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再见到孙老爷子,是在他的追悼会上。
望着冰棺材里那位熟悉的老人,易青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孙老爷子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平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意;他那双为中国电影辛勤操持了一辈子的大手,一劳永逸的放在大腿的两侧。
孙茹无力的坐在一边,眼睛里干干的,可是眼圈却已经红的肿了起来。
从前天晚上她接到宝叔的电话开始,她就在哭;哭到现在早就没了力气,所有的事情都是易青在帮她筹备操办。
孙茹的父母也从美国赶了回来,有他们二老陪着女儿,易青也对孙茹放心了许多。
外面,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已经陆续来了。
追悼会的现场从四五百米开外就开始塞车。
人山人海,车山车海,整条阜外大街挤的水泄不通。
人死盖棺,恩义乃现。
直到这时,易青才真正对孙老爷子在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一个全面直观的认识。
恐怕任何一个电影节,都没法把一个国家地著名电影从业人员请的这么齐。
从四百米开外的地段开始。
所有因场地有限摆不进去的花圈排了整条街。
到处是哭泣地人群和举着照相机、摄录机的记者,间或有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在孙老爷子的遗体回运的途中,韩山平先生就放出话来,追悼会当天,只有中国影协批准的几家媒体可以入场采访拍摄;其他媒体一律挡驾。
有私闯的或者偷拍的,一律请出去,并且号召全行抵制这家媒体,以后不给他们任何消息。
幸亏韩大董事长机灵,要不就凭这场面,凭今天到场明星之多,追悼会现场非变成记者制造八卦,捕捉名人丑态的小丑剧舞台不可。
可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敬业的媒体千方百计混入悼念地人群进入会场捕捉八卦线索,毕竟这种场面实在百年难遇。
能够摆进礼堂内的花圈。
全是鼎鼎大名地人物,除了国家电影局、广电、中央台的几位领导外;就是电影学院主任一级的老教授,还有张一谋、冯晓刚、江文、陈道明、思琴高娃这些知名的影坛大腕。
一般的一线青年明星们的花圈根本进不来。
易青在花圈里发现了一个署名李恩华的大花圈。
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韩山平的旁边。
这个人既不是亲属,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怎么他的花圈给弄进来了?易青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人家告诉他说是宝叔亲自安排的。
易青想了想,反正都摆进来了,也不可能再给拿出去,万一送花圈的人看见了多尴尬。
这么一想。
也就作罢了。
易青站在孙茹父女两人下首,不停的和来鞠躬的客人握手、鞠躬回礼,他这一天握过的明星的手,可能比他以后一辈子握地都多。
人们都把这个代表主家在这里答礼的年轻人,当做了孙茹的未婚夫,更当作孙老爷子生前选定地孙女婿,一点不觉得奇怪。
孙茹的父亲也坚持易素以孙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身份帮忙他们招呼客人。
追悼会进行一半,外面唱名的人大声说道:下一位……美国哥伦比亚影业集团亚洲寰球公司行政总监玛吉娜贝莱斯小姐,寰球公司著名导演孔儒先生!易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早就想到。
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孔儒这位三师兄不可能不出现。
易青打定主意,万一孔儒今天再发疯失控,对自己挑衅辱骂。
自己今天绝不还口,任辱任骂,说什么也不能影响到孙老爷子的追悼会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
谁知孔儒今天的表现跟他从前的不理智简直判若两人。
他平静的走进遗体,瞻仰鞠躬,然后和孙茹的父亲握手。
他走到孙茹面前的时候,孙茹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去。
谁知孔儒并不和孙茹握手,而是象一个兄长一样拍了拍孙茹的肩膀,长叹一声,眼泪潜然而下。
