道冲在最前的一定死的最快。

有朝一日,天穹派面对敌人的时候你将如何排兵布阵,派那只队伍冲在最前?陈云生一愣,这等事情他没有想过,可李铁嘴说的又极有道理,让人冲在前从另一种角度说就是增加其死亡的概率,那也就是说是自己的决定让那些冲在前面的人送死。

李铁嘴抬起头,盯着陈云生说道:这是最简单的情形,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弃卒保帅的说法,当真有那么一天,我真担心你会带着一群疯子葬送掉自己。

陈云生爽朗地笑了笑,光线照在他略黑的脸膛上,显得格外健康,现在天下太平的紧,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混乱。

李铁嘴无奈地摇头道:反正我寿元短,兴许看不到这些,就不为你操心了。

人家都说筑基修士的寿元可到两百年,那只不过是最好的情况,想我这种整日费心劳碌的人,恐怕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陈云生低头算了算,李铁嘴此刻应该有百岁上下,若按筑基修士的寿元算已经日过中天,虽然开始走下坡路,却没有他说的那般萧索。

等四方台的事情了结了,我陪你到天穹山脉逛逛,散散心,省的你心机那么重。

陈云生笑道。

李铁嘴点了点头,道:你有这心思就好。

如果胜了你恐怕就去陪金沙的名月了,如果败了,恐怕不知跑到那个角落独自伤悲去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巨头公孙行很郁闷,一路上很少说话,连损三名元婴国师,这个罪过可不轻。

在银沙虽然他贵为太子,可仍需要不断揣摩上心,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

这次原本是扬名立万的机会,却没想到很可能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相信连损三名国师的消息会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到他父王的耳中。

当日夏侯殇被灭杀的时候,他父王来信,其中并无责怪之意,倒有不少鼓励的话。

当边道离去之后,公孙龙来信的内容变的很短,只是让公孙行合理安排登台的修士。

他不知道这回自己将面临父亲怎样的措辞,多年在银沙庙堂的经验告诉他,自己已经处于很危险的境地。

他更期待父亲能够开诚布公地狠狠骂他一顿。

心怀忐忑,公孙行回到红梅驿馆,两旁的卫士低眉问好的话充耳不闻,一个人落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仿佛一个等待裁决的犯人。

第二天一天驿馆内安静的没有人气,所有人都默默不语,仿佛大难将至一般,谁能想到三战之前他们还趾高气扬,带着一股天下都必须向自己低头锐气。

入夜,九曜城一片静谧,一道灼目的光华点亮墨蓝的夜空,最终停在九曜城的上空,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

与此同时,一朵灰色的云彩从城北的一处旧屋升起,飘忽几下来到天空中,和那点星辰交汇于一处。

虽然星辰光芒耀眼,却没有声响,所以看到的人也只会认为那真的是一颗星而已,只有几只阴沟中觅食的老鼠警惕地摇动着脑袋。

云端之上,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睥睨这脚下这方城池,眼中有种浑浊不清的情感,在他身旁有一颗拳头大的珠子,内部光华四射,放出幽幽的冷光。

在他对面出现了一位脸色苍白的道人,额头有一条明显的红线,正是天痕。

道人率先说话:晨星道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鹤发童颜的老者笑道:天痕道友客气了。

我此次前来没有知会,你不会把我扯去见柳一生吧。

天痕脸部表情略微抽动,仿佛在笑,可格外不自然,两国又不在战争之中,当然不会这样做。

不过你这次来是为了擂台吗?晨星子无奈地点头道:银沙那位太子,也就是小徒接连葬送了三名国师,银沙之君终于坐不住了,央求我来解救他的儿子,老夫原本不愿参与这些俗事,无奈拿人手短,银沙对于我太虚宫青洲一脉支持甚多,无以为报啊。

道友对那些引雷木的籽粒可还满意吗?晨星子在大诉苦水之后突然甩出这样一句话。

道兄是再怨我还没出手吗?天痕面无表情说道,对于他来说,这样说话反倒自然一些。

晨星子连忙摇头道:不敢。

只不过我想看看龙川的情形。

到底那陈云生是哪方神圣居然能够让我徒儿吃这么大的亏。

天痕哼了一声,道:那个陈云生是天玄门的后人,仅此而已。

晨星子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天痕冷冷笑道:道兄莫非怕了?天玄门早就是一摊腐朽之物,怕他作甚。

晨星子看着满天的星斗悠然说道:当年我和他们曾有几分香火情,虽然天玄门没落,我终不愿与他们相向,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只能装傻充愣一直走下去了。

天痕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道:天玄门现在还在外面走动的只有老七飞云子,那厮虽然难缠,不过我有信心拿下他。

其他不过尔尔之辈,就算扯破脸皮,凭借你太虚宫在当下的地位,也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

就在此时,一朵金悄然莲绽放在两人身旁,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仿佛从空气中突然冒出来似的,飞云子留给我,其他人你们随便。

天痕脸上肌肉抖了两下,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什么好东西吗?你若想要,就留给你。

晨星子急忙转过身来,一脸恭敬地说道:原来是红拂大师驾到,没想到老夫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红拂冷眼说道:我身为金沙国师,自然要守卫这一方生灵,贸然有一股绝大的灵压袭来,不能不察。

你远道而来,并非叙旧吧?晨星子尴尬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来寻徒儿,他就在红梅驿之中。

这就走,这就走。

没等他先走,天痕甩了一下道袍,率先化作一团云彩消失不见。

接下来晨星子和红拂也相继消失。

没人知道,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震慑青洲的三名化神大修士居然以这种方式完成了一次聚会。

……三天时间对于陈云生而言极为宝贵,他有太多东西要修炼。

每次擂台都是一次绝好的学习机会,他利用自己特有的光之逆流洞悉每个细节,然后剖解每个人在面临攻击是的反应和应对方法。

他曾经阅读过无数法诀到功法,以至于擂台之上很多次都能叫出施术者施展的法诀。

通过观察,他轻易得出这种法诀的威力和使用情形,比典籍中那只言片语的描写更加有说服力。

这三天时间他主要修行五行道法,对于自己之前掌握的五行之术进行大面积梳理。

群攻的无双手段仍是落英剑雨,这种综合了金行和木行两系的功法才能施展出的法诀具有绝大的威力。

接下来便是火龙术,这种手法虽然没有落英剑雨范围大,可威力却不相上下,施展的速度稍快于前者,以陈云生的修为可以施展出三到四次。

威力稍小的火系功法有火鸦术,在修炼了爆炎术到巅峰之后所有火系道法的威力都有极大的提升。

此外雷鸣术也是一项修炼到巅峰级别的道法,只不过此法本就属于入门的功法,所以到了巅峰威力也无法和火龙术等相提并论。

木行法术中,陈云生掌握有春荣术和灵蛇缚两种。

两种都已经到了巅峰状态,虽然两种道法的级别不高,可属于那种非常使用的术,他屡次用到。

土行功法之中除了最初习练的石甲术之外,陈云生并无其他涉猎,原因是他并不曾修炼任何土行功法,没有土行道基支持,如同无根之水,终究不能长远。

五行遁法中,陈云生掌握土遁、木遁和水遁。

其中木遁修为已经达到了六层,距离巅峰只有一层之遥,可要将遁法修到巅峰却不是那么容易,其余两种都只有五层的修为,这些年并无什么进展。

在观看今日斗法时南山暮发动的雷击术时,陈云生记得金灵是利用金遁躲开了,这点对他的触动很大。

在他心中,金灵若有把握抵御,一定不会躲闪。

那么也就是说那道雷击威力极大,就是佛轮也未必能挡住。

而木行功法中的雷击历来都是威力极大的攻击手段。

也是天下修士最愿意修习的功法。

从浩如烟海的功法中选择一项适合自己修行的并不太容易,普通修士要考虑自己的灵根限制,这从根本上限制了他们掌握不同根性更高深的功法。

除此之外功法典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获得,修行界中一旦某人得到一种典籍,必然奉为至宝,有些甚至作为传家之物流传数代。

在坊间极少有典籍出售,每本也卖的极贵。

这些限制对于陈云生来说都不存在,首先他灵根霸道,再者其尽揽天星阁的群书,从来就不缺功法,可以说是一座移动的天星阁。

只不过因为他掌握的资源太多,形如《元磁》,《筑神》这种极为开宗立派的典籍还有完全吃透,哪有时间去顾及这些五行道术。

经过了仔细挑选,陈云生选出了木行中品的法诀,雷鸟术,名字朴素并不能遮掩这个法诀的强势。

施法速度极快,威力却不小,是先发制人的首选法诀。

在斗法之时,先机是一切的关键。

陈云生已经掌握了惊雷术,在此基础上再去修炼雷鸟术可谓顺风顺水。

经过不多时的研究,他便能凝聚一团蓝色的电球于指尖。

这是雷鸟术的先决条件。

若第一次接触之人,不花个三五年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仔细观察那闪亮的电球,陈云生看到一丝丝闪电相互勾连着,构成一副玄之又玄的图景,若放大来看,分明是一个符。

想到何望川当年将灵气外延,在空中画符的情形,陈云生有种殊途同归的感觉。

也许世界的本质原本就是简单的,不断的外延使得起表象看起来光怪陆离,神秘莫测。

有了这层感悟之后,陈云生修炼起来的速度是极为惊人的,一天光景已然能够放出一只羸弱的小电鸟在指尖徘徊,两天光景那只电鸟已经有木有样。

到了第三天,韩枫和乐翔叫他去擂台的时候,他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三只头颅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电鸟破门而出,惊得兄弟俩急忙低头。

陈云生从屋内跳出,看到两人惊魂未定的神情,满脸歉意地说道:没有控制住,失手了,你二人没有伤到吧。

乐翔一脸郁闷道:我说你们这些大修士没事就别在屋里瞎鼓捣了,去找个山洞弄去行不,三尸神都被你吓出来了。

韩枫急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徒儿不是吓大的。

第一百六十章 仇恨的两端三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向鲲鹏。

在巨舰之上,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完毕,在鲲鹏那巨大的原木构成的船舱内,八个沧澜卫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周,即使在这种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尽职尽着地做好警戒工作。

威煌面色凝重地坐在陈云生对面,有条不紊地说道:这战我来吧。

越到后面越不好打,若你非让老夫去斗那些化神的人族修士,当真是强人所难。

陈云生点头道:这阵有前辈万无一失。

威煌连忙摇头道:擂台斗到现在,保不准公孙行已经没了耐心,要让自己身后的化神修士登场。

如果面对晨星子这样的天仙十六品的人,老夫还是自认不如的。

大家一路之上各自盘算心事,不一会儿就到了四方台。

鱼贯就位之后,那个年轻修士如期走到擂台之上。

擂台表面的土层明显低了一块,从高出地表五尺到陷入地面三尺,这等变化凸显了战斗越发的惨烈。

陈云生注意到西看台上,公孙行神态格外不自在,一举一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约束,原本高高翘起的腿也规规矩矩地放在座椅前,就连笑容也如同和风沐雨般轻柔。

在他身后端坐着一个鹤发道人,仙鹤道袍白的那么扎眼,此人周身上下透着一股纤毫不染的纯净。

以自己神念的强大,居然无法探到其周身三尺之内,可见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元婴修士,莫非是化神天仙?陈云生甫一想到这点,便越发的肯定,他断定此人必然是晨星子。

他心中寻思,公孙行终于忍不住要祭出自己的底牌了,可自己这边是否有足够实力应战呢?他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注意到晨星子的并非他一人,无念和威煌也都把目光投在这位道人身上。

年轻修士朗声说道:请龙川一方修士登台。

威煌站起身来,决然地走向台口,周身的战甲声叮当作响,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慨。

陈云生送到台口,叮嘱道:若对方派遣晨星子上台,那么前辈可直接告负,天穹派依然履行你我之间的承诺。

威煌狮目扫过陈云生,老狮子洒脱地笑道:老夫好久没有和化神级别的修士交手了,你别说,还真有些向往。

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天仙对敌,就算死在擂台之上也不枉此生。

说罢,他大笑着走下擂台,笑声在擂台上飘荡着,让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股豪气。

威煌站在擂台之上,安静地等待着银沙的对手。

此刻西看台上,公孙行恭敬地说晨星子说道:师父,您看让谁登场?晨星子站起身道:我亲自来吧,早点让这场拼斗结束,不要再让金沙看我们的笑话,也不要更多人因为这座擂台而丧生。

公孙行露出笑容,道:如果师父能亲自登台,那再好不过,徒儿也厌倦了这种挣杀。

右坷看着一旁的左坷,两人相视点头,两人意思很明显,就是公孙行在放屁。

他之前还郁闷这擂台结束太快,无法出他心头之气,怎么到了晨星子面前就彻底转变,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就在西看台上众人商讨的时候,从北看台上跳下了一个满身甲胄的中年男人,刚毅的脸颊昭示着此人必然隶属于金沙的战修。

中年男人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而是直接走到擂台之上。

公孙行看到中年男人登场,不由得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晨星子也蹙起眉头,道:这不是大屿关的守将季平南么?他为何替你登场?公孙行苦笑一声道:一言难尽。

师父不知,这金沙充满了怪人!那个红拂和其弟子妙空儿还抢着为弟子出头呢。

季平南在开擂之前就要去了五个出场的名额,已经用了四个,取得两胜的战绩,也算不错,只不过现在他登台可未必能抵挡的了老狮子。

晨星子脸上露出怒容,道:荒唐,光明正大的明月台居然成了他们泄私愤的场所。

公孙行急忙劝解道:这件事情徒儿已经答应了季平南,若反悔,我恐日后对银沙不利,他毕竟手握重兵。

晨星子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也要考虑当事者自己的意愿,否则就是越俎代庖了。

重重出了口气,他闭目养神。

季平南走上擂台的一刻,全场爆发了一片惊呼声。

身为金沙的百姓,哪个不认识四大将军之一的季平南,每每金沙有重要的国事和庆典,这些戍边的将军们总会第一时间赶回来,他们也成为金沙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故而季平南一露面,便引起了众多人的关注。

他居然也为银沙而战!——这是数万金沙百姓最为常见的疑问。

如果说刚开始大屿关的战修登场还能用技痒作为说辞,那么季平南登场则被百姓视作金沙皇族对于明月台赤裸裸的表态。

金沙皇族是支持银沙的,持有这样想法的百姓对于明月台的看法产生了转变。

固然有些人是支持的,可是也有一些人对于龙川产生了同情,毕竟对弱者的同情历来是金沙民众特有的优良传统。

而对权威的质疑,也是金沙国百姓所喜闻乐见的。

因为有过多的金沙力量参与角逐,这场争斗变得不再纯粹,有不少在黑市之中押了龙川,刚刚看到些许希望的百姓顿时破口大骂。

如果有金沙势力介入,那么龙川是不会赢的,他们下注的钱从一开始就注定血本无归。

人们喋喋不休地争论着,现场乱得如同一锅粥。

季平南盯着威煌,丝毫不被四周的混乱所干扰,脸上如同挂着严霜,看了半天,他才说道:没想到在擂台上居然会遇到你,上次一别有三十年了吧。

威煌率性地说道:嗯,是三十二年前的一个秋天。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帮着银沙出手。

我原本打算亲自对付陈云生,不过你比他更令我仇恨,看来等不了了。

季平南平静地说道。

威煌盯着季平南,眼中难掩那一抹狂热,他兴奋地说道:替陈云生上台只不过建立在一笔交易的基础上,可现在我觉得,老天真的太眷顾狮族了。

我要为自己而战,为了这些年死在你手中的狻猊族人而战。

哦,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季平南一挥手,一柄长戟出现在他的手中,长戟身上布满古朴的纹路,一丝红线从尾攥延伸月牙状的戟刃上,未攻击,杀意已然弥漫整座擂台。

威煌鄙夷地笑了笑,道:季平南,不是小瞧你,人族元婴二十品的修为在我这里还不够看。

季平南嘿了一声,摆了一个进攻的架势,双眸死死盯着威煌。

威煌双手下垂,从手臂上以极快的速度冒出十根血红的爪子,爪子形状微微向内弯曲,长约五尺,其刃上闪烁着犀利的锋芒。

两人沉默了许久,突然季平南身子一动,手中长戟向前撩动,一阵如同龙象怒吼的声音响彻雷霆。

那柄戟带着一抹狂躁的黄光劈向威煌,天地间的空气仿佛被这一下一分为二,巨大的威压令地面的泥土纷纷开裂,一息之后变作尘埃。

威煌双手交叉,十根血红的爪子向上顶去,他身体挺的笔直,仿佛一棵茁壮成长的大屿树。

长戟半月形的刃击在巨爪之上,威煌身子轰然下沉,四周的泥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力,如同冰凌一般露出巨大的裂缝。

威煌右手青筋暴露,五根血爪反向抓住长戟的月牙,向一旁撩去,长戟被一股巨力裹挟着,在一旁留下深逾一丈的大坑,不少泥土碎裂崩到几十丈外的看台之上,溅在脸上,让不少没有修为的百姓呲牙咧嘴。

威煌左手的血爪向前刺去,目标便是中空的季平南的前胸,此刻两人之间再无屏障。

季平南快步向后退去,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无法掐诀运转遁法,全靠身体自然的反应。

他每一步都有数丈之远,并且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威煌左手的血爪抓空,在地上留下五根黑漆漆的抓痕,看起来极深的样子。

两人一错身,再次战在一处。

两人的作战风格极为相似,都靠的是力量、速度和身体,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繁冗的法诀,没有多余的法器,只有手中的利刃和心中的怒火。

两人如同两只野兽,在硕大的擂台上奔驰着,时而高高跃起,时而伏在地面,时而极速如雨打芭蕉,时而缓慢如背负山岳。

陈云生呆呆地看着擂台上发疯、发狂、发癫的两个人,由衷地感叹,只靠身体攻击居然能强悍到这种地步。

如果对敌的一方是自己,他想不出任何方法来躲避对方无孔不入的攻击,无论魂法、元磁还是道术都需要掐诀的时间,再快也需要运转灵元的时间,但是台上的两人明显省去了这一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宁折不弯北看台居中而坐的金沙太子柳石涧目光不错地盯着擂台上两个豁出性命拼斗的人,眼眶升腾起一层雾气。

在他一旁,柳如是感叹道:平南将军之骁勇当真冠绝三军。

他这话说得极有问题,当着万俟观西和老将军秦时月来夸赞季平南分明就是打后两者的脸,只不过这两人极有涵养,没有把心中的不悦表现出来。

不过这话却惹来了长平君和方不净两位门客的几记冷眼。

柳石涧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小弟,此言差矣。

金沙四位将军都是响当当的英雄,虽然修为有所不同,可各个都是豪气干云的男子汉。

若说道本事大小,当真各有所长。

平南将军之勇猛,观西将军之诡谲,思东将军之果敢,秦老将军之坚韧,构成了我们金沙的脊梁。

让四周宵小不敢犯我土半步,让金沙的黎民可以享一方太平。

柳如是面红耳赤,连连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弟口无遮拦。

秦时月和万俟观西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同是一分感动。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有人赏识就算刀剑加身也可慷慨就义。

常被人误解,哪怕锦衣玉食也日日煎熬。

擂台之上,季平南再次抚平被威煌爪子撕开的盔甲,无奈胸前的盔甲无法复原,屡次抚平之后又屡次脱落,他咬了咬牙,将整块胸甲都撕开,露出强健的胸肌,胸口三道血痕就是为威煌刚才一击撕出的。

老狮子毕竟年老气衰,紧贴着地面喘着粗气,双手血红的爪子落在地面上,深深刺入泥土之中。

满头的栗色长发微微颤抖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虽然身体疲惫,可没人怀疑他会在一瞬间奋然而起,发起绝地的攻击。

在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中,他已经占尽上风。

季平南大喝一声,头发暴起,衣襟鼓荡,身子飞于半空之中,手一挥,五支银亮的飞镖法宝刺向威煌。

老狮子张开大嘴,一声响彻整座四方台的巨吼,一股淡黄色的音波喷薄而出,那五柄飞镖顷刻间裂成碎片。

他紧接着双手和双足蹬地,身子匍匐前冲,如箭一般射向空中的季平南。

季平南随手又丢出一件法宝级的防御法盾,法盾上刻着众多的精细阵纹,一看就不属于凡品。

威煌抬起右手,红色爪子上闪烁着一尺多长的光虹,咣当一声巨响之下,右手打在那个法盾之上,硬生生在盾牌之上留下三道深刻的抓痕,紧接着他又以极快的速度连续抓了几下,直到那个盾牌彻底碎裂开来。

季平南手中的长戟通体闪烁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光虹外延三四丈长,他咬着牙挥动长戟斩向威煌,恨不得一下把对方砸成肉饼。

威煌抬起右手,挡住那天崩地裂的一下,剧烈的冲击波向四周鼓荡而去,早就有数十个金沙的战修准备就绪,他们跳在半空,相互结印,形成一个稳定的结界,阻挡这些冲击波伤到四周的百姓。

此刻看台之上大家都站起身来,喝彩声如同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威煌挡住季平南奋力一击之后,冷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了吗?真的不够看。

季平南抹去脸颊的汗水,满脸鄙夷道:畜生没资格和我说话。

威煌大怒,抡起左手的狮爪砸向季平南的天灵。

季平南勉强衡起那柄长戟,狮爪砸在长戟之上,蹦出一蓬火花,一道肉眼可见的弯曲闪电一闪即逝。

季平南却被威煌从半空砸在地面之上。

老狮子再次抡起右爪,铺天盖地就是一下,当的一声巨响,季平南双手颤抖着又档下这一击。

威煌仰天长啸,一只巨大的棕狮出现在他背后,在狮影加持之下,他双爪上的光虹已经分不清界限,变作两柄门板一般的长刀。

威煌双目射出两道赤红的光芒,抡起双手砸向季平南。

两只狮爪连同巨大的威压砸在季平南的长戟之上,他身体簌簌颤抖着,双臂如同寒风中的枯枝。

汗水浸透他的衣襟,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

即使是再后知后觉的看客也能看出季平南的劣势,同阶人族修士和兽族修士间的战斗本就是不公平的。

人们为季平南发出一阵的叹息声,不少人开始担心这位铁打的汉子。

威煌发狂般拼命抡起双爪砸向季平南,光爪如雨下,砸在季平南的长戟之上,季平南那双臂膀颤抖的已如筛糠,他和威煌两人造成的剧烈冲击让他两人所在的土地凹陷成一个大坑,四周是成放射状散开的土层。

北看台之上,柳如是拉住大哥的手臂,焦急地说道:平南将军恐怕有失,不如我们认负。

柳石涧目光如剑扫过柳如是,令他颤抖了一下,他缓慢说道:这场战斗是平南将军替银沙登台,从这点上说,我们不能为他做决定。

平南将军现在仍有认输的能力,他不肯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那崇高的荣光,金沙的战修头顶的荣光不容践踏。

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不应为他做决定。

柳如是双唇开合了几下,又说道:可是,可是他也许会死,你知道狻猊族和大屿关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

柳石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有些东西说出来还不如沉默。

西看台之上,公孙行面色阴沉似水,他并非担心季平南,而是在为自己即将的一场失败而思忖。

认输吧。

晨星子忽然睁开眼睛说道。

师父,可他还能战斗啊!公孙行犹有不甘地说道。

他的修炼法门最后一层防线便是燃烧精血,此刻已经烧了差不多一半了,再下去就活不了了。

你不会想要看到既输了斗法,又死了季平南吧?这样对银沙没有半点好处。

人们不会仇恨狮族,因为他们两者之间的仇恨原本就那么深了,但是他们会记住你,因为你在能救他一命的时候犹豫了。

晨星子的话犹如大锤,砸在公孙行的心口,他虽然百般不情愿,可不得不这样做。

他挥舞着一面白色的布帆,丢在擂台之上。

此刻早就有大屿关的数名金丹战修在擂台四周等待着这刻。

冯圣率先跳到擂台之上,接着是上山虎和下山虎。

冯圣擎宝剑突到威煌和季平南之间,勉力接下威煌如同开山的一击,他身体颤抖了一下,双膝一软,跪倒于地,虎口崩裂。

巨大的冲击面前,即使是大屿关首屈一指的青龙也无法抵御这一下。

四周的看客惊呼着,睁大眼睛,已经有人开始为季平南悲伤。

眼看着威煌另一下又要砸下,一道青光闪过,一只黑色的大手出现在威煌巨爪之前,那只爪子仿佛遭遇了无穷的阻力,高高举起,却落不下来。

老狮子睁开眼,看到一阵青影闪动,自己和季平南之间多了一个人,赫然便是陈云生。

陈云生眼中透着一股坚韧,他声音浑浊,道:够了,他们已经认输了。

威煌面色狰狞,但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他重重叹了口气,道:算了,他今日命不该绝。

这里原本也不是了结仇恨的地方。

陈云生转过头,看到冯圣和十几位大屿关战修簇拥着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季平南抬回北看台的情景,心中生出几许悲凉。

当看到季平南那努力睁着的眼睛,陈云生心中悲伤更盛。

人和人之间的仇恨真的就这么难以弥合?他扪心自问,这个问题本无解。

在他自己的身上也曾经真实发生过,他明白那种流淌在血液中的东西是怎样的令人竭斯底里,发癫发疯。

陈云生和威煌回到了东看台,这是迄今以来唯一一次获胜之后却没有人喜形于色的战斗。

刚才大家都被季平南的坚持所感动,即使是对立的双方,也并非每一刻都你死我活,这便是人性。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混乱,那个年轻修士终于走上擂台,此刻的擂台早就在两个大修士的激斗之下被撕成了无数片。

年轻修士站在一块貌似完好,却充满龟裂的土地上,高声宣读着上一场战斗的结果。

龙川迎来了第六胜,非常不容易的第六胜。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此时和银沙只有一场的差距。

有些百姓开始为龙川的逆袭而欢呼,虽然数量不多,可声音却不小。

欢呼中,公孙行使劲咬了咬牙,表示自己的愤怒。

他指着东看台,默默咒骂着,此刻即使他知道师父就在身畔,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

再热闹的聚会也有散场的时候,更别说是一座以取胜为目的的擂台。

明月台今日这一场就如此的散去,再次开擂要到三日之后。

没有人气的明月台仿佛一摊熄灭的火堆,只有零星的光点闪烁着,看客们稀疏地分布在四方台的每个角落,有的慷慨激昂地谈论着擂台的种种,有些满脸忧愁地思考着口袋中的银子。

一如既往,陈云生在行营之中设宴庆祝胜利。

即使过程充满狰狞的拼斗,可结果令人赏心悦目。

威煌和众狮族的妖修们大口饮酒,大口吃肉,痛快地笑,畅快地哭,仿佛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在白天那场畅快的击打之中排遣干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尽饮今日酒火焰照亮了狮妖们的面庞,他们粗眉,宽鬓,长发卷曲,牙齿尖利,从任何角度看都有一种威武不屈的气概。

不知谁起了一个头,围着火堆饮酒的狮族众人开始唱起一首狮族流传很久的歌谣。

走过满是苔藓的石头山哟,淌过泥泞的河,我们在这里扎营,我们在这里生活。

昔日的荣光让我们高昂头颅哟,王者的气概使我们百折不挠,我们在这里扎营,我们在这里生活。

美酒美食无法腐蚀我们的心哟,黑夜也无法掩盖眼睛的光亮,我们在这里扎营,我们在这里生活。

……十几个族人一起低声嘶吼吟唱着,一股雄浑苍劲的歌声回荡在斗室之中。

陈云生感到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着,即使强大如斯的狻猊异种,也面临种种生存的困惑,是这世间太残酷,还是生命太脆弱。

想到自己数次九死一生,越发的感叹生命的艰辛。

……第二日,陈云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昨夜无数杯烈酒下肚,他醉的不省人事。

八名沧澜卫在四周一丝不苟地警戒着,对于他们来说,陈云生就是他们的一切。

屋门突然被一股气流拂开,影间警觉地飞出屋去,可一息之后传来一声闷哼,显然被人拿下了。

陈云生吃了一惊,在这个宿营地之中能够一招便拿下影间的凤毛麟角。

就在他吃惊的时候,飞云子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影间,胸口有一处明显的脚印,看起来是被飞云子踢的。

陈云生急忙走下床,施礼道:原来是师父,您刚刚出关?飞云子点了点头,道:那日消耗的真元终于恢复了。

此刻战事如何?陈云生将战局说了一遍,飞云子听到金灵居然灭了南山暮时,眉毛挑动了两下。

这些天有人来访吗?飞云子问了一句没头尾的话。

陈云生不解道:没有啊?飞云子缓缓站起身来,来到窗前,看着满是白云的北方天空,悠悠叹道:他终是没有出现。

陈云生不解道:师父口中的他是谁?飞云子苦笑一声,道:人家既然都没有来,我还何必提他的名字,徒然乱心而已。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陈云生知道师父的脾气,不再多问。

此刻李铁嘴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飞云子在,尊敬地行了个礼,飞云子对于李铁嘴这人还算客气,大咧咧地回礼。

李铁嘴不避讳飞云子,对陈云生说道:你若想要杀掉银沙太子,此刻是最后的机会,虽然丧失了最佳时机,却总还是有机会的。

陈云生摇头道:这件事情就别提了,晨星子已经来到九曜,想要杀公孙行势比登天还难。

李铁嘴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一丝郁闷,他接着说道:虽然我们已有六胜,不过接下来的战事十分艰难,妙空儿出手你看到了吧,我推测她师父也有可能出手。

飞云子眼光看向李铁嘴,道:你说红拂么?李铁嘴点了点头,道:如果红拂出手的话,前辈还有胜算吗?飞云子长久不语,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事难说,事在人为吧。

