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护城河的两岸,因为令狐棠的突然出现而变得躁动不安。
河中的白衣少女已经被某位神秘宗师叫破身份,是一位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凶神恶煞和穷凶极恶的邪修,结果竟然有人如此不识趣,主动给她送酒?岸上的某些正派修士正要破口大骂,又听到有人叫道:那赠酒者不是书剑宗令狐棠吗?话音落下,河岸两边、状元桥上顿时一片寂静。
书剑宗令狐棠,那可是能和天宗天女和地宗少主相提并论的修炼天才,而且据江湖传闻那位书剑宗大师兄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已经步入九重真人境,突破在即。
此时由他出手赠酒,大家一时不知如何评价,现在两岸的具体情况是,能惹得起岳梨花的惹不起令狐棠,能惹得起令狐棠的又惹不起书剑宗。
迷之沉默。
谢了,公子若不介意,可登舟同饮。
岳梨花接了酒壶,对着桥上的令狐棠举手示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令狐棠伸手在桥上轻轻一按,拔身而起,待身体落到河面时,脚尖在水面一点,潇洒飘逸地落在小舟上,没有刻意炫技,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自然从容。
围观群众先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彩,随即又开始腹诽:这令狐棠真是太没分寸了,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一个邪修把酒言欢,莫非他是看上了那邪修女子异乎寻常的美貌?看来这位书剑宗的大师兄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令狐棠行事如此荒唐,必会惹恼那位神秘的宗师,且看他如何收场?……当然,在这些敢怒不敢言的修士中,不乏一小撮心存羡慕嫉妒恨的年轻男修和部分向往浪漫的女修。
为了你,我愿对抗(或无视)全世界,这种设定永远不会过时。
在那些男修看来,他们没有令狐棠的勇气和底气,在那些女修看来,他们没有遇到令狐棠的运气。
郭大路远远看着和岳梨花对饮的令狐棠,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从开始的赞赏到对一份美好姻缘的期待,从期待到对令狐棠面带伤感表情的不解,从不解再到此时弄清真相的叹息。
简单来说,令狐棠失恋了。
记得上次和令狐棠、化机子两人喝酒聊天,有提到过道侣的问题,当时自己还开玩笑地说自己脸盲,不知道姜菩提漂不漂亮,中间话题其实也有谈到令狐棠,令狐棠当时是默认了自己有有心上人的。
现在看来,他的心上人正是梨山那位大师姐任芷灵。
实际上,他这次千里迢迢从书剑宗赶来梨山,原本就是做了将他和任芷灵的关系向前再推进一步,甚至向梨山提亲的打算,但他这边才刚到无双城,就得到梨山大师姐和秦国太子定亲的消息。
这次梨山大会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宣布梨山和秦国结成秦……梨之好。
当梨山大师姐任芷灵的贴身侍女将那句一别两宽,各生心安一句话转达给令狐棠时,以书剑宗大师兄的洒脱不羁,也原地怔了半晌,久久难以回神。
类似于一种历经千辛万苦才修建起来的城墙,突然崩塌。
他平静地送走那侍女,然后拉着化机子出来喝酒浇愁,他跟化机子说了很多他和任芷灵的往事,一起游逛江湖,一起闯荡玄荒,一起谈文论武,一起山盟海誓……然而这一切,到今天全部化为泡影。
化机子看到令狐棠这个样子,也不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不知是喝多还是脑抽,脱口说了句:如果三弟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如何劝解大哥。
令狐棠因此更加伤感。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状元桥的时候,令狐棠才道:二弟你说的没错,如果三弟在的话,他一定会给我别出心裁的建议,他总是如此。
