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禅一路飞驰电掣,往白云城而去,不过几天功夫便到了白云城外,速度比从前快得多。
这一个月在无忧崖,他除了传给孟秋霞盗天经,也趁机修炼,他发现无忧崖实是一处宝地,天地元气精纯异常,一日修炼抵得上在别处修炼十天。
他兴奋不已,觉得发现了天空的奥妙,就像地上有许多泉眼,地下的水会在泉眼涌出来,天空好像也有无形的泉眼,在这个位置,元气浓郁而精纯,是别处的数倍,甚至十几倍。
这个发现是他无意中得到,传授完孟秋霞盗天经之后,他暗自算了算,她如今的内力是什么水平,想脱离无忧崖需要达到什么水平,两者比较一下,然后再算一算她修炼盗天经的速度。
这般折算下来,他发现,照孟师姐如今的修炼速度,想要脱离无忧崖,她得修炼六到八年,甚至十年。
韶华易逝,美人易老,这般风华绝代的美人儿,竟要在无忧崖蹉跎八到十年,实是暴殄天物。
李慕禅实在不忍心,心中思忖,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既然插手了,索性彻底成全于她,于是打算用灌顶之法。
他如今内力深厚,又有无忧崖这块宝地,他即使灌顶,损失一些内力,恢复起来也快,虚空引气诀极为神奇,在这里的威力极大。
他只要付出一点儿时间修炼回来,却能帮孟师姐节约数倍的时间,这等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孟秋霞开始时不答应,觉得这个法子损人利己,实在过意不去,后被李慕禅软磨硬泡,无奈的点头。
她也不想在无忧崖蹉跎十年,与夏无风分离十年,足以让她疯狂,李慕禅又信誓旦旦,说灌顶之法对他无关紧要,修炼一阵子便能恢复。
无奈之下,她只能违心的点头答应,暗叹欠这李师弟太多,不知将来怎么报答才好。
李慕禅施展灌顶之法,并不是施展一次,而是采用多次灌顶,每次内力递增,越来越强,一直用了十天,才结束这次灌顶。
这般灌顶法,采用的是循序渐进,逐渐打实根基,没有弊端,若是采用一次性大灌顶,就像久旱之地遇暴雨,能得到吸纳的不多,浪费太多,益处有限,他这般数次灌顶,一次比一次强,像是下小雨,雨水能够把旱地完全滋润,完全吸纳,益处极大。
灌顶之后,省下孟秋霞数年之功,她以此为基,只要再修炼一两年,差不多就能脱离无忧崖,可谓借风而行,扶摇直上。
……夜晚的白云城灯火通明,繁华如锦,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夜色热闹非常,小孩的嬉闹声,年轻少女的娇笑声,青年男子们个个双眼放光,在女子娇躯上扫来扫去。
李慕禅走在这热闹熙攘的人群中,步履轻盈从容,周围弥漫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他面露微笑,极是享受。
他能够耐得住寂寞,却也喜欢热闹,尤其享受在热闹中的孤寂,越是人多热闹,越是觉得孤单,越是觉得心静如水。
仿佛沸水中的一点冰,水越热,冰越坚,这种冰与火的强烈对比,让他极为享受,觉得活着真是一件美好之事。
他没有易容打扮,一袭青衫,腰间佩刀,随着人群慢慢走向城南,来到了鼎鼎大名的探春楼前。
几排大红灯笼挂在探春楼上,红光裹住了整座楼宇,每间窗户都透着灯光,整座楼灯火通明,宛如天上宫阙。
楼里不时飘过来丝竹之声,清风来送来淡淡胭脂香气,还有咯咯的娇笑声,这笑声听在耳里,心里一荡一荡,跟着飘摇起来。
凡是经过这里的男人们,莫不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进去一探究竟,领略一下这些女人娇媚的风情。
李慕禅来到楼前,打量一眼,探春楼依旧,不知里面的人是否也没变,他迈步往里,很快一个歪戴绿帽的龟公迎出来。
李慕禅一见,露出笑容,还真是一个熟人,恰是上一次遇到的那个,歪绿帽子下面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双眼有神,透着机灵。