所以你唯一的胜算只能求险,杀掉公孙行。

李铁嘴在做最后的劝说。

陈云生思忖了良久,终是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若自己败了应该怎么做,放弃柳晓山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想过。

三人沉默了好久,飞云子爽朗笑道:尽饮今日酒,莫说明朝愁。

云生随我练刀去。

陈云生应了一声,随飞云子化作遁光而去,只留下李铁嘴空自唏嘘不已。

余下两天时间,陈云生大半浸淫在青云刀诀之中,说也奇怪,一旦他拿起麒麟斩,原本纷乱难平的心情就变得空明,一刀一式之间,所有杂念都派遣的干干净净。

十刀的修行越发纯熟,居然可以和飞云子僵持十几下,这样飞云子也感到十分的惊奇。

一面不行于色的指责陈云生进展太慢,一面暗中惊叹此子的潜力无限。

看着朝霞渐浓,开擂的时间迫在眉睫,飞云子转而对陈云生说道:这次明月台的结果不管如何,我都要你活下去,并且将本派发扬光大,不能做那意气之事。

陈云生一愣,他明白飞云子话后的深意,暗叹师父用心良苦。

他动容道:师父多虑了,当年太白山的烽火之中,徒儿依然坚强的活下来,今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放弃生的希望。

如此甚好。

……陈云生率领众人来到明月台的时候,银沙的众人早就就位了,从位子上看,银沙来人又多了不少。

陈云生眼尖,一眼看到西看台后边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老者,额头那丝红线贯穿印堂。

天痕!他不由得惊呼道。

对于这个人,他有深可及骨的印象,当日就是此人将自己和柳晓山生生拆散,难道他也要为银沙出头?这个念头甫一成型,陈云生心头便一片阴霾,这样说,对方还有至少两名化神级别的修士可以用。

反观自己这面,只有师父一人,从人数上说,败局已定。

飞云子也看到了西看台上的天痕,脸上阴沉如水,沉默不语。

除了这些变化,陈云生还注意到北看台上多了不少金沙的官员和皇族成员,柳一生和梵若曦也赫然在列。

看来他们也知道擂台接近尾声,会牵扯更强悍的人物出场。

他仔细端详,心中未免稍有遗憾,因为柳晓山不在擂台上。

擂台四周的戒备明显加强,陈云生随便数了一下,金丹修士居然有二三十名之多,这只是明处的,他用元磁探知暗处有更多人在潜伏。

四周看台之上的看客明显少了不少,但是留下的非富即贵,还有不少是世家的修士。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场面越热闹越好,大修士之间的较量却未必如前面的好看,所以不少家境不是很宽裕的人早早的离开了。

众人落座,年轻的擂官一溜小跑登上擂台,开始宣读擂台的注意事项,这是每次开擂的既定流程。

宣读完毕,他长出一口气,朗声道:请龙川修士登场。

飞云子不待话音落定,身子嗖地一下落在擂台之上,骈指向北,一道惊鸿翩然而出,直指北看台。

这一下令不少人大惊失色,隐藏在暗处的修士纷纷挡在北看台的皇族人员之前,场面一度失控。

不过那柄流彩虹在天空划出一道曲线,刺中那块留名的大石,在上面清晰地刻下飞云子的大名之后,嗖地回转擂台,令所有人吃惊非小。

韩枫在一旁平复着胸口说道:师爷这手真绝了,真是潇洒的紧,我要有他老人家的一半本事,那柄剑一定刺到柳一生的眼前才偏转方向,让他连尿都吓出来。

陈云生瞪了他一眼道:本事不行,废话不少,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韩枫咧嘴吐了吐舌头,不敢开玩笑。

乐翔在一旁讪笑道:柳一生日后是掌门的岳父,岂容你这般开玩笑?韩枫点了点头,深谙其中之意。

一阵混乱之后,所有修士又都各就各位,不少人再次隐藏起来,看得出金沙的战修各个训练有素,远不是散修能够比的了的。

年轻擂官伸手指向西看台,道:请银沙修士上台。

一声宏大的佛号在擂台上空响起,红拂脚踏金莲凭空而生,金莲缓慢转动,她缓缓落在擂台之上。

红拂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仿佛一尊菩萨降世。

不少人站起身子拜服在看台之上,就连金沙的国君柳一生也尊敬地站起身来,向红拂行了一礼。

和李铁嘴相视一眼,陈云生心中一片冰凉,真的让李铁嘴不幸言中了。

当年师父飞遁数万里躲避红拂的事情给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心中早就将红拂的形象和一个老迈不堪的女尼联系在一起,此刻突然看到红拂真容,只有震撼。

飞云子蹙眉看着女尼,道:你真是阴魂不散,都过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当日的睚眦,这是为了哪般?红拂面无表情说道:当日在凌云峰之巅,你若受我一掌,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了了,可是偏偏摆了一座法阵算计老尼,真是可恶至极。

一切都将在今日终结,动手吧。

飞云子长剑在手,洒然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领教阁下的千手菩提相。

红拂低眉道: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飞云子不再多说,长剑似电,刺向红拂的咽喉。

女尼纤手蹁跹,手中升腾一片光晕,挡在剑尖上,迸发出一团更夺目的光华,那柄剑居然被挡开了。

飞云子变换身形,从另一侧再行攻入,一剑刺下,速度和角度俱佳,却被红拂另一手挡开。

红拂只是不动,飞云子化作一团虚影,围着女尼旋转,不断刺出流彩虹,不一会儿,那柄剑在两人之间幻化出一团流虹,煞是好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化神之战飞云子一动一跳速度都极快,普通人很难捕捉他的踪影,只能看到一股灰色的风忽东忽西地乱窜。

流彩虹的光芒很盛,仿佛一条流动的光河。

在普通人眼中极快的一闪,对于飞云子来说,可能是十几剑刺下来的效果。

而红拂的速度不快,甚至连普通人都能看清楚她的动作,可是每次都能挡住犀利的飞剑,那双手仿佛能够预知即将发生的事情一般,总是不慌不忙地将飞剑挡开。

陈云生的心逐渐下沉,若单看飞云子的攻击,凌厉,迅捷,无懈可击,无坚不摧,可是和红拂相较在一起,就显得拙略太多了。

一个是动,一个是静,师父每次攻击都被人家料尽先机,一伸手就已经落了下风。

更可怕的是,红拂到现在仍没有攻击。

就在他思忖的当口,红拂挡开飞剑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突然向前探去,一股凌厉的掌风从掌缘释放出,这种力道对于擂台上的飞云子来说是致命的,在众人眼中却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右脚狠踩地面,将坚实的泥土踏为碎片,身体急速向左而去,由于速度太快,身上一块衣衫被劲风撕裂,变为碎片。

一个肉眼可见的金色巴掌从红拂的掌缘喷薄而出,巨大的掌印拍在飞云子刚才待过的地面,看似威力不小,却没有激起尘土,这令四周的看官们颇为纳闷。

貌似和化神级别的大修士出手也不过是生威浩大,实则没啥威力。

不过不少见多识广的人却不这么看,其中就包括陈云生。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红拂要将十成的力道收回了九成九,这样做恐怕会消耗数倍的灵元。

韩枫在一旁不明就里地问道:师父,为何师爷要闪躲,那一掌并不很重嘛。

陈云生摇头道:你懂什么,红拂能发能收,刚才一掌威力大部分都别她收回了,在修行界这样做的人并不多,不是很困难,而是没有必要。

你发力多大,收回的时候就要承担更大的反嗤力。

所以刚才她那一下,消耗的功力是寻常人的两倍还多。

韩枫木然地摇了摇头,道:她莫非是个傻子?无念扭过头,呲牙说道:佛门弟子是讲究慈悲的。

若刚才一掌不收,土中的万万生灵就要涂炭,对于红拂来说,土中的蝼蚁和世间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韩枫张开大嘴,惊呼道:佛门弟子莫非都是疯子?蝼蚁怎么能和人比呢?无念正色看着他说道:蝼蚁为何不能和人比?韩枫张了半天嘴,只觉得这其中有一个很不合理的道理,却说不出所以然。

可她终究是人,身为人何必在意蝼蚁是否贪生?乐翔对于打斗的兴趣都在这些场斗法之中消磨殆尽,能有一个耍嘴皮子的机会,他求之不得,故而很快加入论战。

无念道:谁说她是人?拥有人心,人形,说人言,做人事,难道她不是人吗?乐翔前半生就是靠嘴皮子过活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我只知道,但凡能够进阶等觉的佛门弟子早就不认为自己是人了。

人心,人形受之于天地,无法摒弃。

在世间必然要说人言,否则如何传播广大佛法?佛法度人,却并非只度人,天下万物都可度之。

无念侃侃而谈。

乐翔眨了眨眼,道:若不是人,她为何屡屡插手人间之事,为何和在执念上纠缠不轻,为何还要出任金沙的国师。

这红尘之中的事情她都做尽了,你觉得她和普通的怨妇又有什么区别呢?陈云生在一旁专心观战,偏生这两个话痨在一旁废话连篇,心中恼怒吼道:你们两个若有话到没人地方去说。

无念小声道:乐施主和我佛有缘。

对于佛性和人性的纠结已经超出普通佛门弟子,小僧自然求之不得。

他日若来重法寺,定然扫榻相迎,你我去朝日峰论法,未有结果不许下山,你看如何?乐翔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好吧,小和尚你记住了,我一定回去的。

他心中却在想,我活的自由自在何必要去那重法寺转悠,莫不是吃饱了撑得。

擂台之上,一掌退十丈,飞云子已经被红拂连出三掌逼到擂台角落之中。

红拂眼眸中露出一丝金色的光芒,她冷冷说道:你不至于如此吧。

紧接着抬起右掌,指尖向上,左掌指尖向下,双手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双手之中迅速有一团光亮诞生。

光团之中如有萤火虫一般的光点在游走着。

开!红拂双手向前推出,那团光影忽地射向飞云子,速度很快,远超红拂之前的出掌速度。

飞云子咬了咬牙,手中一股灵元灌注在飞剑之中,大喝一声:切光斩!流彩虹散发出一层耀目的白光,随着飞云子向前的手势,飞剑横着飞出,飞剑之后拖着一道淡淡的黑线,仿佛将天地之间的光都斩开了。

这一剑一改之前急如闪电的速度,拖泥带水般的凝重,若不是剑影之后那丝极黑的线,恐怕没有人将这一剑和化神天仙联系在一起。

剑斩在那团光芒之上,发出一阵刺啦啦的电击声,那团白光形状变得很不稳定,一息之后破裂开来。

无数道光线从白光团中释放出来,一瞬间仿佛夺走了太阳的光辉,四周观战的修士都眯起了眼睛,更遑论那些毫无修为在身百姓。

好剑,够犀利,只可惜太过犀利,少了圆融之意。

红拂轻柔地赞许着,语气之中透着一股惋惜。

飞云子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多废话,看剑!那道光斩并没有随着飞云子说话而停止,方向一变,斩向红拂的头顶。

眼看这无坚不摧的一剑就要落在红拂头顶,女尼口中吐出一个真言,头顶骤然升起两只大手,大手合在一处,将那柄下落的剑合在掌心之中。

飞剑在佛掌之中下移了三尺后最终停了下来,飞云子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这并非是施法过度导致的,而是真真切切的惊骇,因为上次交手时,他的飞剑下沉了一丈有余,距离对方的天灵只有一尺,如果自己的修为没有降低,那只能说对方的实力又变强了。

红拂闭上双目,不见她伸手,却有一只大手拍向飞云子,速度很快,已经能和飞云子的速度相提并论了。

飞云子努力向天空飞去,离开身后的死角,给自己更多的回旋余地。

可刚刚飞起两丈,头顶一片黑压压如同乌云的东西袭来,原来是另一掌袭至。

飞云子骈指间一柄剑向上刺出,与此同时身体向前方扑去。

飞剑戳穿了那个硕大厚重的巴掌,却没能阻止大手向下的势道,同样如前,巴掌拍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激起了稍许的尘土而已。

师父居然将流彩虹分形了?陈云生第一次看到飞云子将流彩虹分形使用,劈向红拂的一剑仍在空中,刚才他有使出了一剑,这必然是分形的结果。

飞云子仍在费力地躲避着接踵而至的大手,有的从下向上,有的从左到右,有的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天空中到处都是金色的佛掌,飞云子在巨大的手掌之间闪躲着,仿佛穿梭在山峰之间的苍鹰。

好几次险象环生,惊得陈云生一身冷汗。

连续躲过十一掌之后,飞云子的终于疲惫地被一只大手拍中,那一刹那陈云生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飞云子如同一个破灭的水泡,居然凭空消失不见。

红拂睁开双眸,一抹金色的光芒从她眼眸中放出,紧接着,她的左手探出,向天空中一块空无一物的区域拍了出去。

一只比寻常要大的多的手掌挂风拍向那块区域,金色的掌纹中浮现着一道道光芒万丈的咒文,掌风笼罩之下,飞云子一闪现形,又一闪消失,手掌抓了个空。

影遁!陈云生惊呼一声。

这世间最快的遁法并非木遁,也非金遁,乃是影遁。

在起始点和终结点之间,这种遁法的速度是无限的,可是也并非所有点之间都能进行影遁。

终点和起点要谨慎选择,每次还要经过一些施法之后才能往返于两点之间。

这种遁法的距离一般很短,由于使用起来并不方便,所以修炼的人极少,他上次看到这种遁法的描述还是在一本老掉牙的典籍之中,并且那本书中只有记载,并无修炼的法门。

没想到自己的恩师居然会这种遁法,否则怎么可能两次化险为夷。

飞云子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红拂的头顶,手中握着一柄硕大的飞剑,剑身流光溢彩,昭示着此剑就是流彩虹。

流彩虹的尺寸长短都超过原始尺寸,如同门板一般的长剑劈头盖脸,如同开山般砸下。

飞云子的衣袂鼓荡如飞,头发散乱,双目却如繁星般闪亮。

红拂手腕上亮起一道佛印,一刹那,佛印生在天空中,一尊巨大的佛陀金身浮现在她的身后。

千手菩提相!第一百六十四章 影遁千手菩提出现在半空中,这尊金身身高有二十丈,脑后背着一团赤金色的光环,眉宇间尽是凌厉之态,浑然没有佛陀的圆润之感。

在千手菩提的身后,宛如繁华绽放一般盛开出无数手臂。

在最靠前的数十只手臂中,握着不少光芒璀璨的佛器。

面对迎面劈来的流彩虹,两只粗壮的手臂瞬间爆长,两只大手啪地拍在那柄巨剑之上,如同切光斩一样,巨剑被大手牢牢夹住,根本就无法向前一寸。

飞云子在胸前掐了一道怪异的法诀,法诀的手法就连见多识广的陈云生也感到陌生。

飞云子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下一刻出现在红拂的身后,手中长剑递出,刺向红拂的后背,而刚才那个位置的飞云子和巨剑缓慢地消失,仿佛泡沫一般。

红拂身后两只手臂伸出,依然如法炮制,将巨剑夹住。

飞云子不等对方出击,身体再次消失,几次之后,天空中居然有三四个手持巨剑的飞云子,同时出现在天空中。

飞云子依然不知疲惫地攻击着,面对这种无头苍蝇一般的攻击方式,红拂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被动地等着对方进攻,然后简单粗暴地用巨掌合拢的力道夹住飞云子手中的巨剑。

一炷香的光景之后,天空中居然有数百个飞云子的残影,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公孙行不解道: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依靠这些残影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吗?区区数百个连我也骗不过,更遑论红拂。

晨星子冷眼看着擂台上的情形,这种打法也出乎他的意料,飞云子这么飞遁的话显然极为消耗灵元,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炷香的光景,就算红拂不出手,飞云子也必然无法支撑,修士若没有了灵元,与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不相信飞云子是这般愚蠢,他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底牌。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不少看客们都开始打哈欠,更有甚者懒散地躺在看台之上,面对擂台上那高大的金身发呆。

金沙夏末的天气依然燥热难当,即使飞云子的剑劈的再有威势,成千上万下机械的攻击之后,任谁都无法提起兴趣。

沉默寡言的易小虎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陈云生道:师父,师爷他老人家在做什么?这般攻击是没有效果的,徒然费力气而已。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他的心思我也猜不准。

莫非他想让红拂一直保持金身状态,这样能消耗尽她的灵元?薛离提出了一个猜想。

这种想法陈云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和妙空儿交手的经验告诉他,虽然保持金身法相会消耗一定的灵元,可是坚持一刻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妙空儿尚如此,红拂应该更不成问题,现在反倒他有些担心飞云子能否坚持的住。

每一剑的威力都不小,外加极高的速度飞遁,灵元消耗是可观的。

刚才师叔祖貌似被打中,却只是一个影子,那一手法术叫什么名字?江雪芹开口问道。

影遁。

在两点之间的速度近乎于无限。

这样你就能看到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陈云生答道。

他现在施展的仍是影遁吗?江雪芹刨根问底,这仿佛并不是她的个性。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不是,遁法明显慢了很多,甚至能看清轨迹,空中的残影只不过是因为施展了某种法诀而保留下的。

影遁并非能随意使用,需要在两点之事先施展一些法诀,打下影桩,才能使用。

难道他在准备影遁?江雪芹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此言一出,陈云生感到后背一寒,心中霍然开朗,师父在准备影遁,那空中的残影莫非是施展影遁之前必须的步骤。

如果这么说的话,在天空中打下成千上万个影桩,难道他要……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陈云生脑海中涌动着,他的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以致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飞云子终于停了下来,他面色苍白地浮在半空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盯着红拂,手中的剑缓缓立起,做了一个非攻的姿态。

红拂愣了一下,她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停下来,你想认输?红拂好奇地问道,虽然她是神通广大的佛门大德,可不意味着什么事都清楚。

飞云子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如何突破你的千手菩提相。

可行的只有一种,也就是现在这种。

他手中的飞剑指向红拂,这是一个进攻的姿态。

女尼被他弄的有些糊涂,冷笑道:故弄虚玄的家伙,无论怎样今日你必然会败,为你的无知和粗鲁付出代价吧!飞云子不再说话,手上连连施展多道法诀,身子一瞬间消失。

下一息,当人们看到擂台上的情景之时,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震慑了,连惊叹声都没有发出。

就连平日眼高于顶的天痕道人也惊得目瞪口呆,无法正襟危坐,晨星子更是站了起来。

亏他想得出来!晨星子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着,显得极为激动。

陈云生眼中涌动着泪水,看来师父真的拼了。

天空中出现了上万个飞云子,一样举着剑,一样冲向红拂,每个都像是真的,每个表情都是一致的,仿佛都是飞云子的化身一般。

天下没有一种法术能身外化身出一个一万个自己,若有,那必然是天下最厉害的法术。

就算飞云子是元婴修士,有一万个元婴修士同时向任何级别的修士进攻,他都不会存在在这世界上,更何况其是化神天仙。

一贯宠辱不惊的红拂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连连施展几道佛印,千手菩提相手中的佛器尽数打出,天空浮现无数道金色的光芒。

上千只手臂同时伸长,宛如水草一般拍向空中的飞云子。

这已经是超出人类底线的战斗了,红拂的攻击力显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算那些平日见惯她身影的柳家皇族,也不由得站起身来。

天空中佛器,巨臂,还有飞云子的身影交错而行,一万个飞云子时而变少,时而变多,无论红拂的攻击是多么密集,总不能一下将所有飞云子都灭杀,一滴汗水从她的额头淌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小瞧对方了。

陈云生感动于师父的不懈和执着,刚才一炷香的攻击无非是在为他此刻的攻击做准备。

不停在空中不同的地点设下影桩,只待这一刻穿梭于各个点之间,这样便有了满天都是飞云子的感觉。

由于影遁的速度是近乎无限的,所以在这一刻,天空中每个点都是真的飞云子,每个点又都不是飞云子。

他想在哪里出现便在哪里出现,整个天空就是他的囊中之物,这等构想之精巧非是寻常人能够想出来的。

看起来师父为了对付红拂,已然思忖日久矣。

惊叹之余,陈云生注意到此法的一个缺陷,那就是极费灵元。

要维持同时在一万多个点之间穿梭,所消耗的灵元是显而易见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点担心师父。

飞云子的剑刺向红拂,满天的佛器和手臂无法阻止那柄剑,流彩虹穿过一道道金色的光芒,躲过一张张如山的手掌,刺中向红拂的额头。

千手菩提突然用巨大的身躯包裹住了红拂,让女尼完全沉浸在金身的虚影之中,仿佛在用最后一点防御壁垒阻挡飞云子那志在必得的一剑。

金身的防御力因人而异,千手菩提的防御力体现在手掌上,而非身体的强悍。

飞云子犀利无双的长剑刺穿了那尊金身法体,刺中了红拂的额头,剑尖击中女尼皮肤的一刹那,击出了一抹炫光,宛如击中一块顽石。

飞云子眼睛骤然张大,并不相信对方身体强悍至斯。

流彩虹的仍然在红拂额头划下一道一寸长的痕迹,对方的皮肤之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红拂本身就是一尊金身一样。

飞剑从红拂额头一侧划过,飞云子距离对方的身体只有数尺。

在刺出最后一剑的同时,他已经偏离了刚才所有影桩的位置,也就是说这一剑刺出之后,他就没考虑过如有闪失,如何全身而退。

双眼幽蓝的陈云生目睹了这一刻惊变,心情从兴奋到绝望的变化令他脸上的表情几度的扭曲,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师父这回危险了。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冲去,一只黑色的元磁大手在他身后成形,抓住陈云生的双腿使劲砸向擂台。

这一下去势极快,可飞云子被红拂一掌挤出的速度更快。

就在陈云生料到不好,飞向擂台的同时,红拂探出右手,迅速按在飞云子的胸口。

飞云子身体如同一片碎纸遭遇一阵狂风,毫无抵抗地飞了出去。

从飞出的身形上看,已经失去了知觉。

陈云生身在半空中,右手向前抓去,一只黑色的元磁大手追着飞云子的轨迹向北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飞云子的宿命元磁巨手抓住了飞云子,却无法尽数化解他身上的劲道,只能让他摔向地面的势头缓上一些。

飞云子的身体重重砸在北看台下的那块写着登台修士姓名的大石之前,击碎了数块由玄铁加固的青条石。

向北看台飞遁而去的陈云生心头急速下坠,仿佛被一掌拍出去的是自己。

从元磁的反馈上他轻而易举的得到红拂那一掌的力道,那是力拔山岳的一击,他此刻心凉的如同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

师父会死吗?这个念头甫一生上心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他颤抖着来到飞云子身前,看到面如金纸的飞云子的一刹那,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这个一生骄傲的人此刻静静躺在地上,即使发髻上满是灰土也再无力气拂去。

陈云生赶紧过去扶起飞云子,拼命向他体内灌注着青木灵气,春荣术施展到了极致,他周身被一层青绿的光包裹,仿佛一团碧绿的大屿树冠。

大量的青木灵气令飞云子缓缓张开了眼睛,眼神中光影散乱,显然道基已经被击溃。

他胸口快速的喘息着,每一下都如拉风箱一般吃力和厚重。

师父!陈云生发出一声低吼,泪水滴在飞云子的前胸上,那里正是红拂击中的伤口所在,此刻已然有汨汨的鲜血浸出。

飞云子抬起手,缓缓抓住陈云生的手,手指无力地搭在他的手上,气若游丝地说道:擂台上的仇恨只限于擂台,不可为我报仇,不可轻言生死,天玄门发扬光大要靠你了。

陈云生再次高呼一声师父,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抖着,飞云子对他来说如师如父,直到今天这一刻他才知道对方在自己心中重如山岳。

可眼看着飞云子就不活了,他又如何能把持住。

就在此刻,一抹金光逐渐逼近了陈云生,他木然转头,看到红拂站在他身旁,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他刚要说话,却被红拂一掌推开,这一掌虽然很缓慢,却不容置疑。

陈云生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便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被推了一个趔趄。

红拂来到飞云子面前,不无悲悯地说道:若你不是一剑封喉,我也不会控制不住力道,原本只不过是一掌之怨,却变成生死之仇,这是红拂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她摊开手,手中放着一枚金色的丹药,药的表面有各种佛家特有的真言,这些真言不断游走着,一只只鲜活的鱼。

飞云子冷笑道:想救我?不稀罕,我更愿意让你背负愧疚。

红拂哪里容他说话,伸出手捏住飞云子的两腮,让他张开嘴,将丹药塞入飞云子的口中,然后拍了拍他的胸口,确认那枚丹药入肚。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这是你的宿命。

九转轮回丸,起死回生,我只得一枚。

虽然命保住了,可你修为却无法保证,能恢复多少看你造化了。

在这件事上,你我扯平,刚才一剑伤了我的金身,毁去十年的修为,从此你我再无恩怨。

红拂说罢,转身离开,一刻也没有停留。

陈云生注意到飞云子的脸颊颜色有了好转,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他身体逐渐被一层金色的光晕包裹起来,一个光点在内体流转。

他抱起了飞云子,轻轻走向东看台,看台上不少人都走了下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走在最前的居然是玄阴子和邱彦廷。

两人一边叹息,一边扼腕,毕竟飞云子是他在天玄门的长辈,而天玄门所剩下的旧人越来越少了,师门的情义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东看台笼罩在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

西看台却也没有往日得胜后的喧嚣,公孙行长出一口气,喃喃说道:看来红拂还是有实力的。

晨星子瞪了他一眼,道:小子无知,刚才那一剑,就连你师父也未必能躲过,更别说打伤对方了。

他停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可见红拂的实力超我不少。

此战应该是这座擂台上最高水准的斗法了。

公孙行吐了吐舌头,庆幸这一战有红拂出头,否则天痕和自己师父还真的不一定能胜过飞云子。

就算再艰难,结果却是令人欣喜的。

年轻修士小心翼翼地走到擂台之上,大声宣布银沙一方获胜,今日擂台暂时中止,三日之后再行开擂。

目睹了刚才远超人类的战斗之后,大部分看客心中仿佛都被某种东西充满,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派遣。

只有少量家资不是那么丰厚的人久久不愿离去,今日之后他们被迫要离开这座擂台,这两月有余的斗法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灵,弄明白了这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与那些只会在展台上放几个火球博得彩头的江湖术士有太多的不同。

红拂离去之时特地来到柳一生面前,老尼姑说道:陛下,老尼金身有损,十年之内无法护佑金沙,请您保重。

柳一生关切道:大师以法体为重,金沙自然有其他人护佑。

红拂点了点头,接着道:恕老尼多言,晓山的婚事还是让她自己做主为妙,否则以其的个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屈从的。

柳一生咧了咧嘴,心中腹诽道,若你有此想法,为何不帮着陈云生上台,还要帮银沙拿下一阵,到头来坏人反倒是我做。

他苦笑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不劳大师费心了。

红拂长叹一声,拂袖而去,空中传出一声偈语。

情情情,最伤人。

世间却多痴儿女,莫如斩去烦恼丝,驰骋红尘无心忧。

欲欲欲,最伤性。

疯癫狂乱只为它,一朝抛弃登云去,心无滞碍宇宙宽。

梵若曦喃喃念了几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方朗润的天空。

柳一生看到此景,不由得默默叹息,这红拂临走之时仍不忘了度化自己爱妃,为了一个看似有缘之人,默默在金沙守护了这么多年,若论天下第一痴人,非她莫属。

……陈云生安静地守在飞云子的云床之前,床边的粗木方桌上放着一盏恍惚的油灯。

灯光之中,飞云子的面孔显得格外苍老。

大屿山夏天的风不断从窗外吹到屋中,飞云子斑白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摆动。

陈云生心中一片空濛,仿佛刚刚下过雨的天空。

那些年,那些事,时过境迁自后,看看四周和自己同期的人已经所剩不多,就连师父也差点抛下自己而去,这份神伤令他方才哭的像一个赤子。

想起飞云子拍着自己的肩膀大叫,能娶到红拂的弟子就是为他出了口恶气,陈云生心中的负罪感便多了一重。

他相信飞云子真的是这么想的,可师父和红拂之间嫌隙他也是早有耳闻的。

飞云子若不登台,就不会受伤,仿佛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所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轻轻被推开,叶思寒走到屋中,手中端着一个茶壶,壶中氤氲出一抹香气。

女子乖巧地将茶壶放在方桌上,小声说道:师叔,喝点醒神茶吧。

陈云生点了点头,并没有碰那个茶壶。

叶思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一丝寒意随着女子的离开沁入屋中,令陈云生冷静了一些。

就这样坐着,陈云生捱了两天三夜,当第三天第一缕阳光射入屋内的时候,飞云子终于悠然转醒。

老迈的眼皮张开,目光散乱中落在一旁的陈云生身上,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道:终究没有让那老太婆背负上内疚。

我真是败的彻底。

一滴浑浊的老泪从听他的眼角滑落。

陈云生坚定地说道:至少你刺中了红拂,至少你打去了她十年的修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师父是个蠢物。

飞云子无力地说道。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师父是个英雄。

飞云子愣了一下,眼神盯在天花板上久久不动,过了很久才深沉地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这场斗法我们要输了,再没有援兵可用。

他们还有一个晨星子,天痕老匹夫看样子也会加入。

对于输家而言,没有人是英雄。

陈云生忍着泪水,道:谁说我们输了,还有一场,还有希望。

飞云子老眼看着宝贝徒弟,口气中不乏哀伤,道:我知道你喜欢柳晓山,可不要在这座擂台上丢了性命。

来日方长,未来是你的。

陈云生沉默了良久,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师父,原谅你徒儿的愚蠢。

没有努力过,没有拼搏过,我终归不能放弃。

飞云子怜悯地看着徒儿,悠然闭上眼睛,道:去吧,留着命,我还想见到你。

陈云生轻轻嗯了一声,推门离开。

走向鲲鹏的路上,陈云生手中握着一根六棱形的黑色方椎,正是他在天水城偶得的一件神秘之物。

将方椎插入自己体内的时候曾经令他一刹那获得极大的力量,当日他将此物封了起来,今日为了获胜,他又拿了出来。

元磁领域球对付元婴修士也许好用,可对方是化神的天仙,说不得要用上这件神秘的东西拼上一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峰回路转白露微寒,入秋。