接着,孔儒连看都不看易青一眼,径自回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孙老爷子遗体前,突然失声痛哭。
今天参加追悼会的人中,哭泣的人很多,但是这些名人都很有节制,知道注意自己的仪态,只有孔儒哭的最伤心。
他佝偻着身子,整个额头贴在地上,放声痛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到了地上。
周围旁观的人无不惊讶于孔儒对孙老爷子的感情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闻者无不动容,观者莫不心伤。
随着孔儒的痛哭,追悼会现场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受到了感染的人们纷纷想起了自己和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渊源,都忍不住发自真心的哭了出来。
玛吉娜一脸不屑的嘲讽,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孔儒。
她一点都不相信,整天骂孙老爷子是没眼光的死老头的孔儒会真的对孙老爷子有感情。
其实她并不知道,孔儒此刻复杂痛苦的心情。
反而是易素和孙茹更了解孔儒为什么哭。
孔儒一直想在电影上赢过易青,向孙老爷子证明他比易青更强。
并且希望孙老爷子能改变主意,把他选定为事业接班人。
可是现在不行了,孙老爷子竟然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就算有一天他孔儒赢了。
他也永远证明不了什么了。
上次岁末争档事件,由于玛吉娜地失误,孔儒被迫走了一条先出海外销售,然后回到国内市场的弯路。
三千万的电影只收回来二千多万票房。
幸好海外市场和音像制品还卖了一点钱,总体算打平保本。
不过比起易青的一炮而红,他当然是远远地落了下风。
鉴于中国大陆市场的不成熟和无法介入的现况,玛吉娜和她父亲绝定把公司下一步的市场重点放在香港和东南亚一些有华语,英语双重传统的小国.同时等待时机,等待大陆政府在经济体制、政治体制上的改革和变动,再进入中国市场。
所以,孔儒今天是怀着一个失败者而非复仇者的心态而来的。
他知道。
只要跟着玛吉娜去了香港,就很难有和易素交手的机会了;再得到孙茹的机会更是渺茫——换句话说。
这一次地失败就永远的输了,再也没有报复易青地机会了。
试想孔儒怎么能不痛哭悲忿?他并不是对孙老爷子没有感情,只是以他的胸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易素,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多年来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师忽然把自己逐出门墙。
俱往矣,人死不能复生。
孔儒收泪而起,无视满堂身份显赫的宾客。
凄然长笑三声,扬长而去。
留下满场的疑惑和猜测议论。
玛吉娜紧跟在孔儒背后,经过易青身边的时候,满眼怒火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理都没有理她,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淫荡地女人;但是,恢复了理智的孔儒却令他心寒。
易素从不相信孔儒是个无能的人,能被孙老爷子看中的门人,岂是易与之辈?他那时的冲动、幼稚的不理智举动,其实恰恰说明了孔儒骨子里有种艺术家特有的感性和理想主义。
一旦这种人将他的才能归于现实,用来冷静的对付一个人时,所爆发出来地能量比那种常见的城府极深的阴狠小人要巨大地多。
中国人的红事白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过程之烦琐之复杂,很容易使操办的人忘记了个人的欢乐和悲伤,机械而麻木的进行着仪式。
劳累了一天,礼堂里终于只剩下几个人。
易素望着冷清的礼堂,才忽然感到深深的失落与悲伤。
这个器重、疼爱自己的老人竟这么就去了。
想起多少次在孙老爷子面前的高谈阔论,想起他老人家无数次的叮咛教寻,易青的心头隐隐做痛。
正是这位孙老爷子,向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艺术之路和成功之路的大门,使得一个南方海边长大的大男生,能够脱胎换骨,能够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思索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年易素向他许诺的那篇改革中国电影的策论还没有完成,老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易青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禁仰天唏嘘长叹。