说到郭大路,令狐棠也荡开话题:最近玄界都在流传一个说法,说三弟去狮驼山接受圣裁之前,曾留下三份机缘,其中两份给了北冥宗两位弟子鱼灵灵和萧天,第三份却被鹿鼎宗设计抢走……二弟,依我看,三弟留下的机缘可不止三份。
化机子点头,道:别的不说,单单是我一人,上次喝他的酒破境一次,后来得到他被移山大圣镇压于狮驼山的消息,悲愤之下,又将鬼神盛宴融会贯通,阵术随之再进一步,这样的机缘对我而言何尝不是千载难逢?令狐棠笑着点头,喝酒那次他入真人境,得知郭大路接受圣裁那次,他舞剑一夜,气机一升再升,险些一脚踢开上三重真人的大门,后来被强行压下去,暂时留在九重。
两人正聊着那位带给自己大机缘的结义兄弟,忽而听到河中那位白衣女子出声要酒。
令狐棠想也没想,直接把酒壶扔了过去。
此时,两人站在舟头谈笑风生,完全无视正邪之别,说起各自的遭遇,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任师姐是好姑娘,但为人缺乏主见,唯师命是从,说到底,并不适合令狐道友。
岳梨花听了令狐棠和任芷灵的故事,安慰道。
令狐棠苦笑置之,感情的事情常常是这样:道理谁都懂,只是忍不住心痛。
岳梨花也不多说,又谢了令狐棠的酒,令狐道友冒天下之大不韪,仗义赠酒,梨花记在心里了。
令狐棠洒然一笑,摇头道:我二弟有句话说得好,天下爱酒之人,皆是道友,因此岳姑娘不必客气。
岳梨花嫣然一笑。
岳姑娘若需帮忙,尽管吩咐,我与那位铁前辈……岳梨花断然拒绝:令狐道友好意梨花心领,此事梨花自会解决,不必劳烦他人。
若一座状元桥都过不去,梨花也不必在追求大道。
嗯。
令狐棠不以为意,点点头,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
令狐棠拱了拱手,轻身掠出小舟。
如何?化机子看到令狐棠上岸,歪着头问道,长发飘飘,满脸期待。
嗯?令狐棠不解。
化机子甩了甩手,就你和那位白衣姑娘谈得如何啊?令狐棠瞥了一眼被三弟点评为二哥有时有点二的二弟。
大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刚刚有偷偷给你起姻缘卦,你猜怎么着,卦象显示,一枝梨花和一枝桃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令狐棠自然不答。
化机子便自问自答:这意味着一位名为梨花的姑娘要让你走上桃花运!令狐棠瞪了化机子一眼,道:三弟诚不我欺也!第339章 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撸串不能解决的!令狐棠和化机子离开状元桥,继续去觅喝酒的地方,令狐棠道:这无双城有一家菜馆叫‘西江月’,老板娘出自美食宗,最擅做鱼,有一手绝活叫做‘一尾活鱼’,鲜美异常、余味无穷,咱们兄弟二人正可去尝一尝。
好啊,走着。
化机子难得见大哥转移了注意力,兼之去享用美食,欣然同意。
二人下了状元桥,沿着河岸一路向西而行,令狐棠望着河岸青树,脑海里不自禁回忆起和任芷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心中感慨物是人非,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青树依旧笑迎风。
不一会,二人来到西江月,远远就看到菜馆门前排着长队,兄弟两面面相觑,化机子道:大哥,我看今日咱们怕是没这口福了,要不去桥头那肉铺买十几斤妖兽精肉,然后找个空地烤着就酒吃怎样?令狐棠望着那长长的队伍,笑道:西江月招牌的‘一尾活鱼’每日只出二十二条,先到先得,不论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能乱其秩序,他们排了那么久的队也是没用。
二人说着原路返回,路过状元桥的时候,令狐棠随意转头看眼那叶扁舟,发现岳梨花盘腿坐在舟头,身体随着小舟轻轻摇动,自然而然。
看样子他要和铁匠铺的铁先生耗到最后为止。
走下状元桥,来到肉铺前,正要开口问价,听到那少年刀手正在和几位伙计聊一种名为阿弥陀陀的东西。