陈云生走过青碧的草地时,不少露珠浸湿了他的鞋袜,这久违的凉意让他心中清凉了很多,原本混乱的思绪慢慢变得有序。

虽然刚刚入秋,可秋天的气息却一点也不少,早晚的凉意让众人感到此刻已经不是那个挥汗如雨的夏天。

龙川的队伍相比平日安静了很多,每个人都默默不语,有人看天,有人对地,更多人目光呆滞。

每个人都知道等待他们的结果是什么样,今日是最后一战,而龙川此时已经无人可用。

对方仍有两名天仙级别的修士,而这边修为最高的恐怕也只有元婴下品的几个狮妖。

这样的差距完全弥补了人族和兽族之间体质的差别,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从鲲鹏到东看台的路不算短,路边不再有围拢而来、挥之不去的百姓驻足观看。

大部分金沙百姓已经打道回府了,留下的都是些世家子弟,这些人消息灵通,早就吃准龙川的现状,将宝押在银沙的身上,所以一路上只能看到零星的观战者在对着陈云生等人无力地呐喊着,这些人多半是为了博取高额的盘口铤而走险者。

陈云生呼吸着初秋微凉的气息,走在柔软的草地之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上太白峰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是新的,一个全新的世界向他敞开了大门。

而此刻他面对的是一条绝境,身后的世界缓慢关上了一道沉重的门,他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黑暗的尽头,极高处有一座祭坛,那里有一抹燃烧的黑色火焰,扭动跳跃着,向他展示着绝对的力量。

这一切都源于力量的缺乏,如果拥有这种绝对的力量,他就可以摧毁任何阻挡在他前路上的反抗者,甚至碾碎他们的意志。

陈云生发现自己正在陷入一股黑色的漩涡之中,确切的说是对力量崇拜的漩涡。

眼前的路,每一步踏下,都更加接近那股力量,他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停下吧。

此刻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切入他的脑海,让他突然停下脚步,陈云生从臆想中脱出,看向路旁的大石之上,那里坐着一个干枯的老者。

老人穿着粗布长袍,长袍下摆由于长期的磨砺,变得细碎不堪。

三道皱纹如同刀刻的一般印在老人额头,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人心中隐藏的所有秘密。

陈云生盯着老人,对方的面容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

我要是你就停下,把手从那块晶石上拿开。

老人颤巍巍地从岩石上跳下来,用手中的木杖指着陈云生说道。

陈云生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那块黑色的六棱锥,急忙收了起来。

此刻,陈云生身后传出一声亲切地大喊,王前辈,原来是你。

韩枫冲了上去,在老者面前停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他腰弯的弧度很大,几乎呈现九十度。

没错,此人正是和他朝夕相处两年多,带他走遍西凉国的王三步。

王三步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叫韩枫,不错,不错,好歹也筑基了,也不算是废柴嘛。

陈云生突然眼前一亮,他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老人,当年他从东海之滨返回太白峰,在太白峰的山道上遇到了老者,并且听到来自他的一些警告,警告的内容似乎是天降异变,大灾将至云云。

王三步看着陈云生表情的变化,捻了捻布满尘土的胡须,说道:想起来了?姓陈的小子。

听到王三如此说话,韩枫感到颇为尴尬,挠头打圆场道:师父,请原谅这位老前辈,他说话就是这个风格。

陈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前辈挡在我们面前有何见教?王三步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韩小子的师父,居然丢给人几本修行的法典,和数件低劣的法器就不管了,这算哪门子师父,至少在我天玄门不曾有过。

对于此事,陈云生也有些惭愧,他不与老者争辩,转而问道:前辈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事教训我的吧。

王三步平静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是被一个混蛋死乞白赖地请来的,现在我人来了,那个混蛋却装病卧床,不来见我,你说可气不可气。

陈云生何等聪明,一下就想到王三步说的混蛋就是自己的师父飞云子,而王三步则是飞云子口中的人。

这样说来,这个老人必然是和飞云子一个级别的,否则师父也不会低三下四地求人。

想到擂台又出现一线希望,陈云生心中一刹那出现了一丝亮光,不过对方口中的不逊让他马上竖起了眉毛,冷然道:前辈纵然是绝世高人,也不容侮辱家师,否则别管陈某无礼。

王三步张大眼睛,笑道:哎呦,小子口气不小,我要让你在我面前走上一个照面,我的姓便倒过来写。

韩枫苦着脸说道:老人家,你的姓倒过来还是王,这不是耍赖吗?王三步哈哈大笑,道:哟,被你小子看出来,不愧是我带出来,熟悉我的套路。

两个人这样一开玩笑,原本僵持的气氛缓和下来。

陈云生紧绷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他原本就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睚眦必报的人。

既然家师请您前来帮忙,不知王前辈作何打算?陈云生做好最坏的打算。

王三步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本准备对付那个老尼姑,不过终究来晚了一步,现在就和那个晨星子过过招吧。

看看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动。

韩枫倒吸一口冷气,满脸夸张地说道:前辈啊,您老莫不是老糊涂了?我承认您老有本事,不过上一场的红拂老尼何等的凶残,硬是把我师爷,化神的天仙打的半死不活,您老上去,怕是只挨上一道光就变成渣滓了。

韩枫还想再说,被老人用手杖拍了一下,飞云子不行我就不行了吗?红拂也不是不败的嘛,想当初我老人家……算了,算了,和你这小辈说这么多也没用。

陈云生看到事情有门,客气地说道:老人家若能出手,那是再好不过,不过对方登场之人都是化神天仙,您老还是要量力而行。

啰嗦,啰嗦,飞云子居然教出来你这么一个徒弟。

王三步迈开大步,走向擂台。

众人一路跟随,无念凑到陈云生身侧,低声说道:身为天玄们的弟子,你居然不知道这位老者是谁?还让他量力而行,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云生一愣,盯着无念地光头说道:这么说你知道他是谁喽?无念点头道:王三步,或者说叫王行之,若论辈分,是你的师伯。

师伯?陈云生记着飞云子曾经说过,他师父门下一共有七个弟子,飞云子排行老七,莫非这个老者是自己的一个师伯之一?就在他沉思之间,众人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来到了东看台。

大家落座之后,老人和韩枫、乐翔、江雪芹等熟人坐在陈云生身后,他个头本来就矮,坐在陈云生身后彻底被挡住了。

银沙的阵容依然很齐整,天痕和晨星子坐在看台的正中央,公孙行倒是坐到第二排,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显然对这样安排座位很不满意。

北看台上的柳一生穿了一件绿色的长袍,虽然是便装,可也透着一股庄重的味道,在他身旁的梵若曦倒是穿着慵懒,丝毫没有贵胄的架势。

柳石涧坐在第二排,他身旁坐着几个柳家的宗族长辈,各个都是元婴修为。

年轻的擂官甲胄闪亮,腰背挺拔,器宇轩昂地宣布了一番比赛规则,然后要银沙先派遣修士登台。

晨星子对天痕说道:道友,不如这阵让老夫登台,了结了这场纷争算了,您就不用出手了。

天痕摇头道:不可。

既然我有诺在先,就要说到做到。

说罢他就要起身下台,晨星子急忙捉住他的手腕。

天痕蹙眉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实力?晨星子连忙摇头道:道友上台自然万无一失,不过千万手下留情,老夫不想再伤到天玄门的后人了,毕竟曾有一段香火情。

天痕哼了一声,冷声道:这话现在说是不是晚了一点?老夫尊重对手,每战必然全力以赴,这点想必道友也是知道的,既然不想伤了香火情,还让老夫出手作甚?晨星子一脸难堪,道:既然如此,道友便随便行事吧,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天痕一甩袍袖等到台上,此时已经有小厮跑到北看台帮着这位大爷标名挂号,这种事情他自己是不会去的。

擂官恭敬地向天痕行了一礼,手指着东看台说道:请龙川派遣修士登台。

王三步拄着拐杖,一步三摇走到擂台上,在他身后,韩枫一溜小跑到北看台帮着老人标名。

这排场硬是和天痕一般无二。

公孙行看到王三步的尊荣,实在忍不住,笑骂道:龙川都是什么样的货色,居然有这种走路都不稳的奇葩。

不过当他看到晨星子扭曲的脸颊时,蓦地愣住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坤元子师父,难道这个人是个厉害角色吗?公孙行并不笨,从晨星子的表情上看,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晨星子舔了舔嘴唇,从重重回忆之中清醒,带着唏嘘地说道:你当然不认识他,就连我第一眼也没认出来。

当年修行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居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死了。

公孙行呆呆地看着晨星子,道:师父,他到底是谁?晨星子轻叹一声,道:他是天玄七子的老大,坤元子王行之。

他纵横天下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天玄七子的老大很厉害吗?公孙行问了一句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愚蠢的话。

晨星子没有理他,默默看着擂台,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不在意擂台的结果,只想看到元坤子出手。

天痕显然不认识王行之,皱着眉头看了对方数十眼,最终厌恶地闭上了眼睛,用鼻子哼出几声道:给你个认输的机会,我若出手,你可能就活不了了。

王三步狠狠抽动了一下鼻翼,老迈的脸上露出一抹光彩,有意思,有意思,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一个不怕死的了。

老杂毛,这话同样送给你,若你认输,饶你一命,否则可不敢保证。

老人说话掷地有声,中气十足,不仅那些修士听得清楚,就连普通的百姓也能听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唏嘘,也有嗤笑,他们都知道天痕是谁,却不知道这个吹牛皮的老人是谁,从名字上看,王三步,也不像个厉害角色。

天痕很少和人废话,多说一句话仿佛对他是极大的负担,伸出手,手掌向上,表示自己准备出手。

王三步挥了挥手中的手杖,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下一息,天痕已经切到他的面前,手掌高高竖起,掌缘泛出一抹灰色的光晕,劈风而下,发出一阵凄厉的爆鸣声。

王三步仿佛没有反应过来,木然地抬起头,看着一掌劈下,将自己打成齑粉。

就在众人以为战斗结束的时候,天痕突然急匆匆向后跳了几跳,足足跳出去数十丈远,地上冒出如同竹笋一般的尖锐石刺,瞬间又收了回去。

那滩碎成石屑的王三步又缓慢地重新组织成型,一脸坏笑地看着天痕,道:这种成色也敢拿来卖,真是丢人。

天痕双目寒光乍起,指尖向前,一道红色的闪电从指尖射出,再次将王三步打成一摊石屑。

此刻他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身旁十丈之内冒出数十个石人,每个都有王三步的表情,这些石人举起手中的棒子,大吼着冲向中心的天痕。

道人冷笑一声,身子跳到空中,可他的脚刚刚离开地面,那些石人也都纷纷跳起。

天痕五指张开,身子旋转五道赤红的闪电随着他高速旋转起来。

电芒切割在石头人身上,发出噼啪地声响。

石人如雨一般落下,激起一阵尘埃。

道人眯着眼睛看着脚下这方擂台,过了一会儿,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意,在身前掐了一个法诀,他周身都被一层红色的电光包裹,突然逼近了擂台西北角。

速度可以和闪电相媲美。

天痕重重砸在地面,将土石迸起一大片,一个深达两丈的大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人,正是王三步。

他虽然老迈,身体却极为灵活,在地上连踏三脚,已经跳到坑缘。

他举起手,无数石屑汇聚在他的拳头上,一息光景,居然凝聚成一个直径一丈的石头拳头,他挥舞石拳向无痕重重砸去。

无痕手掌上光虹凝结成为一柄暗红色的电刃,迎着生威浩大的石拳挥臂横砍,一时间石屑横飞,硕大的拳头居然被他一刀从中破开。

王三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深入身前的泥土之中,突然在无痕身后土层中冲出一只大手,带着新番的泥土,大手拍向无痕。

无痕双掌在胸前一拍,身后暴起一层赤红的闪电屏障,硬生生将那只大手击碎了。

他手上一道法诀击出,三枚红色的电鸟急速拍着翅膀冲向王三步,空气中到处都是电离的气味,甚至传到了看台之上。

可擂台上的惊心动魄早就让人忘了捂住口鼻。

王三步一跺脚,身前长出一面石墙,石墙的颜色是暗白色,三只电鸟击中石墙,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了。

无痕大吼一声,双手闪电凝聚成为两柄长刀,身体急速向前,冲到石墙前面,电刃向前,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中,两柄电刃刺入了墙壁,他大喝一声,双手向前交叉,居然在那道暗白色的墙壁上开出了一个十字形的豁口。

韩枫紧紧盯着擂台,脑袋几乎要靠在陈云生的肩膀之上,嘴上还不闲着,叽里咕噜地问道:师父,怎么化神级别的修士战斗起来还如同寻常的武夫一般,只不过速度快了很多。

陈云生盯着擂台上的战事,根本没有听到韩枫的问话,倒是一旁的易小虎插嘴道:师兄,你有所不知,刚才那些攻击看似寻常,可每一招威力都奇大。

就拿那道灰白的土墙来说吧,是土壁术最高层次,寻常元婴修士的攻击能抵御数十下,你想想这是什么概念。

有那数十下的时间,足够准备任何威力极大的法诀。

还有最开始看似寻常的石人,前些日子雪琴师姐对付的时候着实花了很多时间。

没错,江雪芹也加入讨论,自从她心中执念结化解之后,人也变得开朗了很多,方才那三道红色的电鸟是雷鸟术的最高级别,不仅威力极大,速度极快,雷鸟还有低阶的智慧,极难对付,就是元婴修为对付一只也会花费不少时间,而这个时间对于高手过招来说是致命的。

当两方都掌握有对方生死的法门之时,时间就是一切。

乐翔拍着韩枫的肩膀说道:小韩子,以你的资质,难道还想在与人斗法上展露头角吗?我看算了,不如潜心研究你的毒药,兴许还能帮到掌门。

这话虽然不错,可有些伤到韩枫的自尊了,他哼了一声,道:我还有毒药可用,你呢?乐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用这里,效果也不差。

擂台上,经过方才一串电光火石的攻防之后,两人都大概摸到对方的底,都变得谨慎起来,过多的试探只会浪费时间和灵元,两人都是化神的修士,务求一击毙敌。

经过长久的沉默之后,王三步突然双手按向地面,大地瞬间震动起来,看台上的看客们不得不将身子俯低,避免摔倒。

天痕迅速向天空遁去,速度真是快到了极点。

在他身后,一直黄土的大手居然以同样的速度追了过去。

天痕打出三道闪电,那只巨手居然分裂开来,变成千百只如同藤蔓般柔软的小手。

天痕用双手的红色电刃斩开几只小手,不过这些手臂刚刚断了,就又长出,根本是层出不穷。

几番追逐之后,天痕的双脚双手终于被一双双小手捉住,他被拖向了地面,一阵烟尘之后显然深入地底,王三步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一旦把对手拖入地下,哪怕你是化神的天仙,他都有手段对付。

不过看台上的陈云生却不这么想,刚才天痕在空中对付那些手腕的时候,他蓝色的眼眸中多了一丝疑虑,有好几次天痕明明能够躲闪开,却好像笨拙了很多,似乎有意让对方拖入地下。

他不确认王三步是否知道这个消息,在斗法上,他完全相信对方。

王三步大手在地上不停画着符,一道道苍劲有力的道诀打在地面,大地开始震动起来,仿佛烧开了水,咕嘟嘟冒着泡泡。

这是内爆术!右坷和左坷同时开口,显然两人联手也不能施展出如此威力的内爆术。

晨星子瞅了他们一眼,道:长见识了吧,道无止境,慢慢修行吧。

就在王三步马上完成内爆术的最后关头,地面的震动越发剧烈起来,这点有些超乎他的想象,按道理说不至于剧烈至此,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令他也有些疑惑,难道天痕在地下还在挣扎?刹那间,擂台中心土地中隐隐有红光泛出,一小点红色的光点如同嫩芽一般冒出土地,迅速开枝散叶。

红色的电芒毫无规律地四处蔓延开去,最终将一片大块地泥土彻底震碎。

一声令人胆寒的咆哮声从地下迸发出,下一息,一只红色的电龙冲出土地,电龙双角之间站着双目赤红的天痕,宛如雷神下凡一般。

内爆术都没有困住你!王三步倒吸一口冷气。

二十丈长的巨大电龙晶莹剔透的红色身体在天空中盘旋着,不断搅起天空的云彩,天痕轻轻飘在空中,骈指向下指去,眼神中极尽鄙夷和轻视。

那只电龙摇首摆尾,扑向王三步,不断有细小的闪电从电龙粗大的身体向外延伸,声势越发的浩大,最后纠结起一块硕大电云向王三步头顶砸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之痕王三步心中对天痕多少有了些佩服,对方居然铤而走险,冒着被自己的内爆术碾碎的风险遁入地下,只为挣得一线时间完成雷龙术,不过从结果上说,天痕成功了。

看着满天雷云,王三步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这种法术的威力极大,没有人傻到硬挨。

他一边掐诀,一边飞快地向一旁退去。

他退的速度虽然快,可那只雷龙的速度更快。

雷龙通体呈现出一抹玫瑰红,颜色明暗交织,美丽的令人窒息。

若仔细看,雷龙身上还有细小的符文流转,世界没有一个匠人能够雕琢出如此精巧的东西,当真只有天地才能孕育出。

眼看着雷龙的触须距离王三步只有数丈远了,老头子甚至可以感到巨大的电力已经令他的头发高高翘起,他完成了最后一个手印。

地面震动加剧,就在王三步身前的土地上突然冲出一只土龙,土龙躯干极粗,直径居然有一丈五,外形没有雷龙的精巧,充满了巨大的石块,极富力量感。

两只巨兽纠缠在一起,雷龙身上的闪电迅速蔓延到土龙身上,一阵焦糊的气味涌起,土龙身上的石块被激得粉碎。

土龙喘息着,咆哮着,施展巨大的力量将那头通体闪着暗红色闪电的雷龙拖向地面。

它的力气明显要大一些,粗壮的躯干狠狠把雷龙摔在地面上,红色的闪电在地上留下不小的坑洞。

电龙张开大嘴,喷出一片如同凝质的闪电流,当闪电厚重的宛如河流一般,那种情形是震撼人心的。

土龙也张开嘴,喷出无数黑色的沙尘,细小的石块被以极快的速度喷出,威力不亚于法器。

两种威力巨大的喷射物碰撞在一起,石块被激成粉末,闪电击中了土龙的身躯,它被拦腰斩断,巨大的龙身重重砸在地面,看台上所有人都感到了那种重量带来的震动感。

王三步五指闪动着土黄色的光芒,在地上从左到右画下数道灵符,最后使劲在地上拍了一巴掌,那条断为两节的土龙居然自行连接在一起,甩动重逾万钧的身躯撞向雷龙。

暗红色的巨兽正享受胜利带来的荣光,却不曾想被自己击败的对手居然满血复活,它愤怒地咆哮着,张开嘴,再次喷出一道电流。

土龙这回学乖了,翻动着身躯向一旁躲去,可电流速度太快,击中土龙的身躯,一部分岩石瞬间被融化。

土龙粗大的身躯只有一半连接着,显然支撑不住其沉重的身体。

巨兽哀嚎着,利用最后一点力气向雷龙砸去。

土龙庞大的上半身狠狠砸在雷龙的身躯之上,巨兽发出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紧接着被土龙砸成了两半,两节断开的龙身依然闪动着暗红的光芒,只不过颜色越来越淡,最终消于无形。

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斗持续了一盏茶的光景,可激烈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场斗法,至少在看客们的眼中是这样的。

王三步站在一座土丘之上,冷冷看着天空中的天痕道人,他五指微曲,向地上抓去,而后又向天空甩去,口中骂道:飞那么高只会摔的更狠,鸟人。

擂台上如同沸腾了一般,无数细小的,宛如手指粗细的黑色石屑从地下喷出,射向高空中的天痕。

这些石屑速度极快,棱角分明,在天空中掀起不同程度的音爆,巨大的爆鸣声令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即使这样仍无法阻挡这么大的声音进入耳道,震动心灵。

金沙的战修们急忙祭起法器,一层银亮的光膜在擂台和看台之间被构造出来,音波有效地被遮挡了。

天空中那些被空气摩擦的发红的石屑越飞越高,直射天痕。

由于面积巨大,天痕无法躲避,否则就只能遁出擂台范围之外,这就相当于认输。

嘴角上翘,天痕冷笑着,双手在胸口闭合,一团蓝色的电芒逐渐从两手之间蔓延开去,很快地速度,电芒变作一团闪着蓝芒的光团,将天痕包裹在其间。

黑色的石屑击中蓝色的光团,发出一道道宛如明星一般的光芒,紧接着在蓝色的电球之中消陨殆尽,化为一丝尘埃。

天痕鄙夷地看着脚下的王三步,低声说道:老匹夫,不管你是谁,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金沙,天痕便是一切。

事实上王三步并没有听清天痕的小声低语,但是他看清了对方的口型,那挑衅的嘴角和上扬的眉毛令他很不爽。

老头子大叫一声,另一只手也加入施法,霎时间空气中的黑色石屑多了一倍,天空中被火红色的宛如流星群一般的石屑充满了。

越来越多的石屑击中天痕那引以为傲的蓝色光球,光球表面浮现出那一丝丝微弱的抖动,这丝抖动对别人来说微不足到,可作为施法者的天痕有足够理由担心,因为雷障变得不再稳定。

这种情况在他漫长的人生之中从未发生过,这种防御的法术级别之高,足矣令他忽视来自修士的本命法宝。

而脚下王三步仿佛是一个疯子,不断向天空抛着石块,那石屑的个头越来越大,眼看着从手指大小边做小孩拳头大小,而雷障的稳定程度则越来越差。

就在天痕思忖办法的时候,一丝微痛在他脸颊绽放,一点石屑的碎片击中了他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鲜红的伤口,虽然不深,可这只是开始。

天痕的手有些颤抖,急匆匆开始施法,方才的从容淡定消失的一干二净。

雷障衰落的速度超乎想象,淡蓝色的光晕忽明忽暗的闪动着,越来越多的石屑无法在雷障内部被分解,天痕身上多处被石屑击中,束发的簪子也被打落,头发披散下来,显得极为狼狈。

王三步的黑色石屑没完没了,那层坚不可摧的雷障在石屑的攻击下土崩瓦解,天痕彻底暴露在石屑之中,他被石屑的冲击力打到高空,远远脱离人们的视线。

王三步盯着天空中那若隐若现的小黑点,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算是给你一个惩戒,让你下次别那么猖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谁也没想到震烁金沙银沙的天痕道人居然被人家几个回合便打的生死未卜。

晨星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天痕的雷障他再熟悉不过,居然被王三步像纸一般戳破,这个老头子无论修为还是功法都没有退步,比之当年更精纯了一些,他咽了口唾沫,为红拂没有将飞云子杀死暗中庆幸。

天痕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王三步停止做法,默默地看着天空。

时间缓慢地流淌着,却久久不见天痕的踪迹,王三步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就算天痕被打碎了也有碎屑掉下来,看起来情况有变。

天空中的云在人们的注视下,越来越重,白色的云朵变成了铅黑的云块,浓重的仿佛天黑了一般。

云层之间逐渐有细小的闪电游走着,仿佛一条条电龙在游弋着。

王三步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警觉,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双手缓缓在身前掐着诀,等待着对方的反击。

云层中的银亮闪电将铅云点亮,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暴雨将至。

晨星子盯着那些此起彼伏的雷电,口中喃喃说道:引雷木?看来老夫送给你的东西倒真是物尽其用。

公孙行听到师父的自语,不由得问道:那引雷木为何物?晨星子答道:修行之人修为再怎么精深,神通再怎么大,也无法和天地相提并论。

有人发现世间有那么极少数的物体可以充当天地间的媒介,这引雷木就是其一。

可以引得天雷为己所用,是一件极为珍贵的物品。

不过此物也只有落在像天痕这般精通雷电之道的人手中才有用,即使是为师也无法驱使那滚滚的天雷。

公孙行深深地嗯了一声。

就在两人谈论之间,一道极为明亮的闪电划破苍穹,仿佛将天空斩开一般,又如天穹上的一道伤痕,闪电的余晖久久不曾退去。

在闪电强光的照耀下,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痕的人出现在天空中,正是天痕道人。

他双手神圣地举向天空,口中振振有词,一道极为明亮的天雷从天而降,轰隆隆砸向地上的王三步。

老人早有防备,向一旁躲去,那道天雷在地上击出一个深达十几丈的大坑,激起的石屑扫过王三步的面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伤痕。

不等老人喘息稍定,第二道天雷再次凌空而降,白亮的雷电再次击中擂台,并且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天雷落下,电光紧贴着王三步的脸颊落下,惊得老人一身冷汗。

几次险象环生之后,王三步一跺脚,伴着一身黄光遁入地下。

天空中的天痕狂笑着,大声喊道:只会打洞的老鼠如何能在天罚之下存活呢?他的手一挥,天空中的雷电停止下落,但是雷声不仅没有小,反而更加夸张。

一道道水缸粗细的闪电纠结在一起,结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电龙。

这条雷龙身躯更粗,更长,身上的有菱形的闪电痕迹,宛如一片片真实的鳞片。

巨龙一个转身,双目露出一抹明亮的蓝色。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地之殇天痕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并不是施法过度,而是兴奋过度,那只雷龙在他的控制之下向地面冲去,明亮的蓝色雷电瞬间将所过之地的空气尽数电离,焦臭的气味弥散在擂台之间。

巨龙距离地面尚有十丈远的时候停下身躯,一抖身体,两只晶莹剔透的蓝色龙角上闪烁出一团灿烂的电芒,电芒过后,宛如水缸一般密实的一道霹雳射向地面,伴随着巨大的雷声,地面居然裂开了一个深达二十余丈的大口子。

天痕手指内敛,那只雷龙在空中盘旋了几下,再次发动降下一枚霹雳,地面上那个大口子变成了五十丈深,四周看台之上的人很难用眼睛看到坑的底部。

天痕高傲地笑了,在他眼中,王三步已如一个鼠辈,被吓的屁滚尿流躲在地下瑟瑟发抖。

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起令自己的对手惶恐更舒服。

若不是晨星子的引雷木,他真的有些担心今天败的是自己,不过世间之事没有如果。

此刻,他仿佛站在世界的顶端,拥有无限的力量,既然如此,他可不想一枚闪电接着一枚闪电平庸地将王三步从泥土中揪出来,他要彻底释放自己的力量,让天下人看到他天痕,知道他天痕,害怕他天痕。

天痕一道法诀击出,那只雷龙咆哮着冲向地面,整座擂台都在巨龙的怒吼中震动着。

幽蓝的电芒瞬间遍布了擂台表面,将平整的擂台震成碎屑,而后再把碎屑震为尘土。

这些尘土被电离,而后飘在天空之中,既不坠落,也不上升,形成了一层灰蒙蒙的烟尘。

雷龙巨大的身躯产生了极强的撞击力,整座擂台表面都被轰的支离破碎,在擂台的正中有一个直径二十丈的大坑,没人看清坑底的清醒,没有知道这个坑到底有多深。

而雷龙的威力则彻底释放干净。

天痕一招手,天空中滚滚而来的天雷凝聚成一只雷龙,可天雷却没有缓和的迹象,紧接着再次凝聚成另一只。

两个形状相似,个头相当的巨大雷龙相互缠绕着,盘旋着,缓慢向地上落下。

所有人都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少金沙的世家子弟祭出飞空法器,向四方台外围飞去。

留在看台上的多半是没能力走的,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擂台四周那数十个表情坚毅的金沙战修,希望他们能制造出防御力足够的结界,保护自己的安危。

两只雷龙义无反顾地冲向地面,它们还没有落地,天痕一挥手,另外两只雷龙的雏形已经在天空中聚集着。

他感觉到体内灵元飞速的流转着,积累了数百年的修为,他还从没有这般爽快过,有时候彻底的释放带来的快感比天下任何事情都要多的多。

两只雷龙一起冲击这地面,四周的看台发出咯吱吱的响动,剧烈的震动让不少修士身旁茶几上的茶杯震落在地上,其中就包括金沙的国主柳一生。

他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满头乱发,双眼发红的天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没有看到天痕为了金沙的利益拼到如此地步,这不得不说是极大的讽刺。

和他心思相同的还有钦定的太子柳石涧,这位王储从开始就非常反感银沙的太子公孙行,不知是处于同为太子的相轻,或是其他,只不过他城府极深,不愿轻易表露出来。

这次天痕大打出手,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更令他不爽。

高空中的天痕依然我行我素,两条雷龙冲击到地面之中,他紧接着将第四条,第五条雷龙释放了出来。

没有人怀疑王三步已经没有招架之力了,东看台上的众人已经不忍去看。

尤其是玄阴子和邱彦廷,初见王三步的时候两人激动的说不话。

不过依照天玄门某种奇怪的约定,他们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前去相认,此刻王三步性命危矣,他们早就按捺不住,在看台上来回地踱着步子。

陈云生心中冰冷,不是担心擂台失败了如何面对柳晓山,而是担心王三步的安危。

这个看似古怪的老人心肠还是热的,为了一个晚辈的事情拼上了性命,无论从道义或是师门之谊,王三步都做得足够了。

他手中紧握着一块白色的手帕,这是为最后时刻的准备,他认为此刻已经是最后时刻了。

陈云生很清楚将手帕抛出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他不打算放弃柳晓山,从擂台的伊始便这么想的,至于用什么方法阻止银沙那是以后的事情。