门外,火葬场的车,来了…………第二天,易青在孙茹家的客房醒来,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管家上来告诉他,用过早点之后,请到客厅去。
孙老爷子生前有遗嘱留下,要在今天向有关的人宣读。
易青起来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还没送进八宝山,WAP。
FYWAP。
NET象他这样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退休的国家干部,照例是要送到烈士陵圆旁边的革命者公墓安灵的。
易青站在灵位前拜了几拜,才走向餐厅。
孙茹和她的父母,正坐在餐桌上等他。
易素有点惶恐,连忙上来道歉道:伯父、伯母,对不起,让您二位等我。
孙茹的父亲孙云傅道:不用客气,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
说着就让保姆给易素盛粥。
易青哪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连忙站起来自己盛了一碗。
早饭吃地是千层薄酥饼和粥;易青和孙云傅吃的是黄酒鳝糊鸡丝粥,孙茹和她妈妈吃的是揶奶糯米燕窝甜粥。
易素尝了一口,虽然心情不佳影响到胃口不好,但是粥味的鲜美却依然使他心情为之一振。
看来这位孙老爷子地独子孙大董事长,也是一位在饮食上特别讲究的吃家。
易青一边喝粥,一边偷眼打量了孙云傅几眼,但见他地阁方圆、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双耳垂轮,做派威严,颇有几分官态福相;虽然人过中年,但是腰杆却依然挺拔,模样精明。
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样貌相当英俊。
眉眼间和孙茹有几分相似。
易青怎么看怎么觉得实在眼熟,幸亏他的记忆力天下无双,仔细一想,立刻恍然,原来他是在宁倩华那里见过这位富商。
易青和依依经常和宁倩华在一起,有时易素闲着无聊也会翻翻宁倩华桌上成堆的香港财经杂志和财经报纸,这位孙云傅先生正是经常在封面或者彩页中出现的华尔街大亨之一。
孙茹从小和父母很少见面。
依附爷爷长大。
孙老爷子的去世对她打击非常大,从宝叔回来到今天,这么多天来她已经瘦了两月了。
今天孙茹的胃口显然还是不好,才吃了两口,就站起身来。
她刚要向父母告罪先离开,突然听见易青嘟嘟的敲了两下桌子。
孙茹一向身材高瘦,不但没有杨娴儿那种健康匀称,甚至比依依都不如。
主要是她的嘴巴从小被孙老爷子惯坏了,东西有一点点不好吃她就宁可饿着。
经常半饱不饿地。
易素经常嫌她太骨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尽量逼她多吃一点。
孙茹一挑食,易青就敲桌子,大小姐只听易青一个人地,只好乖乖的坐下把饭吃完。
孙茹见易青又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不满,只好委屈的噘噘嘴,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孙茹的妈妈在外国呆惯了,一点不了解女儿的饮食习惯,她只是觉得女孩子吃燕窝粥比较滋润,哪想到孙茹根本吃不惯这种甜腻地东西。
易青拿了一个空碗盛了一碗咸粥,递给孙茹道:你吃我这个。
说着对管家道:给小茹拿两个甜蒜,再开一瓶六必居的酱菜来。
不一会京城名吃六必居的罐装咸菜拿过来了,易素帮孙茹拧开瓶盖,道:必须多吃一点,今天不许耍小性子了。
再瘦你就成骷髅了,没人要的。
孙茹微微一笑,后面这句话每次在她不吃饭的时候,易青就这么说她;此时爷爷不在了,再听易青这样暖语关怀,竟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孙云傅和他夫人看着孙茹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欣慰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孙云傅看易青这么会照顾孙茹,孙茹又这么听易青的话,暗暗高兴地点了点头。
易青和孙茹的父母也吃过了饭,佣人端上一壶柠檬香片,等了一会儿,宝叔进来道:几位请到客厅吧,林律师已经到了。
易青和孙茹知道要宣布孙老爷子的遗嘱了,心里又是一阵悲凉。
他们刚要起身出去,孙云傅叫住宝叔道:吴宝先生。
宝叔停下来道:是,孙先生有什么事吗?孙云傅道:我父亲当初立遗嘱地时候曾在电话里交代过我。
他其实对您也是有安排的,但是因为他希望您能做遗嘱公证人之一,那样的话按法律您是不能牵涉到遗嘱利益中去的。
