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 云遥特别想跟人分享喜悦的心情。
可惜谢彦逍一直不说话,闷头吃着饭,她也没啥想说的欲望。
一顿饭吃完, 谢彦逍坐在榻上喝茶消食。
云遥坐在一旁拿著书看,只是今日她实在是太过开心, 书上的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出去找桂嬷嬷和春杏吗?前世她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就喜欢与她们二人讲。
只是她们二人也辛苦了一日了, 今晚不该她们当值,也不知是不是睡下了。
算了, 她还是别打扰她们了。
转头见谢彦逍一直在喝茶不说话, 想到刚刚在正院时谢彦逍还维护了她几句,她想了想, 忍不住与他说道:你说我兄长是不是特别厉害?谢彦逍动作微顿, 虽心中极不愿意听到她评价别的男子, 但还是如实点头:嗯。
见谢彦逍有了回应, 云遥笑了。
她就说嘛, 前世谢彦逍就很欣赏她兄长, 今生怎会突然改变了呢。
一个人的品味应该一致才对。
虽不知他今生为何突然对兄长的态度发生变化, 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从小就读书好, 小时候就能过目不忘。
我那时候就想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呢。
我记一个字好久才能记住, 那些字好难记,好没意思,他怎么就能记住呢。
谢彦逍抬眸看向云遥。
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 爹娘身体又不好, 不能时时在地里劳累。
兄长一边去地里干活, 一边自己自学。
可就是这样, 他每次考试还是能考第一名。
兄长每次考第一名娘都会去镇上买些肉,那肉可香了。
我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回,所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香……听云遥说起她自己的事,谢彦逍听得很认真,内心一片柔软。
他柔声道:你若想吃,明日让厨房多买些。
云遥从回忆中收回来思绪,看向谢彦逍,微微摇头:不用啦。
我只是觉得那时候的肉好吃,如今吃多了反倒是没有儿时的感觉了。
谢彦逍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云遥又继续说起了顾勉:所以那时我日日期盼他能考第一。
为了吃肉,也为了爹娘能开心。
哥哥考了第一之后……云遥絮絮叨叨跟谢彦逍说起以前在顾家村的事情。
三句话中,两句半都在说顾勉。
在她的口中,顾勉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谢彦逍喝了三盏茶,云遥还没说完。
天色不早了,安置吧。
谢彦逍道。
云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儿还没到亥时呢,睡这么早做什么。
他不是最能熬夜的么,怎么也得到子时啊。
看着云遥眼神中的不解,谢彦逍道:夫人明日不是要管家么?是了,管家的话她得早起。
刚刚图一时痛快,竟揽了这样的差事,她真的是有些后悔了。
云遥脸上的笑渐渐没了,蔫头耷脑地说道:嗯,知道了。
云遥让人准备换洗的衣裳,去浴房沐浴了。
她刚出来,谢彦逍就进去了。
云遥收拾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谢彦逍很快就从浴房出来了,屋里的蜡烛也随之熄灭。
谢彦逍在外奔波多日,又赶了两日路,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云遥许是今日太过开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在床上动来动去的,以至于浅眠的谢彦逍被她吵醒了。
云遥见谢彦逍睁开眼盯着她,她没有把人吵醒的自觉,反倒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咱们再说会儿话吧!谢彦逍想,说什么?听她说顾勉对她有多好,顾勉有多么优秀吗?他听够了!平日里也没见她话多,怎的今日话这般密。
提起他来,她就这么开心吗?怎么没见她这般对他笑过。
黑暗中,云遥看不清谢彦逍脸上的神色,她还有一肚子话没说话,于是自顾自说道:你不知道,我哥哥以前……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人堵住了。
云遥瞪大了眼睛,这人刚刚不是疲惫得很么,怎得还有力气做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云遥实在是被谢彦逍的胡子扎得难受,抬手掐了掐他。
谢彦逍动作顿了顿。
云遥道:你怎么……怎么不刮一刮胡子?太过疲惫,忘了。
谢彦逍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云遥的脸,像是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只是手上长满了茧子,大掌粗粝,云遥的脸又比较柔嫩,刮得她有些疼,她抬手打了他一下。
谢彦逍止住了手上动作,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低头,故意把脸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云遥心头的火蹭的就上来了。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她刚刚说的他没听到吗?他的脸、他的手有多粗糙自己难道不清楚吗?看着放在唇边的手,她抓过来咬了一下。
谢彦逍身子微微一僵,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吃痛,老老实实躺回自己的位置上。
不到片刻功夫,竟是又睡着了。
云遥刚想骂他几句的,听见他睡觉了,心头的火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想抓过来他的手再咬两下,但是瞧着他疲惫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放过了他。
看着谢彦逍的脸,云遥觉得这一世的他奇怪极了,好像每次不咬他几下他就不老实。