他不介意与世界为敌,也不介意将所谓的契约精神践踏在脚下,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变成一个无信之人。

正当他打算将手帕抛向空中来结束这场声势浩大的斗法之时,大地一个突如其来的震动令他身体微微倾倒。

一声极为沉闷地吼声从地下迸发出,吼声虽然不尖锐,却极为宏大厚重,震得所有人心旌意摇,不少修为较浅的修士站立不稳,倾倒在擂台之上。

这声呼喊似乎来自于远古,带着岁月的痕迹,仿佛经过无数载风霜的磨砺,沧桑而悠远。

晨星子放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护住众人,隔着光晕看去,天空中的天痕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怖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巨大的深坑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他一人看得周全,毕竟那坑被五条雷龙冲击过,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深。

天痕的表情只是一刹那,恐怖没有冲昏他的头脑,转瞬间他开始飞快地掐诀,用一种丝毫不吝惜灵元的方式。

悬念没有过多久就被一只从大坑边缘攀沿而出的巨大手臂所打破,与其说那是一只手臂,不如说是一只巨大动物的前臂。

经过五条威力无匹的雷龙开凿过的大坑直径少说有五十丈,那只怪物的前臂居然能够占去其中一小半,可见其完整的身躯该有多大。

可以说雷龙巨大的身躯和这只怪物相比,只能和其前臂上的爪子相提并论。

天痕也算见多识广之人,换做其他人,一定当场崩溃。

想到自己费力召唤出雷龙在怪物面前如同一条泥鳅,那种挫败感难以名状。

天痕一招手,天空中浮动了雷电扭曲着形成了八条雷龙的影子,他目光狰狞,表情疯狂,口中发出嗬嗬地怒吼。

随着最后一道法诀打出,八条雷龙迅捷地冲向巨大坑洞中的怪物。

而那只怪物的另一只手已经爬在坑的另一边,两只巨手将直径五十丈的大坑占满了,看样子怪物想要从坑中爬出来还要将坑缘开的大一些。

八条雷龙冲到一半的时候,那只怪物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一道精纯的土黄色光晕从大坑中喷薄而出。

那道光粗约十几丈,光柱直接击中三条雷龙,那些天降神雷化身的雷龙居然被冲击的土崩瓦解。

剩下的五条雷龙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了下去,却被怪物轻轻挥动手臂,死死按在地面上,那只巨大的手掌仿佛一座小山相似,手掌之下,五条雷龙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在地面挣扎出一道道深刻的印痕。

不多久,那些神气活现的雷龙就被如山一般的巨爪压的土崩瓦解,变做一缕幽蓝的闪电。

怪物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另一道更粗更大更厚重的光晕喷薄而出,击中了天空中翻滚的雷云。

霎时间搅动着云开雾散,一轮硕大的太阳挂在天空,宛如雨晴初霁。

天痕眼中满是悲伤,自己平生的巅峰之作就被这样击败了,他不甘心,不愿意,却无可奈何。

他扬天长啸,声音显得格外的凄凉冷寂,他面对的不是人类所能及的力量,这分明是自然的伟力才能创造的怪物。

一道光从大坑中缓慢升起,光芒中一个矮小的老者显得格外的高大。

天痕恐惧地看着冉冉升起的王三步,眼中带着一丝疯狂的丧乱,他吼道: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王三步冷笑道:竖子,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我本欲将你除去,不过念在你苦修不易的份儿上,饶你一命,希望我今天没有做错。

天痕眼中带着狠狠的光芒,冷声说道:谢你不杀之恩。

他日定来领教。

说罢,转身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抹暗红色的闪电逐渐消陨。

王三步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一个繁复而又庄严的法诀,随着巨大的震动声,那只怪物双手松开了坑缘,随着一声沉重的坠地声,而消失不见。

天空中电离的尘埃缓慢地落下,仿佛落下一场尘埃雨。

逃得远远的修士们逐渐回归,脸有余悸,心有惴惴,他们缓缓地飘在四周的天空上,不敢落在地上,仿佛怕那随意乱窜的雷龙和仿佛来自九幽的怪物无声无息地将自己吞嗤了。

年轻的擂官勇敢地登上擂台,迎着那场尘埃雨,高声宣布擂台的结果。

没有人对这场结果表示异议,也没有喝彩,因为方才两个修士所展现出的非人力量已经彻底将这些人类震惊。

第一百七十章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公孙行惶恐地问晨星子。

那是什么?柳石涧略有不安地问柳一生。

那是什么怪物?韩枫转头问陈云生。

晨星子悠远地说道:知道坤元子的可怕了吧。

刚才那怪物如果没有猜错的是叫做玄武,是一只生活在异界的巨龟。

王行之有一种法术可以将其召唤出来,并为自己所用。

只不过能逼得他用这一手,天痕还是应该感到自豪的。

公孙行点了点头,心中依然发寒,那亘古的怪物原来不是本界所有,怪不得没有听说过。

此刻,北看台上的柳一生答道:从个头上看只有玄武有这等体量,这种怪兽生活在小石界,以石为生,只不过能将此兽作为召唤兽的人未免也太霸道了。

只在很古老的典籍中查到有人能够将其召唤与麾下,没想到当今天下就有这样的异人。

天痕道人他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吧?柳石涧接着问道。

柳一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许会吧,谁知道呢?金沙这两位国师都是恃才自傲之人,明曰护佑金沙,暗中却不受我们节制,随他去吧。

柳石涧摇头道:父王举办明月台连损金沙两位国师,这等损失也太大了吧。

柳一生哈哈笑道:若比损失,你看看银沙,三名国师死的死,走的走,他们损失更大。

柳石涧有些无语,自己的父亲到这个时候还在五十步笑百步,他犹有顾虑地说道:少了两个化神级别的大修士坐镇,金沙便不再固若金汤。

柳一生眼中闪出一抹精芒,道:石涧此言差矣。

你认为对金沙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外,我却相反。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蚂蚁虽小,却能腐蚀堤坝,可见万物腐朽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金沙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内部,来自于那些修士们高高在上的特权,来自于修士先天的自恃,来自于他们对律条的践踏。

所以我有意限制修士,上天对于他们已经过于的仁厚,就不要人为的再加大这种界限。

柳石涧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教诲孩儿牢记了。

此刻东看台上人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王三步拥进看台,人们喋喋不休地争论着方才出现的怪物是什么东西,吵闹声几乎可以将房顶掀翻了。

陈云生虽然对于方才出现的怪物好奇,可从王三步眼眸之间看到一丝疲惫,就没有打扰他。

倒是韩枫和薛离两人忍不住,凑到老头子面前问这问那,一张嘴便停不下来。

王三步倒也愿意说,和这群小字辈打成一片,丝毫没有天玄门长辈的风采,倒想路边随处可见的老朽之人。

第十五场擂台的结果明摆着,年轻的擂官将开擂的日子推迟到五天之后,想要填平那个深邃的大坑可不是朝夕之功,人们猜测着金沙的战修们将采用什么方法平整擂台。

不少人不愿离去,依然回味在方才天人之战的余晖之中。

陈云生问王三步,道:前辈打算去哪?王三步沉思一会儿,道:看看飞云子,带路吧。

陈云生点头,带着众人登上鲲鹏,飘飘荡荡向行营飞去。

……屋内的窗户不大,所以显得有些暗仄,飞云子靠在木床之上打坐恢复,曾经叱咤风云的化神大修士现在连坐都坐不住。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不禁哂笑。

王三步走入屋内,身后只跟着陈云生。

老人和飞云子相互对视了半天,飞云子挣扎着倾倒在木床之上,满脸羞愧地说道: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王三步来到飞云子的面前,伸出干枯的手将他扶起,不无怜惜地说道:天玄门的子弟我怎能不管,门派中兴还要靠他们,我们毕竟老了。

飞云子流下一滴泪,道:师兄,恕我无能,给天玄门丢人了。

王三步老迈地脸上露出苍凉的意味,道:丢什么人,我们天玄门的人输人不输阵,明知不敌还要拼一把,这不算丢人。

听说你把红拂老尼的金身破了,很了不起。

飞云子在陈云生等人面前的刚毅瞬间瓦解,老泪纵横,颤抖道:师兄啊,师兄,想我天玄门当日的荣光,天下谁人敢说三道四,此刻衰败了,却落得天下人人尽欺之。

这些年我遍布青洲大陆,找到一些天玄后人,他们生活在屈辱和自责之中,有些人甚至连自己的身份也放弃了,加入别的门派。

我不知道,当日师父陨落,门派受重创之时,你为什么不出来振臂一呼,担当起振兴门派的重任?王三步无奈神伤道:师父之托不可忘,老夫这些年也没闲着,哪有空做那一派之首。

倒是老三另立了一个天穹派,搞的风风火火。

飞云子脸上露出一丝怒容,道:他不知去洪古作甚,让人家端了老窝,从洪古回来数年也不露面,这次遣了一个小辈来帮忙,被我骂走了。

王三步蹙眉道:他去洪古是我的授意,也是师门的职责所在。

他回来后整日奔波,一刻也不得闲,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

飞云子睁大眼睛,大声道:你们都在忙什么?还被门派那些古老的教条所束缚吗?王三步点了点头,道:门派的教义虽然古老,却一步步应验了,三百年前……三百年前是墨麒麟那畜生作孽,和其他无关,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飞云子大声争执,胸口如同风箱一般呼呼作响。

王三步怜悯地看着飞云子,如同看一个固执的孩子,道:飞云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便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众位师兄师弟都在用生命捍卫着师门古老的训诫,而你天生便怀疑这些的真实性。

这点我不怪你。

师父曾经说过,天玄门每个弟子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既然你有自己所坚信的东西,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不过现在天生异变,不管你相信与否,我想请你随我去看一些东西,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天玄七子需要携手同心一起抵御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

王三步说的极为诚恳,丝毫没有玩世不恭,而飞云子的脸颊已经挂满了泪水,哭的像个孩子。

他颤抖着说道:师兄,虽然你们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可我不怪你们,今日不要说跟你走,就是将这条命给你都无所谓,我们现在就出发。

陈云生急忙说道:师父,你的身体恐怕不宜施法。

王三步说道:这点不由你操心,我自然有方法带他一起走。

陈云生看到两人去意已决,不能再说什么,这两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说要走那必然会走,一刻都多留不得。

他无奈地说道:师父和师伯,你们两位能不能稍作休息之后再出发,刚刚经历过那场苦斗,灵元恐怕都没有恢复。

王三步干笑了两声,道:没事,老胳膊老腿还经得住折腾,极北之地的事情还要快些处理才好。

听闻此言,陈云生更担心师父的安危,毕竟飞云子是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重伤者,他蹙眉道:师伯,难道此行有什么危险不成?师父他老人家……云生,我没事。

你师伯还能看着为师送死不成?飞云子脸色阴沉地说道,通常这种情况离发飙不远了。

陈云生不敢再说下去,看着这两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人相互搀扶,一同走出了木屋,颇有几分悲壮的意味。

陈云生追到门外,喊道:师伯,可否将极北之地的确切位置告诉晚辈,这里事情结束了我好去帮你们。

王三步哂笑道: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好好经营天穹派,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世间唯情最无用,多谈伤心,多思伤神,你师父就是很好的例子。

明月台的事情我们只能帮忙至此,下次开擂必然无人能敌晨星子,此擂必败,你要有心理准备,切勿轻举妄动,做出傻事。

陈云生没有在意王三步话中提到飞云子的部分,点头道:师伯之言句句金玉,云生记下了,只不过我也有一句肺腑之言憋了很久。

云生自从加入天玄门便生是此门中人,死是此门中鬼,希望师伯能将天玄门的坚守和承担告诉云生,虽然我本领低微,却有一腔热血。

王三步盯着陈云生看了半天,喟然道:哎,我从你身上一点没看到你师父的影子,却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飞云子道:谁?你说他像谁?王三步瞟了他一眼,说道:你没看出来吗?那人曾经和你最熟,后来却如同陌路。

飞云子脸色一变,道:师兄,那人我不想提,我们还是快走吧,云生一点也不像他,也不可能像他。

王三步叹了口气,道:老七,难道过了这么久了,你还不能原谅老六吗?他也许是无心之失,就算他有意而为之你又能怎样怪罪他呢?可说一千道一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第一百七十一章 残阳现飞云子冷冷说道:师兄,当年之事休要再论,我们速去极北之地吧。

王三步摇了摇头,道:哎,不提就不提,走吧。

说罢,两人周身被一团黄光包裹,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云生看着那道黄光,喃喃说道:居然是土遁,我还以为天下只有我这样的才修炼这种冷僻的功法。

送走两人,陈云生回到自己的木屋,看着窗外的秋意陷入沉思之中。

无论如何自己也无法接受失败,可晨星子便如一座大山挡在自己面前,这种实力上的差距足够击碎任何坚不可摧的信念。

他相信这次不会再有一个王三步来为自己解忧,那么他面临的只有失败。

闭上眼睛,陈云生缓慢地吐纳,金灵聚气术让他周身的金灵气变得浓郁起来。

金灵不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一如当年在太白峰上的小猴子一般安静,盘膝坐在陈云生一旁,也在修行着某种功法。

四周八个沧澜卫不知疲倦地守护着陈云生,在他的房子后面,李铁嘴在房中安静地写着毛笔字,笔锋遒劲犀利,韵味十足。

对于他而言,这场明月台该结束了。

他不喜欢按照常理进行的故事,当然若陈云生采纳了他的建议则另当别论。

在李铁嘴的世界中,实力只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一个前提,却不是最重要的。

比实力更重要的是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他认为陈云生并非不会那样做,而是不愿,这通常是最要命的。

若不会,他可以告诉对方如何行事,若是不愿,那便压根没有办法。

好在三日之后便是擂台的终结,他很愿意看到陈云生在最后做出什么不符合规则的事情,也愿意帮助对方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只有这样人生才有意义。

和李铁嘴相邻的一系列木屋是龙川随行修士所居住的。

玄阴子和邱彦廷仍津津乐道于王三步击败天痕的事实之中。

司徒朗却没有那么兴奋,这位曾经在红袖叱咤过一时的元婴修士此刻除了安稳,别无他求,他那场落败也是过分求稳的结果。

行营的东边是天穹派的一干小字辈修士居住的木屋,薛离,韩枫,乐翔,易小虎,徐白露还有几位为金沙百姓所熟悉的美女修士都居住在这里。

年轻人的生活中充满了激情,时常弄出比较大的动静,不是修炼开岔,就是切磋的时候出手过猛,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除了好动之外,这群年轻人之间还涌动着一些晦暗不清的情愫,有人遮掩,有人彷徨,有人坦荡,有人困惑。

行营的西边住着狮妖,这些妖修不修边幅,却极为豪爽,碰到人族修士总会叫嚷着邀请去他们屋中喝酒。

酒是从断头谷出来的时候带的,极烈,却十分劣质。

狮妖们自然不在乎,可人族修士却个个蹙眉表示难以接受这份盛情。

一场明月台从某种程度上拉近了狻猊和人类两个族群间的距离,双方近距离观察对方之后,真的没觉得相互之间有那么大的区别。

没有区别又何来争议?紧贴狮妖居住的是白虎的两兄妹,白花花自从看到金灵归来之后整日如同变了一个人,极为斯文温婉,强行和大哥拉开关系,这令白十三十分的郁闷,常常仰天长叹,分明是个母老虎,何必装美羊羊?当然这话只敢在白花花不在的时候说上一两句。

整座营盘如同一个微小的世界,虽然众人面对的事情一样,结果却不同,如同陈云生一般心急如焚的人除了薛离等嫡系人物之外,并没有那么多。

陈云生睁开眼睛,天色已经转暗,西天浓烈的火烧云仿佛是鲜血,将万里的大屿树层林尽染。

他缓慢的站起身,金灵睁开了眼睛,问道:大哥,你要做什么?陈云生示意让他继续修炼,道: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金灵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闭目修炼。

这次回归之后,陈云生感觉这猴儿变得更加独立,更加自主,待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猴子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如同长大的孩子,终有一天要迎来自己的世界。

他虽然不期待这样的离别,却从心里为金灵高兴,这个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要去向何方的猴子终须要自己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走出木门,晚凉的秋风中陈云生漫无目的地走在大屿林之中,山间的鸟兽明显少了很多,夏虫仿佛在一夜之间收起了他们的身影,即使偶有几只,叫声中也不免透着萧索。

浓重大屿树叶片挡住了残阳,使得树林内的光线越来越暗,陈云生缓慢而坚定的脚步让他逐渐远离了那座营盘,前方晦涩的树林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陈云生心思尽数飘到了九曜城皇城中的那个小院之中,当日他初见柳晓山时的莫可名状,此刻想起来仍然能让心跳加速。

他面对着西方,口中喃喃说道: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我们分开又有两月有余。

……夏荷衰败了一个池塘,虽然每年都会如此,可柳晓山此刻的心情却格外的沮丧。

前方的战报虽然不是第一时间传到她的耳中,可断断续续总会传来。

柳如是便是她在外的眼睛,这个多话的金沙王子浑然不吝各种添油加醋的描述,即使今日之战获胜的是龙川一方,这个消息也无法令柳晓山高兴起来,因为她深知陈云生手中的牌已经没有了。

摸了摸那颗菩提珠,珠子表面凹凸有致的纹理时刻提醒着她,此物威力巨大。

柳晓山将心头那个早就成形的念头又往下压了压,过度的思虑让她面色潮红,仿佛天边的晚霞。

她对着残荷败柳而言道:不管你是胜是败,晓山终不会嫁给他人。

若公孙行胜了,只能得到这可珠子。

对于公孙行的为人她根本不想去听,自从那个敢于为自己挡刀的年轻人站出来的那一天,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开她的心扉。

两人初初相见的日子,单纯的如同一泓清泉,一个是山上苦修多年的璞玉少年,一个是初出宫闱的豆蔻少女,相知而恋,水到渠成。

想着那些闪光的日子,柳晓山满脸幸福,想到面前如山一般的阻碍,女子又多了不少愁绪,最后终于咬了咬银牙,就算是晨星子站在自己面前,她也敢将那珠子劈头盖脸地丢将出去,至于结果,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自己的父王承担吧。

……陈云生收回目光,天空中的火烧云尽了,夜幕终于降下,四周的空气逐渐冷了下来。

他打算回去了,今夜还要修行,即使晨星子和自己相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他也要拼尽全力。

正欲转身离开,陈云生突然身子向前跳出三丈远,回身就是一拳,元磁凝成的硕大拳头击中身后的地面,激起无数枯枝败叶,却空无一人。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元磁明确告诉他刚才在他身后一丈的范围之内有一个人,而自他出拳的一刹那,那个人消失了,仿佛凭空的蒸发。

他确信即使自己的师父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这现象只能说明要么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要么那就不是一个人。

而以他现在的元磁修为绝对不可能出现差错,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陈云生警惕地看着四周,将神念尽数的释放出,顷刻间方圆百余丈内的物体纤毫毕现,呈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四周空间中充满了黏稠的元神,这种东西虽然不可见,但多了之后却能折射阳光,西天那一抹残存的夕阳透过浓重的神念,变得诡异莫测。

说来我们也算故人,你犯得上如此么?一个清澈如清泉的男子声音忽远忽近地响起。

陈云生只觉得声音熟悉,循声望去发现在前方不远的大树旁站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乱发星眸,身上穿着破败的衣袍,胸口的部分破损了,胸骨根根突出,仿佛经不住一阵风。

年轻人的神情带给陈云生莫名其妙的安心,他抬起的手渐渐放下,问道:你是谁?年轻人轻笑了一声,道: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那晚在狮子窝的地牢中,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

陈云生恍然道:你是洛残阳!年轻人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仿佛对于这个名字有种天成的排斥,也许是太久没人叫过,所以他也觉得有些怪异。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姓名,可陈云生的疑虑却越来越盛,当日他再次回到地牢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现,而且据血狮说,地牢常年空置,哪有什么犯人。

就算有也早就处决了,怎么会经年累月的拖着。

看着对方略带阴郁的眼神,陈云生问出了一个颇为愚蠢的问题,你是人还是鬼。

洛残阳被他的问题弄愣了,一瞬之后,莞尔道:两者有区别吗?第一百七十二章 问题陈云生摇了摇头,决定换一个问题,你在地牢中作甚?洛残阳神秘地说道:当然是有事情做,否则谁愿意久居地下。

实话告诉你,我在看守一样东西?什么东西?陈云生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断头谷能有什么东西?当然是人头,圆圆的人头。

洛残阳声音极低,却一本正经,不过这个答案并不能让陈云生信服。

陈云生决定不和他鬼扯,问一些正经的,那晚为何我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你的踪影。

洛残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嘉许陈云生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道:那晚我很忙,我去放火了。

没有那把火,恐怕就连你的小跟班也会被一群愤怒的狮子撕碎了,啧啧,那群狮子貌似对人类的仇恨由来已久。

陈云生一愣,旋即恍然,原来那晚的火是他放的,对方口中的小跟班就是薛离等人,正因为他放了火,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并且警示薛离等人不可靠近,才免了一场灾祸。

不过陈云生却无法安然感谢对方,总感觉此人身上鬼里鬼气的,眼神中有一抹飘忽不定的东西,却有说不出哪有问题。

他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洛残阳笑道:有些事情我想做,即使真神临世也阻止不了,有些事情我不想做,即使天王老子也不能奈我何。

陈云生道:除了放火,你还做了什么‘想做’的事情?洛残阳拍了拍额头,看着天空中初升的寒星,思忖了一会儿答道:嗯……我曾经戏弄了一个小尼姑,让她对着溪水发呆了一阵。

这话说得轻松之极,可听在陈云生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那哪里是普通小尼姑,分明就是红拂的高足,那个曾经几乎将陈云生逼入绝境的妙空儿。

原来自己当日和柳晓山轻松逃出也是拜这人所赐,轻而易举便让妙空儿陷入幻境,此人的手段何其之高。

他看向洛残阳的眼神中不觉带了三分的敬畏。

对自然伟力和远高于自己的存在怀有敬畏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特质,和勇气无关,与心性无关。

即使面前的人善恶不明,即使这人很危险,陈云生也无法阻止自己向洛残阳倒身下拜,这两件事每件都直接帮到了他。

洛残阳面无表情看着陈云生躬身,当对方抬起头的时候,他迅速说道:你不用这样谢我,刚才我说的清楚,我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没人请求我也会做。

放那把火是因为你发现了我,并且和我说了几句话,要知道一个数十年不曾说一句话的人突然遇到和他说话的人,那种震撼并不是普通人能够了解的。

至于小尼姑的事情,是因为我觉得你两件事情做的不错,深谙我意,才出手帮你,你也不用客气。

陈云生好奇道:哪两件事情?洛残阳道:你超度了万魂谷的亡灵,并且杀掉了黄沙豹。

陈云生一愣,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洛残阳扬眉道:不可以么?跟着你也是我的乐趣所在。

陈云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道:你此刻出现莫非还要帮我?洛残阳喜欢对方的聪明,他点头道:不全对。

要你做一件让我认为有价值的事情之后,我才会出手,等价交换,很公平。

陈云生如同一个将溺之人握住一缕稻草,急切地说道:什么事情?洛残阳脸上露出忽明忽暗的笑容,道:回答我一些问题,若答的让我高兴,我便帮你,否则,你好自为之。

陈云生点头道:成交,请说问题。

洛残阳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陈云生从他的侧脸上看到其扭曲的表情,看起来这个问题的思考过程并不轻松。

他不知道是问题本身难以描述,还是问题会牵扯起一段令对方不愉快的回忆。

终于,洛残阳抬起了头,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阴鸷,徐徐道:你有没有最为亲密的兄弟,就是那种可以为之豁出性命的兄弟。

陈云生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叶穿云,继而想到诸葛靖宇,能让他搏命的人太多了,故而他点头道:有。

洛残阳面无表情,接着问道:当你和最亲密的兄弟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时候,你会怎样做?陈云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无法想象自己和诸葛靖宇同时喜欢上柳晓山的情形,貌似诸葛靖宇并不是那种对女人感兴趣的人。

由于他代入感极低,并没有切身体会到对方言语背后的那一丝丝沉重和焦灼,陈云生淡淡说道:我喜欢谁与跟谁做兄弟是两回事。

洛残阳微微蹙眉,似乎没有听清对方的答案。

陈云生再次回答道:我不会放弃喜欢的人,也不会放弃兄弟,如果那人真是兄弟,自然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而忿恨,毕竟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无法插入第三个人,相信他能理解。

洛残阳脸上露出一丝玩味,这种答案听起来更像是随口而发的,天下没有哪个人如此举重若轻。

若那个女人因为你而死亡,或者受伤,或者遭遇了很大的痛苦,你又当如何面对当年成全自己的兄弟?洛残阳追问道,声音很急。

陈云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我的过错,我会对那个女子说抱歉,如果她死了,我会陪着她一起死,如果她受伤,我就陪在她身畔,直到伤愈,直到心中的痛楚平息。

这是我和那女子间的事情,和兄弟无关。

对于情爱我不太懂,不过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成全,只有救赎。

洛残阳轻轻叹了口气,从树后走到树前,夜风撩起他残破的衣衫,胸口嶙峋的瘦骨越发明显,显得极为萧索。

看起来你真是一块玉,纯净无暇,是非分明,这席话原是我心中之言,只不过那人他看不懂,听不明而已。

陈云生不知对方口中的他是谁,常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他也不愿去打听别人的隐私。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陈云生说道。

完了。

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可以帮你。

洛残阳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如同鬼火般的光芒。

陈云生面露难色道:我面对的困难很大,明月台我方胜了七场,对方胜了八场。

比到现在,我手中已经无人可用,而对手却仍有五品天仙修为的晨星子坐镇。

如果帮我,你将面对晨星子。

请量力而行。

洛残阳仰天长笑,四周的大屿树树叶簌簌作响,天仙五品,好强的实力!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修为,没法比较,不过我倒愿意和这样的高人较量一下。

陈云生摸不准对方的想法,故而沉默不语。

洛残阳接着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的师父。

陈云生一愣,道:难道前辈和家师还有什么渊源不成?莫非前辈也是天玄门的后人?陈云生此言一出,越思忖越觉得肯定。

洛残阳不悦道:让你别说就别说,哪有那么多废话,还想不想我帮你出手?陈云生点了点头,道:当然想,我不说便是。

洛残阳没有多做停留,身子缓慢向后退去,最终隐没在树林之中,树林中雾气渐起,陈云生寻过去的时候,没有感到一丝灵气的扰动,这点让他颇为诧异,难道对方真的没有法诀?带着各种疑惑,陈云生回转行营,今日居然有了这样的收获,他心中豁然开朗。

虽然不确定这位隐藏的高手能否对付晨星子,不过从他戏弄妙空儿的手法上看,至少不会比自己亲自上台更差。

回到自己的木屋之中,陈云生趺足做好,看到金灵仍在聚气修行,浓重的金灵气在粗木的地板和大门上留下了一道道如同猫抓过一般的痕迹。

他平静神念,开始修炼金灵聚气术,和金灵一同修炼的效果极佳,一晚等于寻常时候三晚的效果。

……九曜城,未央宫中,柳一生身后站着两位谋臣,一个正是方大儒,一个是张惟正。

两人从头到尾参与了整座明月台的策划和准备,虽然前面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是擂台上每一步的节奏都是由两人把握的。

方大儒的方正,张惟正的机智,两人同时做一件事情当真是绝配。

擂台接近尾声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想说的吗?柳一生淡淡问道。

方大儒一本正经地说道:老臣不是修行中人,不知道双方的实力对比,不过一切又没有出什么差错,所以按照既定的方法办,没有什么好说的。

柳一生嗯了一声,看向噤声不语的张惟正,道:你倒来说说想法。

张惟正微微一笑,道:老臣也不是修行之人,不过修行之人的事情听多了也有些了解。

此时虽然龙川逆势直追,不过银沙仍有一个半神之人坐镇,龙渊却后继乏人,看起来银沙要胜了。

不过老夫又听说,龙川一方实际有两股势力组成,龙川国和天穹派,而天穹派又是亘古的门派天玄门的旁支,若这样算起来,这擂台还有看头。

天晓得天玄门是否还有老古董般的人物隐藏在后面,等待绝地反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张惟正的想法柳一生道:看起来你了解的还挺多。

所以依你之见,最后一战很有可能并不是下一战?张惟正点头道:陛下明鉴。

关于最后一战,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否?柳一生爽朗道:有话就说,买什么关子。

张惟正说道:擂台斗法至今,双方的当事者都没有登场,擂台之上只不过是两方势力的角逐,这未免有些不对头。

老臣认为,既然是选婿,最后一战的双方应该是两方的主帅,这样才能看出哪位人才更出众,实力更高,潜力更强。

柳一生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这个想法好,只不过还是这样打来打去,多少有些乏味,见过天仙之间的战斗,谁还会去看元婴级别的斗法。

张惟正脸上如同菊花绽放,道:关于比试的内容老臣也已经想过了,绝对精彩。

柳一生斜着眼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大半生的老臣,感觉这个张惟正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心里,他说道:看起来你早就想好了,就等我问你了。

张惟正不好意思地点头道:臣不敢说谎,这件事情是我平日没事琢磨出的,也不知道对否,就随便说来听听。

我听说明月台东北三百里处有一潭,叫做碧玉潭。

潭水青碧,水中有蛟。

据说每到月圆之夜,蛟龙便出水戏珠,那珠子光芒夺目,常常能与月争辉。

老臣常想,只有九公主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起龙珠,这一擂的题目便是夺珠,谁夺到珠子送给公主,谁便能赢下这一阵。