这龟公看到李慕禅露出笑容,也是一怔,随即一拍脑袋:哟,瞧我这记性,差点儿有眼不识泰山,李爷快往里请!他迎来送往,见到的客人多了,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李慕禅是打赏最多,人最和气的一个,他记忆深刻,一见便想了起来。
李慕禅轻颔首:小楚,巧巧姑娘可在?在在,巧巧姑娘正休息着呢,昨天刚演过一场。
小楚忙点头,躬身往里引,一边道:不过巧巧姑娘如今不见客人啦,偶尔演一场剑舞,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舞一场,……不过李爷不是一般人,我去跟姑娘禀报一声!李慕禅举步缓缓往里走,从容不迫,到了楼里,周围变得幽静下来,不像一般青楼那般热闹,更不见有姑娘,只有各个屋子不时传来的娇笑声,丝竹声,琴箫声,甚是悦耳。
楼宇中央的台子坐着几个白衣蒙纱女子,每人弹奏一种乐器,她们身段曼妙,姿态优雅,所凑乐曲轻悠缥缈,仿佛从天际传来,涤心荡俗,竟没有了欲念。
……李慕禅扫了一眼这几个蒙纱女子,白纱下面的脸庞姿色寻常,这般一蒙脸,反而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吸引力。
他摇头笑道:巧巧姑娘怎么了?小楚看一眼周围,低声道:新换了一位妈妈,人很和气,对巧巧姑娘尤其的好,现在呀,这探春楼是巧巧姑娘说话算。
原来如此。
李慕禅点点头,来到二楼,进了一间屋子,恰好能看到台上的六个白衣女子。
李爷,要不要先弄一桌酒菜?小楚一边拭桌子一边问道。
李慕禅点点头:也好,你张罗一下,六个菜一个汤。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小楚,道:请巧巧姑娘过来相见。
好咧,我马上去!小楚眉开眼笑的答应,转身便走。
饭菜很快上来,色香味俱全,虽没有何若水的厨艺,却也难得,不逊于外面的大酒楼。
李慕禅提起银箸吃了一会儿,他有点儿饿了,赶了一天的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赶过来。
正吃着,脚步声响起,他扭头望去,廊下出现金巧巧优美的身影,身后跟着板着脸的杨妈。
金巧巧身穿一袭粉红罗衫,艳光四射,身段娇柔,宛如弱柳扶风般袅袅进来,带着一股香风到了李慕禅近前,惊喜道:李先生!李慕禅起身笑着抱拳:巧巧风采如昔,容光更盛,可喜可贺。
金巧巧抿嘴笑道:我看李先生修为大进,更是让人羡慕呢,……杨妈,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杨妈看一眼李慕禅,微眯一下眼睛,目光闪了闪,慢慢退下,顺手把房门拉上。
李慕禅笑道:这位杨妈一直不放心我呢。
金巧巧罗袖掩唇,笑道:杨妈她对所有的男人都不放心,说男人骨子里都是狼,不能放松警惕!李慕禅呵呵笑起来:这杨妈真是妙人,可算是把男人看透了!金巧巧笑道:可不是嘛,还好有杨妈在,我这些年总算没吃过男人的亏。
李慕禅摇头笑道:杨妈说得没错,男人骨子里都是狼,没一个好东西,要小心警惕,莫要大意!先生也是如此?金巧巧笑道。
李慕禅伸手,示意坐下说话,并帮她斟满了酒杯,笑道:我也不能例外,没法子,天性如此。
先生还真是坦诚呢!金巧巧笑道,摇摇头:不过,先生为何又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如今的白云城可是麻烦之地,星湖小筑的人都撤了,他反而回来了,让金巧巧心下好奇,也是不解。
李慕禅摇摇头:我想来看看三笑堂的动静,他们这般毫无动作倒让人有些发虚,很不自在。
……金巧巧摇头笑道:他们正陷入内斗呢,哪有功夫理会别的?内斗?李慕禅好奇道,端起酒杯。
金巧巧也双手端杯,与他碰一下然后仰脖一饮而尽,优雅的放下酒盅:南坛坛主之争,三帮人在争抢,斗得很厉害。
还没决定谁做坛主?李慕禅问。
没呢,只怪当初的林坛主权术厉害,他扶植了三帮人,让他们互斗,自己稳坐钓鱼台,玩帝王之术,搞平衡,谁强一点儿就打压一下,让三帮人保持势均力敌,彼此制约,……结果呢,他这一死,三帮人谁也不服谁,都想抢坛主的位子,闹得不可开交,满城风雨。