所以……孙云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填好的现金支票,道:这是我父亲生前交代的留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宝叔是特种部队出身,退伍后一直在孙老爷子身边,早习惯了一切吃部队的,从来没有自己的私房钱。
他本来就是一个在金钱物质方面非常缺心眼儿的人,孙老爷子立遗嘱的时候没给他留东西。
他本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时听孙云傅这么一说,反而呆了一下。
他知道是孙老爷子地心意不能不收,随意的接过来一看。
也没什么特殊反应,随手就塞进口袋了,好象那是一张餐巾纸而不是一张写了一长串好几个零的现金支票一样。
众人来到餐厅。
只见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律师和韩山平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等候着。
孙云傅走过去跟他们两人握手,易青也连忙跟自己这位身份显赫地大师兄打招呼。
林律师等大家坐好了,站起来拿着文件夹道:各位先认识一下吧。
鄙人姓林,是孙国放老先生生前委托的律师;这位韩山平先生,和这位吴宝先生,是孙老先生的遗嘱公证人。
今天的遗嘱宣读,完全依据法律程序进行,请在场的各位监督公正。
说着。
林律师开始宣读遗嘱道:孙老先生生前对自己的产业及现金各款项安排如下——其一,他在北京的一应产业。
包括存款人民币四千七百余万,以及一处房产、珍贵藏书六千余册,文物古董八十余件、珍藏各版电影胶盘拷贝两千余版、汽车一辆,全数由他的孙女孙茹小姐继承;………其二,孙老先生在国内购买的基金股票及用做慈善用途的各项基金股份,全数捐献给中国少年儿童电影基金会,作为儿童艺术教育用途。
这一项由吴宝先生监督进行;自其三,孙老先生生前最主要地资产部分,即他在海外多年来一直委托他的独子孙云傅先生代为经营管理地各项投资,包括地产、影业、黄金、股票、油画及美国孙氏宇通集团17%的股份,各项总价值近十亿美圆的资产,全部由他的学生,易青先生继承!啊?易青吓了一大跳,他知道孙老爷子一定有东西留给自己,但是十亿美金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孙老爷子有钱他是知道的。
但是有钱到这个地步确实令他始料未及。
这十亿资产,无疑是孙老爷子留给易青的,未来事业腾飞最好地踏脚石。
孙云傅似乎半点也没有为父亲的决定而感到惊讶。
更没有因为孙老爷子没有留一分钱遗产给自己夫妻两个而有一丝的不满。
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孙云傅的财富他根本不介意父亲给不给他留钱,更不介意父亲把一直以来让他代管的财产交给别人。
林律师接着道:此外,易青先生,根据孙老先生的遗愿,您不能将交托给您的这笔遗产用做您的私人用途。
这笔遗产将经过会计核算登记后,作为成立中国电影改革进步基金会之用,由易青先生担任这个私人基金会地主席,易素先生每月只能在基金会中领取五万美金的工资薪金,其他一切的开销用度,必须与改善中国电影地现状有关,易青先生必须以基金会主席身份,将每年的用度登记造册,写明用途,在每年年终时向本项遗嘱的监督人韩山平先生及基金的董事会成员申报年度报告。
如果出现滥用贪污的情形,易青先生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最后,林律师放下文件夹道:……孙老先生的本项遗嘱有一个附加条件——即是易青先生如果想要继承这十亿美圆遗产,则必须娶孙茹小姐为期,在他们两位婚姻法律关系形成的即日起,遗产继承关系随之生效效;如果易青先生不愿意娶孙茹小姐为妻,则其遗产继承权自动取消,所有遗产转由孙茹小姐继承!遗嘱宣读完毕!第四卷 第四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往事(上)孙老爷子有钱易青是知道的,单从老爷子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万来给他和孙茹拍电影这手笔,就能看出老爷子不是一般的有钱;再说了,中国影坛哪个大腕没个千八百万的,就连电影学院出身的那位还珠赵格格,上次2004年申报资产时也有两亿人民币。
可是孙老爷子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这绝对是易青没想到也不敢想的。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孙老爷子居然要把这么一笔庞大到他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资产,全部交给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来继承,这个消息已经远远超过了易素的年龄阅历以及人生经验所能接受的范围。