‘阿弥陀陀’作为玄网宗最大的业务,有个独到的优势——注册免费!没错,你们没有听错,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境界,不论是什么宗门,都可以免费在阿弥陀陀注册虚拟店铺,出售自己的商品,切记,玄网宗的宗旨是分享……为了增强阿弥陀陀的影响力,每年可以定一个特殊的日子作为开铺的节日,比如咱们就定十一月十一日,在这天,凡是在阿弥陀陀开了铺子的商家都要给自家的商品打折扣……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带动各类货物的售卖,还能给那些御剑飞行的真人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所谓飞剑快递,件件必达…………令狐棠和化机子听了半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到最后,化机子忍不住接道:诶我说这位小哥,你这阿弥陀陀要怎么注册店铺,我个人还蛮感兴趣的,想申请一个店铺。
令狐棠笑着看向化机子,意示询问。
化机子云淡风轻道:我想卖些辟邪的符纸和调运风水的小法器,赚点酒钱。
令狐棠哈哈大笑,道:可以。
卖肉的少年刀手听到客人的询问,一笑置之,道:闲来无事,跟同伴们瞎聊天,让两位客人见笑了。
说话的自然就是郭大路。
化机子道:不不,我倒觉得小哥你那主意挺绝的,以后若真创办了这玄网,请一定要告知在下,在下必第一个捧场。
郭大路笑着点头,问:两位客人要点什么?化机子道:来十几斤可供烧烤的妖兽精肉罢。
烧烤?二位是要去撸串?郭大路好奇。
啊?郭大路摆手,没事没事,只是在下擅长烧烤,听到你们说要去烤肉,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化机子闻言,问道:若是小哥有空,不妨随我们同去烤肉喝酒,也好让我兄弟二人尝一尝小哥的手艺。
郭大路摇头拒绝:白天还要做生意。
那就晚上?郭大路假装想了想,颔首道:晚上可以。
化机子爽快道:那我们先付了晶石,小哥给我们预留一块上等的精肉,待到晚上,我们再来找小哥,一起去烤肉喝酒。
郭大路摆手,晶石就不必了,这精肉和手艺由我来出,两位出酒水即可。
小哥爽快!化机子赞道,随即拱手道:回见。
回见。
令狐棠和化机子联袂离去,郭大路望着二人的背影,嘴角上挑,笑容和煦。
他乡遇故知?狗蛋暗戳戳地从旁边冒出来。
独步公子你知道他们是谁吗?郭大路也不转头,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和得意。
我怎么……你叫我什么?狗蛋面色微变。
郭大路转过头,笑着看着他,‘千面公子’独步寻花啊。
我是老小子!我是卧云子!什么独步寻花?卧云子不满。
郭大路看着狗蛋满脸笃定肯定的表情,暗暗纳罕,这老小子才是用生命在演戏啊,或者说,他身患精分之症?你不要跟我东拉西扯,他们到底是谁?老小子问。
他们就是书剑宗令狐棠和五行宗化机子,呃……说这个你可能还是不认识,我告诉你他们另外一个身份你就懂了——玄界著名男修郭大路的两位结义兄弟!卧云子:…………夜幕降临。
两条由大红灯笼并驾齐驱组成的红色长龙,蜿蜒游走,环绕全城,无双城夜色被驱散殆尽,犹如白昼。
令狐棠、化机子和郭大路三人各自提着酒肉谈笑而行,来到河边,根据化机子的提议,今晚他们要在河中与岳梨花做一场撸串联谊。
化机子鬼神盛宴大成,各种级数的火阵都没问题,令狐棠剑心无碍,举重若轻,可以将肉串串得特别均匀。
两人的特殊技能加上郭大路的刀工和烧烤技术,这种配合几乎可以称得上玄界第一撸串男团。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撸串解决不了的……重重叠叠的肉串、悬空的火焰、满脸不可思议的男修女修以及双手各握一摞肉串正在认真烧烤的少年,那少年边烤肉边随口说道:如果有,那就两顿撸串。
令狐棠和化机子齐齐一阵恍惚,这人说话的口吻好像三弟!好了,第一波烤串出炉!待我撒上孜然即可享用,说到这里,我顺便跟你们分享一个烧烤口诀:烤串无孜然,犹如生吃!切记!岳梨花好奇地看着郭大路,道:书剑宗大师兄和五行宗单手布阵的天才敢登舟我不奇怪,你一个……卖烤串的少年居然也敢上来,不怕被那些名门正派的修士做成烤串?说到这里,岳梨花和令狐棠同时心生感应,敏锐地察觉到有危险靠近。
接着,化机子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亦有所察觉。
一时间小舟上,只有专心烧烤的郭大路后知后觉,浑然不知有大危机正在降临,听到岳梨花的话,随口问道:俺为啥不敢上来?三位看着就都是好人。
岳梨花淡淡道:我是邪修。