柳一生不由得拍了一下手,道:好想法,真有你的。

只不过那蛟龙已有三分灵性,可不是轻易便能对付的。

这阵的难度可不小。

方大儒终于找到机会插言,他蹙眉说道:臣请陛下三思,既然那蛟龙已经有灵性,若伤到双方的哪一位都不好收拾,毕竟一方是太子,一边是掌门。

柳一生爽朗地笑道:我意已决,他们既然想要娶我女儿,就应该有些诚意才对,区区一只蛟龙正好试试他们的心意。

方大儒轻轻叹了口气,以自己的性格实在难以接受如同儿戏一样的结果,反倒是张惟正一脸得意。

……天穹山脉,恶狼谷中。

罗之青站在山巅,身后跟着数名狼妖,他们面对着东北的方向,在极远的天际中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光,通天彻地,如同一道光柱。

狼妖灰风说道:少主,那道光更加强烈了,应该已经持续一个月有余了。

难道说那老东西要进阶天仙了?罗之青英俊的面颊上多了一缕愁容,这样的表情在他身上极难看到,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

毕竟有很多人在冲击最后一道关卡的时候前功尽弃。

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灰风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罗之青摇了摇头,略带凄凉地说道:这些年恶狼谷每月都有战斗,还用得着准备吗?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灰风不甘心道:要不要给天穹派知会一下,虽然他们掌门在金沙,可那诸葛靖宇也和少主有旧啊。

罗之青嗤笑了一声,道:灰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瞻前顾后,谨小慎微。

那陈云生纠集门派中的主力去了金沙,留在太白峰的都是老弱之辈,他们守城可以,出战就不行了。

况且他们还要分兵去驻守天禄门,已经自顾不暇了。

这件事情我们自己应付。

灰风重重叹了口气,眼望恶狼谷的方向,满脸都是悲愤。

罗之青心有不忍,劝慰道:我知道这些年我们战斗的极为艰辛,可比起天穹派却好多了。

他们被一把火焚了之后,历经二十多载不也重新屹立起来了吗?放心,就算恶狼谷被夷平,狼族也不会灭亡。

灰风点头道:狼族不死!……张明远将手中的空酒坛丢在门后,他今天喝光了所有的存货。

看着堆积如山的空酒瓶,他颇为不忿地大声骂道:都他娘的一个月了,还不让出谷,当真把人闷死了。

在一旁伺候的徒弟张立峰小声劝慰道:师父,您老就忍上一忍,有道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听说师尊他老人家正在关键时期,等他进阶之后不就一切都正常了吗?他可是要进阶天仙啊!乖乖不得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筑基啊。

张明远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你个废物,三十年前就练气,现在还在练气,你不是擅长炼丹吗?练出来一炉筑基丹,把自己提升到筑基修为啊,到时候别让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立峰被师父戳到痛楚,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修行了五十多年,尚在练气后期晃荡,如果不能筑基的话,那多则一百二三十年就会命陨,和寻常人差别并不大,也就白白在听风谷挨累这么多年了。

黄观在一旁听得不忍心,主要是他已经在前些年筑基成功,和张立峰关系又很融洽,便为好友宽心道:师弟莫慌,等师尊进阶天仙,一定会全门大庆,到时候定然有好丹药赏赐,上次冯宽那小子就是吃了一粒增元散后进阶筑基的。

张立峰脸上的愁苦尽皆散去,他本是一个乐观之人,当下点头说道:这次一定是我了,老子在这里卖苦力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还没说完,脑袋上便被张明远狠狠敲了一下,道:在师父面前还敢老子长老子短,信不信一拳把你屎打出来。

张立峰连连点头表示相信。

张明远有些郁闷地盯着洞外的天空,那道光柱从这个角度看颇为宏大,光柱的表面涌动着无数真言,看起来极为神圣。

他悠然说道:我就奇怪了,难道每个人进阶天仙都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没有这般动静,想必我们也不用枕戈待旦地守护在这里。

哎,不过老祖进阶天仙对于我等来说真的未必是好事。

黄观看到师父神色有异,便问道:师父,何出此言啊?张明远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谷内年轻一批的修士崛起,筑基和金丹修士越来越多,还有几位师兄进阶元婴。

随着实力的增强,掌门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谷内充斥着一股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仿佛听风谷真的就是天穹山脉的霸主一般,看看那些新弟子眼中的光芒就让人生厌。

相信日后征伐的日子少不了,你师弟虽然尚未筑基,兴许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因为修为低微而免去战祸。

此时无论是黄观还是张立峰都露出些许的愁容,虽然修士修的是飞天遁地之道,可没有哪个人生来就喜欢杀戮的,更多人喜欢平静而安详的日子。

……回到营盘只有,陈云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开始修行。

这三天的时间里,金灵和他形影不离,仿佛这猴子也知道最后一战临近了。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太白峰的日子,三日昼夜修行,陈云生感觉自己金丹中期巅峰的状态逐渐稳定了下来。

体内的经脉无论从宽度或是坚韧程度都上了一个台阶。

经脉中流淌着汨汨的灵元,仿佛水银一般黏稠,速度却可快可慢。

随同他修为提升的还有金灵聚气术,也就是飞云子口中的敛气诀。

这种陈云生初入道便习练的道法终于从七层过渡到了八层。

不禁周身的金灵气可以随意释放,并且化形,天玄霸气加身的状态下,他的速度和身体的坚韧程度也有了不小的提升,就连金灵盘丝手射出的金灵丝光泽也更加明亮起来。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众人聚拢在一起的时候,陈云生很明显感到所有人心中的忧虑。

他心中满是感动,本来是自己的事情,现在却成了所有人的事情,这些人都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想想自己的过往,他不由得唏嘘,从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儿,到有成百上千的人关注或关心自己,这中蜕变是让人欣喜的。

当一众人到了四方台的时候才发现擂台的地点发生了变化。

原本擂台在四方台的中心,而此时移到了偏北数里的地方。

擂台简单的用黄色的绒绳圈了起来,大小和原本的相当,四周没有看台,也没有遮蔽伤害的法阵。

看起来擂台的组织者已经放弃将原本的大坑填平。

四周的看客们明显减少,见识过那日飞云子和天痕的旷世之战后,仍没有离去的只有修为上些档次的世家中人。

那些小老百姓早就套车打道回府,犯不上为了看热闹丢了性命,况且他们也看够了,有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些人经过这场擂台的震撼教育,对于世间之事的看法也转变了很多,很多人能轻言生死,仿佛自己的生命也随着这些修行者延伸了不少。

银沙、金沙,还有龙川三方都没有下飞舟,而是在天空观战,这个角度是最好的,并且可以随时躲避危险。

天空中多了三艘巨大的飞舟,今日龙川所有人都坐在李铁嘴的龙首艨艟之上,闪着金光的船舷上黑压压地站了一排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残阳中晨星年轻的擂官站在一片小舢板上,飘飘悠悠浮在擂台的上空,高声断喝道:上场龙川获胜,请龙川修士登台。

声音落下不久,只见从银沙的飞舟之中飘飘然飞来一个老人,鹤发童颜,银簪束发,额头有一点暗淡的白点,他身穿八卦仙衣,周身上下仿佛带着一股仙气。

年轻修士愣了愣,道:仙长,这战是龙川修士先登台,你这是何意?晨星子笑道:没关系,无论那边是谁登台,银沙一方登台的都是我,这样没有什么不公平。

既然银沙一方都不追击,那年轻的擂官更懒得管,单手指向龙首艨艟,大声喊道:请龙川的修士登场。

陈云生四处观看,却没有看到洛残阳的影子,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这时年轻擂官再次催促龙川一方登台,几个年轻修士都有些坐不住,薛离双手紧握,口中不断叹气。

在他心中,此时谁登台都是一个败字。

当年轻擂官喊到第三次的时候,从众人脚下传来一声若远若近的呼啸,我在这里。

众人低头去看,原来一个身穿破衣的瘦削男子懒散地站在地上擂台的中央,按照规矩,这样也算登台。

年轻擂官按落尘埃,晨星子也一个转身落在地上,仔细端详自己的对手去了。

薛离有些不解地问道:师叔,这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天穹派还有这一号人物?陈云生苦笑着摇头道:师叔也不知道。

老实看着吧,虽然这是我的擂台,可很多事情我也一头雾水。

李铁嘴瞟了他一眼,插言道:天玄门的剧本还真是复杂,如同盒子中的糖果,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乐翔点了点头,道:终于听到一句正解了,希望这个人如同王老前辈一般给力。

晨星子看罢多时,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迟疑道:你是天玄门的鬼神子?洛残阳耸了耸肩,道:没想到三百年过去,居然还有人认识我这个原本已经死了的人,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高兴。

晨星子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起来,他结巴道:天玄门三百年前就已经衰败了,没想到天玄七子却轮番登场,一个小小的明月台居然来了三个,这令老夫意想不到。

洛残阳撇了撇嘴,不屑道:晨星,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在我面前别老夫老夫的,你也比我老不了多少。

晨星子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道:说实话,虽然你我是同时代的人,却从来没有交过手,拜明月台所赐,真想领教一下天玄门老六那一鞭鬼神惊的本事。

洛残阳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鬼神惊比不了晨星陨落来的拉风,只不过这擂台过于狭小,我担心收不住伤到旁人。

晨星子道:收不住的算负,你还是收着点的好,老夫这把老骨头还不想散架。

陈云生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两人没有可隐藏,所以他可以通过空气震动掀起的微弱元磁扰动判断这些内容。

当他听到洛残阳居然就是自己的六师伯的时候,心中却有些郁闷。

因为即使是嫡亲的师伯,在帮自己的时候仍要回答一堆问题,这种做法怎么说也不够厚道。

但是想到师父临行之前对这位六师兄咬牙切齿的仇恨,陈云生便释然了。

看起来洛残阳出现也是因为飞云子离去的缘故。

洛残阳笑容泯灭,只见他右手伸向自己后背的脊柱,仿佛在掏什么东西,过了片刻,手不再摸索,已经将那东西握住。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一根犹然沾着鲜血的金色长鞭居然从后背拖出,鞭稍落地之后如同蛇尾一般在地上搅动着泥土。

陈云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反胃,单从手法上看,洛残阳这一手并不似天玄门的道法那般正大光明,反倒有些邪性。

晨星子冷眼注目洛残阳将法宝擎在手中,自己也不敢怠慢,一招手,一柄拂尘浮现在自己的天灵。

拂尘玉柄银丝,散发着柔和的青光,仿佛已然不是凡间之物。

洛残阳左右歪了一下头,两声清脆的骨骼爆裂声响起,就在这两声响动之间,他身体高速向晨星子冲去,在他身后带起一道浓重的尘烟。

距离对方还有五丈,洛残阳手中长鞭自上而下落下,天空中顿时出现一道金色的线。

晨星子双足运力,身体如电一般向后撤去,同时手中的拂尘一摆,万道银丝缠向鬼神子。

洛残阳手腕一抖,长鞭在空中挽出鞭花,和迎面飞来的万道银丝纠缠在一处,在空中绽放出无数点银亮的光点,那些光点在一瞬间诞生,又在一刹那消失。

两人已经移动到半空中,洛残阳手中的长鞭如同灵蛇一般,不断在天空中撕开一条条金色的线。

这些线通常在空中停留数息之后才消失不见,晨星子则躲开这一条条金色的线,仿佛那东西是洪水猛兽一般。

晨星子一味防守,手中拂尘偶尔借机进攻两式,不见成功之后往往坚守不出。

他随便一击便能撕开空间?薛离由衷叹道,他没有听到下面两人的对话,仍不知道洛残阳的身份。

陈云生点头道:这才是化神级别的战斗。

举手之间看似极为普通,每一式却又蕴含着极大的威力。

道人的拂尘能够挡开洛残阳的鞭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凡物。

薛离接着问道:师父觉得此人胜率可大?陈云生摇头道:这两人都是天仙修为,又岂是你我能够随意猜度的?我只知道两人上来不过是试探而已,真正斗法应该还在后面。

陈云生话音刚落,半空中两人的斗法便有了变化。

洛残阳手中长鞭暴涨,如同一条长龙在天空中纵横开阖,相比之下方才的打斗变成了小打小闹。

洛残阳干枯的手腕向下一挥,那道鞭子携着万钧之势从上到下的劈斩开来,劈开空气,发出极为宏大的爆鸣声。

晨星子手中的拂尘自然而然地护主,万道银丝自然垂下,如同一蓬银色的光球,将晨星子护在当中。

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清脆的鞭响传遍整个四方台,两件法宝撞在一处,释放出巨大的冲击波,把天空中的云彩被吹得支离破碎。

剧烈的强风下,龙首艨艟微微晃动起来。

拂尘生生被洛残阳一鞭打落一丈高度。

洛残阳双手举起,那道鞭子从后向前,宛如波涛一般涌动起来,最终力量传递到鞭稍,再次重重落下,激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拂尘上的光纹明暗不定,符文闪动得比暴风雨中的树枝还快。

洛残阳乘胜追击,右手高高举起,而后迅速落下,整个身体都被这条手臂带动着向前倾倒。

那条有小孩头颅粗细的金色巨鞭第三次落在拂尘之上,那万道银丝形成的光团迅速土崩瓦解,拂尘跌落晨星子头顶三尺的高度,不再动弹,如同一个死物相似。

晨星子老迈的眼睛看着再次高高抬起的鞭子,口中念念有词,他双手打完最后一道法诀,道:九天北斗,摇光星坠!天空中骤然亮起一道璀璨的寒芒,虽然此时正值中午,太阳光芒大盛之时,可那道寒芒却刺破满天的阳光,居然能在天空中凸显其的存在,可见其惊人的亮度。

寒芒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晨星子头顶,挡住了那道力劈山岳的重击,顷刻间无铸的能量在一个点释放,蓝色,紫色,青色,越来越重的光芒四散逃逸,冲击波向四周排山倒海地冲了过来。

四周观战的人迅速调整脚下的飞空法器,生怕被这股巨浪一般的冲击之力裹挟其中,难以自拔。

龙首艨艟的操船者危机意识极强,眼看前三鞭威力极大,最后一下还没落下,就将飞舟驶离,而不少观战之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一个个狼狈地操控着飞空法器,仿佛大浪中的一叶扁舟。

冲击过后,当人们将目光落在方才激斗的天空时,发现那道璀璨的光芒汇聚成为一个点,或者说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光球不断转动着,释放着幽蓝的光芒。

而洛残阳的鞭子则收在手中,仿佛放弃了攻击。

这一幕在寻常心中的震撼远没有陈云生来的强烈,因为当他用元磁探知擂台上空时,震惊地发现一道道元磁线发疯了一般向那颗光球涌动着,硬生生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极为扭曲且不断变化的元磁力场。

那是什么?居然引动了一个元磁领域?陈云生不由自主地问道。

那是一颗星辰。

无念意味深长地说道。

难道真的是星辰坠落?陈云生有些不信,盯着无念问道。

小和尚轻轻摇了摇头,道:若是真星坠落,恐怕这世间的一切都难以幸免。

这只不过是晨星子特有的道法罢了,老牛鼻子喜欢故弄玄虚,这回有热闹看了。

陈云生担心地看着眼中光芒不定的洛残阳,他不怀疑天玄七子的实力,但是对手头顶漂浮着的可是一颗星星啊!第一百七十五章 晨星坠落洛残阳嘴角浮动一丝浅笑,道:你终于忍不住了,不妨把七颗星全部落下,看看我能不能扛下。

晨星子淡淡地道:不妨事,你若能挨下我这一击,那六颗星就不远矣。

说罢,他双手打出一道法诀,那颗幽蓝的星斗嗖地射向洛残阳,在别人眼中平平无奇的攻击在陈云生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景象。

那颗星搅动着无边的元磁射向洛残阳,元磁线相互纠结着,形成一个巨大的力场,距离摇光三十丈之内的物体,以陈云生的眼光来看,都会被扯成粉末。

洛残阳咬破食指,鲜红的血从指尖流出,血液在空中凝结着,仿佛不受重力,而形成了一个个圆形的小珠子。

洛残阳蘸着鲜血在空中快速划出一个符阵,紧接着一掌拍出,一切都在半息间结束。

突然在他头顶耸立起一只长着黑色长角的恶鬼,眼睛猩红,尖牙雪白,乱蓬蓬的长发披散在破烂布片一般的衣服上。

陈云生眼睛一花,突然想起了修罗门黑煞的恶鬼吞灵,相比之下,洛残阳的结印更快,召唤出的恶鬼个头更大,那种森然的鬼气更重。

星辰飞快地袭来,那恶鬼不待洛残阳吩咐,便张开血盆大口,冲了上去。

摇光星搅动四周而形成的巨大力道对于这只并无实体的吞灵恶鬼而言并无太大作用,可恶鬼双手之间仿佛凝成了一个力场,阻止星辰向前飞去,张开的大嘴则不断吸食着星辰上的闪动的灵光。

不消一刻,星辰上的光芒骤减,四周的元磁扰流也变得平息了很多。

晨星子见状急忙打出第二道法诀,天空中同时落下两道光芒。

玉衡现,开阳崩!晨星子老迈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震得人耳鼓发痛。

那颗叫做玉衡的蓝色星辰自上而下砸向洛残阳,却被鬼神子早早伸出的干枯的手接住,仔细看去,一只恶鬼正从他手上向外飞快爬出,迎头挡住了下坠的玉衡。

晨星子一道法诀打出,叫做开阳的星辰绕到洛残阳的身后,不等对方放出恶鬼,便炸裂开来,璀璨夺目的光芒瞬间充斥了天地,掩盖了世间的一切。

白,除了白色,天地之间再无其他东西,当人们的视线都被强光所笼罩,一种空虚的感觉油然而生。

陈云生想看清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对他来说是件极为不舒服的事情。

可元磁已经被三颗星辰搅动的支离破碎,根本无法形成画面,神识也由于恶鬼的出现被干扰的十分严重,所以此刻只有用双目去看。

面对如海一般的强光,闭上眼睛是没有用的。

那种白色能够穿过任何阻碍,直抵人的眸子。

这一刻他仿佛与世隔绝,置身于孤岛之上,四周白茫茫的云雾看不透,摸不到。

正当他有些彷徨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一只火热的手,这让他意识到此时自己身在何处,他知道那是薛离。

强光过后,当人们的眼睛逐渐恢复视力,世界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逐渐有人开始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陈云生费力的睁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战场上的一切,慢慢的,一个模糊而高大的黑影映入眼帘。

随着时间缓慢地流逝,黑影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只高约三十丈的鬼影。

一双蓝色的眸子如同鬼火一般忽明忽暗,双眸之下是两道淡金色的符文,一直延伸到恶鬼的下巴之上。

参差的白牙中露出一段血红的舌头,唇齿之间仿佛还带着一丝血肉。

巨大的头颅之上是如同火焰一般的短发,根根直立,寸寸如刀。

鬼影巨大的身体将洛残阳护住,看起来方才那颗星辰爆炸的时候并没伤到他。

恶鬼的身躯被方才的爆炸炸开了一个血洞,仅剩下一般的躯体,黑色的血液汨汨流出,和空气接触便化作一团白色的烟气消失不见。

恶鬼身上残破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骨肉自然而然地生长,人们甚至可以听到骨节相互碰撞咬合的声响。

晨星子身前飘动着两个星,摇光和玉衡已经摆脱了两只恶鬼的纠缠,回到他身前,只不过两颗星斗的光芒显得暗淡了很多。

从晨星子脸上的神色看,似乎对刚才的攻击十分不满,他一边蹙眉,一边重重地喘着气,双手疯狂地掐着法诀。

洛残阳脸上带着那丝招牌式的微笑,双手不经意间掐出两记法诀,随意地甩出,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仿佛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快意的表演。

晨星子五指朝天,口中发出一阵冗长的低吟,天空再次明亮了起来,一颗星辰直直坠落到他竖起的食指之上,那颗星闪烁着璀璨的黄光,在这圣洁的黄光之中,晨星子仿佛是一尊真神,和洛残阳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权落,灭天魔。

随着晨星子如同呢喃一般的低声吟唱过后,那颗黄色的明星飞向洛残阳,一边飞,一边释放出更加强烈的黄光。

而这黄光似乎温度极高,所过之处,将空气都燃得扭曲变形。

天权星释放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俨然形成一个直径一丈的巨大光球。

光球表面是一层层细密扎实的符文,这些符号过于的艰深,即使在场最博学的修士也无法认得全。

那分明是一个小太阳!不知谁发出这样的赞叹,甫一出口便引来的了不少附和声。

陈云生看着那耀眼却不灼目的光球,识海中那条被禁锢的黑色河流不知为何再次咆哮起来,墨色的河水不断拍打这河岸四周的方尖碑。

洛残阳身上的恶鬼伸出大手,皮包骨的十指大大地张开,十指之间涌动着一层暗淡的光晕。

光球砸在恶鬼的大手之上,令恶鬼的巨大身躯震动了一下。

恶鬼张开嘴,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哀嚎。

那些光仿佛是他天生的克星一般,恶鬼和光球接触的手发出一丝丝白色的烟雾。

十指上那层薄薄的皮被焚毁,露出森森的白骨。

可这白骨却比最坚硬的太乙金精还硬上三分,任凭天权星那无匹的荡魔之光灼烧,却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恶鬼怒吼着,居然一点一点将天权星化作的光球向后推了回去。

即使没有身临其境,人们也能感觉到光球所带来的那份重量和压力。

龙首艨艟又向后退了百十丈,即使如此,滚滚的热浪仍然让这些自称寒暑不侵的修士难以适应。

叶思寒皱着眉头,掐了一道法诀,周身上下顿时涌起一层玄冰,玄冰在热浪的吹拂之下,一点点消融,等待那层冰盖消解完毕,女子再次不厌其烦地施法放冰。

在热浪之中,薛离是最快意的,他看着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的众人,穿梭于众人之间,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个爱笑爱闹的孩子。

恶鬼缓慢地将那团小太阳一点点地推向对面的晨星子,而洛残阳眼中露出了一丝疯狂,他的念头单纯而简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晨星子须发皆张,面对滚滚而来的巨大热量,他微微蹙眉,右手食指开始缓慢地颤抖,这是施法过度的表现。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召唤四颗星辰,这对于他来说仍是不小的消耗。

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容他休息,顾不上颤抖的手指,再次施展法诀,第五颗星从天坠落,一颗闪烁着绿色光芒的星辰,仿佛一颗翡翠划破天际。

天璇破,虚空碎。

道人双手翻花一般打出多道法诀,三颗漂浮在他身前的星斗飞到恶鬼巨大的身躯四周,形成一个犄角之势。

星斗释放出的强大元磁之力令恶鬼前进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晨星子有了一刻喘息之机,不敢怠慢,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喝道:虚空之界,破!天璇星绿光陡涨,三颗星之间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的黑色漩涡。

对于依靠法器打出虚空裂缝一事陈云生屡见不鲜,从当年天穹上人和三人之力打开一道虚空之门开始,到后来自己的元神斩也能斩开一道通向异界缝隙,而后目睹了墨眉轻而易举地使用一个圆盘打开虚空之界而步入其中。

但是没有人能够打开如此巨大的空间裂缝,这个空间漩涡直径已达五丈左右,空中一切的物体都被吸入这浓黑的洞中,包括恶鬼的半只脚。

那只高大的恶鬼拼命向前扭动着身体,无奈漩涡产生的巨大吸力并不是他能够抗衡的。

最终随着一声哀嚎,连人带那颗灼目的光球一起坠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那个漩涡缓慢的闭合,仿佛一只远古巨兽睁开了眼睛,睥睨了世间一眼,觉得索然无味,又再次合上。

三颗星辰上的光芒暗淡到了极点,随着一声微弱的碎裂声传来,三颗星碎裂成了尘埃,消散于风中。

洛残阳盯着晨星子,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老道一般。

他用一种时远时近的腔调说道:不赖嘛,区区五颗星就灭了我的鬼性。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星尘晨星子长吁了一口气,道:鬼性已泯,那神性还远吗?鬼神子嘿嘿笑道:不远矣,那又能怎样呢?我曾被师父说是最接近神的人,也被人称为本界最有希望突破天仙瓶颈的人。

刚开始不觉得,后来逐渐明白了,并非我天赋有多么好,只因为这世间蠢笨的人太多,鹤立鸡群,有时候是一种别样的孤独。

晨星子冷笑一声,道:最有天赋倒没看出来,你却是老夫看过的最能装逼的人。

我倒要看看最后两颗星能不能破你的惊神一指。

鬼神子眼中尽是鄙夷,哼道:凭你?太虚宫的一个小字辈?正好让我动动筋骨。

晨星子面带怒容,摇晃着身子,仿佛在跳一个极为古朴的舞蹈,他两只手间带起一道道荧光,一层层光晕在他看似不经意的挥臂之下居然构成了一组玄奥的图景。

而洛残阳则高高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干瘦的手臂,这个动作仿佛街头巷尾寻衅滋事的流氓。

晨星子施法完毕,沉声低喝了一声,天玑变,天枢惑。

天空中接连坠落两团璀璨的星光,一颗纯白,一颗幽蓝。

纯白的是天玑星在晨星子的身左,幽蓝的是天枢星在他的身右。

晨星子老迈的脸孔上露出一丝苍白,平日养尊处优而整洁油亮的发髻变得干枯而纷乱,看得出来这一下消耗的灵元之巨。

他缓慢地喘了口气,双手合十,低声念动着法谒,两颗星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将他的身影隐藏在光芒之中。

洛残阳冷冷注视着道人施法,他双手也没闲着,两只手臂的衣袖都高高挽起,手臂上露出金色的符文,仿佛雕琢在上面的一般,那双手臂也骤然变得神圣起来。

随着晨星子大喝一声,破!这一声带着晨星子的尊严和自傲,带着必胜的决心和勇气。

身为一派的宗师,他早就晋身到了那种一辈子也不用出手,只用动嘴便能得到一切的地步。

可今天,他拼了,不仅为了公孙行,还赌上了太虚宫的名望。

两个星相互缠绕着射向对面的洛残阳,星辰之间保持着两丈的距离,由于高速的旋转,巨大的离心力让它们无法吸附在一起,从而保持了平衡。

空中的风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引导,形成一个漩涡,天上的云和地上的尘埃都被卷进旋风之中,声势极为浩大,隐约有雷声轰隆隆作响。

一击出手,晨星子脸上再次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仿佛耗光了所有精力,一下子老了十岁有余。

洛残阳双目放光,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他双手相互交叉,高高举起,双臂上的符文金光大盛,猛然间,他双臂快速落下,双手交叉打出一道白亮的冲击波。

而在他身后一瞬间闪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看那道虚影的身材和面容,陈云生惊异的发现,居然和太白峰顶那尊啸天古神像有些相似之处。

这道光芒一出,天地之间仿佛别无他物。

天地间的一切灵动之气都聚集在这一指之上。

世间仿佛只有这一指是有生命的,其余都是死物。

只有这一指是永动的,其余都是静止的片段。

这一指有中惊人的美感,令所有人一旦看到,就不忍转过头,或是闭上眼。

这就是惊神一指?听到二人之前谈话的陈云生有些诧异,以正常人的概念,所谓指是手指的意思,没想到洛残阳居然是两手交叉,以双拳击打出了这一下。

龙首艨艟开始快速向后移动,操舟的修士已经变作惊弓之鸟,稍有异动便忙不迭的后退,在场所有修士都慌忙向后退去,包括金沙王室所乘坐的那艘通体镶玉的楼船,鸟兽状也不过如此。

谁能想象此时此刻,金沙的王族,银沙的贵胄,龙川的国主居然被两人逼的落荒而逃。

两股威猛无铸的能量碰撞在一起,这一刻关乎于震旦道法巅峰的对决。

虽然大家都向外撤离,可谁却不想放过这震烁古今的一场交锋,眼睛不错地盯着空中。

陈云生首先感到扑面而来的是光芒,如海一般的光芒淹没了他的视觉,闭上眼睛也没有用,仿佛这些光芒可以穿透眼皮,直抵人的内心。

紧接着便是剧烈的震动,这种震动不仅来自于身体,仿佛身体上的每个细微的部分都躁动不安。

血脉,灵脉,脏腑,就连发髻也在发狂的震动着,周身的灵元仿佛急于寻找一个出口,不断猛烈地撞击着灵脉。

一刹那之后,晨星子和洛残阳之间形成了一个纯黑的洞,方才外放的能量顷刻间又都被吸入洞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仿佛方才那一刻是幻觉。

柳一生拔开身前站的密密麻麻的卫士和柳家的长辈,此战对他这种级别的人来说也是第一次看到。

虽然听说过晨星子的星落是何其的威猛,可头一回亲眼得见,一见还连续见到七颗星都落了下来,可还来不及惊叹便被洛残阳那半神半鬼的法术惊得屁滚尿流,就差就地跪拜了。

黑洞持续了十息左右,便闭合了,天空中到处都是闪光的尘埃和蜿蜒曲折的电丝,碰撞的余晖令所有人心中仍惶恐不安,担心这个空间微弱的平衡被两位变态级别的修士打乱了。

洛残阳双手下垂,潇洒地看着远处面如死灰的晨星子,他脸上的鄙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敬意,晨星,与我相比你差了一些,此时我尚能打出惊神指,而你恐怕已无手段可用了。

太虚宫赢得了我的尊重。

晨星子死死盯着天空中飘荡着的缕缕尘埃,喃喃说道:两颗威力最大的星居然被你一击而碎,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洛残阳哈哈大笑,笑声在这个秋日之中有几分萧索,他淡淡地说道:天玄七子中最厉害的不是王三步,不是楚天玑,更不是那个白痴一般的飞云子。

