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逼问

2025-03-22 07:23:36

许是宋怀序习惯了谈判或者商场的氛围,他这一句话,带着上位者的威视,与之前的情绪有些不同。

当然,关青禾并不害怕。

她连大名鼎鼎的沈三爷都不害怕,更何况是他的朋友宋总。

宋怀序的理由很真实。

关青禾如水的眼眸微微抬起两分,手中的叉子轻轻搁在一旁:宋先生和经年一向这样?宋怀序懒散答:谁让他先说我的。

男人都是这般幼稚的么,关青禾不解。

轻轻擦干唇上的痕迹,问:宋先生的消息客观到什么程度?宋怀序慢条斯理地端起侍者送过来的茶,语调不急不缓:今天我做一回说书人。

……关青禾表情狐疑,见他勾着唇,妖孽似的,比之沈经年的文雅,更显随意。

宋怀序放下茶盏,问:我这里关于他的故事太多,一时间说不完,你想听哪个阶段的?关青禾说:不是说有个秘密?宋怀序咦了声:他的秘密太多了。

关青禾:……宋怀序给自己添了茶,嗓音清冽,故意道:孙虹想告诉你,沈三以前有喜欢的人。

停顿一秒,他的确有。

关青禾腕间顿住,这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沈经年说没有,他说有,是真的,还是故意逗她?宋怀序见她垂眼,少女漂亮的眼弧度微微向上,如水墨烟雨一般,立于江南。

他勾唇:在他结婚前,这个人,我也从没见过。

关青禾抿唇不语。

对面的男人娓娓道来:沈三从小随老太太一起生活,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望月楼,他的雕刻天赋非同一般,曾经老太太在谈生意,他随手雕刻的一只玉狗在临走时落在了望月楼,当天便被人看上了,那时他才七岁,那是他唯一一个公开在外的雕刻玩意儿。