不过,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病啊,有次还主动让她咬他,莫名其妙的。
盯着谢彦逍看了一会儿,云遥睡意渐渐来袭,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当谢彦逍看到坐在榻上做着针线活的云遥时,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在云遥的身上,那张脸看起来美得出尘,竟像是一副画一样美好。
他忍不住抬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坐在榻上,看着她垂眸认真做针线。
不知过了多久,桂嬷嬷进来了。
夫人,您怎么还在做针线啊,昨日不是已经给顾公子做了一双么?又是给顾勉做的。
谢彦逍顿时沉了脸,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云遥顿时红了脸,小声道:这个……这个不是给哥哥做的。
桂嬷嬷脸上的神色微怔,马上就猜到了,随后笑着问:那您这是给世子做的啊?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脸上带着一丝羞意。
竟是给他做的!谢彦逍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心砰砰跳了几下。
原来她没忘了他,时时把他记挂在心上。
这时,只见云遥放下手中的针线,叹了叹气,道:哎,也不知夫君去了哪里,怎么几日都不曾回府。
桂嬷嬷面上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安抚道:听说世子研究了一套新的练兵的法子,外面都在夸世子能干呢,世子定是在外面忙着。
云遥垂眸,道:嗯,我知道。
见云遥神色黯淡,谢彦逍心里闷闷的。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竟是这般过的。
桂嬷嬷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就要文试了,也不知顾公子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云遥脸上立马带了笑:我兄长一直都考第一名,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见云遥笑了,桂嬷嬷继续问起顾公子的事。
云遥絮絮叨叨跟桂嬷嬷说了许久关于顾勉的事情。
这些话竟跟刚刚睡前听得差不多。
谢彦逍睡前刚刚听了一遍,如今又要听第二遍。
他不想听她夸别的男人,但却走不出这房间,只能坐在这里被迫听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想着能不能换个场景。
再睁开时,果然场景变了。
虽然还在正房里,一切看起来相同,但却又有些不同。
桂嬷嬷不在屋里了,这次是春杏。
哎,不知夫君今日会不会回来,也不知这鞋子做得合不合他的脚。
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鞋子做的太难看了不想穿。
云遥看着手中做好的鞋子说道。
谢彦逍胸口再次传来闷闷的感觉。
他在外时盼着她想他,可真见着她想念他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
他倒宁愿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永远开心快乐,不要为他烦忧。
只要是她为他做的东西,他又怎会嫌弃。
前几日桂嬷嬷便交待春杏,夫人最近一直在为世子不在家一事而思虑,千万别让她提起世子,免得伤心难过。
多说说顾家的事儿,夫人开心。
夫人做的鞋子真好看。
针脚细密,剪裁合度,样式也好看,世子一定喜欢。
说完,春杏立马转移了话题,明日就是文试,不知顾公子能否高中。
云遥立马笑了,一脸骄傲:我哥哥肯定能高中的,他读书最厉害了!接着,云遥又跟春杏说起了顾勉,跟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谢彦逍无声叹气,又被迫听了一遍,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他如今对顾勉这个人已经非常了解,从他三岁就能读书,到他六岁时为了云遥跟隔壁村孩子打架,再到他次次考第一名成为了全村的骄傲。
听完第三遍,眼前的画面一转,这次到了晚上。
这一次,屋里的人变成了自己和云遥。
谢彦逍想到晚上二人在一起时的情形,他想,他不会再听第四遍吧。
只是,看着二人相处的情形,看着她脸上的小心翼翼,他倒是宁愿再听第四遍,也不愿看她这般卑微。
我新做的鞋子,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云遥把鞋子递到了谢彦逍面前。
谢彦逍看着云遥手上的泡,神情微顿,问:夫人亲手做的?云遥看着谢彦逍的神色,顿时想到了母亲的训斥。
母亲最讨厌她做饭、种菜、缝衣裳。
她认为这些都是贫寒人家才让女儿做的事,像他们这样的世家贵族,只有下人才做这些。
她连忙把手藏了起来,否认了此事。
不,不是,我怎么可能亲手做,这是下人才会做的事情。
我让针线上给你做的。
谢彦逍皱了皱眉,收过来鞋子,冷声道:下次不要再做了。
他是不喜欢么……云遥眼眶红了红,转身时趁着谢彦逍不注意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地道:嗯,知道了,以后不做了。
云遥这副难过的样子谢彦逍尽收眼底,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疼得难受。
他抬手摸了一下云遥脸上的那滴泪,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云遥的脸,触碰不到她。
两人沉默了许久,云遥问:你最近几天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回来?谢彦逍端茶的手顿了顿,道:有事。
云遥眼神黯淡了几分:哦。
看着云遥的样子,谢彦逍的心又疼了几分,疼得他受不了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回到了现实中。
漆黑的天,微凉的早晨。