而是我,没错就是我。

你的实力可以抵上百年前的微尘子——步风尘,算不错了。

不过现在就不敢说了,他也许老迈了,也许傻了,也许早死了。

晨星子直勾勾地看向洛残阳,道:步风尘,难道你说的是天玄老四吗?洛残阳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感伤,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只有这个时候,他脸上那股舍我其谁的癫狂之气才会退下去一些。

晨星子大袖一挥,没想到那袖子不知何时已然腐朽,变作片片的飞絮飘落,把手臂裸露在外,显得颇为狼狈。

晨星子大笑一声,道:罢了,罢了,从此闭关修炼,洛老六,我终还要与你一战。

洛残阳狂妄地笑着,没有半点收敛,大声道:我等着。

看到晨星子拂袖而去,洛残阳伸了伸懒腰,朝陈云生这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仿佛在表示自己不辱使命,下一息便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空中只留下尚在闪烁着的星辰和残存的闪电。

那个年轻修士等了好久才心有余悸地来到方才两人战斗过的地方,看了看四周距离很远的看客们,大声疾呼道:此战龙川胜。

银沙的巨舰之上,公孙行狠狠地拍了一下手掌,直到现在他仍无法接受那高高在上的太虚宫青洲分院的掌门晨星子失败的结果。

他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懑,对着身旁的右坷说道:你说说,陈云生都是从哪找出这样的疯子,傻子,叫花子?明明我们领先,怎么到现在居然战平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只要再找出一个类似的疯子,我们只有输的份了。

就在他抒发愤怒的时候,擂台中央那个年轻修士得到了来自于上峰的指令,宣读了一份通告,内容便是柳一生和张惟正两人那晚商讨的结果。

听到这份结果,公孙行高兴地蹦了起来,情绪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指着金沙王室飞舟所在的方向大声说道:就知道是这样,他们不会放弃我的。

最后一战让我来教训那姓陈的,我要用拳头让他知道谁的实力更胜一筹。

那个年轻修士结下来的通告内容让他愣了一下,最后一战并非斗法,而是看谁能取得龙珠。

一愣之后,公孙行又回到了正常,依然难掩面上的喜色,道:无论什么样的比拼方式,我都不可能输给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

金沙皇族想看那姓陈的小子喂龙,没错,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此时,右坷没眼色地拉了拉公孙行的衣袖说道:师叔,在修行者的世界中,级别并不意味着一切。

前些天不是有一个金丹中期的猴妖居然打爆了银沙的护法南山暮吗?他可是三十六品的地仙啊。

公孙行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要把我和南山暮相提并论,我的真灵五变足矣对付南山暮那废物,更遑论一个小小的陈云生了。

右坷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叔的真灵五变厉害是不假,只不过我担心……第一百七十七章 父与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算是我的师侄吗?没看到师尊都败北了吗?你居然说着等没骨气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代你师父责罚于你。

公孙行作势欲打,却被左坷死乞白赖地拦了下来,右坷灰溜溜地跑到了船舱里面不再出来。

公孙行面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龙川的飞舟的方向,大声喊道:陈云生,你给我听着,我要亲手打败你,亲手羞辱你,亲手终结这场无聊透顶的屌丝逆袭!让你知道屌丝和皇子的差距,让你知道命运是老天爷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定好的。

薛离指着银沙飞舟的方向说道:师叔,那个公孙行好像对你指手画脚的,不像是在说什么好话。

陈云生淡然笑道:换作是我遭遇他的境遇,恐怕也无法淡然处之。

抓狂是必然的。

天欲灭之,必令其狂。

对了,他们说的那个碧玉潭是不是来金沙之时遇到的那个碧波潭?薛离点头道:应该是。

那日我们险些遇到危险,如此看来必然是那蛟龙作怪。

薛离接着说道:师父,我方才隐约听见晨星子管洛残阳为鬼神子,貌似也是天玄门的一位前辈。

陈云生点头道:他是天玄七子中的第六位,号称鬼神子。

也是天玄七子中最厉害的一个。

薛离满脸憧憬道:天玄门余威尚且如此,当年盛况之时又当是怎样一番光景。

只是我有些搞不明白,这些人为何都混迹于草莽,而不重振门派的雄风呢?陈云生摇头道:他们有他们所秉持的道义和教典,外人不得而知。

我虽然被称之为天玄门的传人,却不在他们的体系之中,也没人告诉我这些掌故。

只是从只言片语之中得到一些信息,却无法形成一副完整的图景。

你说方才两人斗到正酣之时为何戛然而止,难道天仙修为的高人斗法就是和普通人不同?薛离换了一个话题。

陈云生说道:高下已分,没必要再斗下去了。

本来擂台斗法就有很多局限性,若是生死之斗,远没有这般华丽繁复冗长。

死斗之时,只有生死,不论公平。

不限定时间、地域、是否设伏等等,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方才两人都不存死斗的念头,故而点到即止,再斗下去难免就有人血溅当场了。

薛离叹息着点了点头,不知是叹息修行之路漫漫,还是被两人该收就收的高人风范折服。

下次开擂定在第二天的晚上,因为地点转变了,没有必要准备擂台等诸多事宜,所以时间安排起来也从容了很多。

似乎金沙的主人们也想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早日画上点睛之笔。

回转金沙的路上,柳一生赏识地看着张惟正说道:真的让你才对了,那陈云生居然逆袭成功,看来我们没白准备。

张惟正毕恭毕敬地说道:能为陛下选出乘龙快婿,才是最好的。

柳一生感慨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时常感慨,若惟正是修行中人多好,能辅佐金沙更长的时间,可你灵根却是昏聩不明,恐怕不是药石所能……陛下不必多说了,老臣能够遇到明主,得意施展抱负已然是天幸了。

在这世上,能够统御修行者的凡夫俗子又有几人呢?别说百十年,就是十年八年,老夫也不虚此生。

张惟正发自内心,眼中带泪。

柳一生长叹一声,道:修行者有常人没有之长,应该代天巡守,护佑苍生,只不过现在这世界上的修行者都坠落了,变得自私自利,终日只想长生,殊不知那长生之事不过是镜花水月,你越求越不可得。

如果有那么一天,此界生灵面临浩劫,天下的修行之人能否挺身而出,为人之表率呢?张惟正淡淡笑道:陛下真的是替古人担忧。

若真有那么一天,老臣相信他们会挺身而出的。

希望如此吧。

柳一生看着远方的群山,呆呆出神。

……你终于来了。

柳晓山淡淡地说道。

怎么?你不欢迎父王吗?柳一生没话找话道。

柳晓山瞪了他一眼,说道:欢迎?你准备将我嫁给公孙行那个纨绔,我又怎么感谢你?情爱之事难道不是你情我愿吗?即使你是我的父亲,也没有权力这样做。

柳一生没有生气,而是微微笑道:若我说准备将你嫁给陈云生,你又当如何?柳晓山一愣,眼中露出一抹光亮,随即消陨不见,她冷眼道:不信。

若你早有此心,为何要摆下明月台,将女儿当做一件战利品,任由那胜利者挑选而去。

这话如刀,让柳一生很不舒服,他略微伤怀了一刻,然后道:一件事情如果换个角度去想也许会有不同。

明月台凝聚了父王的一片苦心,能在明月台上拔得头筹的人一定是实力最强的。

父王无法从和对方谈话的只言片语中看出这两人的实力,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实力,实力!难道你眼中只有实力二字?身为女人,看中的并非这些,而是一个‘情’字,父亲你懂吗?柳晓山声音颤抖着。

柳一生蹙眉看着激动的女儿,轻叹道:情也好,爱也罢,都会损耗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变成一种浑浊的东西,有人说它是亲情,不管是什么,总之当初的山盟海誓谁也不会再提起,就想我和你娘亲一般。

总之这些东西是靠不住的。

就算你和公孙行现在没有感情,以后也会有,相信父王,这件事情我比你有经验。

柳晓山凤目生威,道:他不会像你,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他只会对我一人好,就算以后爱情变得不再浓烈,我也愿意在长久的温情中和他默默相对。

这便是我这一生所求。

柳一生不得不再次叹了口气,对于一个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小女儿,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来劝慰,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不管怎么说,我带给你一个好消息。

今日这场陈云生胜了,现在银沙和龙川两方战平。

明日晚上双方的主角会在碧玉湖畔为你献上龙珠,表明自己的心意。

柳晓山心中充满了欢喜,陈云生总能在最绝望的时候带给她惊喜,她此刻对陈云生在最后时刻赢得胜利充满了希望,却忘了对方的修为是元婴下品,而她的情郎只停留在金丹中品。

看到女儿喜形于色,柳一生露出了身为父亲所特有的笑意,这份笑容为了女儿开心而发,他却不曾想正是自己的固执才造成了柳晓山今日的痛苦。

明日你可以去观战。

但是比试结束之前不许为任何一方助威。

柳一生知道如果柳晓山过早的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么对于银沙和金沙两国之间会造成多么大的困扰。

毕竟银沙为了这一场擂台已经损失惨重。

他虽然不怕银沙,可这种明摆了欺负人的事情他柳一生自觉做不出。

柳晓山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真如异花初放。

柳一生吧嗒了嘴唇一下,尽是酸涩的味道。

自己在女儿心中居然比不上情郎,这种落差让他实在难以接受,从而深深地感慨女子向外这句话。

……韩枫是陈云生木屋之中第三波来客。

第一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铁嘴,这个干瘦的老道一进屋便刻薄地数落了明日之战的危险形势,并且扬言要准备卷铺盖打道回府。

听到如此刻薄的论调,陈云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道了声,多谢,而那李铁嘴则深深叹了口气,道了一句,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就转身离开了。

陈云生明白他的用意,提前给自己一个必败的错觉,即使明日败了之后也不至于太过难以接受。

不过自己了解他的用意之后,那么李铁嘴的话便是白说了。

第二波来的是薛离、叶思寒、江雪芹、徐白露等小字辈,这些人来了之后,无一例外地给陈云生各种鼓励,薛离更是热情洋溢地给了他一个熊抱,惹的众人捂嘴偷笑。

陈云生满心感动地送走了众人,不多久就迎来了第三波的访客——韩枫。

韩枫先从半掩的屋门后探了半个脑袋出来,乌溜溜的眼睛看到陈云生正盯着自己,才从门后露出整个身体,满脸赔笑地说道:师父,原来你没睡啊。

陈云生莞尔道:你别无聊到没话找话行不行。

找我作甚?韩枫搔了搔头发,腆着脸笑道:师父,我睡不着,想和你走走。

这是陈云生这些年听到过的最为温情的话,不想居然出自大徒弟之口,真是让他苦笑不得。

你喜欢上谁家姑娘了,不好意思给人家说,莫非让我替你去说?陈云生故意开着玩笑。

韩枫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有件秘密要和你说。

陈云生第一次看到韩枫脸上露出这种表情,当即走下云床,拍着韩枫肩膀走出木屋。

今晚月色少欠,明晚一定是一个月圆之夜。

陈云生看着天空说道。

薛离也抬起头,看到满天星斗和一条纵观天际的银河,他感慨良多,道:天上的星斗如萤虫之光,却能照耀万世之久,师父你说这星星到底是什么东西?第一百七十八章 遥远的星空下一星一世界。

陈云生转向韩枫,慢慢说道:在一本古老的典籍之中曾经记载着,这天空的星斗便如一个个巨大的火球悬挂在宇宙之中,星斗四周漂浮着如同震旦一样的世界。

并非每颗星旁边都有一个世界,但是星星的数量惊人,那么天空中的世界又何止千万。

韩枫脸上露出小孩子般吃惊的神情,他张大嘴巴道:我的天呐,这宇宙又是什么东西,为何孕育了这么多生命?还有,师父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

陈云生笑道:第一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这是上古先贤们苦思冥想而不解的命题。

至于第二个,我当年在天星阁做阁主数年之久,不思修行之道,整日沉浸在古籍之中。

常常看书不求甚解,如同嚼蜡,可是记性极好,多半都记在脑中。

这些年夜阑人静的时候常常思索其中的道理,很多不明白的东西都迎刃而解。

师父,你说天空的星斗是否亘古未变?韩枫问出了一个有些档次的问题。

陈云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变于不变本身便是一个难解的命题。

这星斗表面上位置都固定不变,可时间久了就能看出它们的变化。

星座的位置会随着时辰的变化而斗转星移。

而夏季和冬季的星空自然也是不同的。

从这点上说,则为变。

可是一颗星每一年的同一天在天空中的位置却是一样的,在每一天的同一时刻也是相同的,从这点上说,它们又都没有改变。

若说未变,那么古籍记载,三千年前曾经有惑星骤然亮于天际,三天之中不分昼夜,与日争辉,三日之后,惑星陨落,这又是变。

韩枫听着陈云生的讲述,如痴如醉,师父,等你赢取了师娘,我们就坐在天星阁的楼顶,整天观星讲道,岂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陈云生笑了,道:你也看到了,那个叫无念的小和尚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让我去他的重法寺坐坐,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差事。

韩枫撇了撇嘴道:不去又能怎样?还怕了他不成?陈云生摇头道:人家远道而来为你出头,不仅挨了红拂一下,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况且那天夜里还为我解围,怎么说都应该随他去看看。

韩枫叹气道:师父心太善了,那么就等去过重法寺之后在讲道观星吧。

陈云生哂笑道:哪有那么清闲,你不看看天玄门的各个老字辈的修士整日忙的不可开交,他们哪里能让我们清闲。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被委以重任,个个都需要将天玄门的教义背的滚瓜烂熟。

韩枫索性不去想那些麻烦的事情,和乐翔相处那么久,学到了不少释放压力的方法。

他从纳虚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两个小瓷瓶,一个翠绿,一个幽蓝,并排摆在手心,给陈云生看。

这就是你给我看的东西?陈云生问道。

韩枫点了点头,道:是的。

这是弟子新近配制的毒药,另一瓶则是解药。

陈云生不解道:寻常你配置毒药之时还要制出相应的解药吗?韩枫摇头道:当然不会,毒药这东西就是毒人用的,如果有解药那毒药的威力就大打折扣了。

那你为何……师父不知。

弟子修为太低,释放毒药的时候常常不能全身而退。

如果毒性太大,通常会放到自己,毒性小了又起不到作用,所以就同时制作了毒药和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你拿出这件东西的目的是什么?陈云生面无表情地盯着韩枫。

韩枫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低声说道:师父何等聪明之人,难道不知道弟子的想法?毒药可凭风传播,亦可凭水传播。

明日碧玉湖畔你二人必然同时下水,到时候可将毒药散于水中,不战而胜岂不甚好!陈云生蹙眉道:这毒药的药性如何?韩枫得意地说道:奇度无比。

我用小黑的毒液掺杂了不少剧毒的物质做成的。

陈云生说道:你想要那公孙行的命吗?韩枫心平气和地说道:难道还需要留着他的命吗?师父尽管使用就是了,徒儿留心擂台的规则,第一,水中没有规定不能互戕,第二,只是限制在擂台之上不能携带符箓,毒药,等辅助之物,最后一场的地点已经不在擂台之上,所以你可以尽情的使用。

陈云生看着韩枫被月光照的惨白的脸颊,感到一阵发寒,这个看似忠厚老实的徒弟也并非像其外表那般憨厚。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郁闷。

韩枫看到陈云生不说话,惴惴不安道:师父,徒儿说错什么了吗?陈云生摇了摇头,将那两瓶药拿了过来,说道:我收下你的药,谢谢你的一片心意。

韩枫有些羞赧地笑道:师父能用弟子的药已然是我天大的荣幸了。

对了,最近弟子的元磁之道有了些进展,要不你来指点一二?陈云生扬眉道:哦?耍来瞅瞅,为师我当年修炼元磁的时候远没有你入道的快,看来人各有专攻这话没错。

韩枫兴奋地一如赤子,双手熟练地打出一个元磁法诀,身前五丈凝成了一个只有陈云生才看得到的黑色元磁小手,那只手飞快地摘落不远处指头的树叶,然后将树叶轻轻地放在韩枫的肩头。

如此反复,直到韩枫双肩放满了树叶。

虽然这其中没有半点力道,可是就凭这份精准和娴熟也值得他赞叹。

可就在陈云生准备开口之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韩枫肩头的树叶一动不动,可四周明明有风的。

他神念加强,发现韩枫居然在自己身前凝聚了一道不算强的元磁壁垒,将风挡在身外。

陈云生当年掌握这一手的时候已经是修炼元磁一年之后了。

他惊喜道:枫儿,你没想到一月不见,你元磁居然精进如斯!韩枫搔了搔头,道:弟子虽然理解元磁的使用之道,可是元磁太弱了,无法修炼‘突’,‘盾’等元磁法术,实在遗憾之极。

陈云生笑道:修行岂能一蹴而就,你此刻对元磁的操纵手法已然成形,只不过需要加强元磁的储备就是了。

这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看到韩枫的元磁手法和无念的元磁手段之后,陈云生深有感触,元磁之道看似大同小异,实则有不少的区别,不同人修炼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自己的力量,无念的随心所欲,韩枫的精巧,三人各有所长。

两人又在月下走了很久,才回转各自的屋子。

陈云生略感疲惫,并没有修行,倒身入睡,一觉醒来时已然天色转亮。

昨夜韩枫的话提醒了他,如果水中不限制使用辅助之物,那么自己手中尚有几枚中品的金刚符可用,这是方明兰临走之时给他防身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枚中品的雷符,其余都是些下品的符箓,恐怕起不到太大作用。

他将两瓶药拿出来,仔细端详半天,又收了起来。

用还是不用,这真是个问题。

他不想要了公孙行的性命,两人毕竟没有直接的仇恨,没必要生死相向。

可如果说对方先有歹念,那就讲说不起。

这场战斗既要防范人,也要防范龙,着实不是一场轻松的活。

白天再没有人来打扰陈云生,甚至连他所住的木屋四周都安静的很。

准备了一下随身应用之物之后,陈云生开始修炼水灵聚气术,今天晚上他尚没有想好到底用元磁遁入水中,还是使用水遁。

修行的时间过的很快,一轮夕阳斜挂天际,众人登上了龙首艨艟。

大船在血色的残阳中向西北方飞去。

人们默默无语,紧张的说不出话,呜呜的秋风不断扰动着船帆,令人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凉。

往往这样的时间过的很慢,在漫长的煎熬中,龙首艨艟终于飞临了碧玉潭。

一汪青碧色的潭水仿佛一块透亮的翡翠,深邃而迷人,令人感叹其美丽的时候,又对其下隐藏的危险心有余悸。

碧水四周十里之内被一些帐篷占满,还是有一些金沙的膏粱子弟对于这种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精彩对决无法拒绝,冒着危险在此地蹲点,他们不敢距离潭水太近,而是分散在距离水边五里左右的地方。

银沙的巨舟已然光临,不少身着甲胄的银沙修士穿行于大船和营地之间,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有什么大人物光临。

李铁嘴命令龙首艨艟降落在一处平坦的滩地上,大船刚刚停稳,有不少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船去,仔细勘察湖边的地形。

陈云生和李铁嘴走在最后,二人来到一处土丘,登高望远,仔细观看着湖面的情形。

李铁嘴眯着眼睛盯着湖水,感慨道:若此地不生孽龙,倒不失为一处风景怡人之地。

陈云生点头道:群山环抱,绿树掩映,若此地无人打扰,倒不失为一处绝佳的龙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湖底的洞穴李铁嘴瞄了陈云生一眼,道:老弟何出此言啊?陈云生笑了笑,道:不知怎地,我忽然有些同情起那只蛟龙。

明明在此地生活的悠闲惬意,突然有一群人不问青红皂白,闯入家中,欲夺龙珠,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李铁嘴翘起大指,笑道:还是兄弟你见识独特,佩服,佩服。

两人正说着,天空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风声,一艘通体镶玉的楼船从东方飘来,大船极为平稳地落在距离碧波潭二十里的小山丘上。

这个角度无论观看潭水还是看天空,都一览无余。

不少修士从船上跳下来,将楼船固定住。

数十名刀剑在手的战修潜入四周的林地之中潜伏,做到万无一失。

借逍遥镜,陈云生看到楼船最高的露台之上并排坐了三个人。

中间的自然就是柳一生,他身旁是多次露面的梵若曦,而他左边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柳晓山。

今天柳晓山穿了一件月白色带着碎花边的露肩长裙,肩膀和手臂被一袭轻纱罩着,月色中能看出她冰洁如玉的肌肤。

柳晓山正巧也向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在一处,虽然相隔数里,可眼光中的柔情蜜意让陈云生顷刻间充满了力量。

经过了一番整备,那位年轻修士从楼船中飞出,飞临碧波潭的上空时,明显看得出他紧张的哆嗦了一下,飞行轨迹打了个突。

年轻修士手持海螺状的扩音法器,高声宣读着一段热情洋溢的感谢之言,其中不乏对银沙和龙川两国修士能够参加明月台的赞誉。

最后诚挚要请双方在今日斗法结束之后,无论胜败如何,都能在金沙逗留一段时日,以尽地主之谊。

年轻修士语速很快,似乎很怕在空中多留片刻,而他的位置正好对着潭口。

说完之后,不做片刻停留,一溜烟地返回了金沙的楼船之中。

此刻不用别人多说什么,陈云生轻飘飘来在半空中,他身穿一件黑色的甲胄,胸口有一只咆哮的麒麟头,正是曹子建送给他的甲胄。

这件铠甲本来在天水城一战之中损坏了,曹三修补之后特地让方明兰带来。

此刻,银沙方向飞来一道银光,缓慢而稳定,银光之中公孙行冷峻地盯着陈云生,恨不得一口将他吞掉。

陈云生看向公孙行,只见他穿了一件银色的皮甲,甲胄表面到处都是繁复的阵纹,粗粗看下来就有三十多重防御各种攻击的阵法。

公孙行撇了撇嘴,俊俏的脸孔拉的比驴脸还长,道:我还道你畏战逃了,没想到真的敢来。

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吗?是一只即将化形的蛟龙。

你知道蛟龙是什么吗?不是朝云蟒,不是金丝狻,是一条活生生的蛟!劝你一句,不要为了女人丢了性命,你身旁的美女还少吗?现在逃命还来得及,下水之后可就晚了。

看着臭屁的如同一坨屎一般的公孙行,陈云生暗中想笑,这个银沙太子屡次被打脸,却坚强的如同蟑螂一般,到了现在仍然保持话唠的本色,看起来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他淡淡说道:你贵为银沙皇储,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何单单和我争晓山,若你能退一步,银沙便是我天穹派的长久盟友,共患难,历生死,你看如何。

公孙行被陈云生的坦诚逗乐了,笑罢,他冷然道: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染坊,给你三根朱砂狼毫你便为人画符,就算你穿件麒麟铠甲也只不过是一头土鳖而已。

我堂堂银沙国岂能结交你这等野修,废话少说,下水吧。

他率先掐了一道法诀,淡蓝色的光芒涌起,嗖地坠入水中,连一蓬水花都没有激起。

陈云生不敢耽搁,一道水遁法诀击出,整个人被一层幽蓝的水汽包裹着,坠入倒映着名月的潭水中。

这潭口的面积并不大,只有方圆数里,可等陈云生入水之后才发现下面别有洞天。

虽然潭口不大,可是下面形状如同一个葫芦,越下坠,四周越是宽阔。

水对神念和元磁都有阻碍,饶是如此,陈云生依然能够探知前后左右一百丈的距离。

他没有吝惜元磁和神念,探知的距离越长,越能提点洞悉危险。

公孙行下潜的速度很快,远远超过了陈云生,可见其的水遁功夫要好过陈云生。

不过这种事也并非先到先得,没准那恶龙正张大嘴巴等着先下去的人呢,陈云生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不紧不慢地向下潜去。

一盏茶的光景过去了,陈云生越行越慢,四周如山一般的压力让他每下潜一丈都花费极大的精力。

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上看不到丝毫的光亮,下探不到潭底,四周都空荡荡连一条鱼都没有。

虽然水遁不是以速度见长的遁法,可一盏茶的时间,足够行出去将近十里的,这在陆地上不算什么,可是纵向看起来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这潭水居然有千丈之深。

此时此刻,他的水遁功法已然无法再用,只能依靠元磁分开如山一般的湖水。

又行了约有盏茶之功,四周的水已经变作了黏稠油状物质,陈云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深了。

只觉得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有种如芒在背的恐惧,仿佛黑暗之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在幽闭环境下的幻觉,因为元磁和神念不会骗他,四周挤满了黏稠的水,却仿佛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屡次陷入彷徨之时,脚下的元磁开始弯曲,陈云生一阵惊喜,终于摸到潭底了。

他缓慢地降落,双脚踏在一块坚硬的石板之上,这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缓慢地向前移动着,陈云生发现前方似乎有一座水下山脉。

山势逶迤向北方延伸而去,经过一炷香的缓慢前移,终于来到山脚下。

穿过厚重的水帘,陈云生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山岩。

无数年的湖水浸泡已经让这坚硬的岩石如同蜂窝一般。

缓慢地沿着岩石前行,经过不知多久的摸索前行,前方元磁传来的反馈,一个深邃的岩洞出现在山壁之上,洞壁光滑如镜,并且有潭水不断从洞内进进出出。

陈云生攀着水下的藤蔓,逐渐靠近那个巨大的山洞,在水下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困难。

山洞四周的边缘十分齐整,洞壁也十分的光滑,仿佛什么东西长期沿着洞壁进进出出造成的结果。

陈云生断定,这就是那条蛟龙的巢穴。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生第一次面对龙这种生物,多少有些紧张。

元磁形成了一个手掌,托着他的双足,身体沿着洞壁缓慢地向下滑去。

洞深的令人惊叹,远远超过湖底的深度。

现在而言,对陈云生来说最痛苦的便是黑暗和下坠,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像极了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你永远不知道底在什么地方。

如果有另外的选择,他一定不想再进入这深邃的潭水之中。

轻微的元磁震动让他停止下坠,元磁传来的反馈告诉他,下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动物轮廓。

陈云生的心骤然缩紧,全身的血脉贲张。

他极其小心地向下移动,尽量不造成水流波动。

终于蛟龙全貌展现在陈云生眼前。

之前也曾经施展过火龙术,并且见过韩枫那只毒龙幼崽,对龙这种生物有一种印象。

可当他感受到真龙的时候,哪怕那只动物身上的龙的血脉很稀薄,也让他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蛟龙的身体如山一般,厚重的鳞片遍布了整个身躯,四只巨大的爪子匍匐在身体之下,长长的脖颈自然盘亘在身体之上,两只龙角邪恶地向上生长,龙角上不规则的倒钩昭示着其的致命之处。

震撼之是一瞬间的事情,陈云生没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寻找龙珠。

不过从进入洞穴之后他就感到有些奇怪,为何不见公孙行的踪影,按道理说这厮应该先于自己潜入这里,难道其水性不佳返回岸上?这个疑问在他脑中闪现了一下,便熄灭了,陈云生开始寻找龙珠。

他缓慢地移动向龙头,仔细端详着巨大的龙嘴,若有龙珠,那必然在蛟龙口中含着。

就在他距离龙口不足三丈的时候,身后石壁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手中晃了晃一件光芒四射的物件,随手打出一道水箭,正中蛟龙的头部。

蛟龙的鳞片挡住了水箭,但是这种挑衅的举动却让这头沉睡的生物惊醒。

巨大的黄色线瞳面前,陈云生渺小的如同一根小草,正好和巨大生物的眼睛大小相同。

这一下令陈云生三尸神暴跳,黑暗中那道影子无疑就是公孙行,其手中明亮之物必然就是龙珠,他得手之后在黑暗的角落中潜伏,目的就是惊醒蛟龙,让自己葬身此地。

此时,公孙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陈云生面对着一只发狂的,正在缓慢张开大嘴的蛟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

第一百八十章 率先出水的人时间如同一锅纠结的浆糊。

众人安静地等待着率先出水的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神念强大到渗透到千丈之下的湖水中一探究竟。

对于他们来说除了等待只有等待。

薛离面无表情,在龙首艨艟的船板上来回溜着圈,仿佛一只饥饿的狼。

在他一旁易小虎双手托腮,呆呆地盯着湖面,自从陈云生入水之后,他的姿势就没有变过。

叶思寒则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潭碧水,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雪芹则望向了天空中那轮名月,双眉却紧锁着,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乐翔无聊地摇着折扇,清冷的风让他过于冷静,此时此刻,他的聪颖一点都用不上,只有呆愣愣地看着。

沧澜八卫在龙首艨艟落地之后,便分布在湖水的四周,没人看到他们藏身之处。

所有人之中,只有韩枫最为轻松,他对自己给陈云生那份东西有绝对的自信。

当然他有理由自信,有时候年轻人在做出绝大的成就之时仍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大的价值。