什么?!郭大路吓得手一抖,手中的烤串没入火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三人一眼,怒道:你们骗俺!俺绝不能跟邪修同流合污!说着赌气把烤串扔进河中,跟着扑通一声,自己也一头扎下。
那一刻,令狐棠和化机子确认,卖烤串的少年绝逼不是三弟郭大路。
第340章 郭大路:我这道刀意目测至少有50米!令狐棠、化机子虽和郭大路相处时间不久,但对他本性是极了解的,知他心胸不拘一格,正邪观念绝不会如此狭隘。
那烤串小哥言语生动行动脱略,颇有几分郭大路的意思,但这胆魄见识却差之千里,不可同年而语。
岳梨花看着投水而逃的烤串少年,不以为意,笑道:这小哥逃得倒是及时。
话音刚落,河面没来由起了一阵冷风,风中带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
书剑宗、五行宗何时与邪门歪道勾搭在了一起?一道清冷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令狐棠道:我没有看到邪门歪道,只看到河面上一叶孤舟,孤舟上一位进退不得的独身姑娘,前辈一叶知秋,明辨正邪,晚辈正好请教前辈何为正,何为邪?化机子也笑着接了一句:大哥,依二弟之见,那是谁的拳头硬,谁的境界高,就由谁来定正邪。
二人虽谈笑自若,但一人伸手握住剑柄,一人从袖中掏出罗盘,气机节节攀升,进入战斗状态。
只听那声音冷哼了一声,喝道:速速离去!化机子敲了一下罗盘,低声对令狐棠说道:519,310!令狐棠嗯了一声,山河剑随之出鞘,遥遥斩出。
哗啦!剑气掠过河面,立即将水面一分为二,好像在河面上开了一条裂缝,裂缝尽头,现出一道黑色身影。
不识好歹!那道黑影大袖挥动,水波随之扬起,由低而高,由弱至强,到了中途,那浪涛竟卷起数丈之高,发出轰轰轰的声响,吞噬裂缝的同时,浩浩荡荡碾压而至。
九重巅峰境界的宗师呢。
岳梨花语气波澜不惊,两位恩师待我真是不错。
这么说着,她看到那席卷而至的巨浪突然停止不前,好似化身一座小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眼前。
只见令狐棠手腕朝上,山河剑直指巨浪,神态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劲。
素闻令狐公子悬河剑意独步玄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岳梨花对令狐棠一笑,然后裣衽行了一礼。
正在那巨浪上画符布阵的化机子调侃了句:以后你们的孩子就认我做义父吧。
说罢,右手猛地斜着向下一划,大袖甩动,终于落下千钧符阵的最后一笔。
大哥!化机子提醒一句。
令狐棠手腕一抖,举重若轻地将那巨浪挑起,向前一送,巨浪浑然一体地原路返回。
轰隆隆——仿佛山脉挪移,整座无双城都颤动起来。
我一再忍让,奉劝两位别得寸进尺!那道渊渟岳峙的黑影再次动起来,只见他右臂抬起,动作沉缓重滞,如坠千钧铁球,稳稳拍出一掌。
嘭!浩瀚的掌意正面击在带着重符的巨浪上,发出深沉的碰撞声,接着听得哗啦——哗啦啦——的声音,巨浪崩碎,重新落入河中。
那道踩在水面上的黑影向后滑出六七丈之远,气血翻腾、气机紊乱,心中暗惊:不愧是书剑宗和五行宗的两大天才,两人的联手一击,威力竟强悍如斯!令狐棠和化机子也不好受,前者连续旋剑,荡开附着剑身的水珠,卸去反噬之力,后者则狠狠咳嗽了一顿,呕出一小口鲜血。
即将入大宗师境的高手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化机子感叹了一句,忽觉一阵香风掠过耳畔,正是岳梨花抓住战机,趁势向那位九重宗师出手,观其速度,当真是霆不暇击、电不及飞,堪称是电光火石的一击。
来得正好!那九重宗师来不及调息,当即强运道气,左掌伏于右腰处,右掌气势恢弘地向前推出,也是正面接招。
作为九重巅峰境的宗师,面对几位真人境的后辈,怎能退避?这一掌,他用了九成功力。
带着宗师气场的掌意横压过去,即便是上三重真人也不可能接得住。
事实证明,岳梨花果然没有接住这一掌,而且她比没接住更惨,她直接被打……碎了,当场爆体。
令狐棠和化机子看到这一幕,一下愣住,瞬间失神,那九重宗师却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正欲境界全开,竭力后退,忽而后颈处隐约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闪避已然不及,于是他想也不想,只身破开小世界,从原地消失。