不过想想也是,孙老爷子能够几十年来牢牢执住中国影坛幕后第一把交椅的牛耳,能够让那么多久经江湖、精明过人的大腕们俯首帖耳。
后面如果没有一个实力庞大的财团稳稳支撑着,那才是件咄咄怪事呢。
单从孙云傅夫妻听宣读遗嘱过程中一直不动声色的表现看来,就能猜到孙家的家底远远不止这十亿,恐怕孙云傅的财富更是超出易青的想象。
但是真正令易青傻眼的却是最后的那个附加条件——娶孙茹才能继承遗产,否则继承权自动取消!十亿美金的嫁妆!孙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全中国嫁得最阔气地女孩了。
易青偷眼看了看孙茹。
孙茹一直低着头。
不知在想些什么,易素看她,她仿佛感觉到了,抬眼与易青对了一眼。
马上低下头去。
那边孙云博正站起身来和韩山平握手,感谢他百忙中来一趟。
韩山平连声道老师的事情应该的。
易青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事,上前和韩山平说几句,无非是些彼此保重之类的话。
最后,韩山平道:下午会计师就来向你报帐核算,告诉你那十亿美金大概都包括哪些资产股份,会给你一张估价表,你可一定要在。
我就不来了,你自己能处理地。
易青点点头,把韩山平送了出去。
等回到客厅。
孙云博对易青道:我有些事情要跟你阿姨商量一下,你跟小茹谈谈吧!说着拍了拍易青的肩膀。
跟太太上楼去了。
易青呆呆的在孙茹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是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易青只觉得这一段一分钟比一年都难熬。
终于,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道:小茹……你别说话!孙茹猛然抬起头来。
焦急的喊道:wap.feiku.com你现在什么话都别说,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做决定!易青听她的语气那么严厉,简直象发脾气一样,认识到现在都没见她这么认真过,不禁呆住了。
孙茹看着他,突然眼眶就红了起来,凄然道:对不起,我态度不好!我……我是因为……因为……易素,对不起。
我对自己没信心!我很害怕你开口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妻子的人选,我怕自己就算贴上十亿乙嫁妆也嫁不出去!对不起……孙茹说到后来。
已经泣不成声,扭头掩面跑上楼去了。
孙云博夫妻正好商量完事情从小厅出来,看见孙茹掩面上楼的背影,有些惊讶,但是他们以为孙茹还是为爷爷伤心,也没有细想。
孙云博对夫人说道:你上楼看看女儿,我跟易青谈。
孙太太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孙云博坐在易青的对面,想了想,又站起身来坐到易青地身边去,紧挨着易青。
说实在的,易素虽然自负聪明,才华过人,但是今天这种局面和情况,他实在是不会处理,脑子一片空白,乱哄哄地。
孙云博拍了拍易青的肩膀,道:刚易啊,我跟你伯母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
呵呵,其实你跟小茹的婚事很早的时候,我父亲,也就是你孙老师就跟我提起很多次了。
说着,孙云博抬起头回忆着道:我父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包括我在生意上的很多关键决策,都是他给地意见。
可以说,他无论见人见事,都很少出过错误。
小茹是他的命根子,所以我相信,他不会选错一个女婿给我。
易青呆呆的听着,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解释几句,他刚要开口,孙云博就用眼神制止了他。
孙云博接着道:你跟小茹交往,我和她妈妈一直是支持的。
我知道我父亲的意思,你不但能继承他的财产,更能继承他的意志和理想,一个伟大的,辉煌的,关系我们整个民族文化产业地梦想。
所以我刚才跟小茹的母亲商量,要在经济上再给予你一些帮助。
孙氏宇通是我们父子和我堂兄以及你伯母的哥哥这三个人一手创办地,现在的市价大概能值一百多亿。
我父亲留给你的137%是死股,也就是说你只能动用这些股份每年的花红;现在,我们打算从你伯母名下再拨给你3%的股份,并且我以孙氏主席的身份把你的这些股份转成活股。
也就是说,你愿意拿这些股份吃红也可以,愿意拿来变卖抵押也行,你是这些股份完全的主人。