他若知道数千年后有人为了他那两瓶药的配方被奉为杀人越货的圣品之时,恐怕现在的表情就不是这么淡定,而是欣喜若狂吧。

金沙的楼船上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银沙国君公孙龙。

这个面脸阴鸷的中年人的到来令楼船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

公孙龙和柳一生踞桌而坐,梵若曦和柳晓山则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并没有入桌。

公孙龙的实际年纪要远大于柳一生,说实话他其实和柳一生的父亲是一个时代的人。

公孙龙双眼不时看看柳晓山,捻着须髯说道:柳贤弟的女儿真是天人一般,怪不得犬子不畏艰难险阻也要迎娶过门。

他修行上要有这份心,恐怕成就远不止于此。

柳一生淡淡笑了笑,道:我对贵公子印象也极好,温文尔雅,谈吐清奇,为不世之才俊。

只不过不忍拂了龙川国的面子,才摆下明月台,没想到为贵国造成这么多的损失,实在汗颜。

公孙龙老脸上露出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贤弟不必多说。

你的初衷老夫理解,银沙实力不济怪不得别人。

明月台上金沙数位高手的帮忙老夫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中。

不知怎地,柳一生对对方口中所说的记在心中几个字总觉得心惊肉跳,有种不详的感觉。

他急忙说道:明月台金沙一方登场的那几人都是自愿而为之,和本王的态度无关。

摆擂台最重要的就是公正,相信公孙兄能够理解。

公孙龙点头道:理解,理解,日后金沙和银沙联姻之后必然有利于青洲西陆的繁荣昌盛,必被颂扬万载。

一旁的柳晓山实在忍不住了,破口说道:你怎知赢的一定是公孙行?君无戏言,公孙伯伯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公孙龙冷冷笑道:知子莫若父,明日下不下雨我不知道,可自己的儿子什么成色老夫心中还是有数的。

侄女莫急,一会儿就见分晓。

柳晓山哼了一声,看向一旁。

两人正说着,突然水面一阵躁动,一股巨大的水花涌起,在水花之中蹦出的一个银甲照身的人,此人手中捧着一颗明晃晃夺人双目的珠子,飞快地向金沙这方飞来。

柳晓山看到这个情景,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传来一声脆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驾遁光飞来,得意洋洋的公孙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公孙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反倒是一旁的柳一生感到了一些怅然,他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柳晓山泫然欲泣,悲伤欲绝,手缓慢地伸向了左臂上戴着的精巧镯子。

此时一只珠圆玉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梵若曦温柔地看着女儿,轻声道:相信娘亲,再等等会有不同。

柳晓山脸上划过一滴硕大的泪水,坚强地点了点头。

此时龙川的战船之上已然炸开了锅,人们不关心结果如何,只关心陈云生去了哪里,为何还不上来。

不少人已经将法宝握在手中,就差下水救人了。

就在这时,李铁嘴冷然说道: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再等等会死吗?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可说出的每句话都有种让人折服的力量,此言一出,船上的众人顷刻间安静下来,就算有想要下水的人,如叶思寒也只得老实地放下准备掐诀的双手。

公孙行得意洋洋地站在金沙的楼船之上,这么多天来的屈辱一扫而空,双手捧着那颗光芒四射的龙珠来在柳晓山面前,恭敬地说道:我美丽的公主,只有这颗龙珠才略微配得上你的美丽。

请接收我卑微的礼物,接受一个卑微者的求亲。

柳晓山激动的说不出话,贝齿咬唇,面颊通红,手又不自觉向那颗镯子摸去。

公孙龙看着柳一生说道:柳公,既然小儿已经将那龙珠取得,明月台是否应该结束了?柳一生略一沉吟刚想应允,便听一旁的梵若曦说道:且慢。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个为人妻母却仍然美若天仙的女子,只听梵若曦轻快地说道:大家不用着急,我看还是等陈云生上来再说。

相信公孙国主有此雅量多等片刻吧。

公孙行抢着说道:姓陈的已经上不来了,他在水下盗珠之时被孽龙发现,此刻恐怕已经喂了龙了。

不过相比那龙的体型,他还不够塞牙缝的。

柳晓山目光一冷,其中迸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只不过夜色的笼罩中并不明显,而公孙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发觉。

梵若曦仿佛没有听到公孙行所说,仍然对着公孙龙说道:国主,难道您已经等不得一炷香的光景了吗?公孙龙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道:当然等得,明月台这么多个日夜都等得了,莫说再等一炷香的光景,就是一天一夜也行。

其实本王倒有另一种建议,此刻若我们一同下水,兴许还能找到那姓陈的小子一星半点的残躯。

这话如刀子一般刺中柳晓山,如不是梵若曦的手一直放在她的手上,早就将那粒菩提珠甩将出去,玉石俱焚了。

梵若曦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众人在沉闷的气氛中等待着。

碧波潭四周,不少看热闹的人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大声喧哗着,他们等了这么久就想看到斗龙的情景,哪知道公孙行这么快就把龙珠取得了,当然满腹牢骚。

薛离双手紧紧抓着船舷,眼盯着如同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不时转头看看李铁嘴。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焦急地问道:李叔,难道我们就这样等下去?我看应该快快入水协助师叔,时间不等人。

持有这种观点的不在少数,各个都看向李铁嘴,等待这个修为虽然不高,说话却极为有分量的人点头。

李铁嘴扫视了大家,颇有大帅之风地说道:大家莫急,不妨算算时间。

方才公孙行下水多久?恐怕有半个时辰,可见水底之深,现在判断他遇险,为时尚早。

薛离争执道:但是公孙行已经取得了龙珠,我们失败了,还有必要等下去吗?李铁嘴闻言双目骤然睁大,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珠中射出两道寒光,吓得薛离打了一个寒战,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薛离,你记住,没有到最后时刻,永远不能言败。

你师叔是为了胜利拼到最后一刻的人,太白峰的火,天水城的血都说明了这一点,在这时候你要相信他。

薛离呆愣地望着李铁嘴,仔细回味着他这几句话的含义。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紧张却如同藤蔓一般越来越勒紧人们的心,柳晓山脸色发白,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双大眼睛中已经尽是泪水。

纵观碧波潭四周,真正气定神闲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梵若曦,另一个是韩枫。

就在四周气氛焦灼的如同浆糊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眼尖且声音足够大的战修指着水面喊道:你们快看,水底下似乎有动静。

随着他的话,众人将目光聚拢在湖面,只见一团团巨大的白色水泡从湖底冒了出来,水面翻江倒海一般沸腾起来。

就在众人惊讶的时候,水面如同炸开了一般,溅起一个高达百丈的巨大水花。

一个人飞快的从水下窜出,速度快过了八成以上的飞空法器,就连普通元婴修士的遁光也无法比拟。

那是陈云生!是师叔!没错就是他!不少人激动地喊了出来。

陈云生刚刚出水,双手便不断掐着法诀,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一个巨大的黑色拳头出现在他的头顶,不做片刻停留,向水面砸去。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震慑人心的怒吼,一直通体碧绿的蛟龙冲出水面。

一双明灯一样的眼睛令人窒息,蛟龙身长三十余丈,巨大的鳞片上反射着月亮的光芒。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斗蛟龙黑色巨拳砸在蛟龙的头顶,发出啪的一巨声。

蛟龙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又坠入水中,溅起一蓬水花。

这为陈云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身体一边向上飞去,手上的法诀一边变幻着,在场众人不乏见多识广之辈,却是鲜有人认得他手中的法诀。

那是魂法。

古老而又神秘的法诀,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

梵若曦赞许道。

柳晓山听到母亲赞许心上人,不由得心中欢喜,脸上如霜一般的冷峻有所缓和。

两道犀利的黑色闪电出现在湖面,呈十字将湖水上空的空间斩开,被撕开的巨大裂缝中露着一种单纯的黑色,是那么纯粹,有种令人俯身欲拜的魔力。

做完这些,飞向高空的陈云生双手仍然不断掐着法诀,这次的法诀不少人都能叫出名字,火行上品的法诀,火龙术。

一个金丹中品的修士居然能够如此熟练的施展火龙术,仍然给不太了解陈云生的人不少惊讶的地方。

水面再次炸开了一团水花,那只蛟龙再次冲了出来,它的暴怒犹胜之前,面对长约数丈的黑色空间裂缝,它张开大嘴,喷出一道亮白的闪电,闪电出现的一瞬间,湖水四周亮如白昼,人们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面孔。

闪电击中十字形的空间裂缝,那两道原本就不甚稳定的裂缝遭遇极大的外力冲击,顷刻间闭合了起来,只留下一些跳动的黑色闪电。

此时,陈云生施法完毕,一只巨大的火龙腾空而起,蜿蜒盘旋着飞向水面上的蛟龙。

那只蛟龙看到同类,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再次张开巨嘴,喷出一股黑色的液体,火龙闪烁着灼目的光芒冲向蛟龙,被液体浇了个正着,那燃火的身躯瞬间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吱啦啦的响声,仿佛热油之中丢入一块寒冰。

一块块黑色的花斑疯狂在火龙身躯之上蔓延着,火龙无力地撞击在蛟龙身上,却无法突破那脸盆大小的坚硬鳞片,被蛟龙强壮的四肢撕裂成碎片。

这时薛离、叶思寒、江雪芹三人已经坐不住了,站在船头准备上去帮忙,却被威煌拦住了。

你们掌门尚未到图穷之时,就算到了那时,有那变态的猴子在,何劳你们出手。

薛离看了看一旁仔细观察战况的金灵,缓慢将手放下。

这猴子若出手,莫说是一只蛟龙,就是一双也不在话下。

虽然火龙无法伤到蛟龙,可是燃烧的火焰划过它身躯的时候,着实令他感到疼痛,怒吼一声,冲天而起,眼看着就要吞嗤高空中的陈云生。

十道闪着火光的刀芒从天而降,每一刀都犀利无双,每一刀都锋芒毕露,每一刀都倾尽全力,在蛟龙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刀痕。

陈云生再次施展元磁,巨大的黑色手掌如山一般拍向蛟龙。

那只蛟龙吃过一次亏,这回学聪明了,不和那手掌正面相碰,而是抡起自己的尾巴,拍向那元磁巨手。

两厢巨力碰撞在一处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什么东西被碾碎一般,天空中落下不少墨绿的鳞片。

陈云生天玄霸气加身,一股纯金色的虚影凝于身后,如同一只燃烧着的麒麟。

他速度和力量都增加了数倍,虽然不如金遁迅捷,却足够傲视普通的元婴下品修士。

蛟龙和陈云生陷入近身的搏斗之中,在这种情形下,魂法和道诀都无法使用,因为没有施法的时间,只有用力量、速度和本命物和对方相抗。

陈云生一边激斗,一边观察对面蛟龙的身上的伤痕,虽然麒麟斩能够在孽障身上留下伤痕,可是蛟龙的恢复能力却十分了得,通常的伤痕不消一会儿便完好如初。

蛟龙的攻击手段无外乎尖牙利爪,还有力量巨大的尾巴,这几样随便哪种击中陈云生都够呛的。

虽然他现在还有力量闪转腾挪,可百密一疏,时间长了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只有速战速决才对自己最为有利。

想到这里,陈云生倾注全力至麒麟斩上,一股硕大的刀势劈天盖地的斩向蛟龙。

面对这么巨大的势道,蛟龙不敢硬拼,向一旁闪躲,给了陈云生喘息之机。

他急忙将那瓶绿色的药瓶抄在手中,同时仰脖喝下蓝色的那瓶。

一股辛辣的刺激感令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此时蛟龙扭动着力量无边的身体向陈云生冲来。

陈云生手疾眼快,将绿色的药瓶掷出,瞄准恶龙的头部,这么小的药瓶在恶龙眼中如同苍蝇相似。

飞快的从牙缝之中落入口腹,并没有引起它的警觉。

那瓶蓝色的药液入肚之后,陈云生感到肚腹之中脚痛难当,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凌云峰上,自己人生的第一炉药所引起的窘境。

他一边腹诽韩枫,一边聚拢精神,此刻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那只蛟龙越发的生猛,向前一冲百十丈,向后一撤一道绿光,不多时陈云生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龙影。

他感到身体内灵元急速的损耗着。

方才在潭底的时候,他连续扔了两枚元磁领域球,引发山崩之后才侥幸有逃出水面的机会。

由于水过于深的缘故,岸上的人并不清楚下面发生了什么。

半路蛟龙快追上的时候,一直依靠元磁和这孽障缠斗,此时元磁消耗大半。

魂法不适合近距离作战的时候使用,灵元也已经消耗了多半。

此时此刻,陈云生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我为什么仍在战斗?他扪心自问,公孙行已经取得了龙珠,现在的战斗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当他扫过金沙楼船的时候,柳晓山那充满关切的目光给了他确定的答案,为了柳晓山而战,即使无法获得龙珠,也要斩了孽龙。

就在陈云生感到孽龙愈发难以对付的时候,这畜生行动突然缓慢了下来,巨大的身躯开始痉挛起来。

剧烈的抖动之下,居然一头向湖畔的一座小山撞去,陈云生看到机会来了,一闪身落在龙头之上。

他不能完全指望韩枫的药,万一那药杀不死蛟龙,自己就浪费了一次绝佳机会。

陈云生双手飞快地掐着法诀,玄奥而晦涩的纹路在他指尖流转着,这回没人看得明白,甚至没人能说出这是什么法诀。

元神锁喉!突然一道纯粹的蓝光从陈云生天灵冒出,直冲云霄,和月色争辉。

一片肉眼可见的云雾从天而降,落在蛟龙硕大的头上,蛟龙那明黄的色双眼骤然变得呆滞,其中的光泽逐渐减少,整个龙头仿佛腐朽的枯木一般,在三息之后被山风撕成了碎片。

人们惊呼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坚硬如玄铁的龙头会骤然间土崩瓦解。

必然是陈云生那道冗长的法诀的缘故,基于此,人们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开始刮目相看。

陈云生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注定要传遍青洲的每一个角落。

蛟龙躯干上的陈云生感到脚下一软,一股扑鼻的酸臭传来,他急忙跳起身来,任由那硕大的龙身撞击在山岩之上,出乎他意料的是,龙身居然断成了数段。

十息之后,那些完整的躯干逐渐变成了一团团黑色的黏稠液体,恶臭之极,令人难以靠近。

没想到枫儿的药居然这么有效。

陈云生一边庆幸自己收下了韩枫的好意,一边转身,准备面对失败的结果。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摊黑色的黏稠液体之间露出了惊鸿一样的光芒。

那是!他不做二想,一只大手快速的裹挟起那团黏稠的黑色液体,破开鼻涕般的粘液,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放出了柔和的淡蓝色光芒。

有时候幸福来的是那么快。

这一刻陈云生感到一阵眩晕,也许是自己的运气太好,也许是上苍不忍他和柳晓山劳燕分飞。

将黑色的毒液清理干净,陈云生将龙珠握在掌中,飞向金沙所在的楼船方向。

此刻人们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没人关注蛟龙为何会突然抽风一般向山岩撞去,人们只知道是陈云生最后将它灭杀了,并且取得了龙珠。

来到楼船之上,陈云生首先对柳晓山报以一个温暖的笑容,毫不矫情,毫不做作,而柳晓山脸上如同异花初放,光华胜过月轮。

将龙珠拖在掌中,陈云生柔声道:晓山,这是给你的。

正当柳晓山打算接过去的时候,公孙行跳了过来,以高八度的声音说道:姓陈的,行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我取得龙珠在先,就算一龙双珠,可你也比我晚太多,这一阵自然是我胜了。

陈云生冷哼一声,望向柳一生,道:陛下,规则可有说谁先取得龙珠谁就胜吗?柳一生摇了摇头,道:大家都以为那龙只含一颗珠,却不曾想到龙生双珠,所以这一阵到真难评断了。

此时一旁站立良久的张惟正满脸笑意地说道:陛下莫急,既然两位都取得了龙珠,又都不放弃金沙的明月,那么就加赛一场诸位看如何啊?第一百八十二章 寒鸦变此话怎讲?莫不是又要我们去斗什么猛兽吧?公孙行略微反感的蹙着眉。

张惟正笑道:太子殿下勿忧,最后一战只凭真正实力就好,不会再去都任何东西。

公孙行闻言双眉上扬,望向陈云生,鄙夷道:姓陈的,虽然你斗龙是好样的,不过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我可是元婴修士,你敢应战吗?公孙行问话之前率先否定对方精神胜利法弄的陈云生啼笑皆非,他淡淡道:如何不敢,谁说金丹修士就打不赢元婴修士的,没听说过没有枪头也能捅死人这个道理么。

好!陈掌门少年英雄,老夫佩服!张惟正拍着巴掌,一脸笑意地看向了柳一生。

柳一生瞟了一眼公孙龙密布阴云的脸,平静道:公孙国主,令郎是好样的,您不会反对这件事吧。

公孙龙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的办法办吧,不过要快,银沙已经在这件事情上花了太多时间了。

很快事情就敲定了下来,再战的日期选到第二日的中午,也就是说距离开战不足十二个时辰。

公孙行随着自己的父亲趾高气扬地走了,临走不忘了将那颗璀璨的龙珠揣在怀中。

既然柳晓山要与不要都无法改变结果,他也乐得揣在自己怀中。

陈云生深情地望着柳晓山,仿佛周围的人都是空气一般。

珠子送你。

陈云生将龙珠放入柳晓山的手中。

女子轻浅地笑了笑,俏皮地说道:就知道你会赢,明天狠狠的揍他。

陈云生点了点头。

在金沙众多战修和皇族侍卫的簇拥下,柳晓山如众星捧月一般离开了,陈云生望着天空那一道流星似的光芒轻轻叹了口气。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此时天穹派的众人赶了过来,沧澜八卫也从密林中浮现了身影,他们和陈云生心思同气连枝,没有到最后一刻,故而并没有出手。

师叔,方才那一下干的漂亮。

薛离灿烂地笑着,仿佛方才屠龙的人是他一样。

金灵摇着脑袋,一脸官司道:大哥,你速度恁地那么慢,比凌云峰那群老猩猩都不如,若是我早就将那条泥鳅的脑袋拧下来了。

陈云生一脸苦笑,道:是你变快了,快的离谱,我是望尘莫及了。

金灵摇了摇头,道:不对,我觉得你的灵罡中总是少了些什么,仿佛有种力量被抽离了。

陈云生一愣,并没有接话,他隐约感觉这是因为飞云子的封印所导致的。

众人一边向龙首艨艟走去,一边听陈云生讲述在水下发生了什么,讲到惊险之处,几个女子都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唯有李铁嘴眉头紧锁,仿佛在思索什么事情。

陈云生问道:李兄莫非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李铁嘴摇头道:我只觉得那公孙行取龙珠取的过于容易,若这般轻易就能将龙珠盗走,那珠子恐怕早就丢了。

要知道,那条龙视龙珠为自己的命,怎么可能大意到随便让人偷走呢?陈云生略微思索便明白了李铁嘴的意思,一股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莫非公孙行的龙珠是假的?李铁嘴沉吟道:假的倒未必,不过龙珠也并非只有这头蛟龙独有。

随便从哪儿找一只龙种杀掉而夺珠冒充,相信也没人看得出。

凭借银沙的实力恐怕不难做到,或者说这珠子原本银沙就有也未可知。

陈云生赞同道:如果这样说,一切都通了。

公孙行下水之前便怀有一珠,他不惊动恶龙,而是潜伏在一旁等我入彀,而后突然发难让我葬身湖底,其心当诛。

李铁嘴笑了笑,道:没什么诛不诛的,你难道没有提前设计做掉对方的心吗?只不过没有做罢了。

人一动念便是业障,对吧,小和尚。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李铁嘴转向低头走路的无念僧。

小和尚抬起光头,一脸懵懂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方才我在发呆,不妨再说一般。

看着卖萌的小和尚,众人一阵哄笑,而后步入龙首艨艟。

大船化作一团光影,向行营飞去,此时月已中天,星斗满天,明日注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经过一夜和一上午的休整,有灵粟和魂石的辅助,陈云生恢复了全部的灵元和魂力,可元磁只勉强恢复了一半稍欠,想要在今日的对战之中施展元磁领域是万万不能的。

众人知道他今日仍有恶战,故而谁也没有来打扰,陈云生让金灵在一旁陪伴着,度过了几个时辰。

当他们坐着飞舟来到临时擂台的时候,四周已经三三两两聚拢了不少人。

有不少是身着甲胄的龙川、银沙两国的战修,还有不少从擂台开始以来一直陪伴到现在的散修看客。

金沙的楼船今天来的特别早,那个年轻的擂官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甲胄,意气风发地走上擂台。

简单的宣读了几句开场的擂台规则,便走下擂台,将这方擂台留给今天的主角。

陈云生走下飞舟,一步步走向那片平整的土地,两个多月的奋战今天终于要画上句点,以他现在的实力,并不惧怕普通的元婴下品修士,可那银沙太子是否普通,他在心中仍然画了一个问号。

柳晓山换了一件湖绿带白色星点的长裙,淡雅又不失俏皮,正满眼渴望地看着他。

两人间简单的眼光交错,便为各自提供信念和力量。

公孙行依然穿着昨天那件银色的战袍,一脸骄傲地站在擂台上,等待着陈云生光临,仿佛一个猎手等待他的猎物一般。

两人相距十丈站好,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相互抱了抱拳。

陈云生一拍天灵,麒麟斩便现于天空,而公孙行则唤出了一柄蓝色的飞剑,剑身弯曲如龙,闪着幽光。

这柄剑就是跟随了他数十年,叫做蓝龙。

陈云生大呼一声,麒麟斩激射向公孙行,发出一声凄厉的破空声。

公孙行化作一团烟雾飘散在一旁,而那柄蓝龙则迎着麒麟斩而去。

两厢兵刃碰撞在一处,激出一捧火花,陈云生骈指操刀,麒麟斩裂为两柄,两柄刀一左一右劈空而至,斩向公孙行双肋。

银沙太子化指为掌,那柄蓝龙由一分二,迎着麒麟斩而上,又是一声令人惊心动魄的撞击。

两人再次移动位置,方圆数百丈的擂台成了他们的舞台,速度和力量被两人催发极致,四周的人只能看到两团影子在高速移动着。

陈云生已经将刀的数量变为十柄,十柄鲜红如火的麒麟斩密不透风地攻击和防御着对方的飞剑。

而公孙行的兰龙剑则化作数十柄,宛如游鱼一般前后左右攻击着陈云生。

两人之间如同疾风暴雨般闪烁着无数点火花,一阵爆豆子般的碰撞声时刻冲击着人们的耳鼓。

陈云生时不时运用光之逆流,观察对方的攻击轨迹,以防止被公孙行的飞剑所伤。

而公孙行在御剑上的技巧要强于陈云生很多,也显得游刃有余一些。

两人各有所仗,战了一个棋逢对手,不过陈云生只是一个金丹中品的修士,这点不得不令人感慨,四周的叫好声也多半为此而发。

公孙行一剑落空,眼中恨意陡生,他自幼练剑,御剑可以说是他一个很骄傲的资本,没想到今日遇到一个只能将刀十分的平庸之人居然怎么样也拿不下对方。

闪展腾挪之间,这陈云生哪里是一个普通的金丹中品修士,公孙行暗中愤怒,将蓝龙催到的极致,上百道蓝色的光芒在骤然天地之间隐现着,犹如蓝色的群星。

面对一百柄蓝龙剑,陈云生感到有些吃力,虽然他能看清楚每一柄剑的进攻轨迹,可身体却无法应对这么多的攻击方向。

十柄麒麟斩呼啸着弹开激射而来的幽蓝飞剑,迸发出密密麻麻的火星。

在密如疾雨的攻击之下,三柄剑穿过麒麟斩的防御圈,直突中宫,奔向陈云生的面门。

陈云生背襟发寒,冷汗淋漓,他急忙腾出左手,射出五道金灵丝,璀璨的金光仿佛划破空间一般。

金灵丝卷着迎面射来的飞剑,向他左后方卸去力道。

要改变蓝龙剑的攻击轨迹谈何容易,一串炫目的火花之后,三柄剑紧贴着陈云生的左边面颊而过,疾风令他的脸上一阵生疼。

公孙行看到一击没得手,不由的大怒,双手一拍,天空中的飞剑骤然停止,他一道法诀打出,那数百柄飞剑居然融合在了一起,变作一条棱角锋利的蓝龙摇头摆尾冲向陈云生。

能够将飞剑化成野兽的形状,这等御剑的功夫已经到了化境。

陈云生不敢怠慢,十柄麒麟斩合在一处,强行注入灵元,那柄麒麟斩变作丈许长的大刀,一阵火光中劈向那条龙。

两柄法宝在空中纠结着,发出凄厉的金铁摩擦声,令人感到极不舒服,四周的看客们发出呲牙咧嘴的表情。

片刻之后,眼看麒麟斩的时候有所不逮,陈云生急忙掐了两道元磁法诀,一直巨大的黑色拳头出现在空中,径直咋向公孙行。

此刻只有攻击,只有扰乱对方才能够化险为夷。

公孙行感到一阵异常的力道向自己袭来,警醒地向一旁跳去,那个巨大的元磁拳头在地上打出了一个大坑,碎石土屑飞溅,打在公孙行脸上生疼。

他昨天就见识过陈云生使用这种攻击手段,所以并不惊讶。

一阵冷笑浮现在公孙行的嘴角,他的双手急促地掐这印诀,一只通体幽蓝的乌鸦逐渐浮现在他的头顶。

真灵五变——寒鸦变!第一百八十三章 灵鹿变陈云生曾见过公孙行施展这种法诀,当日他强行化去石中酒的酒力用的就是这种法诀。

那只幽蓝的寒鸦最终和公孙行融为一体,他周身上下闪动着幽蓝的光芒。

公孙行双足突然发力,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痕,他身体急速向陈云生冲去,身后展露出一股白色的烟雾,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之多。

面对公孙行突然加速,陈云生措手不及,利用光之逆流他可以洞悉对方一举一动,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眼看着公孙行巧妙地绕过三柄麒麟斩突入自己的防御圈之内。

陈云生勉强抬起双手,元磁自然激发,一阵黑色的旋风过后,他身前凝出了一面暗淡的盾牌,不仔细看无法发觉。

公孙行略微迟疑了一下,抬起手,甩向陈云生七枚黑色的羽毛。

七枚羽毛见风爆燃,闪烁着橙红色的光芒,冲向陈云生。

燃火的尾羽冲入元磁盾,被巨大的元磁力道搅动的东倒西歪,失去了准头,六枚擦着陈云生的衣襟飞过,燃烧的火焰将他的衣衫烤焦,冒出一缕青烟。

第七枚虽然原本瞄准陈云生的心口,被元磁力道带偏之后却射向他的丹田。

陈云生眼看躲闪不及,双手急忙交叉挥舞,射出十道金灵丝,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光网。

可那枚尾羽的速度叠加了公孙行前冲的速度,距离又短,就算陈云生料敌先机也无法挡住。

尾羽贴着金灵丝尚未闭合的网口射中陈云生的身体,饶是他双脚急速后撤也无法尽数化去法器攻击的力道。

尾羽穿透了天玄霸气幻化的灵罡,击中他的丹田。

陈云生只感觉到丹田如同着火了一般,一股剧痛让他痉挛,他甚至能够听到火焰在自己身体上灼烧的吱吱声。

一阵剧烈颤抖之后,陈云生强忍疼痛操控金灵丝缠住那枚尾羽的尾部,从身体里拽出,血箭随着尾羽拔出喷薄而出。

春荣术和木灵聚气术自然发动,一阵青绿色的光芒汇聚在陈云生的丹田,滋润着他的身体。

柳晓山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船舷边,眼光不错地看着受伤的心上人,满脸都是担忧。

片刻后,她转头怒目看向自己的父亲,轻咬贝齿道:若他有什么意外,女儿就算万死也会为他报仇。

柳一生面沉似水,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他心中却似翻江倒海一样。

自己精心为女儿准备的一场选婿大典,却遭到了无情的排斥和不解,他的沮丧可想而知,若不是梵若曦紧紧握着他的手,恐怕早就勃然而起了。

龙首艨艟上,大家对陈云生的受伤始料未及,金灵缓慢地站起了身体,随时做好冲向擂台的准备,而银沙一方也有不少修士准备上台保护少主,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公孙行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他高高举起右手,那柄蓝龙剑在太阳下露出狰狞的锋芒,整个画面中,他如同一个屠夫,而陈云生则为被斩的羔羊,困于擂台一角,天玄霸气散发的光芒暗淡无光。

随着公孙行蓝龙的落下,金灵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退了回来,并且长出一口气,这个飞遁速度最快的修士的行为令所有人不解。

经过上一场的历练之后,无论薛离还是叶思寒都沉着了不少,忍住了冲上擂台的冲动。

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陈云生身上的麒麟虚影勃然而起,麒麟身体上居然有了一丝黑色的纹路,不仔细看无法发觉。

随着蓝龙落地,陈云生也不见了踪影。

金灵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拍手道:大哥,早该这样的。

蓝龙落地,击出一个大坑,坑中却没有对手的影子,公孙行有些纳闷。

就在他发呆的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力道从身侧袭来,公孙行急忙向空中跳去。

那股力道刺空,在地上留下深达丈许的深坑,让公孙行大呼好险。

半空中,看到陈云生如同一个幽灵一样正盯着自己,公孙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为何刚才和现在陈云生带给他的感觉判若两人。

他哪知道,方才那一羽的攻击虽然令陈云生受伤,却也间接的破开了飞云子施加在陈云生身上的封印之术,在陈云生识海之中,那条大河的两岸,曾经光芒万丈的方尖塔尽数碎裂,那些横亘在塔尖之上的金丝也都根根断裂。

那条黑色的大河骤然失去了束缚,变得狂躁不安。

陈云生感觉到一股的力量在自己身上聚集着,就连身体上的伤口也加速的好转,单凭春荣术不会好的这么快。

对于这股力量,他并不陌生,多次在危难之时挽救自己于水火,他逐渐的找到了驾驭它的方法。

陈云生一闪身,切到公孙行身侧,他此刻的速度亦是方才自己速度的数倍。

抬起左手,抡起麒麟斩,砍向公孙行的脑壳。

银沙太子何曾见过这么生猛的陈云生,慌忙横起蓝龙挡住麒麟斩那摧枯拉朽的一击。

猛烈的冲击之下,他被重重甩向地面,陈云生一瞬身,来到公孙行身前,再起抡起麒麟斩,砸在蓝龙之上。

两股力道相互叠加,让银沙太子的身体更加失控地向地面坠去,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公孙行身子在半空中,手却不闲着,急忙将一枚蓝色的药丸塞入口中,同时甩出两枚淡黄色的弹丸,弹丸落地之后炸开大片淡黄色的烟雾,将地面覆盖的严严实实。