九重巅峰境的宗师在命悬一线之际,竟然神奇破境,踢出那临门一脚,一举晋上三重大宗师境!岳梨花筹谋缜密的一击,就此落空。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生生卷住,无法挣脱。
分身术!令狐棠脱口道,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继而苦笑叹道:不过……那九重宗师好像也晋级了!化机子怔怔点头,临阵晋级,果然是有备而来,只是这样一来……化机子话未说完,但令狐棠已明白他的意思,那九重宗师破境为上三重大宗师,岳梨花这次恐怕要凶多吉少。
令狐棠沉默不语,提剑踏水,迎着大宗师而去,你能临阵破境,我也能!朝道友,剩下的交给你了!新晋上三重大宗师突然叫了一声,一挥衣袖,对着令狐棠轻飘飘拍出一掌,然后带着岳梨花离去。
他刚刚晋级,心情愉悦、精神亢奋,但境界尚不稳定,不宜和令狐棠这位剑力雄浑、底蕴深厚的名门子弟纠缠,更何况还有一位能够单手布阵的五行宗弟子。
败给他们倒不至于,但所谓迟则生变,不论与他们一战会对新境界造成何等影响,形成多么微小的破绽,都将得不偿失。
因此他随意挥出一掌之后,顺势搬出他晋级之后才发现踪迹的梨山二山主朝飞衣。
令狐棠横剑挡住那力量不如先前,但境界明显更胜一筹的掌意,待他立定身形,那新晋大宗师和岳梨花早已一起从眼前消失。
66,923!大哥,咱们追!化机子叫道。
令狐棠却凝立不动,静静地望着河岸上的一棵大青树,问:朝前辈,是你吗?青树枝影摆动,寂然无声,良久之后,树丛中传出一声叹息:原本因为芷灵的事情,就对你心中有愧,但今晚既被你撞破身份,这无双城须容不得你们了,二位,这就回去吧,就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令狐棠不出意料地回了四个字:恕难从命。
朝飞衣嗯了一声,道:铁先生,请以铁幕阵为我遮掩气机,今夜之后,您与梨山再无瓜葛!片刻之后,听到当地一声,一道清越的打铁声响彻云霄,无数火花如秋夜星辰坠落,漫天飞舞,随即组成一张铺天盖地的铁网。
化机子抬头望天,道:遮掩气机……这位朝前辈要将我们从无双城抹去?令狐棠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我不想得罪书剑宗和五行宗,但这不表示我梨山,就怕了书剑宗和五行宗。
朝飞衣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化机子哈哈大笑起来,若是你当真不怕,何必请打铁的前辈布下这遮掩气机的铁幕阵?直接抹杀我们兄弟二人完了。
朝飞衣不再接话,恐怖的杀气以那棵青树为中心四散铺开,转眼将二人笼罩其中。
令狐棠是圣人弟子,朝道友当三思而行。
要知道,圣裁之下,皆无差别。
铁匠铺内传出一把浑厚的声音。
朝飞衣笑道:多谢铁道友提醒,我理会得。
令狐小友破境在即,遭遇几个劫数算得了什么?想必圣人亦不会介意。
话音落时,磅礴的杀意开始急剧收缩。
两位上三重大宗师,一位掩护,一位伏杀,即便是天才如令狐棠和化机子,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令狐棠和化机子对视一眼,默契点头,气机一升再升,渐至巅峰。
年纪轻轻有这等修为,当真了不起!朝飞衣赞叹,旋即又惋惜道:可惜,今日二位就要陨落于……谁?咔嚓!一道缥缈而霸道的刀意横掠而过,朝飞衣所在的那棵青树突然当中折断。
梨山二山主终于现出身形,她不再关注令狐棠和化机子,而是释放神念,搜索那道一闪而逝的刀意的源头。
不过那刀意犹如穿梭于云层中的闪电,不知其所起,一斩两断。
不知哪位道友驾临,请现身一见。
朝飞衣凌波而立,转头四顾。
灯影摇曳,河水悠悠,哪里有那刀客半点影子?铁先生……朝飞衣寻之无果,只好再次请教这片小天地的主人。
但这一次,铁中流没有再回答她。
铁幕阵后,再无瓜葛。
这铁幕阵还剩一盏茶的时间,朝道友速做决断吧。
铁中流提醒一句,不再理会门前之事。
朝飞衣向前跨出一步,洁白如玉的手指缓缓抬起,正要点向二人,那道境界不高,但杀机凌厉至极的刀意再度横切水面。
令狐棠和化机子察觉有人暗中相助,果断出手,一人削出手中山河剑,一人运转手中金罗盘。