易青今天听了很多资产数字,对几亿几亿的早就没感觉了,但是依然被孙云博的这种魄力和爱女之情深深地震动了一下。
207%的活股,也就是说。
孙云博把整个孙氏的五分之一交到了他手上;一旦手续完成,他这个驸马爷在孙氏就具有一票否决权,在董事会,股东会都有一席之地。
试想一下,豪门财团利益纠葛千丝万缕。
假如有一天易青为求利益,把这五分之一高价卖给孙云博的竞争对手怎么办?甚至直接和外人联手,利用这20%%来侵吞整个孙氏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
孙云博的这个决定,等于用自己家族毕生的心血来为孙茹的婚事加了一个重重的筹码,对易青的信任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愧是孙老爷子的儿子,单就这份决断和魄力而言,恐怕天下就没几个人能比的上。
易青犹豫了一下,勉强笑道:对不起,伯父,我想……我觉得……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突然了。
我……放心……孙云博笑道:我了解地。
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要面对种种困惑。
我相信我父亲不会看错人。
也相信孙茹不会把自己地幸福交到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手上。
我更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
你尽管放心考虑一下吧,我反正会在国内住一段日子。
易青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位大富豪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几句话把自己拿的死死的。
孙云博这话的意思表面是告诉易青他们对易青地信任,但实际的意思却是说——如果他辜负了孙茹,那易青不但辜负了那209%的信任,更辜负了孙老爷子对他的深恩厚义;那他就是不值得孙茹托付终生的没有信义的人。
说明孙茹的眼光错了。
易青这才发现原来聪明和才华跟智慧并不是一回事,跟人生阅历、处事手段更不是一码事。
孙云博说完这些话,冲易青笑了笑,起身回自己房间了,留下易青一个人在客厅里发呆。
不过一会儿,楼上脚步响,孙茹和她妈妈一起走下楼来。
孙太太向易青打了个招呼,也回房了。
孙茹走到易青的面前,刚要说话。
易青一抬头看到孙茹。
顿时吓了一跳。
大丧期间,孙茹又换上了那身火焰般大红的风衣,还拿着一个银色地手提袋。
除了胳膊上套着黑纱、头上簪着白花之外,根本看不出来家里正在办丧事。
她长发飘飘,显然精心梳理拉直过,可能是她妈妈帮她弄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眼影遮住了哭红地眼圈,这两天一直苍白的小脸打了点腮红,好看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易青以前很少认真欣赏孙茹的美丽容貌,此时看到,竟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几年来一直象好朋友一样守在自己身边的红颜知己,竟是这样一位出众的美女。
易素问道:怎么换了出门的衣服?下午还有事呢。
孙茹嫣然一笑道:怎么了,不好看?家里有白事也一样要做人,一样要出去见人的啊!下午那些会计来,你搞定就是了。
他们核算报帐什么的闷死人了,我没兴趣,我去找依依,晚上说不定不回来。
你去找依依?易青讶然脱口而出,他以为孙茹还并不知道他和依依之间的关系,赶紧闭嘴,改口道:你现在这种心情,去找好朋友聊聊松弛一下也好。
孙茹点头道:依依是公众人物,她怕麻烦更怕记者说她炒作,所以没有来爷爷的追悼会,在电话里一直道歉呢!现在也只有她能听我诉苦了,我走了,你和爸爸妈妈别等我吃饭。
说着孙茹冲易青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的拜拜的手势,笑着转身而去。
等等,易青叫道,随即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跟你要样东西。
要什么?孙茹讶然道:一本正经的。
易青指着墙上那副孙老爷子亲笔写的对联,道:现在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我想跟你要这幅对联,留个纪念。
孙茹抬头看了看爷爷写的字,又是一阵出神。
随即笑道:你拿去好了。
其实这里哪样东西不属于你地?易青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淡淡一笑。