他脑子里再次蹦出来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刚成亲时他出门办事,一个月没回府,云遥问他干什么去了。
那时他假借办差为由,去做了别的事情。
他告诉她,他去办差了,什么也没解释。
再比如,两个人常常因为曹氏吵架。
他知晓曹氏不安好心,她却不听他的话,信任曹氏。
虽然脑海里出现的只是一些画面,可这些画面竟然比梦中还要真实一些。
因为,只这一个画面,他就想起了整件事情。
虽然没有全部看到,可竟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正如梦中提及李大郎与镇北将军二姑娘之间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也发生了一样,这些事也未必不会发生。
谢彦逍思索了许久,转身看向云遥,此刻她正睡得香甜,小脸粉嘟嘟的。
在梦里,他为何待她那般冷淡。
他明明心里有她,担心她亲手做鞋子伤了手,怎么说出口的话竟是那样的生硬。
以至于,让她误会了,心中难过。
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一想到她梦中难过的样子,谢彦逍感觉自己的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一样。
他舍不得看她难过的样子。
若是他绝不会像梦中人那样。
谢彦逍抬手捏了捏云遥的小脸。
云遥梦到自己正吃着好吃的肘子,可突然被人端走了,她抬手拍了拍那人的手。
可那人依旧拿走了她的肘子。
云遥吃痛,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便看到了谢彦逍那张俊脸。
看着他尚未收回去的胳膊,她皱眉,抬手拍掉了。
那梦中端走她肘子的人定是谢彦逍这个混蛋!干嘛捏我的脸!大早上的,有病吧!他醒得早,她可还困着呢,干嘛要吵醒她。
难道又是报复昨晚她咬了他?也不至于想了一整夜再决定来报复吧!谢彦逍抿唇,收回了手。
她这副鲜活的模样倒是比梦中更可爱些,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她对他发脾气。
不想看他对她小心翼翼而又卑微的模样。
我听嬷嬷说我生下来就喜欢读书,一岁时便能认上百个字,三岁时《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就能倒背如流,六岁时已经能通读百家之书。
说到这里,谢彦逍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看着云遥。
云遥不解,听得云里雾里。
谢彦逍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干嘛拉着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又没问他读书的事情,他干嘛要说。
见谢彦逍一直盯着她,云遥干巴巴说了几个字:哦,那你好棒啊!听到云遥的夸赞,谢彦逍又继续说道:三岁时父亲便为我请了武师傅教我习武,五岁时我已经学会了两套剑法。
有年长的孩子欺负大哥,我一个人打了他们三个人。
云遥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她觉得谢彦逍有吹牛的嫌疑。
大哥比谢彦逍大几岁,那几个年长的孩子差不多得十来岁了吧。
你五岁就能打十几岁的大孩子?云遥质疑。
人家还不得比他高上许多,即便是不会武,拎他还不跟拎小鸡仔一样,随随便便就把他扔到一旁去了。
谢彦逍郑重地说:是真的。
不信夫人去问问,就是曹家那几个子弟。
一听曹家,云遥瞬间就信了,那一门就没一个干正经事儿的。
他们蠢的要死,你这是胜之不武!也好意思拿来吹嘘。
云遥就是有些看不惯谢彦逍此刻这般低调的炫耀求夸奖的模样。
谢彦逍看着她脸上生动的神情,忽而笑了。
谢彦逍极少会笑,云遥看到他在笑,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说实话,谢彦逍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可惜他不常笑,日常板着一张脸。
你笑什么?云遥问。
谢彦逍想,如果她没被人掉包,小时候就生活在长公主府,他们自小定了亲,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他会教她读书,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没什么。
云遥觉得莫名其妙,看着谢彦逍没收回去的笑容,说了一句:你其实应该多笑笑的。
他若是多笑笑,苏云婉还不早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四皇子。
为何?谢彦逍问。
好看啊!云遥答地干脆。
谢彦逍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这时,云遥又道了一句:你若是多笑笑,京城第一美男子就是你了,无数的贵女拜倒在你门下。
明明是一句夸赞的话,这话也不知怎么就惹得谢彦逍不高兴了,他脸上的笑渐渐没了。
从床上坐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起了。
喜怒无常!云遥没再搭理他,转身面向了里侧。
谢彦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夫人今日要去管家。
云遥愣了一下,再次后悔自己接了这个差事。
为了管家,她得早起两个时辰啊。
她实在是不想起,扯过来被子,蒙上头,打算装死再睡一会儿。
不一会儿,头上的被子就被扯了下来。
干嘛!云遥不悦地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坐在床边,问道:夫人为我做的鞋子呢?云遥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问:什么鞋子?她什么时候为谢彦逍做鞋了?不对,谁跟他说她为他做鞋子了?压根儿就是没有的事儿。
见谢彦逍眼神看向榻上的鞋子,云遥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来前世她的确为他做过鞋子,但他并不喜欢。
后来她就再也没为他做过了。
我做的鞋子太丑了,不适合你穿。
你若是缺鞋子穿了,我明日给你买两双。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