两明一暗,三人联手,加上铁中流决意袖手旁观,双方力量趋于均衡,纵使朝飞衣仍稳占优势,但她没有把握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废掉二人,并抹去他们的记忆,且因为那个诡异刀客的变数存在,她甚至没有把握能胜而不伤。
略作沉吟,朝飞衣拂动长袖,转身离去。
大宗师要走,令狐棠和化机子自然留不住。
河对岸一棵树下的阴影中,烤串少年收起竹刀,自言自语道:我的刀气,目测至少有五十米!第341章 那个扛竹子的小子给我出来,我让你先砍三刀!用的是刀,境界……大约是上三重真人,战斗意识一流,要么是经常闯荡玄荒,斩杀妖兽,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要么是专门学习过暗杀术、刺杀术一类的绝技。
并肩站在河岸上的令狐棠和化机子聊起刚刚出手相助的那位神秘刀客,书剑宗大师兄做出自己的判断。
境界我瞧不出来,但他对战机的把握绝对堪称宗师级,令人叹为观止。
化机子接道,我们认识的修士朋友中有哪位是用刀的?用刀的很多,但有这种水准的却寥寥可数,我们认识有相似境界的仅有天刀宗欧阳自在和散修唐离,不过他们二人的刀……令狐棠停顿了一下,构思措辞,相对正大光明一些。
化机子轻声一笑,点点头。
那神秘刀客的刀意凌厉狠辣之余,还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阴沉,不像是名门正宗的刀法。
两人忽然意识到什么,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了然一笑。
那神秘刀客九成是上邪宗派来暗中保护岳梨花的,只不过由于梨山二山主朝飞衣的突然出现,他没能及时出手救下本宗圣女,就顺势助令狐棠和化机子退了朝飞衣。
二人有了结论,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认识那位用刀的道友?二人转过身,看到面前负手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衣着相貌看着很是朴素,但不动如山的站姿好似一棵笔直挺立的铁树,冷峻的气场中蕴含着强悍无匹的能量。
令狐棠拱手行礼,见过铁前辈。
化机子也跟着拱拱手,表情却带着一丝明显的质疑。
令狐棠道:我们推测那人是上邪宗的护法,铁前辈也没看出那人的身份?铁中流摇摇头,随即又点头,道:从那不留余地的刀势来看,倒真有可能是邪修一脉。
说到这里,铁中流稍稍沉吟,续道:你们若想再见那位岳姑娘,可去老母殿。
多谢前辈告知。
令狐棠诚恳道,想了想,又接了一句:铁先生,晚辈心中有一个疑问,不知能否请先生解惑?不等令狐棠提出问题,铁中流答道:我欠梨山一个人情,此事令狐少侠应当知晓。
令狐棠道:铁先生为此次玄湖论道十年磨一剑,如今急于斩断因果,全神专注于剑道,这番心情晚辈理解,但让晚辈困惑的是,一个人为斩断个人因果,当真可以做出善恶不论的事情吗?大道之下皆刍狗!铁中流掷地有声,无愧于心即可。
令狐棠反问:铁先生当真能做到无愧于心吗?铁中流淡然一笑,日后你们自会明白。
说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令狐棠和化机子返回住处。
大哥,咱们要去老母殿吗?当然。
何时去?如何去?梨山大会时,大张旗鼓去接人。
哈哈,好!摇曳的灯笼烛光下,两位年轻修士的对话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待二人走到无双客栈,联袂走了进去。
次日,梨山和秦国联姻的消息已传遍无双城,顿时引得满城风雨,一时间,那些汇聚此地的修士全在讨论这件事,特别是知晓书剑宗令狐棠和梨山大师姐任芷灵之间关系的修士,更是对此表现得异常兴奋和激动,期待好戏上演。
实际上,他们也没有等多久,住在无双客栈的令狐棠很快做出反应,就在任芷灵和秦国太子定亲之事传出不久,令狐棠以个人名义纠集一帮散修的事情也随之在前来参会的修士中传开。
议论声更甚。
令狐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梨山抢亲?素闻书剑宗大师兄天赋异禀且风度潇洒,竟然也会做这种荒唐之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书剑宗年轻一代的第一天才也不能免俗。
……不管外人怎么说,令狐棠仍旧我行我素,继续在无双客栈摆下酒席,以酒相邀无双城各位散修,壮大自己的抢亲队伍。