怪不得呢。
李慕禅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那总坛那边就没人管,任由他们闹?金巧巧摇头,提壶把两人酒盅添满:这也是林坛主当初太强势,把南坛经营得水泼不进,总坛的话不大管用,他们倒是派来一个坛主,却很快意外身亡,现在总坛也不敢管了。
李慕禅笑道:还真是热闹呢!金巧巧摇头笑道:可不是嘛,现在白云城可热闹,好在他们还守着规矩,不会迁怒于寻常百姓,他们打他们的,寻常百姓过自己的,反而能看热闹。
李慕禅道:并非他们守规矩,而是城守的威慑,林坛主在时,尚且要敬城守几分,况且是他们?是这么个道理。
金巧巧点头。
两人又喝了一盅,然后吃菜,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轻松愉快。
先生,你可来得巧。
金巧巧明眸在他脸上扫了几眼,忽然古怪一笑。
李慕禅笑道:什么巧?这里还有你的一位故人。
金巧巧抿嘴笑道。
李慕禅抬一下眉毛:哦——?故人?苏姐姐也来啦。
金巧巧道。
李慕禅脸色顿变,银箸停在半空,随后恢复如常,稳稳一块儿牛肉,送到嘴里慢慢咀嚼,从容笑道:巧巧你莫要说笑,苏姑娘怎么会在这里!金巧巧笑眯眯的摇头:我可没开玩笑,苏姐姐恰好过来看我,……不过嘛,我总觉得苏姐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李慕禅虚空之眼打开,他进来探春楼后,已经合上虚空之眼,免得入目不堪,影响自己的心情,这时也顾不得了。
……他看到子廊下缓缓走来一人,白衣如雪,脸上遮一块儿白纱,深隆的五官若隐若现。
白纱之内她肤若凝脂,白纱上面的眸子如澄澈的大海,勾魂摄魄。
她袅袅登上二楼,脚下无声无息,周围是丝竹声娇笑声,掩去了她的脚步,李慕禅若非用虚空之眼,还真发现不了她。
李慕禅露出一丝苦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唯一与他有合体之缘的女子——苏云云,她竟真的来了!金巧巧明眸一直紧盯着他,见他露出苦笑,更加好奇,兴奋地问:怎么,先生不想见苏姐姐?李慕禅摇头叹息一声:不见也得见了。
先生好像不高兴呢,难道与苏姐姐不是朋友?金巧巧圆亮的眼睛瞪得更大,双眼放着光。
李慕禅看看她,她好奇的模样似乎想钻到自己脑袋里看个清楚。
脚步声停下,李慕禅转过身来,面对房门大马金刀坐着,金巧巧盈盈起身去拉开房门。
房门打开,露出苏云云曼妙的身形,勾魂摄魄的眼神直射进李慕禅心底。
李慕禅笑了笑:云云,你来了。
苏云云澄蓝的眸了闪了一下,如宝石微转,白纱下的脸庞毫无表情,转向金巧巧:巧巧,你先出去吧。
苏姐姐,我替你们斟酒端茶。
金巧巧忙道。
苏云云望向李慕禅,轻轻抬手:不必了,出去吧。
……是。
金巧巧无奈的答应,神情怏怏,依依不舍的往外走,出了屋,转身拉房门,目光扫了几下两人,想看出究竟来。
两人如今的气氛实在古怪,像是朋友,但见了面又不像,像是敌人,又没有那种敌意,总之很奇异,她心如猫挠,恨不得在窗户上挖一个洞偷看。
但她知道苏姐姐武功精奇,自己离没离开根本瞒不过她,若真的偷看,惹火了苏姐姐,那可不得了。
她叹了一口气,看看扶着栏杆看台上的杨妈,无奈摇头,只能无聊的转过身看那六女演奏,耳朵却竖了起来。
李慕禅站起身,到了苏云云近前,熟悉而陌生的幽香飘进鼻中,他浑身腾一下热了起来,欲火熊熊燃烧。
李慕禅暗自苦笑,这是身体本能的记忆,销魂的那一幕烙在心底,难以抹去,被他死死压住,但一靠近她,闻到她的气息,那一幕再次冲破了压制,在他脑海里翻滚。
苏云云一言不发的冷冷瞪着他,澄蓝的眸子一眨不眨,只有冰冷,似是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敌人,没有一丝温情。
……李慕禅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能来。