那时他灵感许多,我也曾收到他的礼物。

接管沈家之后,他再也没亲自动过手,都传他是没有那样的灵气了。

关青禾的眼睫微微垂下,这话有些不对,沈经年如今还在雕刻,并且十分熟稔。

若是常年不做,不该是这样的。

宋怀序好似洞察她的疑惑:我这话说得不对,是吧?关青禾点头:我见过他最近的玉雕。

宋怀序的两指托着自己的下颌,一点也不意外:所以,他重新开始雕刻,这便是我要说的秘密。

他几乎是吊足了胃口。

关青禾越发觉得说书人这职业还挺适合他,他的自我选择非常精准。

三年前的某一天,他忽然独自一人前往沈家祠堂,取出了存放在那里将近百年的一副面具。

关青禾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张金丝蝴蝶面具。

这张面具的真容没有人见过,就连我,也只是曾在以前的旧报上见过黑白照片,是一个半成品,至于剩余的一半设计图纸,早在战乱年间丢失。

我去他家时,意外见到他亲手修补完了另一半,为其添加了一只生动的蝴蝶。

我当时就知道,就像那只金蝶立在面具之上,他的心里也落了只蝴蝶。

关青禾的指尖停在桌面,桌面冰凉。

那张金丝面具完整又精巧,她记得上面的每一个设计,尤其以蝴蝶最为灵动,停贮在眼处。

她曾戴着它,与沈经年共赴巫山。

却在今晚得知,这面具的主人并不是虚拟,而是真实存在。

沈经年要她戴上面具的那晚,看的是自己,还是那个令他重新动手的人呢?关青禾可以接受他曾经喜欢过别人,但却无法接受自己收到的礼物是给别人的。

这一刻,她对沈经年的信任有了一丝的疑动。

是因为那个人?她音色清柔灵动,却不知不觉中添了几分淡淡的紧意。

宋怀序没答,而是笑了一下:从那年起,他每年都会有一段时日避在静园,一人独处,完成送予她的礼物,为此耗费不少时间,拒绝我们的邀约。

可不就是意中人,关青禾心想。

她调整好纷乱的心绪,唇边牵动,微微一笑:难怪,沈三爷会有痴情一评价。

曾经她听闻这二字,只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宋怀序说的是真的,那就对应上了。

宋怀序抿了口茶:论痴情,他还比不过我。

关青禾:……她心中一点怪异情绪也因为这奇怪的攀比而褪去些许。

宋怀序语气闲定:沈三的意中人是个女人。

关青禾瞥了他一眼,难不成这性别还有别的可能,他看起来并没有其他性取向。

据我所知,这三年,他亲手准备的镯子,或是项链,耳饰,皆送给了那个人。

那段时间,是立秋左右。

关青禾的心间好似也有一只蝴蝶落下,扇动着她心底的风,即将破开逃出山谷。

中秋之际,他会前往清江市。

后来,我们都没再见过那些礼物去了哪里,久而久之,变成了一个秘密。

宋怀序唇间高深莫测地说着秘密,却看向关青禾:好了,我的秘密说完了。

清江市……关青禾怔愣,出了神。

侍者刚好将他之前要的甜点都准备好,准备送去楼上,被宋怀序拒绝,他自己拎起。

餐厅里人散了一些,不时看向这里,可惜听不见内容。

宋怀序撑着脸,恣意地笑着,暗示:这个人是谁,沈太太现在可以去逼问他了。

他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这回,关青禾依稀听见里面传来的明艳女声:姓宋的,你是去拿甜品,不是当厨师,这么久还不回来。

宋怀序低声:快了。

他起身,朝关青禾点头示意离开,走出一步,又扭头,似笑非笑:对了,三年前,他也是从清江回来。

走得远了,她还能听见宋怀序那懒散的声调:宋太太,你放心,我骗的都是别人。

关青禾觉得沈经年和他还真是朋友,说话都很像。

她垂下的手轻轻抬起,低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因为今天要泡温泉,所以她便没戴首饰,也没戴耳环和镯子。

以往,会有一抹绿色存在于腕间。

从小到大,关青禾收到的沈家的生辰礼中,基本都是一整套头面与首饰,除去耳饰,其余基本是单数为佳。

三年前起,她的生辰礼中,有些开始出现双数。

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礼物么?那张金丝蝴蝶面具,是因为今年自己在中秋前来了宁城,才送出的么。

宋怀序提着几道甜品回了园子里。

见到坐在池边正将两只玉足泡在水里的少女,他唇边弯了弯:宋太太,你这样,待会岂不是泡你的洗脚水。

穿着丝绸睡裙的少女扭过头,绮丽动人。

她足尖点着水花,声音清灵:宋先生,一刻钟的时间,有六个人给我发消息,说你在楼下与一美人交谈甚欢。

宋怀序思忖着:看来,我的人缘还不够好,这么多人向你打我的小报告。

莫不是想挖他的墙脚?池边少女忽然起身,赤着足,一路踏进了屋子里,留下一串小巧的水印在地板上。

宋怀序拆开一盒甜点。

他听她问:说别人的事好玩吗?还好。

宋怀序挑了下眉:沈太太这个人,蛮有趣的,你应该和她合得来。

一个送了三年的礼物,都不吱一声,一个只信他不信旁人。

你不告诉沈先生?不说,他说我的事也没知会我一声。

一小勺蛋糕送到他唇边。

宋怀序垂目,看着她这一刻忽然的主动,微弯下腰凑近,就着她的玉指去吃那小块。

还未尝到,勾人的嗓音也随即响起:想吃?那把你自己的故事也说给我听听。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吃食。