那些散修或看重书剑宗的势力,或仰慕令狐棠的风采,或不满梨山和秦国的联姻,或单纯的凑热闹等等,争先恐后地前来喝一杯入伙酒。
在梨山大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同住无双客栈的竹刀少年和梁国公主也登上二楼,接过了令狐棠手中的那杯入伙酒。
看来你并不是真正的屠夫伙计。
令狐棠看到烤串少年,也微微讶异了一下。
职业散修,兼职卖肉。
郭大路道。
令狐棠一笑置之。
郭大路搓搓手,道:那夜愤然投河之后,回去仔细想了想,感觉做得有点过分,这次特地加入您的抢亲大部队,就是希望能够挽回一点形象。
令狐棠笑着点头,也不多解释。
到了第二日,梨山大会正式开始,远道而来的修士们陆续登山,原本只是想来梨山碰碰机缘和姻缘的修士居然有机会看一场分量不轻的争美好戏,众修士对这场大会无形之中多了一份期待感。
到时候,倘若令狐棠能和秦国太子打上一场,那无疑会更加完美,毕竟现场观看两位天才对决的机会不是那么多的,个中益处,不言而喻。
至于令狐棠纠集的那帮乌合之众,大家倒没有太在意,梨山在玄界虽不算什么顶尖门派,但终究是有上仙赐机缘的福地,底蕴颇为深厚,对付一些散修还是没什么压力的,令狐棠这次抢亲从一开始就证明会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直到梨山大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令狐棠和他的抢亲队伍也没有出现在大会现场。
正当所有人都在怀疑令狐棠在暗地里搞什么阴谋时,梨山两位山主得到汇报,这时令狐棠正带着那帮散修赶往老母殿,据说一行人谨遵仪式,带足贡品,低调谦卑地前去朝圣,没有任何捣乱的意图和趋势。
大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解的同时,多少有些失望,令狐棠闹了那么久,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
梨山两位山主却恍然大悟:那令狐棠的目标不是任芷灵,而是岳梨花!只是现在梨山和秦国联姻在即,两位山主实无暇分身前去一探究竟,如果他们真是朝圣拜老母也就罢了,万一是调虎离山或者是隐藏着别的什么阴谋,她们这一去,必落陷阱,到时和令狐棠翻脸闹僵是小,若是搅黄了任芷灵和秦太子的婚事,那就损失大了。
略作思索之后,大山主怀欺雪派了两位长老和几位高阶执事前去处理,反正岳梨花已被法阵镇压,兼之大殿内又有老母石像威慑,即便有大宗师亲临,也难以将人救走,不妨以不变应万变。
当那两位梨山长老赶到老母殿时,令狐棠等人已被守殿执事拦下,如今双方正在沟通交涉。
创世老母,普利无穷!诸位要拜老母可以,但要有个规矩,有人能拜,有人不能拜,不能阿猫阿狗的都能进入宫殿参拜,到时扰了老母清净,反而不敬。
守山执事神情颇为倨傲地拦住众人,目光一一扫视过去,然后伸手指向某处:比如那个手拿冰糖葫芦的小姑娘……你表情那么凶神恶煞干什么?你不会也说自己是散修吧?那这样好了,你现在出来,我让你打一拳都可以,你出来打我啊!梁红鲤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那执事一脸在逗我吧的表情,摇头撇嘴叹笑一声,然后指着自己的肚子,道:看到没有,就朝这打,来啊,打我啊,不要……怕字还没说出口,噗地一口老血取而代之。
小姑娘的拳头慢慢从那执事腹部收回,睁着一双萌萌的大眼睛看着那位执事。
五脏六腑好似集体碎成渣的执事勉强问梁红鲤:小姑娘,你是做什么的?俺是卖烤串嘚。
那就滚回去卖烤串啊!你跑这里干什么?待会你爸妈找不到你怎么办?你有没有孝心啊你?梁红鲤:……那执事不再搭理梁红鲤,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游移,最终落在郭大路身上,伸手点着他道:那个扛竹子的小子给我出来,不要左右乱看了,我说的就是你!你没事抗着根竹子干嘛,你以为自己熊猫?有毛病吧你!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随便削了一根竹子就敢冒充刀修,以为可以跟我叫板?你现在出来,我让你先砍三刀!郭大路提着竹刀,诚惶诚恐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