我为何不能来?苏云云忽然开口,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磁性,冷笑道:你这负心薄幸之人怕见到我吧?李慕禅伸手道:坐下说话吧,……你有些清减了。
苏云云冷笑一声,坐到他对面,冷冷瞪着他。
李慕禅有些心虚却强作平静,说句实话,觉得愧对苏云云,当初想去找她,却一直有事缠身,终于被她找上门来了。
李慕禅道:云云,玉寒宫的弟子竟委身于青楼,牺牲太大了吧?苏云云冷哼:住嘴!云云也是你叫的?!李慕禅笑了笑:那我该怎么叫你?叫苏姑娘?太见外了罢。
他接着道:你们在西赵,这南理的边陲之地竟也有玉寒宫耳目,真可谓神通广大,你们玉寒宫看来所图非小呀!不劳你多管闲事。
苏云云冷冷道。
她咬着下唇,看着李慕禅的脸,恨得心根发痒,恨不得一掌把李慕禅拍死,方消心头之恨。
李慕禅摇摇头:玉寒宫皆为女子,野心却这般大,实非明智之举。
苏云云冷笑不语。
李慕禅道:将来你们玉寒宫的弟子如何自处?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会有极坏的影响。
苏云云冷冷道:你不必知道。
李慕禅想了想,道:万一这些弟子嫁了人,他们丈夫知道了她们曾经所为,怕会一生不幸,这些你们宫主替她们想过吗?苏云云脸色动了一下,澄蓝的目光闪了闪。
李慕禅摇头叹道:为了野心,竟牺牲弟子们的幸福,唉……苏云云咬着红唇,默然不语。
李慕禅道:还好,这探春楼的女子不卖身,但即使这般,对她们也影响至深,失去了纯真,这太过残酷了。
这个世界,对于寻常的百姓是美好的,对于最顶层的人,是残酷的,对于最底层的人,是丑恶的。
身为官妓,面对的都是男人们放纵的一面,每个人都是阴阳相济,心中既有光明,也有阴暗,她们整日面对的是男人的黑暗一面,时间一久,难免对男人生出厌恶,或者淡漠。
这便摧毁了心中的憧憬与美好,男女之情乃世间最美妙之事,一旦摧毁,活着便少了一大乐趣,活得更苦。
……苏云云轻哼一声,目光闪了闪,示意他闭嘴。
她虽与李慕禅的观点相同,对这般做法不敢苟同,但听别人这么说玉寒宫,听着极刺耳,不想多听,便冷冷扫他一眼。
李慕禅道:你们玉寒宫何必让弟子们为一个人的野心牺牲?苏云云冷冷道:咱们玉寒宫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李慕禅摇摇头,不以为然的道:不平则鸣,你们玉寒宫确实让人心寒,这么下去,不必太久,早晚要离心离德,四分五裂,你看如今的三笑堂南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三笑堂如今这般局面还不是你做的好事!苏云云冷冷道:你究竟是哪一国人,一会儿大衍,一会儿南理,不知所云!李慕禅吓了一跳,扫了苏云云一眼,猜测她是否有威胁之意。
自己的身份如今见不得光,一旦被星湖小筑知道了,后果难料,即使星湖小筑开明,怕也接受不了潜入与利用。
好在三笑堂的事,星湖小筑没有弟子伤亡,否则自己内疚更深,将来一旦事发,后果更严重。
他如今有了明悟,纸终是包不住火的,自己的身份终有一天会暴露,他只想到了那一天,不与星湖小筑决裂。
想做到这一点很难,需得过人的成就与功劳,他独自一人来探三笑堂的虚实,便是存了这份心思。
心中微凛,他脸色却没什么变化,摇头笑了笑:我是大衍人,因缘际会拜在了星湖小筑门下。
苏云云看了看他,淡淡道:你杀林氏父子,后患无穷!李慕禅笑道:杀都杀了,有什么后患也没法子。
我若是你,就躲进落星湖不出来。
苏云云冷笑一声。
李慕禅笑了笑:多谢关心。
苏云云哼道:我才懒得关心你,你只想着三笑堂,莫忘了林家,林家之强,比三笑堂更胜一筹!李慕禅眉头挑了挑:哦——?他故意做出不信模样,摇头笑道:对林家我也是久闻大名了。
苏云云道:你忽视林家,将来吃亏别怨我没提醒!李慕禅笑了笑:是,多谢你提醒,来这里找我,不会只来提醒我林家的吧,还有什么事?苏云云淡淡道: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巧巧,适逢其会罢了。
这般说来,咱们倒有缘份。
李慕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