宋怀序离开后,之前有个别蠢蠢欲动的公子哥也没敢上前,毕竟想想也不简单。

关青禾没了吃东西的心思,要了一份粥,让人送过去,随后便离开了餐厅。

他刚出餐厅,不远处一道男声低低叫住她:沈太太。

关青禾停住脚步,侧过脸看见一面之缘的经理,柔声问:是有什么事吗?经理快步过来,目光不由得在她脸上停留,恍然如梦:是这样的,孙小姐追来度假村了。

他露出无奈的神色,我拦着不让进,她却要我带句话,否则会闹开……还好,不是见本人。

关青禾问:她要你带什么话?经理迟疑,孙虹的话实在太过惊吓:沈太太,不如我随你一起去三爷那儿说?他觉得说给三爷听比较合适。

关青禾却微微一笑,浅红温润的唇弯着:她说了是给我听,还是给三爷听?经理:您……关青禾说:那便说吧,没关系。

经理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孙小姐说,她知道关于沈三爷以前为心上人做过的事。

一句落,走廊寂静。

关青禾的眼睫终于扇动了两下,方才与宋怀序的交谈中,他对故事中的她有过类似的称呼。

而现在,孙虹给她赋予了另一个。

意中人或是心上人。

都是一个甜腻而温柔的称呼。

两个不同的人,给关青禾一样的答案。

许久,她低柔开口:我知道了。

经理刚刚低声说完,也注意她的神色,听到如此轻柔的回答,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不愧是沈太太,这般冷静。

要是普通人听见说自己老公有心上人,怎么也该会愤怒或者难过,哪里会这样。

要不是关青禾能看出一点心不在焉,他都怀疑,面前这美人是不是玉石做的心。

他就说,沈太太怎么可能不在意。

殊不知,关青禾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孙虹的话无意中更是佐证了宋怀序那爆料的真实。

经理回到了园外。

孙虹见他一人出现,皱眉:你没说吗?说了。

经理现在可没耐心,但职业责任,还是语气正常:沈太太说她知道了。

没了?没了。

怎么没了?她不出来问自己,不好奇心上人是谁吗?孙虹追问:她没问你真假,没问你是谁?经理摇头:孙小姐,话我已带到,沈太太只回答了这句。

你可以离开这里了,不要让我难做。

孙虹不信,关青禾怎么这般淡定,知道沈经年心有所属还淡然无比,除非她不爱沈经年。

想到这儿,她也怔愣住。

因为孙虹还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现在细想,关青禾上次也是如此,顿时心情复杂。

她连沈经年都看不上?孙虹难以想象,关家就是一个破落户,关青禾看着清高,可她没想过,竟然清高到这种程度。

她没机会进去,关青禾又不出来,无计可施。

而不久后,得知孙虹追去温泉度假村的孙文秀打电话过来:孙虹,现在、立刻回来!关青禾回到桂枝香时,沈经年的会议已经结束。

她换了鞋,在玄关处没有走进,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去瞧那边的男人,透过雕刻着芙蓉的格珊。