随着一声巨响,公孙行跌落在淡黄色的烟雾之中。

这层烟雾不仅有隔绝视线的作用,还能阻隔神念。

陈云生飞到公孙行落地的正上方,双手攥拳,凝成巨大的拳头虚影,如同连珠炮一般向地上砸去。

在他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之下,地面顷刻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直径五丈,深有五丈,若这些拳头都砸在公孙行身上,他就是玄铁铸就也会被砸成片了。

这次轮到银沙一方担忧了,公孙龙铁青着脸,紧紧盯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

他心中有一杆秤,拿捏着出手的分寸,思前想后,他还是没有叫停斗法。

滚滚的烟尘逐渐退去,地上露出斑驳的坑洞,公孙行直直地站在沟壑之中,宛如一棵笔直的白杨,他头上顶有一只幽蓝色的鹿影,安静地盯着半空中的陈云生。

说是迟,那时快,那只鹿影嗖地和公孙行融合于一体,他身上光芒大盛,张开手射出蓝龙剑,刺向半空中的陈云生。

陈云生抡起麒麟斩挡开蓝龙,下一息切到公孙行身前,大刀自上而下挂定风声斩落。

公孙行身子向左侧闪避,如同泥鳅一样躲过这一刀。

他边移动,边掐诀,身周骤然冒出数十根寒气逼人的冰锥,随着公孙行双手不断变换的法诀,那些冰锥疾风骤雨一般攻向陈云生。

用麒麟斩挡开冰锥,陈云生步步紧逼,再次接近公孙行,十柄长刀带着浓烈的火焰斩下,恨不得一刀将对方咂成渣滓。

公孙行仿佛跳舞一般在十柄刀之间周旋着,巧妙的躲过了陈云生所有的攻击。

陈云生十指微动,十条金灵丝铺天盖地射向公孙行。

银沙太子手上拎着蓝龙,费力地挡开金灵丝,无论陈云生设计的天罗地网如何的密不透风,他总能找到漏洞逃出。

几次三番下来,陈云生仿佛明白了什么,公孙行依靠一种奇怪的步伐或者说运动轨迹吸引自己的攻击,然后再躲开,每次都惊险万状却,总能化险为夷。

这样的目的恐怕就是消耗自己的灵元,因为从刚才到现在,对方只是一味的躲避,很少有攻击,自己看似占尽先机,实则消耗巨大。

右坷纳闷地盯着公孙行的一举一动,一脸疑窦地问道:师叔这真灵五变的法诀和师父的大有不同。

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传授我的时候可是说过,五种真灵只能维持其中一种,师叔似乎同时保持了寒鸦和灵鹿两种真灵附体的状态。

左坷讳莫如深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年师父之所以那么传授我们是因为他担心我们灵元无法为继伤到身体。

方才没看到师叔吃了一粒九转藏灵丹么?那一粒丹药所提供的灵元就是你我之和,同时保持两种状态也未尝不可啊。

右坷大睁着眼睛,不信道:居然是灵虚宫的至宝九转藏灵丹!我还没有见过这东西呢,听说一枚都要上百块上品灵石。

我们三年灵俸也不过如此!左坷鄙夷地看着他,嘲讽道:莫拿师叔和你我这等穷鬼相提并论。

右坷吧嗒吧嗒嘴,无味道:是啦,是啦。

这样下去,若师叔能够同时保持五种真灵附体的状态,那陈云生就是再生猛也无济于事。

左坷盯着擂台上起起落落的两人说道:那陈云生给了我们太多意外,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陈云生停下的进攻,飘在半空中,手上掐了两道元神斩的法诀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有所动静。

公孙行冷笑道:怎么?你就这点本事吗?若不攻换我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死战公孙行双手掐着法诀,表情显得极为狰狞,突然一只青色的苍狼虚影出现在他的天灵,而后虚影和公孙行融为一体,他周身的光芒又盛了一层,最外层隐约有青色的闪电。

公孙行手脚同时着地,口中发出嘶嘶的怒吼,双手长出十道光爪,下一息他骤然跳起,巨大的冲击力在地上留下蛛网一样的裂痕,他身体拉出数十条虚影,直奔空中陈云生。

陈云生叫了声好,一道元神斩打出,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纯黑的空间缝隙,等着急速冲来的公孙行。

眼看公孙行就要本肢解,可一个诡异的翻转之后,他居然匪夷所思地躲了过去。

毫无疑问,灵鹿虚影和敏捷有极大关系关!陈云生不及细思,甩出另一道元神斩,这道黑色缝隙距离公孙行只有一丈远,对于任何高速移动的修士来说都极难躲过。

谁想到公孙行再次展现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柔韧性和协调能力。

他居然再次躲过!冲到陈云生面前,公孙行双手抬起,十道白亮的狼爪十字交叉落下,十道光斩带着鬼哭神嚎的破空声交叉斩向陈云生。

这个变化出乎陈云生的意料,两道元神斩居然无法令对方速度慢上一分。

他身子急速后退,勉强躲过对手的攻击,可每退一丈,公孙行便上前一丈二尺,他的速度可一点不比陈云生慢。

公孙行探出左手,锋利的爪芒掏向陈云生的心脏。

陈云生侧身躲过,五条金灵丝自然甩出,朝对方手腕缠去。

公孙行握拳,五道光爪贴在手臂内侧,挡在金丝前,两种能量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吱吱的摩擦声。

他顺势抡起拳头,重重打在陈云生脸上,一下将对方打出十丈远。

舔了舔拳头上的鲜血,公孙行眼中露出鲜红的光芒,身体仿佛受到鲜血的刺激,越发的狂野起来。

陈云生受到公孙行重击,却没有受多大伤,天玄霸气的防御能力和那股黑暗能量的恢复能力令他的伤口迅速愈合。

对方的击打让他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一抹黑色的花纹从他的身后那只麒麟虚影越发的真实,现在无论谁都能看清楚麒麟身上那条黑色的符文印记,可谁也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公孙行近身和陈云生缠斗在一处,两人高速移动着,天空中不时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

公孙行一个转身,灵活的躲过陈云生的麒麟斩,双爪跟进,在对方胸前留下十道血痕。

陈云生那件铠甲挡住了绝大的攻击力道,这才让他没有受致命伤。

不过没过多久,那十道伤口便愈合了,这让公孙行极为郁闷。

他每次打击对方都让陈云生更加疯狂,无论麒麟斩,还是金灵丝,亦或是形态各异的元磁攻击,层出不穷让他疲于应付。

终于在陈云生近乎饱和的攻击之下,公孙行被元磁的突击中了胸口,黑色的元磁线如同尖刀一般击中他胸前的铠甲。

胸口银亮的甲胄发出耀眼的光芒,最外层的光盾首先被激发,顷刻间便被破掉。

银色的甲胄发出了一声脆响,龟裂开来。

陈云生挥起拳头,结结实实地给公孙行来了一下,元磁巨大的力道将公孙行狠狠打在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犹然不绝,在地面留下一个深达五尺的坑。

公孙行吐了口血沫子,飞快的站起,发出饿狼般的嚎叫,然后仿佛没事人一样冲向天空中的陈云生。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炷香的光景,擂台已然变得支离破碎,在场的人没人敢小觑陈云生的修为,对于公孙行的抗击打能力也颇为赞许。

两个人便如同两只野兽,不知疲倦地缠斗在一起,他们身上的甲胄碎成了片,衣衫褴褛,发髻散乱,仿佛乞丐一般。

龙首艨艟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第一次目睹陈云生如此卖力的攻击,这种画面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师叔他拼了!薛离喃喃地说道。

像男人一般去战斗!师父是真汉子!韩枫不知所云道。

叶思寒眼中露出复杂的光芒,她看了看对面的柳晓山,又看了看在擂台上拼命的陈云生,眼中满是羡慕,天下所有女人都有对英雄崇拜的情节,如果一个男人能为她豁出性命,这将是所有女人最幸福的事情。

徐白露手握长剑,剑尖微微吐露着一丝光华,呆呆地看着擂台上的激斗。

这些日子看到过很多斗法,他眼界打开,修行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可没有一次斗法如同今日这般令他血脉贲张,恨不得练上一路登峰剑诀。

公孙行的耐心耗尽,他无法容忍自己三变之后仍然无法灭掉对手。

陈云生犹如一只打不死的野兽,不断地想自己发动着攻势,斗到现在,居然自己落了下风,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大吼一声,公孙行手上的爪芒大盛,连连逼退陈云生数丈远。

塞入口中一颗蓝色的药丸,公孙行手上又打出一道法诀,头顶逐渐浮现出一只巨熊虚影。

奎熊变!那只巨熊飞快的和他身体融为一体,他周身最外层的光芒中居然有了一抹淡红的印记,那淡红色的纹理爬满了他的身体,肌肉,血脉,都膨胀起来,公孙行整个人变的强壮了数倍。

他怒吼一声,随便抓起一块方圆半丈的泥土,朝空中的陈云生摔去,那块土的去势惊人,在空中留下一道破空的白雾。

陈云生一刀斩开泥土,但是碎屑仍然溅在他的脸上,一阵生疼。

没等他从疼痛中恢复,公孙行便闪现在身前,抡起硕大的闪着光芒的手掌,重重地击打在陈云生身上。

护体灵罡轻易便被撕裂,巨大的攻击力将陈云生左肋下的肋骨尽数击断,陈云生如同沙包一般从空中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了方圆一丈的大坑。

没等他起身,公孙行如影随形,落在坑中,抡起如同熊掌一般的拳头砸向他的身体。

狂风暴雨的攻击中,身上传来一阵麻木,陈云生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有一段时间分离开来。

金沙楼船之上,柳晓山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鲜血,心上人在为自己拼命,这中感觉纵然是甜蜜,却也满是心伤。

和陈云生相遇相知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清晰而刻骨,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她的眸子顷刻间充满了泪水,心中做出了决定,如果他死了,公孙行一定会死,而自己也会和他共赴幽冥。

陈云生双眸变得宛如暗夜一般黑暗,最后的一缕清明令他将自己巨大的神念压缩成了一根锥子刺入距离自己不足五尺远的公孙行天灵之中。

一声惨厉的咆哮,公孙行抱着自己的头颅重重撞在一旁的地面之上,并且不断翻滚着。

被陈云生简单而原始的神念冲击之后,他的识海已经乱作了一团,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海,海水则被蒸发成了云,那虚幻的世界变得诡异莫测。

陈云生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尽数碎裂的骨骼让他每吸一口气都痛彻心扉。

他能感觉到断裂的骨骼在缓慢地愈合,撕裂的肌肉在生长,一股生命的力量在他体内酝酿着。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他在和公孙行争进行一场有关时间的较量,一个是精神,一个是肉体,谁先恢复,谁便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公孙行颤抖着抓出一把药丸塞入口中,虽然他的识海没有恢复,可身体勉强能动,一股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体内流转着,他身体发出一阵阵咯吱吱的响声,没人知道他塞入口中的是什么东西,就连他自己恐怕也不清楚。

也许是那把药丸起了作用,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公孙行缓慢地站起身来,他摇了摇头,脖子发出咯吱吱的骨骼声,双手缓慢地掐着法诀,对他来说并不缺乏时间,因为陈云生此刻尚未恢复。

一只斑斓的老虎虚影浮现在他的头顶,他缓慢地转过身,面对依然躺在地上的陈云生,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虚影逐渐和他融为一体,一股令人颤栗的恐怖荡漾开去,所有观战者都感觉到了这份恐惧。

右坷麻木地睁着眼睛,喃喃道:师叔的惊虎变真的很吓人,陈云生他必死无疑。

左坷叹了口气,道:也许有一个不把对方杀死也能取胜的方法,我不想陈云生死掉,虽然我们是对手,不知为何我对他却没有那种刻骨的仇恨。

右坷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陈云生盯着一步一步想自己走来的公孙行,对方有意把速度放慢,无非就是想要令他充分体会这份恐惧的感觉。

他身体的骨骼已经复原,可灵脉却如干涸的河床,想要恢复仍然需要不短的时间。

陈云生的手臂逐渐恢复了知觉,他缓慢的移动着手臂,从纳虚戒中拿出那块早就准备好的墨色晶体。

这个动作在公孙行眼中如此搞笑,他神经质地停下来,想要看看对方玩什么把戏。

巨大的神念冲击让他的精神在此刻有些不正常,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仿佛一个跳梁小丑。

陈云生缓缓将那根黑色的晶体插入自己的丹田之中,没有人明白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在现场,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来了,兴许今日的结果会有不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不会跌倒公孙行眼睁睁看着陈云生将黑色的晶体插入小腹,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疯狂地喊道:想自杀?晚了!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他急速射向陈云生,身体拉出一道残影,双手泛着一阵幽蓝的光芒,光影中形成了两只巨大的虎爪,单是这份气势就能让普通的金丹修士肝胆俱裂。

虎爪猛然间落下,破空声大作,如同狂雷,让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虎爪狠狠地拍在了地上,陈云生却不见了踪影。

一个经脉尽断,只能抬起一只手臂的废人还能做什么?公孙行四处乱瞅,他无法相信陈云生尚能在自己眼皮底下闪展腾挪,一定有人在帮他!想到这里,公孙行再也无法冷静,他咆哮着,嘶吼着,将地面的表土飞快的拔开。

姓陈的,你给我出来,你一定是找帮手了,这擂台是你和我的,赶紧出来,别像一只土鳖一样躲在地下。

就在他疯狂的刨土之时,一阵寒意突然升上公孙行心头,没来由的恐怖让他缩了一下脖子。

他并不是普通的元婴修士,很少有人能让他有恐怖的感觉。

你在找我?缓慢而悠长的腔调居然在公孙行的身后响起。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是陈云生的?公孙行飞快转身,他双眸睁得大大的,仿佛见鬼了一般。

陈云生飘在半空中,身上高高耸立着一只高达数十丈的麒麟虚影,麒麟身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纹路之下透着一重重金黄色的火光,那只麒麟的眼睛布满了黑丝,仿佛来自九幽一般。

陈云生头发如同水草一般飘在空气中,一道道黑色的符文从脖颈爬出,爬满了他的脸颊,他的双眸变作纯黑色,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他双手平坦在身前,平和而安详,手中却有两团黑色的火焰疯狂扭动着,令四周的气氛陡然升高了十几度。

红拂的金身也不过这个高度!妙空儿只有十丈有余!这是公孙行第一时间的想法,不过三息之后他冷静了下来,这一定是幻觉,那只麒麟就算有一百丈高,也无法改变对方是一个金丹修士的结果。

他大吼一声,周身的血脉激荡起来,肌肉膨胀起来,一道气吞山河的光芒从他的头顶冲霄而起,寒鸦,灵鹿,饿狼,奎熊,惊虎五只野兽的虚影分布公孙行四周,他发狂一般冲向空中的陈云生,面对那数十丈的麒麟虚影毫无惧色。

陈云生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看一双陌生人的手,他一遍遍扪心自问,这是我的么?这股能量是我的吗?毫无疑问那根黑色的晶体在为他提供无穷无尽的灵元,身体仿佛泡在灵元海洋的一叶小舟舒服惬意。

此刻公孙行冲到了他的面前,两只巨大的虎爪拍向陈云生的头颅,一击之下陈云生的身体并没有动,只是头颅被巨力打的稍稍移开了一些。

这令陈云生从沉思之中恢复过来,他收起双手的火焰,将那无尽的灵元催促到自己的双手之上,一个巨大的拳头虚影附着在他的双手之上。

不是元磁力,不是芥子力,是纯粹的灵元汇聚在双手之上形成的光芒。

公孙行被这一刻惊呆了,没有想到陈云生居然没有被他击飞,他甚至忘记了逃跑。

当对方双拳如同雨点一般打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陈云生没有给公孙行任何躲避的余地,那些仿佛从天上来的灵元让他必须找到一个倾泻的点。

而公孙行就是这个倒霉蛋。

他身上依次闪过五种野兽的虚影,每闪过一次,他身上的灵光就暗淡一份。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被击中,落在地上,而后又被陈云生从地上打到了天上,然后再次从天上落到地上,如此往复,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道灵光被打散,惊虎的虚影也被打碎成片片飞絮。

正当陈云生再起抡起巨大的拳头落下的时候,一道遁光突然落在擂台之上,一面莹白如玉的盾牌出现在他和公孙行之间,接下来数十拳陈云生尽数击打在那面盾牌之上。

那块明显是上品法宝的盾牌就在这一通狂风暴雨的攻击之中化作碎片。

来到擂台之人借助这个间隙,将公孙行救到了银沙的飞舟之上,那人正是银沙的国主公孙龙。

陈云生盲目地看着四周,感到一阵空虚,身上那只黑色的麒麟的光芒越来越盛,无边的灵元依然从天外涌入他的身体,在剧烈的灵元冲击之下,他的灵魂仿佛受到了催眠,变得越来越混沌,双眼虽然睁得大大的,却如同快要睡着了一般。

世界变得模糊不堪,仿佛被一片纯白笼罩,在白光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座神坛,神坛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令人俯身欲拜。

光芒中,一面白色的面具飘到了他的眼前,似乎触手可及。

一个声音反复在他耳边倾诉着,带上它,它是你的,带上它,带上它……陈云生的手缓慢地伸向空中,伸向那个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的白色面具。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块面具的时候,一个悠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仿佛黄钟大吕,醍醐灌顶,既已觉醒,又岂能被人玩弄于股掌!陈云生仿佛从梦中惊醒,天地间那层白茫茫的雾气消失殆尽,世界陡然间回到了他的眼中,那块白色的面具突然变作一只白色的蟒蛇,张开大口咬向陈云生的喉咙。

陈云生急忙抓住自己腹部的晶石,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拔出,那晶石上长满了肉须,居然在他体内生了根。

白色面具化作的白蛇顷刻间消失于无形。

陈云生身上巨大的虚影骤然破碎,如同一个破碎的肥皂泡,晶莹剔透的光芒如清辉般洒落,每个人都沐浴在这精纯的灵元雨中。

他感到一股深抵内心的疲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身体软绵绵的如同没有骨头一样向前跌去,没有撞在地面,却跌入了一个女子的怀抱之中,柳晓山噙着泪水,轻轻将陈云生抱住,她喃喃地说道:有我在,你不会跌倒。

四方台的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此时刚刚入秋,早晚虽然凉爽,中午却依然燥热,谁会想到这样的天气居然飘起了雪花。

在如同小孩巴掌大小的雪花中,柳晓山轻轻抱着陈云生,两人如同孩子一般相拥在一起,亲密无间。

薛离目睹此情此景,轻轻叹了口气,不觉望向了东方,出来已经半年有余,不知那个女子现在如何。

叶思寒呆呆地看着大雪中的两人,眼中充满了羡慕的泪光。

却不知道身后有一道温柔的目光看向自己。

江雪芹看向乐翔,而乐翔则佯装不知,看向天空。

韩枫是一个人,只有呆呆地望着擂台中央的两人发愣。

柳一生伸出手,任由一片雪花落在掌中,品味着这一刻的清凉,他盯着梵若曦,道:这次又是你赢了,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最后那股力量,就连我也感到恐怖。

梵若曦淡然笑道:实力弱了你觉得配不上晓山,实力强了你又感到恐怖,到底怎样你才满意呢?有时候放任也是一种爱,年轻人的事情就由他们去吧。

柳一生释然笑道:这件事就这样吧,我累了。

在大雪中,银沙的飞舟缓慢地攀升到了云端,而后化作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这次明月台,他们失去的远不是三个元婴修士那么简单。

可是说公孙行丢掉了银沙国仅有的骄傲和尊严,他们败的如同一只狗,灰头土脸地走了。

开战之前没人能够预测到肩负着青洲三大化身天仙承诺的银沙居然会败。

一个从小便被寄以厚望,被灵虚宫青洲分院掌门收于门墙的太子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

没人想到明月台居然以这样的结局收场,没人想到一个金丹中品的修士居然在最后时刻逆袭成功。

此时此刻,陈云生的名字如同长了脚,生了翅,飞遍了整个青洲,在修行界提起这个名字当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战之后,很少有人再来描述战斗的情形和双方展露出的实力。

银沙不愿提及伤痛,金沙不想刺激对方,而龙川更不会傻到没事揭一个恨自己入骨的对手的伤疤。

所以此战之后,虽然人们都知道陈云生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的实力,更多人只觉得他最多只是一个名至实归的金丹修士,而那公孙行则是一个绣花枕头,被温柔乡腐蚀了根骨的废物。

人们羡慕的是陈云生的运气。

不少人相信,这战换成他们,依然能取得相同的结果,获美扬名,陈云生的运气简直好到天上了。

……缓慢而绵长的夜过后,陈云生逐渐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如同天河倒垂的珠玉。

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将这些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在天花板,只要屋中有一缕光线,那些宝石便能将它反射的璀璨夺目。

这张床无疑是陌生的,他看了看身旁,柳晓山趴在床前安然入睡,长长的睫毛之上兀自挂着幸福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只有你,没有她李铁嘴陪着陈云生入住了九曜城最为繁华驿馆——红梅驿,这之前是银沙太子的下榻之处。

红梅驿前后五进的院落,足够将龙川国和天穹派随行的所有人装下。

不过李铁嘴还是将随他一同出来的两位元婴国师遣回了龙川,只留很少的卫士,毕竟龙川立国不久与邻国的关系也不算正常。

柳晓山没有跟随陈云生入住红梅驿毕竟迎娶还需要很复杂的流程,既然龙川胜了,那也不急于一时。

这些日子九曜城的气氛很火爆,不少报着搏一把心态押了龙川的人赚的盆满钵满,而那些守成的人反倒血本无归。

不过这依然不能影响金沙百姓的心情,毕竟娱乐归娱乐,生活归生活,钱输了可以再赚,好心情没有了便亏大了。

加之龙川获胜之后必然有一场盛大的迎娶仪式,又是一件热闹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季平南伤势不轻,此战之后由于其余两位将军全力支持龙川的缘故,大屿关的战修们也默认了陈云生将赢取柳晓山的事实,既然承认了这个事实,那么之前的仇恨也就烟消云散。

毕竟主帅为了黄沙豹已经做了很多,大屿关的精锐在这一战悉数上场,有不少人也身负重伤。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执着了便入魔了,季平南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有点固执,却不是一个偏执的人。

另一件事也促成了他对陈云生的谅解,那就是盘亘在断头谷的狻猊族举族迁出了大屿山脉,这直接减少了大屿关战修的伤亡率,是季平南非常愿意看到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带兵之道,开始观察自己的战修,发现他们并非完美无缺,也存在欺凌百姓,贪赃枉法等不少罪恶。

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万俟观西可谓笑到了最后,他成功的推动了柳家对于银沙提防策略,星罗海附近的战修数量越发的庞大起来,原本逐年递减的灵石供给数量也保持稳定,这让观西将军和自己的铁杆幕僚们各个喜笑颜开。

而他则有更多时间徘徊在群芳之中,曾经自恋的发明了一种能够记录自己床底精彩时刻的法器,叫做光硅,一度十分流行,被柳一生痛骂玩物丧志之后在金沙禁止了光硅的传播。

秦时月依然在九曜城中优哉游哉地当他的老将军,明月台他出力不多,收获却不少,既赢得了龙川的信任,也阻止了修士在金沙的地位进一步下降。

只不过对于自己曾经的骑墙,多少有些后悔,万幸的是陈云生和李铁嘴并不知道这些。

陈云生恢复之后,便迎来另一个送别的高潮,白花花随着白十三离去,恋恋不舍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刚刚回归不久的金灵。

陈云生摸着金灵的金毛笑道:喜欢就跟去,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金灵懵懂地看着陈云生,想了半晌之后化作一团金色的光芒消失在天际。

感觉到金灵的气息逐渐远去,陈云生不由得叹了口气,兄弟也有分别的时候,将别人的自由强行和自己捆绑,这并不是兄弟应该做的事情。

第二波离开的是无念,小和尚煞有介事地宣读了一席自己准备了一晚上才准备好的临别赠言,说起来也极为简单,无非是让陈云生不要忘了他在明月台流过的血和汗,不要忘了对他的承诺云云,最终还不忘煽情地说在重法寺等着陈云生等等。

陈云生再三承诺自己三年之内必去重法寺之后,无念才踏实地踏上了归程。

龙渊第三个离开。

和前面两个不同他选择了夜里离开,在群星的寒光中,在秋风的萧瑟中,离开了九曜城。

临行之后羞涩地将陈云生叫了出来,不无感伤地说道:你我之间除了利用便是交易,不过以后我会把你当做朋友,会做一些只有对朋友才做得出的事情。

面对龙渊真诚无比的告白,陈云生很感动,虽然龙渊利用自己来复仇,可是也不算对不起他,略微沉吟,陈云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们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夏侯殇的尸体,即便可以解释成他已经被混乱的元磁力碾碎了,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龙渊笑了笑,道:如果夏侯殇还不死,那我又多了一次一雪前耻的机会,这是好事,下次我会凭自己的实力说话。

听了这句话,陈云生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龙渊真的走出了那团阴影,重新找到了面对世界的角度,人生毕竟不只有仇恨。

龙渊转过身子,对着月亮说道:说实话,在擂台之上你展现出的力量让我感到恐惧,那并不是一个正常修士,或者说一个人所应该拥有的。

我有种感觉,那种力量更像,更像神才有的力量。

陈云生爽朗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你看我像一个神吗?若这世界真的有神,他们又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何到处都是黑暗,漆黑如墨。

龙渊微微一笑,道: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说罢,他悄然没入黑暗之中。

……夜雨淅淅沥沥地洒满了太白峰的每个角落,在苍翠的竹林小屋中亮着一盏如豆的灯火。

灯前站着一个青衫纶巾的年轻人,正是诸葛靖宇。

他慢慢将一块竹牌放到沙盘之上,在这块不大的方桌上摆满了不少大小相同颜色迥异的竹牌。

一个黑衣修士闪入屋中,安静的如同一个幽灵。

战报如何?诸葛靖宇沉声问道。

掌门力战而胜!那人简短有力的回答道。

诸葛靖宇长出了一口气,啪嗒一声,将最后一块竹牌放在桌上,竹牌上赫然写着陈云生三个字。

他负手在屋中来回地踱着步子,心中畅快到了极点,仿佛这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也变得可爱起来。

过了一会儿,诸葛靖宇才从兴奋之中恢复,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问来人道:听风谷那边有动静吗?黑衣修士低声道:一个时辰前听风谷掌门晋升天仙,谷中一片欢腾。

诸葛靖宇脸上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他接着问道:那些狻猊族人可否出了大屿山地境呢?距离天穹山脉只有三千里,不过他们迁徙缓慢,三千里要行上二十多日之久。

你速速去一趟金沙,恭请掌门回山。

你即刻启程,尉迟雪那里我替你交代。

诸葛靖宇不容置疑地说道。

黑衣修士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诸葛靖宇对着窗外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寒竹,叹气道:师叔,非是靖宇不体恤你们的郎情妾意,只是眼看着这天穹山脉烽烟乍起,我们尚需力量自保。

……九曜城有不少风景美丽的地方,有不少美食珍馐,有不少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民俗风情,柳晓山生于斯长于斯,自然而然做了陈云生的向导。

柳一生对于女儿整日和陈云生待在一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为修士原本就是俗人那样的繁文缛节。

这夜,两人在驾起遁光飞到九曜城以西五百里的无边海的一处海滨。

陈云生看着四周的景物感到有些熟悉,仔细辨认之后回想起,此地原来是自己当日营救徐母之时和黄沙豹鏖战之地。

当日激斗的痕迹早就被涨落的潮水抚平。

你在想什么?柳晓山看到陈云生若有所思,便问道。

从此地向西百十里左右,海水中原本是一处极为机密的牢狱,其中关押着不少军中的犯人。

你怎知道?柳晓山星眸善良,宛如夜空中的寒星。

陈云生不想将那一段过于黑暗的往事讲给女子听,便笑道:我是听别人说的,是徐白露告诉我的。

柳晓山狡黠地一笑,道:说谎,你在说谎的时候眼睛通常看着远方。

陈云生一愣,道:知我者莫如晓山,懂我者莫如晓山。

恋你者莫如晓山,可晓山又是谁啊?柳晓山调皮地笑着,满脸飞红,璨若晚霞。

陈云生伸出手指点了点柳晓山的额头,笑道:我也不知晓山是谁家的傻丫头,居然看上我陈云生,这让我受宠若惊。

两人相视而笑,充满柔情蜜意。

半晌之后,柳晓山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听说白姐姐曾经为你挡了一阵,并且取胜了,为何此时不见她了。

陈云生知道她说的是白木容,却含混道:她回白虎神坛了,擂台结束后没多久就走了,你没见到他们也是正常的。

柳晓山星眸盯着陈云生良久,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白姐姐,我刚刚说过,你无法对我说谎。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真是败给你了。

白木容她在那天斗法完后便离去了,我不知道她去了何方。

柳晓山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左手放在陈云生的心口,过了很久才说道:有些话你可以不说,我们之间各自保留一点也许更好。

陈云生将一只手按在她的手上,说道:我的心很小,偏巧两个人又都很大,所以这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第七卷 烽烟卷首语寒鸦乍起,密林深邃,林间星点的火焰掀起了遮天的狼烟。

烟雾中那只野兽的虚影逐渐清晰,狰狞的咆哮之后,便是长久的仰望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