……在楼上孙云博夫妻的房间里,房门半开。
孙云博夫妻两个正在侧耳倾听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对话。
孙太太抱怨道:我真想不出来,就凭我女儿这条件,我们孙家这种家世,招他这么一个平头百姓,还有什么委屈他的。
他倒拿起架子来了,哼!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非看中他,我看不说别人,原来住在家里那个孔儒也比这个毛头小伙子稳重!孙云博叱道:你懂什么?爸爸地眼光和心思,哪是你这种整天打高尔夫、逛街买名牌的女人能知道的?这个年轻人看到几十亿美金摆在面前,不但没有乐歪了嘴扑上来。
而且居然还在犹豫,就凭这份胸襟、这种人品、这腔豪气。
是你们这种无知妇孺能体会的?告诉你,管好你的破嘴,别坏事,当心女儿恨你一辈子!孙云博有他自己的想法。
孙氏作为华尔街有名的上市公司、华资财团,这么多年来因为孙家人的华裔身份不知道在美国商界受了多少委屈和歧视。
如果不是他和几位董事的个人才具和他手下那几百个世界顶级财经经纪人,宇通根本不可能在华尔街的暴风骤雨中生存下来。
孙云博深深地知道,树无根基必死。
人无根基必败的道理。
生意这东西就象万丈大楼,要是根基不好,楼越高跨地越快。
美国再好,那是人家的国家,就算你全家入了美国籍,你还是个华人。
美国人号称不歧视任何新移民,这种童话恐怕所有出去美国的中国人都不会同意。
在美国就算你生意做的再大,雇佣再多美国人给你打工,一场金融风暴就能要你的命。
失去了经济制高点,所有美国人都会乐意看一个华资财团去死。
所以必须有根基,遇到特殊情况。
国内必须有东西,有过硬的东西支撑。
孙云博心目中的根基,就是以电影为主地文化产业。
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来看,中国的文化产业基本都还没摆脱计划经济的影子,刚刚迈向市场化,这个十几亿人口的市场以及在文化产业上的潜力简直是没法想象的。
拿美国的经验来说,在卡通电影《花木兰里加个木须龙的形象,光是卖派生产品就给发行商带来几亿美金地利润,这种生产模式如果搬到中国……前几年有个中国国产动画片里的蓝猫形象,也是用这种模式小试了一下,就为这个形象的原创厂家三宸卡通赚了十几亿人民币。
谁都知道中国是金矿,就是没人有本事先下去挖。
以前以孙老爷子在国内影坛地影响力如果配合宇通的资金,本来可以做这个吃螃蟹的人,但是孙老爷子是国家干部,人大代表,他不能干这事,不能参与经商的。
现在孙云博在易青身上发现了希望。
易青如果真做了孙茹的丈夫,孙老爷子的事业继承人,那他和孙云博翁婿联手,中国的文化市场、电影市场这一大块刚刚起步的无竞争领域,简直就是孙氏的囊中之物;宇通也可以晋身华尔街顶级财团的行列,可以和微软、美孚之流的国际托拉斯分庭抗礼。
孙云博对自己的投资眼光素来自信,多少外资企业想进中国,却插不进这块铁板,因为文化传统和处事方式不为中国社会接受;外国的不行,而国内的资本虽然容易被市场和民众接受,却根本没有宇通这种资本实力,更没有他这种雄才伟略的胸襟气魄。
宇通作为一个华资财团,绝对同时兼有两家之长,只要易青能成功,就是孙氏宇通的成功。
反正他们夫妻只有孙茹一个女儿,将来所有的资产不留给孙茹和她的丈夫留给谁?所以一切就当是在易青这未来女婿下了一记重注好了。
开大开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以孙云博这种豪气干云的大资本家,不赌一下开盅看看输赢,恐怕他一辈子不会甘心。
孙云博一遍遍的在心里盘算着这套计划的可行性和操作方法,忍不住得意的眯上了眼睛,隐约的,他看到楼下客厅里的易青背着手,走到墙上那幅对联前面。
易青站在孙老爷子的手泽前,定定的看着自己以前每次来都要看上几遍的这两句话——要得富贵荣华,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仁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易青不停的念着这两句孙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话,不由怔怔的发了呆。
其实易青把事情想的很简单,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把事情想复杂了,也不敢去想。
他一直以为孙老爷子并不知道他和依依的事,他宁可认为孙老爷子只是简单的疼爱孙茹,并且想让自己既得横财,又得娇妻,锦上添花罢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轻叹道:老师啊老师,你给我出了多大的一个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