桂花树的纸条在风中被吹动,哗啦哗啦的响动间,也有一丝清淡的香味传过来。

关老师,怎么站在那里?沈经年回转,看见纤细的身影立在那里。

他已经换了浴袍,胸膛处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与线条,好似已经等她许久。

关青禾回过神,缓缓步入屋内。

她状似无意地开口:今晚孙虹过来了,不过被拦住了。

沈经年嗯了声。

关青禾说:我在餐厅碰见了宋先生。

沈经年挑眉:他也来了。

关青禾问:你们互相不知道么?沈经年漫不经心答:我又不是与他泡温泉,知道他来做什么,说不定还要和他吃饭,浪费时间。

这话真是……关青禾听了一个秘密,心思再多,也不免失笑,她怀疑宋怀序也可能这么想,所以并未告诉沈经年。

关青禾注视着他正系着浴袍的那双手,长指如白玉,在他的手底下,曾雕出那样优秀的饰品。

为什么是宋先生暗恋,最后是宋太太求婚?她问了个截然不同的问题。

沈经年随口:他故意的。

他侧眸,眸光映出她动人的模样,两人离得不远,气息相近:他这人有点傲娇。

沈经年的嗓音说起故事来也是悦耳磁性:嫌横刀夺爱不好听,又偏偏做了这种事。

他等了六年,等着宋太太与别人的婚礼差点举办,若不是他知道不会成,现在宁城最大的新闻该是他抢婚。

如今如愿以偿,又被宋太太求婚,快得意忘形了,炫耀了不知好多次。

关青禾又听了一茬八卦。

但今晚,最大的八卦是自己和沈经年。

再听没有了。

沈经年结束这个话题:关老师,现在这个时间泡温泉正好。

他朝她伸出手。

关青禾卷翘的眼睫下落,将自己的指尖搭在他的指腹上,感受到些许薄茧。

忽然,她收回去。

少女盈盈看他,嗓音清柔:我带的东西,要拿出来用。

她如此主动,沈经年虽有些意外,但夫妻情趣的事,坦然接受:好。

关青禾说:你先去那边吧,我换下衣服。

沈经年进了屏风后,她取出行李箱里的东西,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眼罩上的铃铛,一阵叮铃音动,被她攥住。

铃铛内的小玩意撞击着,好似撞在她心间。

她背着手,慢吞吞地去了屏风后的池边。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搭在池边,关青禾垂着眼帘,视线里出现拢在云雾中的男人,面容斯文俊美,胸膛在水面之上,周围灯光缭绕,风流恣意。

关青禾站着,与他有着极大的高度差。

看着他如今褪去第一次初见时的文雅绅士。

她与他的第一次相见,是他的第几次见面呢?关青禾现在一直都在回想宋怀序说的秘密,或许是因为与沈经年平日相处,她难以想象。

她发着呆。

他为什么还能表现得那般如常?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今晚会错了意?沈经年修长的指骨触碰到她的脚踝,嗓音徐徐:关老师不让我看看选了什么?一股温热在自己的皮肤上蔓延。

关青禾轻声:不让。

她坐在池边,小腿都没入水中,温泉水热。

东西搁置在石台上的声音清脆悦耳,沈经年轻笑:用在我身上,也不让我看?关青禾眨了下眼,取出那个眼罩,铃铛作响,伴随着她动人的音色:你戴上这个。

她连命令人都是温柔的。

我看看。

沈经年接过那眼罩,指尖与她相碰,交接时,小巧的铃铛在水面上叮铃叮铃地响着。

他反而扣住了关青禾的手。

沈经年抬眸看她,笑说:沈太太亲自为我戴,如何?他站起来些许,水珠滑落往下,最后重回池里。

关青禾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味道与温泉周围的香氛融合在一起,热气弥漫,冲着她的脸颊。

她指尖微动,抿唇点头:好。

沈经年带着她的手,像是在主动指引,头枕在她边上的台上,黑发沾了水。

他阖上眼,微微仰着下颌,喉结滚动,也有水珠从旁边滚落,肆意绮丽,活色生香。

关青禾捏着眼罩,从他柔软的发间穿过,覆盖住男人那双深邃多情的眼眸。

铃铛就在他眉心下一点位置。

沈经年微微动了下头,薄唇微扬,月下美人坐于池内,蒙眼的画面过于诱人。

他问:关老师今晚想要对我做什么?这话意味深长。

明明是自己主动,却好像他掌控了一切。

关青禾面皮被热气熏得绯红,低垂着眼睫,替他调整眼罩的位置,指尖停在他的上方一厘米处。

明明被遮着眼,沈经年却仿佛依旧能看见,腕骨一抬,就捉住了她悬在他脸部上空的手。

关青禾猝不及防,被他扣住,从池边滑落,跌入水中,长发沾湿,被他托着才没滑倒。

她微喘着站稳,周围全是沈经年的气息。

水花终于平静下来,关青禾在他身上也不敢动,稍一抬头,就额间碰到他的下颌。

我听宋先生说了一个秘密。

关于我的?沈经年的指间是她在水里浮起的发丝,丝丝缠绕,他的五感变化。

关青禾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摘出来,从他身上退开,右手覆在他被遮住的眼眸上。

不再对视,她好像可以随意提问。

清灵音色在池上响起:他告诉我,你有个意中人。

男人眉心下的铃铛在她手心与他之间闷响一声,盖不住他的应答:嗯。

多久了?她又问。

是自己还是另一个她,关青禾不问旁人,只听他说最终答案。

沈经年微微侧脸,似乎在寻找她在哪个方位,声音来源之地,贴着她的手心。

他低语:三年了。